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短短半月之中,墨家朝堂就發生了如此巨變,實在非人所能預料。仲夫子居然成了新巨子?嗯……這倒也在情理之中,劉德,你先前所料如今果然成真,隻是沒曾想時間上居然會提前了將近二十年……”


    遠在千裏之外的洪關,曹孟再度看了一遍夏侯發來的信函,也是對墨家朝堂的變化唏噓不已。


    而坐在他對麵,幾位領兵大將正一起正在篝火上烘烤著地瓜,柴火劈啪作響,地瓜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關長羽接過曹孟遞過來的軍報,卻已經不打算再看第二遍,而是有些振奮地道:“既然如此,我們要不要大舉發兵,趁著墨家朝堂新巨子登位,朝局動蕩之時,直接打他一個措手不及?說不定一鼓作氣之下,我們一路都能打到稷城去。”


    “二哥這話說的不錯,正該如此!”關長羽那邊話音剛落,張翼便已粗聲響應道。


    張翼是個直腸子,平日裏想到說什麽說什麽,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身,直言道:“國主,照我看,之前不過隻一場小敗而已,你何必耿耿於懷,搞得我們都縮在這洪關裏憋悶。這時候正該好好出去打一仗,這一次咱們不分兵,直接合兵一處,一路打到稷城之下,一雪前恥!”


    關長羽本來還打算說策劃一些戰略,但聽得張翼這一番言論,有些忍俊不禁:“三弟氣魄倒是挺大,隻是這……實在太過簡略了一些,想讓國主合兵一處,那不如到時候就讓你做前鋒如何?”


    “那是當然,我老張沒得在怕的,那次黑騎夜襲營地的時候,要不是國主不肯讓我帶人衝鋒,說不定我能在萬軍從中把孫伯靈的腦袋給揪下來!”


    被關長羽誇讚之後,張翼有些得意忘形,拍了拍胸脯道。


    “國主要不是阻了你,說不定你的頭現在已經插在黑騎的槍尖上了。”關長羽有些無奈自己這個三弟的性情,“我說三弟啊,什麽時候你能好好改改這吹牛不過腦的習性?”


    這一下,一旁坐著烤地瓜的典韋也放聲大笑了起來。


    這時,一個似乎有些不和諧的聲音響起:“幾位將軍,以我來看此時萬不可動兵。”


    被這一句話所引,幾人都將目光投往那個方向。


    其實他們不用看,光聽聲音便已知曉說這話的人正是曹沛。


    如今的他也是軍中的統軍大將之一,與張翼同級,可他畢竟是曹孟的兒子,自然時常令人另眼相看。


    曹孟商議軍事的時候,大多會讓他在場,也是希望這個兒子能學到軍中謀劃之事,算是對他的一種錘煉和培養。


    關長羽看著曹沛,微微皺眉道:“公子這話是何道理?此時正是墨家朝局最為動蕩之時,要不然孫伯靈為何放棄原本趁勝追擊的機會,轉而收縮軍隊?若是放過這個大好機會,豈不是又給了墨家喘息之機,到時再打豈不更難?”


    曹沛沒有急著回答,而是看向了曹孟,一時有些躊躇。


    曹孟哼了一聲:“你看孤做什麽?孤雖然說讓你少說多聽,但並沒有說讓你當個木偶,既然有看法,說出來便是了。”


    聽到曹孟回應,曹沛才微微鬆了口氣,隨後拱手作揖到底,說道:“父親在此,幾位將軍又都是戰場上的名將,我一介晚輩本不該多話。”


    “隻是聽得幾位將軍的方略,兒子擔心貿然出兵並不能如預料中那般勢如破竹,說不定還會因為莽撞釀成大禍,此番迫於國家大事,我也應該一抒己見,若有說錯的地方,還請父親和各位將軍見諒。”


    聽曹沛說話不卑不亢,坐在角落一直保持沉默的劉德眼中露出了幾分讚譽之色,嘴角微微翹起,點了點頭。


    曹孟則是玩味地看著現下唯一成年的這個兒子,揚著下巴,道:“那你倒是說說,幾位將軍想要出兵到底哪裏貿然了?又會釀成何等大禍?”


    “是。”曹沛點點頭道:“兒子認為的原因有三,第一,幾位將軍所說的朝局動蕩,我看不然。”


    “怎麽說?”關長羽問。


    “如今墨家朝堂雖是新舊交替之時,可仲夫子是奉巨子的詔書而登位,所行之事名正言順,墨家朝中大臣自然會遵從巨子詔命,各司其職,即便有人不服,最多私下閑議幾句,斷不敢當那逆賊之名。”


    “其次,仲夫子本就領政多年,在墨家擁護者、門人眾多,又非年少之君,不會有主少國疑,強臣奪權之事,又談何朝局動蕩?”


    關長羽點了點頭:“還有呢?”


    “還有則在於孫伯靈,此人軍政之才,不遜王玄微,並且他在朝堂之中向來沒有派別,無論是誰登了位,都不至於將矛頭指向他的統兵大權。”


    “墨家軍這些年似有所衰退,卻依舊還是天下第一的大軍,探子不止一次回報墨家光主力大軍就至少有四十萬,隻要這四十萬都還受孫伯靈的統禦,那絕非輕易可勝之敵。”


    聽到這裏,曹孟也頗為滿意,微笑道:“那第三呢。”


    “第三,我軍出征至今處處可現疲敝,雖如今入主洪關,糧草卻已連日緊缺,不少營中每日隻能喝上兩頓菜粥,餅子都隻能按人頭分,多一塊都沒有,之所以能維持至今無人鬧事,全靠父親和幾位將軍一直以來積威深重,可一旦上了戰場還吃不飽飯,士氣必定大衰,將軍們說再多話也是不管用的。”


    等說完這三點,曹沛環顧四周,最終把目光落到曹孟身上,恭敬道:“兒子以為,如果真按照幾位將軍的,再打上一場大仗,隻怕還沒等我們打垮墨家軍,自己就先垮了。”


    他說完之後立即往後退到自己的位置,低著頭隻等曹孟發聲點評。


    曹孟輕笑一聲,對著關長羽幾人道:“你們都聽見了?你們怎麽看?”


    此時張翼的神情都不再像先前那樣狂熱,虎著一張臉,卻是不自主地點了點頭,典韋把烤好的地瓜分了分,露出有些憨厚的笑容道:“局勢什麽的,我也不大懂,不過我覺得公子言之有理。”


    “何止是言之有理,簡直是真知灼見啊。”關長羽與劉德交換了一個眼神,哈哈大笑起來,“確如公子所言,這一仗不能打。”


    曹孟看向張翼。


    張翼愣了愣,確信曹孟的視線在自己身上,連忙擺手做無辜狀,道:“國主你別看我,你們都知道的,我老張整個一粗人,上陣打仗我絕無二話,可墨家朝堂那些事兒我聽了都頭疼,倒不如喝酒痛快,總之,國主哪天想打的時候知會一聲,我保管摔了酒碗就提著矛打頭陣。”


    “你呀,活該天天被劉德罵,你不是粗人,你就是個二愣子。”曹孟忍不住大笑起來,又看向劉德,“劉德,你怎麽看?”


    開始到現在,劉德似乎一直沒有插言,隻是平靜地坐著,目光似乎看向十分遙遠的地方。


    聽見曹孟問話,他微微笑道:“公子所言,的確有理,不過我看國主心中其實早有答案,又何必多此一問呢?”


    “數你最狡猾。”曹孟無奈地歎一聲,然後看向曹沛,目光流露出少有的欣賞,沉聲道:“看來你在軍中這些日子是有些長進了,先下去吧,我和幾位將軍還有話要說。”


    本來聽到“有些長進”一句,曹沛還有些興奮,可惜隨之聽見那句“下去吧”,終究生出一些失落感,但他咬了咬牙,還是穩定了情緒,將失落都埋進了低頭的行禮間,作揖道:“是,兒子先行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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