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達搖頭道:“那胡惟庸曾在家中暗伏兵馬,想在皇上駕臨之時,刺王殺駕。多虧了錦衣衛事先查明,皇上這才躲過一劫。而大將藍玉,向來侍功自傲,目中無人,還曾經出言頂撞陛下。他二人的謀反之事,證據確鑿,絕不是欲加之罪。”


    劉伯溫道:“即便他二人罪有應得,可那韓國公李善長,定遠侯王弼等眾人,又犯了何罪?為何要將他們一並牽連在內?”


    徐達歎息道:“當初我也覺得,將這麽多人一並處死,有些過於殘酷。”


    劉伯溫再次壓低聲音,道:“兄長可還記得,當初軍中盛行一時的流言?”


    “什麽流言?”


    劉伯溫低聲道:“多年前,明教教主張無忌,突然留書而別。流言稱,其實,張教主是被人用計逼走的。”


    徐達猛抽一口冷氣,隨即點了點頭,沉聲道:“我記得。不過,這種流言無憑無據,恐怕是別有用心的人故意散播,妄圖動搖軍心。”


    劉伯溫搖頭道:“張教主離開之後,明教所發生的事,兄長應該還記得吧?”


    徐達低頭不語。


    劉伯溫道:“張教主離開之時,留下書信,命光明左使楊逍繼任教主。當時,反元義軍聲勢已成,而楊逍的聲望遠不及張教主,繼任教主不到一年,各地義軍便紛紛各自稱王。實際上,就是要脫離明教而獨立。其中,第一個獨立為王的,就是當今陛下。有此可見,陛下想要脫離明教,獨立為王,早已經預謀已久。隻是畏於張教主的聲望,不敢輕舉妄動。”


    徐達歎了口氣,道:“當初我也覺得此舉有負張教主。”


    劉伯溫繼續道:“定都京師之後,所頒布的律法中明文規定,嚴禁結黨營私。其本意不言而喻,就是為了防範明教死灰複燃。即便如此,陛下仍是放心不下,以謀反為名,處死胡惟庸、藍玉,並且借題發揮,將昔日的明教舊部一網打盡。兄長雖然忠心耿耿,這麽多年以來,立下戰功無數,但陛下生性多疑,或早或晚,恐怕還是會疑心兄長身上,兄長你還是早做防備才是。”


    徐達默然無語,良久之後,輕歎了一聲,道:“徐達一生,戎馬參半。自舉事起,便跟隨在陛下身側。雖幾曆生死,但忠心未改。如今朝廷正值多事之秋:內有韓馬弄權,外有藩王割據,正是需要徐達盡忠的時候。我又怎能明哲保身,棄陛下而不顧?”


    劉伯溫聽完,歎息一聲,道:“自胡惟庸、藍玉兩案之後,朝廷之中人人自危,恐怕也隻有兄長一人,還依然對陛下忠貞不渝。”


    徐達微微搖頭,似是謙遜,又似是無奈。


    劉伯溫也沒再說什麽,提起筆來,開始寫方子。


    徐達吩咐道:“繼忠,你進來吧。”


    徐繼忠答應一聲,推門進屋。


    片刻之後,劉伯溫將方子寫完,遞給徐繼忠,道:“上麵的方子,外用,每天早中晚三次擦拭傷口,既可以止痛癢,又能夠去異味;下麵的方子,內服,每天早晚各服一次。不出一個月,定能夠痊愈。”


    徐繼忠將方子接在手裏,稱謝道:“多謝劉叔叔。你們二位稍坐,我這就吩咐人為去父親抓藥。”說完,急匆匆地出了房間。


    徐繼忠走了之後,劉伯溫對徐達道:“還有一件事,兄長需小心在意。”


    “請說。”


    劉伯溫道:“這種背疽最忌白馬汗。一遇白馬汗,則邪毒入骨,就算是華佗在世,也回天乏術。兄長千萬謹慎。”


    徐達道:“我記下了,有勞賢弟。”


    劉伯溫擺擺手:“自家兄弟,不必客氣。”說完,雙目凝望徐達,麵露不舍之色。


    徐達問:“賢弟為何麵帶憂色?”


    劉伯溫道:“小弟該告辭了。”


    徐達驚訝道:“你我久別重逢,為何來去如此匆忙啊?”


    劉伯溫歎了口氣:“多年前,小弟不辭而別,今天突然夜入京城,如果被人發現,稟告皇上,陛下定生疑心,小弟還是早早離開為是。”


    “你我多年未見,多留片刻又有何妨?”


    劉伯溫嗬嗬一笑,道:“多年前的反元戰場,元帥指揮千軍萬馬,攻城略地,無堅不克,是何等的英雄氣概,今日怎麽反做起了兒女之態?”


    徐達一怔,隨即嗬嗬一笑,道:“或許是因為上了幾歲年紀,自知時日無多......軍師說的是,有道是: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隻要彼此交心,又何懼天涯海角。走,我送軍師出門!”徐達說著,手扶桌子站了起來。


    劉伯溫趕忙站起來:“兄長有病在身,不勞相送......”


    正說著,徐繼忠走了進來,問:“劉叔叔,你這就要走了嗎?”


    劉伯溫道:“有朋友相候,不便多留。”


    “您和父親多年未見,還是多住些日子吧......”


    徐達道:“繼忠,軍師有要事在身,不便多留,你替我送軍師出門。軍師,多多保重。”


    劉伯溫向徐達拱手:“元帥,多多保重,小弟告辭了。”說完,轉身往外走,徐繼忠趕忙在後麵相送。


    徐達在椅子上坐下,目送著劉伯溫走出房間,消失在夜色當中。


    外麵,徐繼忠一直將劉伯溫送到王府的大門之外。


    劉伯溫轉過身,道:“繼忠,不必再送,你回去吧。”


    徐繼忠問:“劉叔叔,家父的病,沒什麽大礙吧?”


    劉伯溫點頭:“隻要照我的方子,每天按時服藥,很快就能痊愈。另外,此病又有一個忌諱,你要小心在意......”劉伯溫又把白馬汗的忌諱跟徐繼忠說了一遍,囑咐他千萬小心在意。徐繼忠連連稱是。


    囑咐完了,劉伯溫道:“好了,我該走,你回去吧,小心照料王爺。”說完,轉身向街上走去。走出兩步之後,忽然又停了下來,轉過身,見徐繼忠依然站在府門前的台階上。


    徐繼忠見劉伯溫遲疑不去,迎上兩步,問:“劉叔叔,是不是還有別的事要囑咐小侄?”


    劉伯溫看著徐繼忠,欲言又止。最後,從袖子裏拿出一個錦囊來,交給徐繼忠,道:“萬一王爺發生意外,馬上打開來看,或許能保住徐氏一脈。”


    徐繼忠大驚,道:“難道家父的病......?”


    劉伯溫淡淡一笑,道:“隻是為了以防萬一。好了,我該走了。記住我的話。”說完,邁大步離開了中山王府。


    徐繼忠看看劉伯溫離開的背影,又看看手中的錦囊,心中驚疑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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