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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城內,宦者與宮人來不及打掃的雪地上,一個個腳印踩踏,伴隨著嚴厲的軍令口號聲,人們能感覺到一股緊張壓抑的氣氛。


    身穿鎧甲、手持矛戈,未央宮各個宮門、長安城各個城樓,都加強了防卸。


    劉章做為齊王嫡次子,在這個特殊緊張的局勢下,靜靜的跪坐在榻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窗外。


    此時,又是一陣大雪,漫天的飛舞的雪花,將白晝時分的辛苦勞作都化為烏有,如今才午時時分,天地間的光亮,被這厚厚的雪花遮擋,仿佛是臨近黃昏時分。


    與此同時,與他有著相同舉止的,還有呂後、張嫣,甚至是眾朝臣,隻不過,這樣默然的背後,都有著各樣的心思。


    而,沉靜的張嫣,沒有人會想到,更沒有人會相信,其實在這個特殊的時候,沒有人比她還要堅定!


    終於,靜謐的表像很快就過去了,在這大雪紛揚之下,長安城東西南北的城門,都開始發生了騷亂。


    “皇後娘娘,皇後…....皇後娘娘。”宮人急匆匆的進得宣室殿,此時宣室殿裏有著待死的帝王,雖然帝王的地位尊貴無比,可是一個還沒有真正說一不二的帝王,在被‘活人’最終放棄會有活路的境遇下,其實比普通人家的任何一位成員都要顯得蒼涼很多,靜寂無聲之中,唯有張嫣陪著,所以,這兩聲喚叫顯得比任何時候還要引人注意,甚至突然間響起,還會著實嚇人一跳,但是張嫣卻沒有,她轉過頭視線平穩的看向進得殿中的宮人,淡然的聲音響起道:“勿用驚慌,何事?”


    “皇後娘娘,太後命奴婢護送娘娘快些做好躲避防備!”這大冷天的,宮人已經滿頭都汗水了,之所以出汗,除了急速奔跳的原因,還有是真正切實的被嚇著了:“呂將軍……使人回報,說齊王世子……已經……已經……無法駕馭屬下,那些待餓死、凍死的兵士…….眼下……眼下……已經攻掠至城中,恐怕不用兩個時辰就會衝至宮外,為使避防不測,還請……還請……太後與娘娘,趕緊先擇一處……避開!”宮人盡了最大的力氣,總算將話給說完了。


    “我已經知曉了!你回去向太後複命吧!”張嫣收回視線,不驚卻反而在唇間漾出一絲清清淡淡的笑容。


    “娘娘!娘……”宮人哪會想到張嫣會有這麽與人相反的反應,即便是太後初初聽到這種稟報,也是先驚後穩,當下她也顧不上太多的宮規,抬起頭來,想進行勸說,可是頭一抬,話才起頭,她就止住了。


    張嫣這個時候已經站了起來,在她的身旁,一柄中等長度的青玉劍正靜靜的躺在一旁的桌案上,而因為張嫣的站起,以及宮人的完全直視,才讓宮人徹底看清楚,張嫣身為皇後,早就換下了一身大紅色的拖曳長裙,而是一身騎射裝束,袖口與褲口都紮緊,身上的裙裳也比平日裏看到的要短上好些,整個人散發的一股英氣與利落,實在是讓宮人第一次領會到,宮人征愣之下,隻能繼續瞪大眼睛,就這樣不合規矩的看著。


    “回去稟報太後,就說宣室殿一切安好!”張嫣見宮人這種表情,也沒覺得奇怪,也的確,她這種裝扮從來沒有示於人前,而她的脾性素來以貞靜賢淑於著於世,她直接伸手將桌案上的劍握於手中,看也不看宮人,直接吩咐道。


    宮人感覺到張嫣的語氣也變了,以前皇後總是溫言溫語,即便生氣也是帶著一絲淺淡的嬌俏,或者是一種少女的天真,而這個時候,她感覺到張嫣的嚴厲與氣勢,這是一種別樣的感受,讓她憑生生的感覺不能怠慢,而且必須馬上去做。


    “諾!”宮人複又低下頭,這個時候,與以往的畏懼不同,張嫣渾身上下散發的英氣、威壓與嚴肅語氣,都讓反應過後的她,不敢直視。


    而正當宮人遠遠離去後,外間的一切喧囂依舊在繼續,在這種零亂中有著秩序的環境下,無聲無息的,一些黑衣人、一撥一撥的、輕巧的從外麵掠進得宣室殿,然後快速恭身行禮之後,就往宣室殿的的幾個角落緩緩隱去,直至不見。


    張嫣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她隻是將劍緩緩自劍鞘中拔,頓時劍光反射到她的臉上,她的臉也印到了光可鑒人的劍身上。


    “真正是,別有一番風情!”一陣輕輕的細瑣聲音,同時傳來一聲微弱的輕笑調侃聲,道。


    ―――


    一萬訓練有素的兵士在衝擊長安城時,顯得格外繚亂,哪怕其中有些作亂的兵士當即被統領砍下了頭,也硬要往長安城裏衝。


    但是,當他們悉數闖入城內時,亂中還是可以看出有一些秩序的,他們並沒有闖入多少朝臣大員的宅子,但是為了掩飾他們的目的,城中的百姓還是遭了殃,在這個艱難的季節,百姓家中好不容易、為了年節時積讚下的一些糧食、與家禽,都被兵士們洗劫一空,甚至有些兵士把握不住,對百姓人家的婦人進行侵犯。


    一時間,長安城內雞飛狗跳,猶如被敵軍侵略一般,紛紛四處逃竄。


    逃竄的百姓胸中恨意點燃,終於在受害的人家越來越多後,忍受不住怒火,紛紛操起有中的鍋碗瓢盆等器具,開始抵禦齊王私兵。


    反抗越強烈、衝突也就愈演愈烈。


    無論最初齊王世子劉襄是因為掩耳盜鈴、還是為了故作無奈的姿態,這些之前所安排的掩人耳目性的傷害,由於實際挑起的矛盾與仇恨不斷升級,已經讓齊王私兵在與長安城內守兵互相廝殺之時,還對百姓們開始互相報複性的攻擊。


    尤其是齊王私兵中的胡須統領,在見到太多血腥之後,他潛藏在體內的好戰與廝殺被全部激發出來,越是殘忍就越是能激起他血液中的活躍氣息,所以,隻要他所在一處,□擄掠無處不在。


    百姓畢竟是百姓,有些人家男丁多尚且也隻是暫時自保而已,而有些百姓家女子居多,在這紛亂的環境中,隻能孱弱的尚存一口氣,然後無謂的祈禱能夠渡過難關。


    胡須統領帶著十幾個兵士,渾身浴血的一路□與屠戮,隻聽聞女子尖厲的哭求與絕望喊叫聲。


    遠處另一個長相清俊的兵士,正往此路上趕來,這條路已經殘骸一片,逃的逃、死的死,那種生命逝去的死寂中,回蕩著胡須統領誌得意滿的禽獸吼叫笑聲與受害人抵抗不了、卻不斷掙紮的尖叫聲。


    像這樣的場景,那清俊兵士已經看了多次,好不容易忍住沒有出手,憋到現在,實在是讓他胸中的煞氣無法抑止,可是他此次的任務凶險,他必須要快些回到約好的地方,戰爭中的每一點時間都不能浪費,可是,邁開的步伐,無論如何都無法再恢複之前的絕然離開,他生生的定在那裏,血紅血紅的眼睛雖然看似與胡須統領有些相似,但是區別在於,一個是禽獸般的□,一個是氣憤難抑衝上眉目的不忍。


    “來,就剩下這一個厲害的娘們兒了,和老子一起玩死她!”胡須統領的行止本就十分粗俗,在這種無拘無束、敞開殺戮的環境中,更是無所顧忌,他招呼著一旁、已經露出下/體的十幾個兵士,□的時候,正巧抬眼看到前方站定的那名血紅著眼的兵士,招呼道:“這個娘們兒倔的有趣味!你休傻站在那兒紅著眼看,現下正巧老子玩了好幾個了,這個……橫豎是賞出去的,你既然來到此處,就也當賞了你一口!”


    說著,他最後又煽了身下的女子一個耳光,意欲站起身,旁邊等不及的一些兵士正要撲上去,沒想到這個女子十分剛烈,她使出最後的力氣,往胡須統領的身下狠狠踢去,然後就地一滾,拿起胡須統領放在一旁的長矛,直接沒頭沒腦的往前一刺,就將其中一名差一點撲到她身上的兵士刺中,隻是被打得已經快要脫力的她,力氣終究是小,她刺完之後根本就拔不出那長矛,而胡須統領與另外一些兵士卻反應過來,幾個人直接拿刀往她身上砍去。若是砍中,那女子身上必中幾劍,死相也定然十分難看淒慘。


    隻是這一次那絕望中還在做最後一搏的女子被人救了,救她的正是那滿眼赤紅的清俊兵士,一片腥紅中,那十幾個兵士們紛紛倒下,而胡須統領還沒死透,他不敢置信的看著刺中胸口的長戈,突然間費力一吼,隨著這一聲吼還有一個藍色流矢般的光芒衝天而去,這也算是最後的通風報信。


    清俊兵士當下雙眼微眯、渾身一凜,果然在這瞬間,就有腳步聲臨近,遠遠的,那些趕來的齊王私兵看到倒下的胡須統領,就嚷嚷著衝上前來,胡須統領臨死前看到這個場景,唇角露出一絲獰笑,他唇吐鮮血,在最後一口氣下,用手指著清俊兵士在最後斷氣前,道:“殺了他!”


    一番搏鬥下,清俊兵士不但要保全自己又要保完身後已經半死的女子,他在用完了防身的暗器將齊王私兵大部分擊殺之後,也隻能選擇帶著人撤退。


    但是,那些還存活的兵士們卻不斷的傳訊叫人來捕殺他,哪怕他們逃到了一家沒有人跡的鋪子裏,那些追捕的兵士們也不依不饒的追了過來,清俊兵士危急之下受了許多傷,那烈性女子在最後一刻,掙紮著最後一些氣力,再次撿起散落在地上的刀劍,不但以身護著清俊兵士的背部襲擊,而且當場自刎以表示自己不願做拖累。


    清俊兵士的雙眼更加赤紅了,多年為的風雅蕩然無存,此時此刻,他的心裏終於明白,‘安穩渡日’是多麽珍貴,也明白心目中清靈純真的少女,曾經與他一同談論時所堅持尋求的‘安逸’到底是什麽!


    他看著倒地的女屍,大漢百姓女子麵對強敵尚且如此堅貞,他一堂堂男兒,又有何懼!


    且,如今外族之敵當前,為何大漢之內卻要互相自相殘殺!?突然間,他感悟了許多,國富力強乃需族之團結,他選擇接受征詔,承擔的又何止是陳氏家族的未來!?


    拚紅了雙眼、拚累了所有氣力,他隻覺得自己已經不惜與人同歸於盡。


    直到所有湧入的兵士們都絕於他的刀劍之下,他才筆挺挺的向後倒去。


    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不行,他還有消息沒傳遞回宮中,他不能死,他不能死!


    可是奈何意識已經漸漸遠離,他感覺到體溫隨著血液,正從身上漸漸流逝!


    ―――


    長安城中的玉飾鋪子內,小個子少年在女主使的吩咐下,給了店裏的短工們發了銀錠子,讓他們紛紛逃命。


    最後,小個子少年看了眼空空蕩蕩的鋪子,關上隔門,與店中的女主一起匆匆跑至挖好的地道秘室中,狹窄的地道秘室也僅容四五個人擠的,點燃燭火,忙碌不堪的小個子少年與女主使兩人,才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深深的籲了口氣。


    他驚魂未定看了眼一旁落坐撫著胸口不停喘氣的女主使,道:“現在城中極亂,齊王私兵造反,還真苦了我們這些百姓。”


    “我等先藏於此處吧!”女主使略顯妖媚的臉上,那汗珠擦也擦不完,道:“待王抵達了長安城,定會來照應我等。”


    “不曉得魯王現下可收到城中大亂之訊,皇後如今在宮中,恐怕也是難熬著吧!”小小少年是個正直可信的,而且家中父母與其妹更是受了女主使不少的關照,所以有些事情他也是沒被特意瞞著,稚嫩淳樸的他想了想,道:“稍晚之後,我再去店中取些吃食,主使大可安置在此。”


    “是要取些吃食,魯王即便趕至,恐怕抵達之日也是先行救駕!我們定然要熬到那個時候。”女主使的汗水經過幾次擦拭,終於稍稍恢複,她默了默,想到自己現下唯一能做的,於是道:“且這些時日,我們還要看好鋪子現有的銀錢與玉器之物,莫要讓那些賊子奪了去。”


    “嗯,我知曉了!”說完,小個子少年拉開臨時地道裏新挖的秘室遮掩物,靈活的一竄就跳了出去。


    秘室裏,隻剩下女主使,她做在那兒,又開始思念,因為思念,她又陷入了回想。她想到了當初,自小開始接受舞妓的培養,終於在長成之後被安排於樓裏亮相,為那些貴人們展露平生所學,隻待於合適的時候正式叫價,她記得那一日,她絕望麻木的聽聞外間不停的喊價,直等最後誰出價最高就可破了她的初夜,而那個時候的她,其實已經逼著自己坦然接受一切,可是萬萬沒想到,最後她非但沒開始那般被眾人枕的不堪日子,相反還被贖出了樓外,成了長安城玉飾鋪子的女主使,後來,她終於知道,之所以會有另一條人生之路可以走,完全是因為魯王。


    她清楚的記得,那個曾經要求與她更換衣飾的女子,盡然就是魯王的姐姐,現在的皇後。這個助她改變命運的人,非但沒有將她養在魯王的身邊,而是讓她在外經營鋪子。


    她很感激,因為按照一般貴人的做法,她是會被轉手贈人,或者靜等魯王長成需要女色時,乖乖的奉獻出自己的身體。


    正想著,小個子少年回來了,他臉上的慌張比之前逃命時更甚,道:“女主使,不好了,咱們鋪子裏死了許多人!”


    “啊!?”女主使嚇了一跳,急忙起身,問道:“大門可關緊實!?怎會有人死於鋪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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