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三匹馬啊,先說那棗紅馬。那是匹好馬啊,一般來說這種馬啊,都到不了咱這馬市。你沒見嗎,一聲嘶鳴,滿場皆驚。你沒聽出來嗎?那是龍吟。你說能賣多少錢,多少錢算高,沒價。可這世上有多少沒價的好東西不都是用錢買去的嗎?”


    “對,說得好,老伯高見。”張知木撫掌說。


    “能有這樣一匹馬,那得有緣分。你和那馬緣分淺,今天你就得分開,緣分盡了嗎。光有緣分還不行,你福分淺了也不行。福分淺了,他還會給你帶來禍災。”


    “那又為何呀?”張知木問。


    “你看啊,大凡寶貝,世上人誰不惦記,尤其是那些達官貴人。你福分淺的那個惹得起,人家對你巧取豪奪,不是給你帶來禍災嗎?”老頭說。聽得張知木直點頭。


    “所以你運程不濟的時候,撒手是對的。要說這馬你賣得說虧呢?也不虧。怎麽說呢。說虧呢,再給你些錢也是虧;說不虧呢,也不虧。因為這馬分在誰手裏,如果今天不是遇到李茂,你絕賣不到這個價錢,你頂多賣的比市麵上那些馬貴些罷了。你說是不是?”老頭問。


    “老伯說的是,多謝老伯解惑。”張知木誠心的說。


    “你那兩匹馬賣的就可以了,李茂是看中了那匹棗紅馬,給你的價錢也不錯。現在普通**好的耕地的馬,最好能賣到四十五兩就不錯了,差一些的三十五兩就可以買到。你那兩匹也是上好的坐騎啊。不知李茂眼力如何。如果那兩匹馬,落在我手裏,調理調理,一出手就可以賣到那匹棗紅馬的價。那匹青馬是‘草上飛’,那匹白馬是‘雪上飄’。”老頭眼裏放著光,又喝一口酒說:“小老兒沒福氣啊!家要是不敗,唉……”。


    後來才知道。這閻伯駒的家世是與馬有著不解的淵源。祖上就在明軍中管馬,那時馬在軍中的地位可是不得了的。由於在軍中立功了,得些賞賜,就告老還鄉了。這樣子孫們也就專做起馬匹的生意。到閻伯駒這一輩兒,本來天下就不太平,生意也不好做。偏偏他家往南販的一批馬又被李自成軍隊給劫去了。原本還是幾家合夥的生意。等把城裏老宅賣了,賠完人家,家裏也就空空如也了。可心高氣傲的閻伯駒又低不下頭來,就越混越慘了。


    “那白馬的確是不錯,本來我不太會騎馬,可是那馬特別聽話,騎起來非常順。”張知木說。


    “那算什麽,好馬通人性,你不用說話就知道你想甚麽,這是起碼的。好馬應該日行八百、識途、救主。”


    老頭擺擺手說。


    “日行八百我知道,識途救主,怎麽講。”


    “識途是馬在千裏之外和主人走散了,自己能回家;救主是能知道哪有危險,出了危險能幫助主人脫險。”


    “那太神了吧!”張知木問。


    “神?哼!那匹棗紅馬就能。那兩匹好好****也差不多。”老頭那份對馬的投入之情讓張知木很感動。看來馬已經是老頭生命中的一部分了。


    “那位李茂李公子,專做好馬的生意嘛?”張知木問。


    “是馬都做,隻是他遇到好馬敢出手,眼力好家底厚,買到的馬都是往南送。李茂李公子可是個人物,軟的不欺硬的不怕。不論是官府,還是綠林中人都給他三分麵子。”


    “既然,你叫小老兒一聲老伯,那我就叫你一聲賢侄吧。”酒是喝到好處了,兩人越喝越近。


    “賢侄啊,李公子這人可要看好了,跟他做個朋友沒錯。”老頭湊近了接著說:“我跟你說這些,因為你是個君子。你看到方才我七千就準備賣給那人了,可是你給了我八千。多一千對大戶不算什麽,對我這樣的可就是個大數了。”


    “老伯咱是有緣分,不說這些了。”張知木說。


    “你今天運氣好啊,不光是遇到李茂。你今天還沒有遇到官衙,把稅錢省了,麻煩也省了。”


    “還要交稅?還有麻煩?”


    “平時打點好的,每匹馬一二兩,不好的看馬不錯,要你十兩也得給。不然說的你的馬來路不明,沒收不說,把人關進大牢,不死也脫成皮。進了這裏的馬都得上稅。坐騎一般都栓在外麵。一早,你牽進馬來,說不賣,不可笑嗎?”老頭笑著說。張知木笑了笑,“真出醜了,還不知道呢!”


    “進這裏的馬,上完稅的屁股上都蓋一個印。你沒見我的牛都蓋印了嗎?隻要不掉什麽時候來都算數。下雨衝掉了,對不起,重新上稅。”


    “那李茂為什麽不到殺胡口買馬,直接往南運,不是更賺錢嗎?”


    “這說起來話就長了。”


    “喝酒。”張知木和老頭都端起來喝了一口。


    “看你像個讀書人,現在各處反賊多如牛毛,大的有李自成、張獻忠,小的有七十二家。大明朝越來越不行了,這茶馬生意才允許民間貿易,管不過來了。早年間可是不行,就是皇親國戚私販茶馬也是殺頭的。現在大的還是官辦,茶馬司在殺胡口還有十三家官辦馬市。口外韃子吃肉喝奶,離不開茶啊。咱大明官家管著茶葉,說多少錢就是多少錢啊。官市上韃子一匹上等好馬才換一百二十斤茶葉,中等馬是七十斤,下等馬三四十斤。一匹好馬合銀子才十幾輛,轉手二十四兩賣給民間進行貿易。咱大明朝啊,一這茶馬一項,銀子就掙海了去了。明軍裏全是上等好馬,可就是打仗不行。哈哈!”老頭搖搖頭,又喝了口酒。


    “可是就是這樣這馬也不是誰都能販的,必須有官家馬引。這馬引說頭就大了,不是有錢就能有馬引,必須有人才行。”


    “官商一家?”張知木。


    “聰明,小子。”這酒喝的,賢侄變小子了。


    “從殺虎口到秀容這段,專有人做。做這段生的人,必須官家有人,還有要綠林中有人。否則,啥貨也不敢運。”


    “賊人這麽多,官軍不剿嗎?”張知木問。


    “剿啊,官軍來了,賊人就走。官軍走了,賊人再來。就這麽轉著圈的剿。朝廷逼急了,就抓幾個百姓,砍頭領賞了。”


    張知木嗓子裏有點發堵,沒說話。


    “所以啊,一個商人能做好一段生意,那就是能人。也是啊,天下的銀子哪有一個人掙的道理。天下的買賣是天下人的。”


    “高見,聽老伯一席話,真長見識啊。”張知木恭維著。


    “你啊,賣馬也趕上了一好時候。”聽著張知木的恭維,老頭很高興。


    “為啥?”


    “為啥,你看那,現在草都綠了,牲口都好養活了,牲口也要開始幹活了。都是買牲口的時候。秋天牲口就便宜,因為冬天,牲口過一個冬,要不少飼料,又沒啥活幹,所以買馬的一般都等到開春才買。販馬的也不願意冬天把馬留在手裏。你說用好飼料喂,那得多少錢,不用好飼料喂,馬掉膘了,開春又咋賣?一匹牲口要不少錢,還是把銀子攥手裏踏實。”


    “那春秋馬價能差多少?”


    “一匹馬,五到十兩吧;一頭牛也能差到二兩多。其它,隻要吃草的都要差。”聽著老頭的話,心裏想:“又有了一樣生意可做。”


    一頓酒喝的張知木很高興,對當時的社會多少有些個了解,又認識了閻伯駒這位可愛的小老頭。憑直覺,張知木覺得以後一定用得著他。


    在酒館門前分手時,閻伯駒拉著張知木的手說:“我啊,看你半天了,一直恭維著小老兒,問東問西,我覺得你絕對不是一般人。以後,有什麽事進馬市前,先與小老兒知會一聲,絕不會讓你吃虧。隻要不死還能動,在馬市這就能找到我。”


    “老伯,看你這精神頭,一定能長命百歲。山高路長,咱們來日方長,您老保重!”張知木說。


    告別了“賽伯樂”閻伯駒,張知木趕著牛車就進城了。有二百兩白銀墊底,心裏踏實多了。


    先去買了四丈小蘭花布、兩斤灶糖、一葫蘆四斤燒酒。


    先買了四條大麵口袋,三個大籮筐。又來到米鋪,買了三鬥稻米糠、三鬥高粱糠、三鬥玉米麵分別裝在麵袋裏,兩鬥苞米粒、兩鬥黃豆、兩鬥高粱裝在籮筐裏,又買了五十斤豆餅。把米鋪老板夥計樂的值轉,連連點頭又哈腰,這年月很少有這大買賣。把東西在車上擺平捆好,張知木牽著牛車在集市上慢慢逛,看看這明朝的集市與前世有啥不一樣。其實除了人們的衣著更破點,人更實在點,沒啥太大區別。都是賣東西嗎。


    來到一個賣雞的跟前,一看共有十二支母雞,三隻大公雞。要五百文。


    張知木給了四百五十文,連裝雞的竹籠子一起買了。讓賣雞的幫著綁在車上,賣雞的高興地手都發顫,沒想到都已都賣出去了,還賣這麽高的價。見旁邊的賣小雞的,張知木過去看的時候,賣雞的婦女緊張的都說不出話來了,因為看見他把那些大雞都包了,不知好運能不能降到自己身上。籠子裏的小雞比拳頭大不了多少,有硬翅膀了,剛剛可以看出公母了。數了數,說:“你這有三十五隻母的,五隻公的。全買要多少錢。”


    “全包,九百錢吧。”那婦女,咬咬牙說。


    “好吧,連籠子都給我搬車上去捆好。”張知木想想黃玉坤是不是也在這買雞蛋,沒還價。


    “啊!好。”那婦女高興地差點沒蹦起來。


    剛捆好還沒動地方呢。一男子捧著一大籠子就過來了,說:“公子你看看,這幾隻小豬多精神,不貴你都拿去,給一百六十文就行。”


    張知木看看小豬是挺精神,沒啥毛病。但看看車說:“不行啊,車上沒地方了,放不下了。”


    “放得下放得下。”說著過去,硬是在車上擠出地方,豬籠子給捆上了。張知木笑了笑,給了他一百二十文錢,那人鞠個躬高興地跑開了。張知木一看,行了趕緊走。等他牽著牛剛掉過頭去,一個人牽著羊攔住了去路,說:“公子,留步。你看看我這幾隻羊吧,給點錢就行,家裏急用。”


    “你看,這車上……”張知木指指車上。


    “不用,這羊能跟車走,不用上車。”說著就把四隻羊拴在牛車後麵了。


    張知木一陣苦笑啊。說:“你還沒說這羊多少錢呢,怎麽就拴上了。”


    “我看公子是位君子,一定能幫幫我。這四隻羊,一頭是公的,兩頭大母羊,一頭小母羊。你給五百文吧。”


    “嗬嗬,我要是不買你的羊,就不是君子啦?”張知木笑道。


    “不不,公子莫怪。我家裏真的急用錢。公子成全吧。你看給多少錢都行。”說著,三十多歲的漢子,汗都下來,眼淚也在眼圈裏轉。張知木知道這年月,很快把羊賣掉也不容易。一看那帶角的公羊很高壯,黑白相間的花,分布全身,那三隻母羊一身雪白。公羊和母羊不是一窩的差別明顯,不會近親繁殖。說到:“好吧!看你急的,人都有遇到急難的時候。我就成全你。”說著,遞過去五百文錢。


    張知木沒敢再停留,牽著牛直奔城門,隻是路上沒忘買了四斤肉包子。心裏高興,先做點感情投資吧,遇到老門軍,遞過去二十幾文錢:“喝碗熱麵吧!”老門軍核桃一樣的臉都樂開了花:“公子走好。”


    出了城門,看了看後麵羊栓得挺結實,就上車,趕著牛,向北走去。


    由於路不太好,這木輪車這個顛啊。心想一定得改進,要彈簧減震,還有懸掛係統,還要改成四輪車,四輪車牲口不用承受壓力了,隻是向前牽引就行了。車也不會隨著牲口的步幅起伏了,坐著也就平穩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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