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還在向前行駛之中, 可能是因為臨近了台風區, 此時外麵不再是風平浪靜, 船身的起伏也更大了起來。


    一場即將到來的風雨, 正在醞釀之中。


    宋文抬起頭來又問陸司語:“那麽現在,那位張紅橋在南鯊島上的地址你確認了嗎?”


    陸司語點點頭,抬起眼眸神情嚴肅,既然現在宋文已經追到了這裏來, 他也沒有再瞞著的必要了。想到此,他在手機上打出了一行字給宋文看。“南鯊島, 清舟路27號。”


    在許長纓告訴他吳虹悠可能在南鯊島之後,他便接著許長纓查出的線索進行了調查, 隨後根據姓名信息, 得到了具體地點。


    幼年時的那段經曆,深深刻印在了他的腦海裏,從那一天起, 他就一直希望查明案件的真相。他繼承了父母的遺產, 學習了相關的專業, 聽從了吳老師的話, 回到了南城,為的就是找到519一案的線索。


    現在,他終於有一種感覺,之前覺得遙不可及的真相,已經近在眼前。


    宋文繼續問:“如果你見到了她,你要怎麽做?”


    “我覺得吳虹悠作為519案的從犯已經逃避了這麽久, 應該受到法律的製裁。”陸司語說著這句話,嘴唇忍不住在發顫,後牙緊咬,他的目光堅毅,看向宋文,“我想問出幕後之人,找到他。”


    吳虹悠並不是他複仇的目標,她也隻是一個小小的從犯,算算年紀,現在也該是人過中年。他關心的是那個神秘的幕後之人。


    “然後呢?”宋文問他。


    “我……”陸司語的胸口起伏,心髒狂跳,他知道宋文在擔心什麽。


    那個幕後之人,牽扯了眾多要案,無論是直接還是間接,害死了無數的生命,他足夠十惡不赦,這樣的人死不足惜。可是要抓住他,還是要殺掉他,陸司語有些搖擺不定。


    陸司語知道,宋文是擔心他做出衝動的事,最初的計劃裏,陸司語的確是希望能夠手刃仇人,他甚至等不及公刑,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不惜為此而死,甘願同歸於盡。


    但是之前的那個計劃裏,並沒有宋文。


    而且他現在,還是一位警察。


    能夠抓到幕後的那個人,也早就已經不是他一個人的事了,那些519專案組的前輩們,那些為這一案犧牲過的人們,為這一案付出過的人們都與之相關。


    如果他私刑了幕後之人,這是否也是對他們的努力不尊重呢?


    可是,單憑他們,又是否可以把那個人繩之於法?


    宋文看著陸司語的眼角紅了起來,心裏有著一絲絲的痛。


    他盡可能溫柔地握緊陸司語冰冷的手,“不管怎樣,我會陪著你。我們先搞清楚,當年發生了什麽。”


    宋文看著陸司語道:“這一條是生路也好,死路也罷,我都會陪著你,一直走下去。”


    陸司語輕輕點了點頭。在前幾天,他獨自一人孤身奮鬥的時候,心裏是不安的,現在把這一切告訴了宋文,他反而覺得情緒安穩了許多,肩頭的壓力也小了很多。


    話正說到這裏,船身忽然一晃,然後門外有一些嘈雜聲。


    陸司語皺眉,這艘船的隔音並不是特別好,因此剛才他們一直盡量壓低了聲音,在這間相對封閉的茶水室裏對話。就是怕外麵的人聽到。


    現在外麵忽然爭執了起來,看來談話是無法繼續了。好在剛才已經把相關的事情說得差不多了。


    “走吧,快要到午飯的時間了,我們先出去吧,其他的事情,等晚上再說。”宋文說著,起身把茶水室的門打開。現在風浪已經在明顯加大,到中廳去無疑更加安全。


    外麵有位短發的女學生正在和服務員理論,“樓上應該也有洗手間吧,為什麽客人不能使用?”


    服務員道:“對不起,今天遊客不多,我們的二樓暫時沒有開放,洗手間也鎖著……”


    “整個船上,一共就我們這幾個人,怎麽不能開放?”女學生看來是著急得厲害。


    “這……實在是不太方便……要不然我帶你去樓下的員工專用洗手間?”服務員的話剛說到這裏,船艙對麵洗手間的門打開了,先前上船的那對情侶中的女生甩著手上的水,悠閑地走了出來。顯然剛才占用了頗久的洗手間。


    服務員見難題解決,鬆了口氣,“門開了,你快去吧……”


    女學生這才急忙跑了過去。


    陸司語和宋文對望一眼,走向了之前船員說的讓旅客聚集的中廳。


    船上中廳的環境還算不錯,這裏在靠近大海的船璧一側上有一些小窗,那些窗戶大小不大,都是鋼化玻璃做的,無法開啟,看起來比其他的房間都要安全得多。


    中廳的地板上鋪了柔軟的紅色地毯,四周圍擺著一圈米白色的低矮沙發椅,正好是四對雙人沙發,在沙發的中間是一張圓形的白色茶幾,船艙的頂麵上投射下來橙黃色的暖光,空氣裏有一些空氣清新劑的淡香。


    如果不是有些起伏的感覺,這裏就像是一處城市中裝修輕奢的咖啡店。


    那位雙馬尾的女學生和老師模樣的中年人早就已經在這裏落座,那對情侶也坐在一旁,各自抱著一個手機。


    不多時,另外一個女學生上完了廁所也走出來。


    兩位女學生占了一個雙人沙發,那對情侶占了一個雙人沙發,老師在一旁低頭,看著一本導遊冊。


    陸司語和宋文也就坐到了一旁剩餘的那個雙人沙發上,正對著兩位女學生。


    船上的幾位旅客此時都聚集在了中廳裏,一共七個人。


    隨著船往前行駛,外麵的風浪越發大了,他們呆在船艙裏,感覺不到多少的強風,隻是覺得船身開始晃動得厲害,隔著玻璃,能夠聽到一些嗚嗚的風聲。


    剛才一上船,江薑和邱藍就一直在尋找那兩位帥哥,可是在船上來回轉了一圈都沒有發現兩人在哪裏,問過了船員才知道,他們去了茶水室。這兩個人在茶水室裏呆了好一會,也不知道在幹些什麽。


    現在兩個人終於出來了,還坐在了他們的對麵,自然而然就落座在了雙人沙發上。


    江薑實在是好奇,看了看陸司語,又看了看宋文,眼前的兩位帥哥雖然風格不同,但是年歲相當。她鼓起勇氣開口問他們:“你們兩位是認識嗎?”


    陸司語麵無表情地搖了瑤頭:“不。”


    宋文笑著點頭:“是啊。”


    陸司語有些責怪地看了宋文一眼,這次出行他為了不引起懷疑,暴露身份,故意買了很高檔的相機,化妝成攝影師。沒想到宋文兩個字就把他賣了。


    宋文馬上會意,摸了下鼻子改口道:“我們在船上才剛認識的。剛才聊了一會,挺投緣的。”


    宋文說著話,在眾人看不到的後麵,捏了一下陸司語的腰,道歉的意味明顯,這不是剛剛曆盡了千辛萬苦找回了媳婦,實在是太激動了。


    江薑哦了一聲,有些疑惑地看了看這兩個人,越發琢磨不透他們之間的關係了。


    邱藍往前直起了身子:“那個,大家都是去南鯊島的,這麽坐這一趟船,又趕上了台風天氣,也是緣分。回頭,台風來了,大家還要在島上留宿,不如認識下,也能夠互相照顧。”


    邱藍在學校時就經常做主持一類的,也做過學生會的工作,幾句話說得脆生生的,然後她又道:“我先自我介紹下,我叫做邱藍,是海洋大學的學生,這次跟著我的同學還有老師一起來做學術研究,這位是我的同學。”她說著話,指向了一旁的江薑。


    短發女生江薑點頭道:“我叫江薑。第一個是水工江,第二個是美女薑。”


    那位文質彬彬的中年男人也開口道:“我是他們的帶隊老師,姓蘇,大家都管我叫蘇老師。”


    “我們這次來,是來探尋海鳥的,南鯊島是很多南飛候鳥的中轉站,它們在這裏稍作休息以後,會飛向更南麵的島嶼過冬。所以十月的時候,島上會有數百種的鳥類。” 邱藍興高采烈地介紹著。


    她一直難以理解,為什麽南鯊島在暑期才是旅遊的旺季,在她看來,十月的鳥潮才是這島上的最大特色。


    這段時間,島上可能有幾千隻的鳥,這其中還有不少是國家保護品種,或者是稀有品種。這麽多的鳥聚集在沙灘,山林之中,然後集體南飛,將會是特別壯觀的鳥潮……


    介紹完了自己的同學還有老師,邱藍看向宋文,一雙大眼睛圓溜溜,水汪汪的,讓人難以拒絕:“這位帥哥,你叫什麽?又是做什麽的?”


    麵前的兩人之中,雖然陸司語長得更為精致,但是邱藍更喜歡宋文這一款。


    現在宋文穿了一件帶帽子的開衫,衣服下透出來一些肌肉的形狀,不難想象有著八塊腹肌,看起來就覺得很有安全感,再想起他之前飛身上船的姿勢,簡直是帥呆了。


    在丘藍心中,已然把宋文和男神掛上了等號。


    宋文配合著陸司語隱藏身份,開口道:“我叫宋語,是一名畫家。這次過來,是來畫海島寫生的。”


    這名字拆了他和陸司語的姓和名,毫無猶豫,張口就來。


    “那你一定很會畫畫了,回頭能不能給我們看看?”邱藍順著問。


    宋文心想,作戲還是做全套,為了證實自己的畫家身份,起身去拿自己的背包,翻找著速寫本。


    江薑順著問陸司語:“那帥哥你呢?”


    陸司語扶了一下眼鏡道:“我叫陸司文,是一位自由攝影師,這次是來島上拍攝的。”


    邱藍聽了這話興奮了起來,眼睛裏閃著光:“怪不得呢?我就說你的裝備特別專業。回頭我們交流攝影經驗啊,照片也求分享。”


    陸司語嗯了一聲,心裏想那相機昨天剛到手,他現在光圈快門對焦攝影模式還沒分清楚呢。


    感慨完了,丘藍又轉頭問那一對情侶:“你們呢?”


    情侶中的那個男人打了一個耳釘,穿著破洞的牛仔褲,開口道:“我叫陳醉,是一名酒吧的調酒師。”


    情侶中的女人染了暗紅色的頭發,畫了有點煙熏的眼妝:“我叫艾米,是一位調音師。”


    看來這兩位都是在酒吧工作的。


    江薑的眼睛在這兩個人身上劃過,這兩個人身上都是穿著潮牌,顯然和他們這些乖寶寶不是一路的,但是大家同行,總得打個招呼,她開口問:“那你們是來島上旅遊的嗎?”


    陳醉笑了道:“不是,我們來這個島,已經好多次了。”


    邱藍眼睛一亮:“那回頭大家有不明白不了解的地方,是不是就可以問你們了?”


    “好多次?”江薑卻有點戒備,眨著眼睛在一旁問,“你們不是旅遊,那一直來島上做什麽?”


    陳醉笑著道:“我們是來這裏吃蛋糕的。”


    這麽一說,邱藍才恍然大悟起來:“我知道了,你們是來這裏的那家網紅蛋糕店的。我也看了一些旅遊攻略,都說這島上有家蛋糕店特別好吃!回頭客特別多,聽說那家店子就在旅館的旁邊,我們也準備去嚐嚐呢。”


    幾個人說話間,宋文把本子拿了過來。遞給了邱藍。邱藍伸手接了過來,和江薑在一旁一起翻看。


    宋文遞給他們的是一本隨身帶著的速寫冊,上麵多是一些人像速寫,或者是麵部練習,都是宋文平時閑暇的時候畫的,已經畫了大半個本子。


    這一次順手帶過來,沒想到派上了用場。


    女生們很快發現了其中的問題:“啊,這個人長得好恐怖啊。”


    “呃,有點毛毛的……”


    “不過畫的好好啊……特別傳神……”


    宋文想,那些都是殺人犯,哪裏能夠和悅起來?


    邱藍翻到了後麵,有幾頁畫得比前麵幾頁的人像要好看多了,那是個男人,下頜線分明,鼻梁高挺,長長的睫毛覆蓋下來,十分俊美。


    別的人的畫像最多有一兩張。這個人卻是多次出現在了本子中,開始隔上幾頁有一張,後麵越來越多。


    坐著的,站著的,側麵,正麵的,還有一張睡著的……


    “這個畫的好帥啊……”


    “嗯,就是有點眼熟……”江薑小聲嘀咕著,抬頭去看陸司語。這兩個人真的是剛認識嗎?不知怎麽的,她有種第六感,感覺眼前這位畫家,畫的就是那位攝影師,隻不過畫上沒畫眼鏡。


    陸司語在的角度也看到了本子上的內容,他的耳尖又開始微紅起來,默不作聲地把頭往旁邊一偏。


    宋文有點尷尬地看了看他,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好像不知不覺的,就隨手畫了好多。


    蘇老師道:“你們看好了就行了,等下別把人家的本子弄髒了。”


    江薑這才把本子還給了宋文。宋文終於鬆了一口氣,把素描本又收了起來。


    介紹的話題結束,眾人都有點無聊,拿出了手機玩著,可是這大海之上,信號實在是不太好。


    邱藍起身去倒水,回來的時候,碰倒了自己的包,從裏麵嘩啦啦掉出來一些紙卡。


    江薑和她急忙去撿,那個紅發的女生艾米也蹲下身去幫忙,她看了看道:“這個是……塔羅牌啊,你也玩這個?”


    邱藍有點不好意思:“我……剛學不久,也就平時和同學一起學了一些。”


    陳醉來了興趣:“這個東西是算命的嗎?”


    江薑糾正道:“塔羅可不是算命那麽簡單。它能夠展示出未知的狀況。指引出方向。”


    陳醉笑著,好像沒有聽懂江薑的解釋,繼續對丘藍說:“現在既然閑著,你要不幫我算一算?”


    艾米也道:“我們這裏這麽多人,反正閑著也是無聊,要不玩玩看?”


    船外的天色開始變得昏暗起來,幾位無聊的旅客湊在一起。


    邱藍低頭洗著牌道:“那好吧……不過,我真的是剛學……具體的算起來,塔羅需要問每個人的生日,還有需要……”


    塔羅牌有多種算法,還有的非常複雜。


    陳醉沒耐心道:“哪裏有那麽麻煩,我過去見別人玩,都是抽一張牌,就能夠解釋命運,”


    說完話,他直接就從邱藍洗好的牌裏抽了一張,艾米也隨後抽了一張。


    看著眼前的幾個人把塔羅當作了算命簽子,邱藍有點無奈,但還是把牌攤開,拿到了其他幾人的麵前問:“你們要試試嗎?”


    江薑和蘇老師抽了,宋文也就跟著抽了一張,最後一疊牌到了陸司語的麵前,他也伸出了纖長的手指,從中間抽了一張。


    邱藍有點私心,從宋文抽到的那一張開始翻起:“這一張是皇帝,是權利和男性的象征,代表著勇氣與行動力。”說到了這裏,她又抬頭看了宋文一眼,果然不愧是男神,抽的牌也是很好。


    宋文道:“謝謝占卜師。”


    邱藍又翻開了陸司語抽到的那一張,是隱者:“隱者是智慧的象征,有著敏銳的洞察力,牌麵是清高,孤獨的隱士,在黑暗之中尋求真理。牌意是尋找內在自我,正視自己的命運,和自己的過去告別……”


    陸司語聽到了這裏,扶了一下眼鏡。不知這塔羅牌是真的準確還是心之所向,隻從這張牌來看,還挺符合他此行的目的。


    蘇老師抽到的是審判,邱藍試著解釋:“審判是塔羅牌中的第21張,象征複活,它的含義是發現真相,接受新的人生……”


    蘇老師嗯了一聲,低下頭若有所思。


    然後她看向江薑抽到的女祭司:“女祭司可以分辨善惡,代表女性的直覺,冷靜的頭腦,擁有神秘的智慧。”


    到了這裏,最後的那對情侶已經迫不及待翻開了自己的牌麵,艾米抽的是惡魔。


    陳醉的是一張塔……


    看到這兩張塔羅牌,就算是對塔羅牌不太了解,陳醉的臉色也是變了,把牌扔到一旁道:“為什麽我的最差?這塔羅牌果然是不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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