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墓(五)


    這一聲很輕,似乎是從他身下凸石之中傳出,殷玄弋也聽到了,他猛然回過頭來,岑息已經抱劍進來,道:“主人,陰陽即將顛倒,請小心。”


    他話音還沒落,葉遲就感覺凸石輕微震動了一下,似乎是往下降了一點,葉遲不及想是怎麽回事,一手抄起鬼娃娃,從凸石上躍出。


    而此時,那塊石頭已經開始旋轉起來,葉遲差點被帶得一個趔趄,被殷玄弋一把接住。


    岑息飄忽而至:“主人,您沒事吧?”


    葉遲從殷玄弋懷裏站直:“我——”話沒說完,地麵猛得一顫,整個石室劇烈震動起來。他一個沒站穩又砸回殷玄弋胸口,殷玄弋一回手就抄住他的腰,召出降世,捏訣禦劍飛起。


    而就在他們浮空的刹那,那凸石突然整個陷進地麵,隻留下一個幽深的黑洞,葉遲在飛劍上往下細看,看不到洞中有何內容,他轉頭問憑空浮在他們身邊的岑息:“‘陰陽即將顛倒’是什麽意思?”


    岑息周身散發著一層淡淡的綠光,是他靈體的能量,他靜靜道:“回主人,我們所在的空間上陽下陰,如果陰陽兩麵有人同時觸碰機關,就會發生一次空間倒置。”


    葉遲想了一想,沉吟道:“這麽說來,紫苑他們應該是到了陰麵的石室。”


    這時候殷玄弋忽然道:“陽生清陰生濁,陰陽倒置,清氣下降濁氣上升,空間會重新成為混沌……”他突然一把抓住葉遲的手,“一會無論發生什麽,別鬆手。”


    葉遲尚有些不在狀況,卻回握了一下他的手:“恩。”


    殷玄弋愣了愣,葉遲似乎回神,笑說:“我明白了,我們找到紫苑,才能一起出去。”他馬上對岑息說,“回來。”


    岑息身形立刻消散,附入不語劍身,不語亮了亮,飛回葉遲手中,被他別在腰間。


    空間開始緩慢傾斜,殷玄弋不再多言,虛空畫出八卦圖紋,卦又生卦,得六十四種變化。


    葉遲目瞪口呆:“這麽快就學會了?”


    殷玄弋手中卦象排布一周,上乾下坤否卦亮,他應道:“並未參透,暫且試試。”話音一止,他推卦往前,竟是往那個凸石陷落的洞口而去。


    殷玄弋毫不遲疑的禦劍衝入黑洞,甫一入內就感覺渾身一輕,全身五感一息之內盡皆喪失。他右手一直握著葉遲,卻忽然感覺不到他的存在,眼睛已不能用,周圍隻餘黑暗,隻剩否卦的亮光像映在了腦中。


    眼不能看,耳不能聽,口不能言,味覺尚不知,觸感已無。


    殷玄弋莫名慌了神,他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手在哪裏,是否已經跟葉遲失散。他心神一亂,否卦忽然閃爍起來,不一會就湮滅無形,這下是真的陷入了一片虛無。


    殷玄弋飄蕩不知所在,空間時間似乎已一並遠去,漸漸的連驚慌的心情都消失殆盡,隻憑著一股本能的直覺還在往前穿梭。


    而就在此事,一個聲音忽然響在他腦內:“殷初,停下來。”


    是葉遲的聲音。


    殷玄弋隻頓了頓,並不稍停,他知道這是濁氣侵體,要蠱惑他的心神。


    “葉遲”的聲音又道:“殷初,你等等我,你等等!停下。”聲音越來越小,似乎在離他越來越遠。


    殷玄弋在無知無覺中瞳孔微微收縮起來,而此時,“葉遲”忽然低聲說:“殷初,別丟下我。”


    這一聲幾乎細不可聞,殷玄弋卻忽然眼睛大睜,他旋即停身,倉皇回過頭。


    他胸口的安息木同一時間猛然亮起,那一片小小的暖光照入他睜大的眼睛,一點一點緩慢而不容置疑的驅散了附於他眼中的渾濁。


    殷玄弋隻感覺“葉遲”的聲音越來越弱,最後竟似扭曲起來,那扭曲的聲音賭咒道:“你是個怪物,你應該去死!應該去死——”聲音戛然而止,殷玄弋卻捂著胸口痛苦的跪了下去,迷失在這個混沌空間中。


    胸口的安息木依然亮的不慌不忙,殷玄弋忽然感覺到了什麽,安息木似乎正被誰敲打,傳出鼓點一般的震動,那震動逐漸清晰起來,殷玄弋屏氣凝神,慢慢發現了震動的規律。


    三下。


    兩下。


    兩下。


    再兩下。


    湮滅的否卦突然亮了起來,卻不是當初清氣的白光,而是一種紅色的血光,那紅愈來愈烈,像要燒起來一般。


    而就在卦象的紅光之後,出現了一塊勾玉狀的圖紋,殷玄弋悚然一驚,霎時回過神來。


    他立刻拋卻雜念,重新集中精神,靈力匯聚於手,一下注入否卦之內。


    否卦紅光瞬褪,被清光所取代,那塊鮮紅的勾玉卻依然在目。


    他心中輕念一聲:“葉遲。”


    那勾玉正是葉遲額間那一塊安息木。


    殷玄弋知道自己方才是被濁氣誤了心神,再不敢起雜念,複又推卦往前。卦有瑩瑩之光,隨著光亮越來越大,他五感逐漸歸位,忽然又聽到了葉遲的聲音。


    “學藝不精的半吊子,害我差點就給你殉葬。”


    這回可以肯定,確實是葉遲了,即便濁氣入體,也模仿不來他的混不吝,斷然是說不出這番話的。


    不止聲音,他漸漸感覺到了手中葉遲的溫度。葉遲的手冰涼,每一根手指都毫無溫度,殷玄弋輕輕捏了捏,葉遲似乎是感受到了:“你終於回魂了,還當你無所不能,就這麽點濁氣都能擾你心智。關鍵時候不行可是男人的大忌啊,殷初。”說到最後他語聲已帶了揶揄,似乎高興極了。


    殷玄弋想回話,一張口才發現喉嚨緊繃幹澀,卻是還沒從剛才的心境狀態恢複過來,隻能閉嘴不言。


    他一邊禦劍往前葉遲一邊在旁邊嘰嘰咕咕:“濁氣勾人心中所懼。哎,你剛才看到什麽了?整天一張睥睨眾生的臉,我還當沒人入得了你高貴冷豔的眼呢,你還有怕的呀?”


    殷玄弋聽了他的話,不知為何忽然輕笑了一下,周圍無光,這個笑容落在黑暗中,與黑暗一起消弭無蹤。


    葉遲一嘀咕起來那是沒完沒了,他先是做了個加減選擇,覺得逸虛真人在殷玄弋心中稍稍能占一點分量,再來是他兩個未曾謀麵的父母,怎麽說也是血脈至親。其餘人一概被他減光了,覺得那群凡夫俗子實在不中看,他嘀咕完了,忽然道:“那我呢?”


    殷玄弋心中一動,葉遲立刻驚道:“你心跳怎麽說快就快?難道又被濁氣侵體?”


    殷玄弋終於說:“我沒事。”聲音因為幹澀而沙啞的厲害。


    葉遲戰戰兢兢放下心來,他可不想再放點血,就剛才那一點,疼得他現在都抽筋。


    鬼娃娃從進入黑洞就陷入了沉睡,葉遲摸了摸它的小辮子,又開始嘟噥:“它本應是個神來殺神佛來殺佛的天殺星,卻被我這個不中用的主人拖累,整日裏隻能賣賣傻睡睡覺,我這確實挺耽誤它的。”葉遲忽然安靜下來,想到無極老祖大夢所言。


    “玄牝之力日稀,因是受心智所限強行壓製力量,被反噬所傷,如此下去必有消亡一日。”


    老祖說了因果,葉遲也問了方法。


    方法有二:一是葉遲通過血祭喂它靈力,就跟當初盤龍洞中一樣。但此過程十分緩慢,可能他喂到死鬼娃娃還是沒恢複。而第二,則是讓它吞噬陰靈之主,可立即見效。


    葉遲尚想了一半,前路突然明光大亮,殷玄弋禦劍直飛而出,外圍空間還在傾覆,紫苑與燕淩也正禦劍淩空,在找尋出口。


    殷玄弋與葉遲出現在他們麵前的時候他們雙雙被嚇了一跳,燕淩一道劍光已經橫劈而來,殷玄弋急忙一讓,葉遲喊了一聲:“是我們。”


    燕淩這才收回術法,葉遲一下從殷玄弋身後躍出,穩穩落到紫苑身後,鬼娃娃已經清醒,在他胸口蹭來蹭去。葉遲取下背後不語,突然點到剛回身的紫苑心口,燕淩立刻警戒:“葉遲,你做什麽?”


    葉遲眼中有暗光一閃而過,不過一瞬他就又是一派不太正經的笑臉:“你著急什麽?不過要他一點血,好讓我們出去……紫苑,怕疼嗎?”


    紫苑懵懂的點了點頭,他剛才確實是看到了葉遲眼中的凶光,尚不明所以,以為自己看錯了。


    葉遲捉住他的手:“我也怕,但怕也沒辦法,忍著吧。”他說完,不語劍身就劃破了紫苑的手掌。


    紫苑立刻蹙眉:“疼。”


    燕淩柳眉倒豎,卻不知道能說什麽,最後她厲聲衝葉遲道:“你就不能輕點?”


    葉遲覺得她這話說的實在別出心裁,他無言以對,隻能一聲不吭的在不語上抹了紫苑的血,忽然躍下飛劍,雙腳貼到了已然曲折的地麵上,身體懸空無處著力。


    葉遲想也不想也在自己手心割了一道,力道沒把握好,把自己疼得眼角亂跳。殷玄弋落到他身邊,盯著他的傷口,見他用血在地上畫起了圖形,卻是畫出了一個八卦。


    葉遲靈力不夠,隻能用血液中的力量來湊,他畫完圖,翻手就把不語插|入其中,不語甫一入內,立刻旋轉起來,差點把葉遲打飛,幸好殷玄弋就在旁邊,扶了他一把。


    不語之下的八卦越來越大,相對位置的洞頂突然現出入口,葉遲喝一聲:“走!”


    燕淩立刻拉上紫苑,一下鑽入,葉遲拔出不語,殷玄弋一把撈住他也一並往洞頂入口掠入。


    葉遲尚且撫摸著冰冷的劍刃,忽然自嘲的笑了笑。


    陰靈之主,正是紫苑。


    他剛才,竟然真動了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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