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曹沛離去,曹孟看向行軍地圖,微微歎息道:“說起來,這還得怪孤冒進,若當初不是孤決定分兵前行,也不會被孫伯靈趁虛而入,或許今日還真能如你們所說,趁虛而入,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劉德微微笑著道:“國主察覺到了?”


    曹孟一拍大腿,笑罵道:“廢話,你能看出來的東西,孤難道就看不出來?墨家軍前方勝了一仗,更知道我軍糧草不足,本可以乘勝再壓我東南一邊,截斷我軍最後一條糧道,可如今墨家軍龜縮不出,甚至主動收縮戰線,以孤的計算,此時孫伯靈大概已經離開了戰陣,領著人馬回稷城幫仲倪鞏固朝堂去了。”


    “墨家大軍群龍無首,自然要轉攻勢為守勢。”


    “沛兒說的第二點雖然有理,終究他還是年輕,沒有看出墨家朝堂之穩,不單單在於仲倪,更在於孫伯靈率下大軍。趁此孫伯靈不在軍中之際,此戰難道真的全無機會麽……”


    “國主,這一戰……不該打。”劉德輕聲道。


    曹孟點了點頭,歎息道:“不錯,有機會,但無異於賭博。打仗的事情,雖說無險則無勝,但當下我軍士氣不高,若強行開戰,輸麵太大了些。”


    “若要是換作孤當年隻身北上的時候,輸了倒也沒什麽,反正一無所有,橫豎隻有孤一人的生死罷了,然而此番關乎滄海國運,關乎將來能否天下一統,不得不慎。”


    “既然如此,國主打算怎麽辦?”


    聽到這個問題,曹孟也不好回答,隻是閉目沉思,良久後道:“劉德,我軍糧草剩餘幾日?”


    “國主心中想必也很清楚……”劉德道:“雖說我們這些時日以來巧立名目從那些大戶豪紳家弄來不少糧草,可大軍行動,吃飯是頭等大事,軍中個個又都是大肚漢,估計……撐不到五日。”


    “五日……”曹孟撫摸著自己的胡須,又問道:“那五萬俘虜情況如何?”


    劉德的語氣十分平淡:“按照國主的意思,每天兩頓,一人一碗菜湯,三塊麵餅,這已是我軍所能給出的最多的糧食了。”


    說到這個,張翼突然來了氣,猛一巴掌拍在桌麵上,罵罵咧咧道:“國主,我老張還是得說兩句,那五萬俘虜吃得也忒好了些,你看咱們現在自己人都半饑半飽的,結果還要給他們分糧食,何必呢?國主你是沒見那群王八蛋的樣子,眼見拿到手的三塊麵餅和菜湯,居然還說我們是故意在虧待他們,老子真想拿著矛一人一下全給他捅死算了。”


    “張翼!你放肆!”關長羽看見劉德臉上的表情越發晦暗,立刻嗬斥道:“分食之事,本就是國主決斷,哪論得到你在這裏謾罵!”


    “沒事。”曹孟擺擺手,“我知道大家這些天心裏都積著些怨氣,說說無妨……不過,張翼你可別真拿著矛去殺人啊,否則……別怪孤翻臉無情了。”


    張翼低聲咕噥:“要不是二哥那天攔著我,我早殺了……”


    隨後他的背上又挨了關長羽一拳,這才住了嘴。


    曹孟思索良久,終於歎息道:“劉德,看來還是孤錯了,沒有早些聽你的方略。如今我們再想攻克墨家顯然不大可能了,眼看著,這洪關我們也守不下去了。”


    劉德沒有說話。


    曹孟也知道劉德這是在給他顏麵,所以笑了笑道:“既然如此,也該是下決斷的時候了,趁著如今我們還未斷糧,撤軍總歸來得及。”


    “撤軍?”此話一出,立刻引得三位將軍側目。


    “撤到哪兒去?”關長羽問道。


    曹孟道:“自然是撤出洪關,之前占據的地方,也都不要了,留三萬駐守龐東,總還算有兩郡之地,好過白來一趟吧。”


    張翼立刻瞪大眼睛:“那麽多的地,都不要了?”


    劉德平靜地解釋道:“要來也沒有用,我軍糧草根本不夠二十五萬大軍的供給,要守的地方越大,需要的人手也就越多,反倒容易陷入孫伯靈的疲敵之策中。”


    曹孟點了點頭:“不錯,若是那樣,別說之前占據的地方,連那兩郡之地也不保,孫伯靈不會給我們機會,一旦被他得勢,我軍必定吃緊,到時候想走都走不了。”


    劉德看向曹孟,問出了至關重要的問題:“那五萬俘虜呢?”


    “你怎麽認為?”曹孟征求著劉德的意見。


    “國主何必多問?”


    “我明白了。”曹孟微微歎息道:“都放了吧,放他們……回家。”


    “放了?”關長羽震驚之下豁然起身,“那可是五萬人,一旦讓他們回去,便是一支軍隊,大哥、國主,你們難不成是喝多了……”


    “哈哈。”想通後的曹孟大笑起來,“正相反,孤如今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既然以俘虜要挾墨家已難達成,又不能殺俘失卻天下人心,不如放他們回去。其實……五萬人算什麽?墨家寧肯堅壁清野,也要護得關隘周全,此為不仁。不在乎這些俘虜的生死,這是不義。而孤放了這些俘虜,卻是大仁大義。孤以大仁大義對墨家的不仁不義,這五萬人回去之後一定能讓百姓們知道我曹孟是個怎樣的人。”


    他沉聲道:“而這天下黎民萬千,若能有一個“正義之師”的名頭,到時候,前來投奔孤的人隻會更多,又豈止五萬?”


    “國主英明。”


    劉德站直了身體,雙手寬大袖子隨著動作擺動,以麵如冠玉的他緩緩下腰,把頭埋入交疊的袖子之中。


    這才是他選中的那個人,若非他有這樣的氣度,自己又怎麽會獻出一切,以一腔熱血報效於他?


    然而這時,曹孟卻歎息了一聲,道:“說起來,我倒是後悔沒有讓值兒隨大軍同行,不然也可以聽聽他的想法,看看與沛兒的是否相同。”


    劉德低著頭,微微閉上了眼。


    他當然知道,曹孟向來不喜曹沛這個兒子,反倒更喜歡三子曹值。


    這位曹三公子,不僅在文道上造詣甚高,更有一股浪蕩灑脫之氣,而比起來,曹沛顯得過分謹慎,的確與其父的性情格格不入。


    不過正是曹值身上的這股子浪蕩之意,使得他向來肆意妄為,難掌大局,也非儲君之良選。


    相反曹沛謹慎持重,似乎更能扛起整個滄海的大梁。


    “三公子文采斐然,然則……”劉德低聲道:“軍政之事,隻怕非他所長。”


    曹孟當然清楚劉德向來更屬意於曹沛,可別的事情上他都可以順著劉德,包括采用劉德釋放俘虜的方略。


    但在這件事情上,他覺得無法退讓。


    “是麽?孤倒不這麽看,正因他軍政有短處,才應該多曆練曆練,開拓眼界,增長見識。”


    盡管心中有無數想法,但劉德還是深吸了一口氣,語氣淡然道:“是,但憑國主決斷。”


    曹孟注視了劉德許久,自然也察覺到了他表麵上的順從,更察覺到了他心中的那份堅持,歎了口氣道:“罷了,先不說這事情。既然方略已定,那就盡早動身吧。滄海鐵騎來時氣吞萬裏如虎,走的時候一定也不能讓人抓住半點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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