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誰更厲害一些。”蘇子隱含笑意的追問了一句。


    落葵擰著眉頭,思量道:“大約是不分伯仲罷。”


    “若我整日裏與一個姑娘相較高下,你說我把她當姑娘了麽。”蘇子灌了口酒,話裏有話的補了一刀。


    落葵偏著頭笑道:“你的意思是從未將我當做姑娘罷。”


    蘇子長籲了口氣,怒其不爭的擺了擺手:“罷了罷了,你就裝糊塗罷,你長大了,我也管不了你了。”


    落葵淺笑,自然是裝的,有些話說透了,便也沒甚麽意思了,京墨整日裏與她相較高下,並非未曾把她當做姑娘,而是他的薄情與無趣令他捉摸不透,他摸不透自己在她的心裏究竟有無分量,有多重的分量,才會不斷地試探,試探她的底線在何處。


    她一笑,自己這顆心,豈是試探便能摸得透的,轉眸望住曲蓮,隻見她一眼接一眼的偷看蘇子,眉目間帶了薄薄的緋色,還隨手扯了一節枝條在指尖攆著,用來掩飾羞澀。


    落葵笑望著蘇子,卻衝著曲蓮抬了抬下巴,另有所指道:“蘇子,你這張臉果然無往不利。”


    曲蓮窘迫不已,一張臉紅彤彤的像是被火燒著,又羞又怯的嗔道:“落葵,你,你胡說甚麽啊。”


    蘇子卻神情不變,眸光不轉,隻是一連氣兒的灌酒。


    眼見二人說的熱鬧,川穀不知何時湊了過來,眉眼俱笑:“原來你們認識啊,我原本還想瞧個熱鬧呢。”


    “瞧甚麽熱鬧,這是我兄長。”落葵牽起蘇子的手,一貫冷清的眸光閃著淡淡的喜悅。


    川穀不語,略點了點頭,回首瞟了空青一眼,蘇子抓住落葵手腕之時,他便瞧見空青的神情異樣了,原以為他會動手打人,誰想他竟生生忍了,差點忍得吐了血,他在心底暗歎可惜,可惜沒瞧見空青打群架是甚麽樣兒。


    落葵清越的眸光在蘇子打了個轉,揚眸淺笑:“蘇子,你逼問了我一頓,我還沒問你呢,好端端的,你怎麽會來北山。”


    蘇子掐了掐手指頭,笑的益發肆意:“我掐指一算,你會在此處被人打的半死,特意趕過來看你丟人的。”


    落葵怒極,狠狠捶了他一下,惡狠狠的瞪著他,抿唇不語。


    反倒是川穀哈哈大笑起來:“早知道你有這個嗜好,我便不如此早的出去救這丫頭了,讓她被打的半死,也好讓你看個樂嗬。”


    聞言,落葵將滿口銀牙咬的咯吱作響,咬的兩腮生疼。


    蘇子卻極凝重的衝著川穀深施一禮:“閣下救了在下小妹,便是在下的救命恩人了,要在下如何報答,在下都不會拒絕的。”


    川穀瞧了蘇子一眼,悠悠一笑:“我原本是想讓這丫頭報答的,你既如此說了,那這救命之恩,就由你來替她報罷。”


    蘇子輕輕頷首,坦然道:“好,在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不過。”


    川穀眸光一瞬,笑道:“這樣罷,與你小子個天大的好處,我堂堂一個神君,當你的師父綽綽有餘罷。”


    言罷,他身板繃得筆直,一臉的喜笑顏開,等著蘇子跪下磕頭拜師。


    聽得此言,落葵一怔,心道,川穀啊川穀,你提甚麽不好,偏要提拜師二字,隻怕要被打臉打得生疼了。


    果然,蘇子並不領情,隻狂放一笑:“這個,在下恕難從命,先師對在下恩重如山,在下絕不會另投他人門下。”


    川穀一代神君,開口收一個道君為徒已是給了他天大的臉麵,誰想他卻將這臉麵打到了地上,且打的生硬直白,川穀不禁臉色難看的黑如鍋底,怒氣衝天:“你這是在打老夫的臉麽。”


    蘇子拱了拱手,坦然道:“在下不敢。”


    “不敢,老夫瞧著你可膽大得很,想來是有些本事的。”川穀轉瞬間翻了臉,雙手一搓,一尾寒光凜凜的銀鞭衝著蘇子甩了過去。


    蘇子臉色一寒,長袖迎風翩躚,不見他有任何動作,隻聽得輕靈劍聲響過,銀鞭便被血色紅芒層層纏繞,困在半空中。


    落葵一時唏噓,他還是三年前的他,沒有變,她默默一歎,他的錐心之痛早已深入骨髓,將那份不羈緊緊困住,隻偶爾露出一絲,告訴世人,他仍是當年的他。


    曲蓮驚喜的連眸子都不會轉了,隻一眼不錯的盯著蘇子,生怕眨一下眼,便會再也看不見此情此景此人了。


    川穀亦是微怔,側身對空青低語:“瞧見沒,竟是嗜血道的人,這一招應當是茯血的風靈血劍,已修煉大成了,難怪他一個道君敢這樣狂。”


    空青微微頷首,低聲輕語:“向來有真本事的人都很狂,原來你是覺得丟了麵子,才對小輩下手的,不過川穀,他的修為與你不分伯仲罷,你大約占不到甚麽便宜。”


    川穀輕嗤:“他算是個小輩麽,你信不信,就他這等天資,要不了三五年,我對上他就隻有被打的落荒而逃的份兒了,不過你倒是還可以一拚。”


    “話說如今的你對上他,也隻有挨揍的份罷。”空青絲毫不給川穀留甚麽臉麵,略笑了笑便揭了他的老底。


    川穀一張老臉窘得通紅,他身形微動,被血芒困住的銀鞭卻驀然一抖。


    數聲短促的雁鳴聲響過,一朵銀色火焰在銀鞭周身浮現而出,滴溜溜一個轉動,那火焰凝實成四把牛角狀的彎刀,夾著滾滾火星,衝著蘇子狠狠刺去。


    曲蓮“啊”的叫了一聲,一隻手微微發抖,緊緊攥住落葵,而另隻手掩著口,杏眸瞪得極大,滿是憂色。


    落葵卻不驚不憂,隻蘊了淺笑靜靜相望。


    隻見蘇子眸光一縮,足尖輕點地麵,身形如疾風般倒射而去,而衣袖卻向前鼓脹,飛躍出一道紅芒。


    劍聲輕靈,那紅芒衝著彎刀狠狠一卷,旋即“轟”的一聲巨響,紅芒裹著彎刀瞬間爆裂開來,其中一把彎刀登時化為點點銀色火苗,在虛空中微弱閃動,而餘下的三把彎刀叮鈴哐啷的掉在了地上,光華暗淡,靈氣全無。


    川穀登時身形輕晃,臉色一白,唇邊溢出一絲血跡。


    空青忙扶住他,擔憂道:“如何。”


    川穀黯然搖頭,刻意壓低了聲音:“無妨。他毀了我的四角之一,果然厲害。”


    空青奚落道:“叫你不要打,你偏要打,這下臉麵丟完了罷。”


    川穀輕輕擦去唇邊的血跡,自嘲的一笑:“我怎知他竟是個瘋子,打起架來這般厲害。”


    空青眸光一縮:“可這樣霸道的身手,還不知祭了多少無辜生靈才練成的,嗜血道的修煉之法承自魔族,修煉之快是你我遠不可及的,隻是修煉之法太過凶殘,到底落了下乘。”


    川穀亦是一歎:“話雖如此,但我看這小子不錯,有膽量又疏狂,不錯,甚合我的心意。”


    空青笑道:“你是被他打怕了罷。”


    晨光裏的蘇子衣袂翩躚,合歡樹的碎金點點灑落在他身上,漾起一層又一層的金波,直如謫仙。


    蘇子廣袖輕揮,那些微弱的火苗哀鳴一聲,化作虛無,他唇邊勾起若有若無的淺笑,定睛望住川穀,道:“閣下還要打麽。”


    川穀極利落的收了銀鞭,指尖輕點地上的三把彎刀,雁鳴陣陣,彎刀瞬時沒入他的身軀,他偏著頭,敦厚的臉上掛著難得的冷笑:“閣下竟有此等修為,難怪你不願拜我為師,也罷,老夫也不為難你,你與老夫拜個把子做個兄弟如何。”


    夾著桃花清香的風掠過臉頰,蘇子隻愣了個神兒,轉瞬便神情如常,大大方方的一笑,拿過落葵手中的酒袋子,敬到川穀身前,坦蕩道:“承蒙兄長不棄,小弟恭敬不如從命。”


    見蘇子絲毫沒有扭捏之色,川穀這才哈哈大笑起來,心安理得的接過酒袋子,灌了一口,滿臉喜悅,連聲叫好。


    原以為是要大動幹戈,不打個你死我活,至少也要兩敗俱傷,誰料隻各自出了兩招,也並未有什麽大的損傷,一言不合就開打轉瞬竟變成了仙府結義,這情景變換的太快,落葵一時轉不過這個彎兒來,徹底怔住了,一向認為蘇子是那個最不守規矩的,誰料百年難遇的碰到個神君,竟然比蘇子還要出格,難道當年的川穀,便是憑著行事出格成的妖怪。


    落葵笑望著川穀,一臉戲虐:“也不知蘇子給你灌了甚麽迷魂湯,你竟上杆子要跟她拜把子,不過他雖長得不差,可著實不是甚麽好人,小心糟蹋了你的北山。”


    曲蓮不動聲色的擠到蘇子跟前,一臉嬌羞的扯住他的袖子,柔聲道:“無雙公子果然名不虛傳,真是厲害呢。”


    蘇子卻隻瞟了她一眼,竟冷冷的扯過袖子,退到落葵身側去了。


    這般明顯的拒絕,令曲蓮臉色十分難看,她瞪大了雙眸,眸中浮起層層水霧,淚珠子搖搖欲墜。


    落葵見情形不對,忙笑著擠兌川穀:“川穀,你認了個兄弟高興的昏了頭罷,就把我們晾在冷風口裏吹風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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