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龍吟(六)


    葉遲最終還是沒能背著殷玄弋走下山,他凡胎*又天生嬌氣,之前好不容易爆出的豪氣幹雲在殷玄弋醒後越縮越小,他顫顫巍巍的又走了幾步,還是遵循本能的撲了地。


    撲地也撲的很為自己著想,堅決不肯自己當肉墊,他滾在殷玄弋身上,氣喘籲籲的想:“我都快累死了,這麽拚下去還有命嘛,不幹了。”


    於是他真就甩手不幹了,這一口幹雲之氣徹底灰飛煙滅,連帶著他的精氣神一同陷入了黑暗,極為窩囊的再次昏死過去。


    葉遲徹底沒了動靜,山路上草石叢生,偶爾有不知來處的細風輕輕一刮,細葉子還來不及晃出點樣子,那小風兒就溜走了,四周就顯得尤為靜謐。


    葉遲腦袋磕在殷玄弋胸口,他半側著身,一邊耳朵緊貼他心髒位置,哪怕昏死了也還警惕著殷玄弋體內的金烏元神,這件事上居然十分之執著。


    又過得一時半刻,周圍的細草忽然彎下了腦袋,氣流一動,一個人影漸漸顯了出來。


    此人道袍加身道冠高懸,容貌乍然似有仙姿,神情傲然宛如高天之月,他居高臨下的瞥了一眼草叢中的兩人帶一個娃娃,半天淡淡的笑了一笑。


    “還真當自己本事通天,不要命了。”


    來人正是良沅。


    他斂了下擺慢慢在葉遲身側蹲下身來,從懷裏摸出一粒通體烏黑的丸子,另一隻手捏了葉遲牙關,就要往他嘴裏送。


    突然,一直蒼白的手落到了他的手腕,良沅垂眼看去,緩慢的愣了一愣,這才側目看向葉遲身下的殷玄弋。


    他能感覺到手的顫抖,卻又不容置疑的把住了他的脈門,似乎隻要他妄動,就要跳起來捏死他。


    殷玄弋臉色如紙,就這一個動作額頭就起了細密的汗珠,順著鬢角蜿蜒而過,但那雙眼睛卻又異常平靜,淡漠的盯在良沅的手上。


    “不過普通傷藥,解解他身上的痛罷了。”良沅輕輕笑道,“還是你以為,他現在的狀態還需要我來害他?”他極為巧妙的輕輕一掙,殷玄弋的手立刻無力的脫離下去,他勾起一邊嘴角,慢慢露出一點盛氣淩人的不屑,“你有這閑心關心他,不如留著精力對付身體裏的凶獸,他刮盡靈力不讓它出來,可別辜負了他的美意。”


    他說完,手指捏著藥丸筆直的探入葉遲口中,把它壓在了葉遲舌根之下,之後才退出手來。


    他手指上不可避免的粘上了葉遲口中的津液,也不嫌棄,十分不當回事的在自己雪白的道袍上抹了抹,抹出一道淺淡的水痕。


    殷玄弋默不作聲的從頭看到尾,哪怕良沅道出體他內的金烏他都沒變神色,這時候眼睛卻微微細了細,呼吸一下子更淺了。


    良沅慢慢直起身來:“盤龍山異變,無界山派了弟子過來,我剛引著他們上山,應該快到了,別過。”他話音未落,身形卻已經消失在了原地,那聲音像是風裏送來的一般,一下就失了蹤跡。


    殷玄弋靜靜睜著眼睛,體內的金烏又有了將起的勢頭,他放任金烏在胸中活躍了一陣,突然猛地就把它壓了下去。


    他斜挑的眼角微紅,像是皚皚蒼雪中滴落的一抹血色,驚心動魄的綻放開來。


    果然如良沅所說,盤龍山低空而上的山道上很快起了一陣靈流,有人禦劍而過,不過一會,五位著綠色雲鶴之衣的仙子翩然而落。當先那位容色豔麗,眉心朱砂光華耀人,束發高懸,眉目整肅,正是燕淩。


    跟在她身後的四位皆是勾沉殿的弟子,紫苑也在裏麵。燕淩在場,他不敢造次,規規矩矩的站在諸位師姐中間,眼珠子卻偷摸著四下打量,看清殷玄弋身上之人竟是葉遲,當即就想冷哼,還沒哼出口,燕淩發尾一揚,走路帶風的跨過去,把葉遲從殷玄弋身上直接撥了下去。


    紫苑:“……”他覺得有點同情葉遲。


    燕淩一見殷玄弋這身狼狽,首先皺了眉,她麵色凝重的先探手試了試殷玄弋心脈,見他雖是昏迷脈象卻平穩,臉色稍霽,對身後吩咐道:“昭然、昭敏、昭君,你們三人先去水龍吟查探一番,若覺危險即刻回來,不得莽撞。”


    三位勾沉殿弟子立刻道:“是,大師姐。”


    三位仙子禦劍即走,紫苑眼見著她們走了,突然就原地緊張起來,他剛要下意識的跟上去,被燕淩喝住:“紫苑,你過來,把他身體放平。”


    紫苑一被她叫到名字本能的炸起了毛,半天才反應過來,趕忙道:“是,大師姐。”


    他小碎步挪過去,盡量避著燕淩,把葉遲歪在一邊的身體正好,與殷玄弋並排到一起。他見鬼娃娃還在葉遲懷裏,就把它抱了出來,鬼娃娃一被別人觸碰就自己醒了過來,它動了動鼻子,小手扒拉到紫苑胸口嗅了嗅,直接把腦袋埋了進去。


    紫苑:“……”他咬牙切齒的去拉扯鬼娃娃的腦袋,燕淩在一旁看著,蹙眉道:“整日裏浮躁生氣,有沒有一點男子漢的樣子?”


    紫苑耳朵裏滾進這句話,先條件反射的站正了,隨即他纖長的睫毛就懨懨的耷拉下來,低低的蓋住了過分漂亮的眼睛。


    燕淩看了他一會,一言不發的轉回身麵向了殷玄弋跟葉遲,她手中托出一團暖光,手掌往下輕輕一翻,那暖光如水一般流動起來,如煙似霧的把兩人包裹起來。


    紫苑這才敢偷偷抬起眼來,他盯了一會燕淩的背影,漂亮的小臉委屈的扁了扁,心想:“姐姐一點都不喜歡我。”


    他下意識掐了把鬼娃娃光溜溜的小屁股,鬼娃娃立刻就不高興了,小胳膊推了兩下,從他身上滑下去,彎彎扭扭的往葉遲爬回去。


    紫苑再想:“連你也不喜歡我,哼。”


    勾沉殿弟子精於醫術,以靈力化陰陽二氣,達到快速療傷的效果。燕淩雖好強武,醫術也未拉下。她從小就跟別人不太一樣,拚了命的好強不服輸,看那些喜歡花哨玩意的師妹們如看天書,看不懂。


    她資質拔眾又勤修刻苦,修為在無界山所有峰弟子中名列前茅,殷玄弋之下,屬她修為最高,再次是古月真人大弟子明澤。


    三人中,大師兄獨來獨往,大師姐不苟言笑,就明澤精於人事,與弟子往來最為交好。


    不過說來,燕淩除了麵色冷淡,對其他弟子倒也友好,從不無故刁難別人。她其實也不是不愛笑,隻是不知道為什麽要笑,且總覺得為了點雞毛蒜皮的小事笑大概是有毛病的。


    不過這芸芸弟子中,紫苑卻是個例外,麵冷心慈的大師姐,一到紫苑麵前,麵也冷,心也冷,每每要把紫苑凍出點懷疑人生的毛病來。


    燕淩見鬼娃娃徑直爬過來,還沒來得及阻止,鬼娃娃就毫無阻礙的一頭紮進了的靈流層中,四肢大開的趴回葉遲胸口,“咿呀”叫得兩聲,這才不動了。


    她不動聲色的吃了一驚,為防止中途被打斷,她所施展的靈氣療傷是帶有結界的,然而這個娃娃卻能輕輕鬆鬆就爬進去。


    她之前不過覺得這娃娃有古怪,這時候才發現它古怪的超出了預想,是非比尋常的古怪。


    她不禁想:“掌門之前要去它到底是做了什麽?”


    眼下也容不得她想這些,隻好先將殷玄弋跟葉遲初步施治,兩人傷得太重,幾乎都是致命傷,一時半刻恐怕也好不了。


    一會後,三名仙子去而複返,帶回一個赤身裸|體的少年,並一並述說了水龍吟的情況,燕淩暫時不好下定論,匆匆帶著殷玄弋跟葉遲下了山。


    娘子井鎮中的百姓尚且還昏睡著,她之前已經細探過一回,以她的能力,斷然是治不好那些人的。


    一切到底如何,還是要等殷玄弋醒了再做打算。


    ……


    葉遲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嘴巴裏好像有什麽東西,還未睜眼就蜷曲著舌頭舔了舔,那東西似乎是個活的,立刻就縮走了,葉遲一下驚醒,心道:“那是什麽東西!”


    他甫一睜眼就爬起身“呸”了兩聲,噴出兩點唾沫星子,差點濺在床前一人白衣之上。葉遲抬眼去看,就見殷玄弋負著手,神色古怪的站在他床邊,葉遲見了他,還沒理出一點大難不死的心情,就“啊”的張大嘴湊過去,含含糊糊道:“我好像吃到條蟲子,你幫我看看還在不在。”


    殷玄弋立刻往後退了一步,神情更加古怪起來,葉遲這時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他這是得救了。他還沒體會到欣喜,又先體會了一身針紮般的疼痛,當即痛得拉下臉來,他眼珠子亂動瞟了一眼退到一步開外的殷玄弋,期期艾艾的喊:“殷初……疼……”


    殷玄弋本來就沒恢複血色的臉一下就白了,他似乎想到什麽,上前一步,不容置疑的把葉遲重新按回床上,指尖輕觸他額心,那一滴心頭血多翻動蕩,早已散的所剩無幾,再有一會就要壓不住水龍吟的邪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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