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紹白望著年輕人那眼中迅速消逝的並不存在的希冀之光,不再言語,隻是停下腳步等那年輕人下一步動作或者下一句話。


    兩人靜默良久,誰也沒有發出聲音,仿佛那如狂風呼嘯的火焰燃燒聲音是這片火煉地獄中永恒的存在,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徐紹白等了一會,沒有等到那臉色煞白年輕人的再出聲,便轉身決定離去,這裏的每一個人都背負著什麽樣的故事,是誰曾經幹過什麽,卑劣或偉大,岣嶁如蛆蟲或曾光芒如烈日,那都不幹徐紹白什麽事情,徐紹白有自己的事情,沒有空管身邊每一位行人的喜怒哀傷,順手而為的善意或可為,有意而為的善舉,陸詩鳶沒有那個精力,倒不是說徐紹白不是一位善人,恰恰相反,徐紹白不管是作為修士還是作為一位普普通通的俗人,都要比大多數人善良太多。


    “若是再耽擱下去,小黑真的出事,到時候自己比這些可憐人,恐怕強不到哪裏去。”徐紹白想起電視中那些心境大傷的可憐人,整日飲酒麻痹自己,一臉滄桑,看著讓人心疼,能夠吸引一大票無知小女孩。可是真是情況絕對不會如此,大概率會像是那橋洞下渾渾噩噩,渾身臭烘烘的流浪者吧,更不要提什麽潛心修為了,當然還有一種情況,因為小黑的出事,陸詩鳶會近乎拚命的修行,變得冷酷無情,袖藏風雨,殺生一念之間,這也不好,徐紹白覺得那也不是自己。


    一直現在這樣該多好,靈寶的陪伴,小黑,白易白琅花仙乃至於最後的十王都能自由自在生活在珠天界廣袤無垠的土地上,幹自己想幹的事情,過自己想要的生活,若是喜歡修煉,那就沒日沒夜的修行,若是喜歡悠閑,那就劃分出一塊小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優哉遊哉,為什麽總有那麽多人來阻礙呢。徐紹白很自私護短,對於想要破壞這些的敵人,絕對不會留情,不管是南星還是靈寶預測的將來大劫,凡是觸碰徐紹白底線的人就要做好承擔徐紹白跟珠天界無盡怒火的心裏準備。


    徐紹白轉身欲走,他有預感,火煉地獄的界限馬上就要到了。


    麵色蒼白的年輕人同樣有預感,他預感到眼前的這個人跟他們不一樣,所有人都不一樣,那種玄而又玄的東西讓他相信眼前的這個黑衣鬼麵人有機會可以跳出火煉地獄甚至天命司,那東西是他已經忘卻的希望啊!


    “你……”麵色蒼白年輕人艱難張口,徐紹白停下腳步,轉過身,有些奇怪的盯著這位看著麵相無比年輕的修士,他到底想要表達什麽?


    年輕人知道徐紹白並無心聽他的故事,隻是在火煉地獄無窮無盡的時間讓他的思維已經鈍化,無休止的混沌狀態讓他想一件簡單的消失都要頭疼欲裂,這比不斷炙烤他的火焰更讓人難受,那種從心底裏傳出的酸痛無力感讓他不得不想一個字都要休息好長時間,可是他還是要想,有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在他的腦海中曾經無休無止盤桓了無數遍,他怕再不說,就將這件事徹底忘卻了,而天命司的這些家夥可不管他腦中記得或者忘記了什麽事情,他們隻會讓他重新感覺疼痛而已。


    徐紹白看著他眼神中的掙紮,還是蹲下耐心的等他說完,徐紹白有感覺,等他講完這句話,恐怕也就徹底淪為行屍走肉了。


    在火煉地獄中,時間似乎已經沒有了意義,不斷炙烤的火焰沒有時間關鍵,不管是往前還是往後千萬年,一絲變化也沒有,對於修為愈高的修士,這種折磨反倒是愈致命,就像是眼前這人。徐紹白推測這家夥在他所處的那個年代,興許是一位驚豔決絕的天才修士吧,不然怎麽以如此年輕的姿態自囚於這火煉地獄之底的地方。


    “幫我……”那年輕修士終於又開口講出兩個字。徐紹白麵具下的眉頭不由得皺了皺,幫忙,難道是抱著一絲奢求希望自己能夠救他麽?就跟先前遇到的那人一般,若是那樣,可就無能為力了,到時候是生是死全看他自己的意誌了。


    “敬……”麵色蒼白的年輕人接著用顫抖的音調發生,像是每一個字都要消耗其全部的生命力,這不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字,而是他用生命譜寫的誓言。


    敬什麽?徐紹白靜靜等待這個形容枯槁年輕人的下文。


    “酒。”說完這個字,年輕人開始大口喘氣,隻是呼入最終的全是黑炎,黑炎從他的喉嚨一直肆虐,像是攻城掠寨的匪徒,一直躥到他心肺每一處細小的毛細血管之中,妄圖榨幹那早已幹涸的血液跟肌肉。


    幫他敬酒?這點舉手之勞若是自己能夠出去,倒是可以幫忙,隻是這敬酒也有講究,給誰敬酒,在那裏敬酒,為何敬酒,這些一概不知,那跟隨意傾灑在地上的汙水有何區別,天地冥冥也感受不到這份敬意。


    “秦湘子。”年輕人歇了好長一段時間,一口氣憋出三個字,這三個字是如此的流暢標準,以至於徐紹白好像是聽新聞廣播中播音員的聲音,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對於他的意義不言而喻,恐怕在這時候,已經超越了他自己的生命,無論他以前是怎麽樣的人,此時此刻,這個形容枯槁的年輕人隻是一個可憐人。


    “道侶?”徐紹白輕輕出聲。


    年輕人費力眨眨眼睛。


    年輕人跟這秦湘子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又如何淪落在天命司火煉地獄之中成了這幅半死不死不人不鬼的模樣,徐紹白不知道,他自然也沒有那個力氣講清楚,徐紹白唯一能做的就是將一杯酒敬在天地間,致意那秦湘子,告訴她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以及從那年輕人那雙眼睛裏所看到的東西,天底下最真摯的想念與喜歡。


    徐紹白不久之後還會再看到一雙如此讓人心悸又心疼的眼神,那眼神點燃了徐紹白,不,點燃了整個珠天界的怒火。


    麵色蒼白形容枯槁的年輕人講完這些,似乎全身的生命力都瞬間散盡,靜靜閉上雙眼,如果徐紹白所料不差,會有專門的人維持他的生機,然後再將其投入這裏,永生永世永無出頭之日,天命司可怕歹毒可見一斑。他閉上雙眼,像是死去了一般,徐紹白方才明白了他開始詢問徐紹白時間的意義,他是心中懷抱希望,希望時間沒有過去那麽久,希望她還在,隻是現實往往比想象的更加殘酷,在告訴徐紹白他一直念念不忘的心事之後,他的身體內部,從肉體到意誌,都經曆了一次徹底的破壞。


    徐紹白站起身接著往下走,時間真摯感情多之又多,又有多少是以雙方歡喜結束的呢,有,肯定有,隻是那等真的神仙愛情往往消磨在時間裏像是妙不可言的白雲,隨風而來隨風而去,不留痕跡,倒是那些悲劇,往往在人之間口口流傳,說是紀念偉大的愛情,歸根結底還是從別人的悲劇中尋找慰藉,以安慰自己那未曾如願的小小悲劇。


    徐紹白走到此處,才開始逐漸明白了火煉地獄的大致形狀,就像是一隻尖尾的田螺,或者說是一個下窄上寬的熔爐,如一枚鋼釘,狠狠的插入地底。越往下,路程越斷,徐紹白一邊環繞銅柱一邊向下,到了最後,仿佛整個天地間就隻剩下一根通天徹地的銅柱。


    銅柱不斷散發讓人心悸的高溫,以至於扭曲了光線,那黑灰火焰也變的柔弱起來,在銅柱上,像是一顆顆隨風輕輕飄搖的爬山虎。


    好像沒有人了?


    徐紹白有點難以置信,難道剛剛那個年輕人就是這裏最厲害的囚徒,那也太不濟事了,不知者無畏,徐紹白怕是永遠也體會不到自己身上這身黑衣法袍到底多厲害了,他不敢脫下,當然也不能脫下。黑衣法袍的防禦機製已經鎖死,現在就是徐紹白想要尋死,也得想點不同一般的想法才可以。


    說是不失望,那是撒謊,徐紹白本來還想借著火煉地獄的勢招募一些打手,到頭來卻入眼皆荒涼。


    “小夥子。”一聲悠悠的聲音傳來。


    徐紹白嚇了一跳,“這是哪裏傳出來的聲音??”


    “在你腳底下。”聲音借著悠悠傳來。“好久沒有見到能說上兩句話的人咯。”


    徐紹白趕忙低頭,才發現原以為已經到頭的螺旋火煉地獄最小的尖尖夾縫裏藏著一個人,這個人雖然赤膊上身,但是皮膚已經化成黑灰色,像是無盡歲月已經成為了這地獄的一部分。


    從這個人的臉上,徐紹白看不出什麽有效信息,甚至他是男是女都分不清,若不不細瞧,還以為這是一灘軟趴趴泥土,細瞧之下也隻能看出他那略微顏色不一樣的眼眸跟身形。徐紹白挪開腳,連聲說不好意思。


    “沒事沒事,被人踩一腳也是可望不可求的事情了,多少年了,這讓我知道我自己還活著。”那人抖擻身形,徐紹白這才發現,他的雙手雙腳竟然由黑色鏈條跟銅柱緊緊鏈接在一起,“如今連這黑炎都讓我沒有感覺了,獄中無歲月,冷熱皆不知。”


    徐紹白心中有點震驚,這人不僅僅沒有被火煉地獄熬去心智經曆,竟然還生龍活虎跟自己講話,重點是,這無盡高溫似乎已經讓其失去了感覺?他是自己主動抱緊銅柱,尋找感覺?徐紹白心中冒出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火煉地獄最終的目的是煉去一個人的五感?


    “敢問前輩在這裏多長時間了?”徐紹白開口,那人似乎有點詫異,能走到這裏必定是不凡之輩,眼前這年輕人還挺有禮貌,一點不倨傲。


    “久到,久到連我這樣的人都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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