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秦軻還想過把蔡琰先安置在哪家客棧,隻是如果巡防隊這樣挨家挨戶地搜查,或許用不了多久蔡琰就會被揪出來了。


    而蔡琰也漸漸發現了有些不對,撓著頭道:“這回大概爹爹是真的生氣了,平時他從不會因為家事而動用巡防隊的。”


    “好吧,我現在開始懷疑我如果被巡防隊的抓住,會不會下半輩子隻能呆在牢裏過活了。”懷著罪孽深重的感覺,秦軻轉過頭,苦笑著看向蔡琰。


    一路躲藏,她的發髻亂了不少,額頭和鬢角也被汗水打濕,他下意識地想要伸手去幫她擦一擦,卻很快發現,不知什麽時候,他的手竟和蔡琰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你……”


    秦軻紅了臉,其實他早應該注意到的,他是引路人,一路上七彎八拐的,蔡琰隻能是跟著走,為了不讓她跑丟,或許就在某一個轉角的時候,他幹脆利落地就抓住了她的手。


    蔡琰看著兩人的手,倒是沒有過多不安的心思,隻是笑著,大大方方地抽回了手,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


    倒是秦軻,感覺到了手心裏滿滿的手汗,不知道是蔡琰的,還是自己的。


    他輕聲道:“就在前麵了。”


    米鋪這會兒還在開門做生意,隻不過這邊是米鋪後門,又是一條小街,此刻正值午後,大多數人或在吃飯或在小憩,小街上空空蕩蕩的。


    阿布聽見腳步聲,笑著從裏間走出來迎接,卻被秦軻身旁的蔡琰唬了一跳,他怎麽也沒想到,秦軻出去一趟,竟然會帶回一位姑娘,而且從這位姑娘的穿著打扮來看,怎麽都不像是尋常小門小戶家的千金。


    蔡琰笑眯眯地朝阿布揮了揮手,道:“這位……仁兄,你好你好。”


    聽到響動,高易水也從裏屋走了出來,看到蔡琰,眼神也是微微一變,笑道:“阿軻,你這演的是哪出?出去逛了一圈,倒是拐了一位千金大小姐來我們這兒買米了?”


    就連這種時候,他也沒忘了掩飾,張口就說買米,就好像他真的是一個賣米的商販似的。


    秦軻苦笑著,渾身疲憊地往裏間走去:“說來話長,先給我倒碗水,我現在渴死了。”


    “兩碗。”蔡琰倒是一點不怕生,就這麽跟著秦軻一路往裏走,眼睛滴溜溜地打量著米鋪,眼中充滿好奇。


    這就是他的住所?可這位長袍的男子看起來並不像老板啊……夥計就更不像了。


    嗯……那個高高壯壯的傻大個倒是很像個扛麻包的。


    進了裏間,阿布已經端過來兩碗水,一齊放到了桌上,秦軻坐下來,咕嚕咕嚕地一口氣喝完,而蔡琰則是斯文一些,或許是因為她現在不需要像在醉仙樓那樣扮灑脫,於是隻輕輕地抿了幾口,在碗沿上留下了一點殷紅的唇印。


    高易水關上門,也跟著坐下來。


    “這位是蔡琰。”秦軻想了一會兒,還是沒想出怎樣更好地介紹能顯得不那麽唐突,“是……”


    “蔡柱國蔡邕的小女兒。”高易水嘴角微翹,接過秦軻的話頭,眼神一直盯著蔡琰發髻上的玉簪。


    “你認識我?”蔡琰好奇地看著高易水。


    高易水搖了搖頭,灑然一笑道:“這定安城裏姓蔡,又能用得起這樣昂貴首飾的也沒幾家,這支簪子,原先是楊貴妃娘娘的物件,想來,也隻有蔡邕的女兒當得起這賞賜。”


    蔡琰看向秦軻疑惑道:“你確定這裏是米鋪,而不是當鋪?他一點也不像米鋪老板,倒像是個古玩店大師……”


    “說起來,他還真能算半個古玩大師的。”至少在眼力方麵,秦軻認為高易水絕對不凡,這其中有一部分得益於他的江湖閱曆,另一部分,他也確實是飽讀詩書,秦軻撇嘴道:“我給你介紹一下,他……叫高易水。”


    “高易水?”蔡琰想了想,瞳孔逐漸收縮凝聚,盯著高易水的那張臉,微微一驚道:“莫不是……高山先生?”


    高易水眼睛一亮:“哦豁?沒想到我離開唐國幾年,還能有人記得這個名號。”


    “真是高山先生?”蔡琰驚喜道:“我當然記得,當初國主請你入宮彈奏一曲,結果那天我頭疼發熱不得不提前退席,沒能聽完那首曲子,實在可惜。”


    秦軻看著高易水也露出幾分驚訝的神色,他不是第一次聽高易水說曾入唐國王宮彈琴的事情,隻不過這事情若從高易水本人嘴裏說出來,他怎麽都覺得有那麽些自吹自擂的意味。


    平時的高易水也沒少跟他們吹牛,就像是老人們說過的那個放羊的孩子,喊多了狼來了,秦軻也就不會願意再相信那些所謂的“好漢當年之神勇”了。


    蔡琰嘻嘻笑著:“高山先生,好幾年都沒有你的消息,國主都以為你已經離開了唐國,現在……怎麽會呆在這個米鋪?”


    高易水哈哈笑道:“我確實離開了唐國,這次過來是有些私事兒要辦。”說著,他微微地朝著秦軻使了個眼色,秦軻頓時明白過來,“那個,蔡琰……你先在這裏坐會兒,我去去就來。”


    蔡琰歪著腦袋,點了點頭,她也沒什麽不放心的,而且難得遇上了高易水,她可不想再錯過一次美妙的琴曲了。


    秦軻緩緩地走進地窖,看到景雨負手於後,正靜靜地等著。


    秦軻輕輕喚了一聲:“景先生。”


    景雨的臉色凝重,點頭應道:“秦小兄弟。”


    “叫我秦軻或者阿軻就好了。”秦軻道,平時景雨在外人麵前也是這麽喊他,畢竟他現在的角色是景雨的遠房侄子,兩人總得有點叔侄之間的親近。


    景雨也不囉嗦,簡潔道:“阿軻,是時候了。”


    秦軻心中一凜,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隻略微沉重地“嗯”了一聲。


    傍晚的時候,天色逐漸暗淡了下來,隨著車軲轆在地上“吱吱呀呀”的滾動聲,一輛牛車在寬闊的大道上平穩前行,車上滿載的都是新鮮瓜果,今夜是楊太真的生辰宴會,宴會上的瓜果生食自然是越新鮮越好。


    秦軻的身旁坐著幾個專管采購瓜果的廚子,當然,說得好聽叫廚子,其實也不過是在膳房負責殺雞宰羊的幫廚,那些能端上台麵,足以稱得上色香味俱全的大菜,也隻有宮裏的禦廚才能沾手。


    禦廚們把這些人稱作“承應膳差人”,不過這種正式的稱呼,一般隻出現在官話裏,私下他們可得不到這樣文縐縐的稱呼,因為就是這些人,雖然貧賤,卻總能在給宮裏運送蔬菜魚肉的時候,從中撈到不少油水,令人眼饞。


    “停下。”隨著王宮門口的禁軍一揮手,那頭任勞任怨的牛緩緩停下了,因為有蒼蠅總在它的耳畔飛來飛去,它晃了晃頭,耳朵一個勁地抖動。


    “喲。老郭,又拉了一車?今天這是第幾車了?”禁軍顯然跟當先的人很熟,也沒什麽威嚴,更談不上什麽拘謹,走到車邊來,笑道:“三天前是燈會晚宴,今日又是貴妃生辰,你這一進一出一進一出,得撈多少油水?”


    “嗨。哪有什麽油水。”被稱作老郭的中年男子笑著回答,隻是這話從大腹便便的他嘴裏說出來,實在沒什麽說服力,但場麵話還是得接著說:“一年也就逢年過節的進貨多些,這宮內上下哪裏不得用錢,唉,我這幹的都是苦差事,能撈什麽油水?”


    “嘖嘖嘖,說得還真像那麽回事。”禁軍衛士一邊笑一邊走了過來,“還是得查查,今天宮裏有交代,必須嚴謹些,免得又出什麽岔子。你也知道,幾個月前王宮失火又失竊,宮裏宮外死了不少人……”


    老郭從牛車上下來,坦坦蕩蕩地伸出手把車上的篷布掀開,露出裏麵的瓜果:“這有什麽好查的,都是些瓜瓜果果的,難道還能在裏麵藏刺客不成?”


    他伸出手,從車上拿下幾個石榴和梨子:“通融通融,這時辰眼看著就到了,到時候禦廚大人們怪罪下來,我可承擔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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