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死的馬,累死的牛,小二一輩子也沒見過喝茶喝成這樣的人,連著續了三壺了,還在不停地叫著要水。


    雖然此地已經隔著江刀樓千裏之遙,丘同棺心裏就還是很慌,他一慌就想喝水,這茶水也根本不是用來解渴的,而是用來定神的。


    就在第五壺茶被提上桌子的時候,一個身穿黑袍的人走進了店裏,隻見他混身濕漉漉,小二將他迎了進來之後,站在門口往外麵望了很久,外麵朗月高懸,也不知是哪裏下得這般大的雨,黑袍人一路從外麵進來,留下了一竄濕濕的腳印。


    黑袍人進了店之後,徑直就直向了丘同棺的桌子,在他對麵坐了下來。


    丘同棺正仰頭喝著茶,突然感覺牌子裏聞到了一股生澀的水氣,放下茶杯,才看見眼前多了一個人。


    他四處看了一眼,周圍空的桌子還有很多,他不明白為什麽這黑袍人會跟他擠同一張桌子。


    第一次出遠門的丘同棺,牢記著一句話,少說則少禍,一般大多江湖禍事,都是從口而出。


    丘同棺守著的規矩,可是卻被黑袍人輕易打破了。


    黑袍人說話的時候,就像是喉嚨上含得有一團水一樣:“還好趕上了。”


    丘同棺試探性問道:“你。。。認識我?”


    黑袍人的帽子很長,蓋著臉讓人看不清真實麵容。


    黑袍人點了點頭:“我認識你,我應該是今天才認識的你。”


    丘同棺道:“而我肯定不認識你,江湖風浪大太,少點朋友,就多幾條活路,回見了。”


    丘同棺提著茶壺就準備走開。


    黑袍人繼續自說自話:“蔣伯今天好像還不知道你已經離開了。”


    丘同棺立馬就坐了回來了:“你認識蔣伯?你是蔣伯派來追我的?”


    黑袍人搖了搖頭:“我不是來追你的,我是在這裏來等你的。我還怕你今日到不了這裏,所幸你還是趕上了。”


    丘同棺道:“蔣伯都知道我的事了?那他有沒有跟說什麽安排?”


    黑袍人道:“沒有安排,他也不知道你的事。”


    丘同棺道:“這不可能,你既然認識蔣伯,蔣伯不可能什麽都不說就讓你來追我。”


    黑袍人道:“我認識蔣伯,蔣伯並不認識我,就像我知道你,你並不知道我一樣,在這世上,我認識很多的人,但是沒有一個人認識我。”


    黑袍人身上的水,還在不停地往地上滴著,要知道離他進店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差不多有一炷香時間了,他身上的水,就一點也沒有幹過。


    丘同棺終於感覺一絲怪異了,他慢慢往後移著步子。


    誰知那黑袍人一個閃身,就出現在了丘同棺的身前,這樣短的距離之下,他終於也看清了黑袍人的臉。


    那是一張沒有一絲毛發的臉,沒有頭發,沒有眉毛,也沒有胡子,整張臉的麵皮也呈現出慘白色。


    丘同棺嚇得一動都不敢動,這人的膚色看著白裏泛青,像極了傳說中的水鬼。


    那黑袍人張著嘴,露出一排又白又細的牙齒:“走吧,主人說入夜的時候,你還要去神塚刀墳習練武藝,可不能誤了時辰。”


    丘同棺這才明白眼前這個黑袍人,是花癡絕派來的,他口中驚道:“不。。。不。。。我不。。。回去。”


    隻見黑袍人伸出一隻水白色的手掌,手指之間,還連著蹼,看著那隻怪手,丘同棺又聞到了一股奇怪的水氣,突然感覺自己的雙眼皮越來越沉,特別的困,沒等得那手靠近自己,他就已經睡得不醒人世了。


    等客棧小二累得滿頭大汗,提著第六壺茶水跑出來的時候,大堂裏除了一灘奇怪的水漬,早已經空無一人。


    小二暗自罵道:“這年月真是什麽怪人都能遇到,今日又多一個騙茶水吃的,真是流年不利,老天要是長了眼,就快快降下報應吧。”


    丘同棺的報應,因為有了小二的祝福,來得甚快。


    黑袍人拖著丘同棺,一路向猛江走去,到了江邊,黑袍人從口中吹出一個水泡,那水泡越變越大,他輕輕一甩,直接就將丘同棺套了起來。


    水泡連在黑袍人的身上,黑袍人找了個懸崖,江風吹在他那張沒有一絲毛發的臉上,月光映在他的臉上,竟然閃出陣陣魚鱗般的光芒。


    黑袍人縱身一躍,帶著丘同棺,從懸崖上,直接跳進了猛江。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了,丘同棺悠悠醒了過來了,剛剛一醒,他的肺便發出一陣劇痛,就像是這時人有人用力碾壓著他的肺一樣。


    他的鼻子,喉嚨裏全是一陣陣濃重的水氣,難受的感覺讓他在地上不停地翻滾著。


    不過剛剛滾了兩下,他就停住不敢動了,因為他看到一個人。


    昏暗的房間裏,一道天光從上方打了下來,光芒照亮了一頭銀發,也照亮了一個清瘦的老者,花癡絕!


    花癡絕坐在一把古木漆椅上,一手支著頭:“下次,下次,你要是還有要跑的想法,你大可放心地告訴我,我給你準備全天下最快的馬,免得你丟人現眼,現在怕是隨便往猛江裏丟條魚,都能比你快得多。”


    花癡絕想像想起了什麽,恍然一聲:“哦。。。對了,我忘了,你怕是已經活不到下一次了。”


    丘同棺小聲地說道:“我。。。我。。。再也不敢了。”


    花癡絕用手指了指周圍:“你現在,可是這群死廢物的唯一希望了,我對你隻有一點要求,活著學完這些招式,不能隻顧著他們盡興,卻讓我掃了興,到時,我一定會很生氣,我生氣的結果就是你會很痛苦。”


    丘同棺還來不及問這句話是什麽意思,那古木漆椅就帶著花癡絕慢慢升上了半空,消失不見了。


    昏暗的房間裏,隻剩下了丘同棺一人,突然他聽到一陣抽刀聲,他驚問道:“誰!!??是誰在那兒!!”


    刀聲起,殺意至。


    一個虛影提著一刀長刀,從暗處衝了出來,一刀劈向丘同棺的左肩。


    一道鮮血沷天而起,丘同棺此時還不覺得痛,他隻聽到那刀好像卡在自己的骨頭裏了,不停地發出一陣陣刺耳的聲音。


    半息之後,遲來的痛苦,才讓他難以控製地大叫了一起來。


    他一叫,那虛影也跟著消失不見,就在丘同棺捂著肩哀嚎的時候,另一個手掛一把鐵扇的虛影,又從暗處衝了出來。


    鐵扇張合之間,如同點亮滿天的星辰,那影子到了丘同棺身前,鐵扇急如雨點,當頭落下,丘同棺下意識開始左閃右躲了起來。


    可是毫無修為的丘同棺怎麽可以躲得過,反而好幾次都正好撞扇影上,那鐵扇在他的臉上留下好幾個大的血洞。


    生死關頭之上,丘同棺也顧不得這許多,他隻要求一條活命,哪怕身上被扇影點得千瘡百孔,他也在所不惜。


    突然人影向後倒飛出去,丘同棺還在不停地閃著,他喘粗著看著那人影慢慢將鐵扇收入懷中,沒入黑暗之中。


    他好不容易喘口氣,卻感覺到有一團熱熱的東西,從他的耳朵上滾落了下來,他下意識他拿手去接住。


    然而當他看手裏的東西,他雙眼就像是被人拿針刺了一般。


    從他耳朵上滾落下來的東西,正是他的耳朵,被人齊根斬下,擺在他的手裏,還冒著熱氣。


    有些東西,平時擺在那兒,毫不起眼,或許很久都不會去看它一樣,但突然有一天,它被擺在了另一個位置,再去看它的時候,就會是一個活生生的恐怖故事。


    比如丘同棺的這隻耳朵。


    丘同棺手不停地顫動著,嘴裏尖嘯的聲音越來越大:“啊!!!!!!!!!!”


    昏暗的房間,空蕩蕩的房間裏,隻有一個少年人瘋狂的嘶吼聲。


    惡夢可不會管丘同棺心情幾何,因為惡夢才剛剛開始。


    兩個人影,從地上冒了起來,一人持劍,一人捧棍。


    丘同棺人性中最狠惡的一麵,徹底被兩個人影引爆了。


    丘同棺咬著牙,雙眼隻剩下一大片白:“來吧!來吧!老子不怕你們!你們!居然砍了我的耳朵!我的耳朵!啊!!!!”


    丘同棺像一條瘋狗一樣衝向了持棍人,那咬牙切齒的樣子,像是馬上要將眼前的一切撕成碎片一樣。


    長棍橫掃而出,點在地上,炸出一道驚雷,持棍人高高躍起,那棍勢如同風雷隨身,直襲丘同棺而去。


    天際一道隕星落在了丘同棺的身上,一聲慘叫之後,丘同棺倒在了地上。


    持棍人沒有一絲保留,直接一棍砸爛了丘同棺的脊骨。


    丘同棺想跑,可是他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腳的存在了。


    他以前覺得沒有飯吃,就是這世上的最大的絕望,今夜,他終於明白餓肚子的日子,是何其舒適悠閑。


    想到自己以後一輩子都站不起來,他不爭氣地哭了起來。


    他做錯了什麽,他在不停地思考這個問題,或者自己不應該沒事出來瞎跑,或者他不應該進江刀樓,更或者他不應該餓倒江刀樓的後門,哪怕在其它地方餓死,也許早就已經投胎重新做人,活得滋潤了,怎麽可能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任人虐殺。


    丘同棺雖然已經半殘了,但持劍人手上的動作依然沒有停,遠處的他開始持劍狂奔了起來,當他離得越近時,他身上的劍意就越時熾烈。


    在離丘同棺一步之遙的地方,他猛然停了下來,霎時那把劍上,劍華大作,無數飛劍傾泄而出,一片劍雨應然而生。


    丘同棺眼睜睜地看自己的沒有知覺的下半身,被那片劍雨淋成了一片爛肉。


    他的眼角已經裂開了血口子,但是仍然也裝不完他眼裏的驚恐。


    在即將拜別這個世界的時候,他突然想到了一個以後見人就可以炫耀的恐怖故事:“你。。。淋過劍雨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吞仙童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獨孤瘦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獨孤瘦並收藏吞仙童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