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時間倒回一個多時辰前,一大早,趙大全便去找了沈時恩和蕭世南。


    這天是約好了兩家相看的日子,連蕭世南都沒有躲懶,一大早就巴巴地等著了。


    沈時恩比他起的更早,如往常一般先打拳,後擦洗,然後便是把角落裏的一對兒野兔提溜了出來。


    蕭世南見了,便輕聲嘟囔道:“咱們去相看隻帶一對兒野兔,是不是太寒磣了?”


    其實鄉野之間的規矩不如京城那麽繁瑣,相看之時也都是送些不怎麽貴重的小禮物。這一對野兔肥美鮮活,在這隆冬時節已經算是難得的好東西。但是這點東西,在蕭世南這曾經的國公府世子來看,自然什麽都算不上。


    這可是他和他表哥去相看啊!太沒有麵子了!


    沈時恩道:“確實,不過這次相看安排的匆忙,一時間我也不知道該尋什麽禮物。”


    “二哥裝什麽新手啊?這定親也不是頭一回了。”


    沈時恩橫了他一眼,蕭世南立刻慫了,賠笑道:“我說錯話了,下次不敢了!”


    他們兄弟說著話,趙大全便來尋他們了,且還不是空手來的,而是帶了幾盒禮物。


    “大全哥這是?”


    趙大全解釋道:“這是我伯娘給我銀錢讓我置辦的,說是這次約的時間急,怕你們不好準備。”


    蕭世南驚訝地道:“這家人是多急著嫁女兒,怎麽連禮物都倒貼……”


    沈時恩又橫了他一眼,他立刻改口道:“連禮物都幫著我們準備好?”


    趙大全搔了搔後腦勺,其實他也是有些納悶的,薑家是耕讀人家,最重視禮數的,這女方給男方備禮,確實有些跌份兒,但是她大伯娘應該不會騙他,可能另外有什麽隱情吧。


    其實趙大全想的不錯,薑老太爺連今天會有人上門相看都不知情,如何會做這樣的事?不過是趙氏和周氏這對妯娌怕今日相看不成又要拖下去,想著早一日把薑桃嫁出去是一日,這才一改吝嗇本性,肉痛地合計出了一兩銀子,勢必今日一定要把薑桃的親事給定下!


    幾人也不耽擱,說話的功夫就下山了。


    采石場距離蔣家村有一段路程,他們到達槐樹村的時候,薑桃姐弟已經出門一段時間了。


    趙氏和周氏初時守在門口,後頭直接走到了村口等了。


    雙方一會麵,趙氏和周氏就把沈時恩和蕭世南兄弟從頭打量到腳,兩人臉上都出現了懷疑的神色。


    這就是趙大全說的那對苦役兄弟?雖然穿著打扮確實窮苦,但是不論是樣貌還是氣度,怎麽看也不像啊!


    她們見識短淺,在村子裏見過最不同凡響的人物也就是薑桃他爹了。可和眼前這兩人一比,薑桃他爹那讀書人的清雅風度竟全然不夠看了。


    不過趙氏知道自家侄子老實憨厚,肯定是不會騙人的,隨即想到這樣貌好那更好啊,小姑娘都喜歡俊俏兒郎,這不是事半功倍嘛!


    趙氏和周氏樂嗬嗬地領著人進了門,讓他們先在院子中站了站,而後便去通傳了薑老太爺。


    沒成想,薑老太爺根本沒讓人進堂屋,隻讓趙氏傳話,讓他們去旁的屋子候著。


    沈時恩和蕭世南都不是沒有眼力見兒的人,當下就覺得今天的事情有些不對勁。


    後頭沒多久,薑老太爺的高聲怒罵就從堂屋裏傳了過來。


    沈時恩還沒說什麽,趙大全就尷尬地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擺了――他哪裏會想到今天這場相看全是他姑的自作主張,竟連薑老太爺都蒙在鼓裏。


    沈時恩見他臉漲的通紅,想他也是不知情的,倒也沒有怪他。


    倒是蕭世南吃不住這氣,捏著拳頭恨道:“大全哥,這就是你說的好人家,好親事?!”


    趙大全支吾著不知道怎麽解釋,急的汗都冒出來了。


    “算了,無妨。”沈時恩安撫地拍了拍自家表弟的肩膀,“他應該也是不知情的。”


    蕭世南仍不解氣,煩躁地在屋子裏直轉圈。他自己倒是不值當什麽,但是他表哥,那可是曾經叱吒京城的天之驕子、人中龍鳳!當年未出事時,多少大家貴女對他青眼有佳,何曾受過這種折辱?!真是龍遊淺水遭蝦戲!


    薑老太爺的叱責一聲聲傳來,沈時恩便起身道:“我去說一聲吧,若是這家的長輩無意結親,也不好強人所難,今日之事權當沒有發生過。”


    蕭世南說二哥你不許去,又道:“怎麽就該你去說這樣的話?是這家的媳婦誆騙我們來的,他們這家人自己治家不嚴,鬧出這樣的事兒,闔該給我道歉才是,怎麽好這麽簡單就算了?!”


    沈時恩雖然也有些不悅,但麵上並不顯。他經年蟄伏,他的心性已經沉穩了許多,而且他本來也無意結親,今日不過是陪著蕭世南而來。現下早些明白狀況也好,這家人家風不正,若對了親家,怕他這個胸無城府的表弟處理不來這些雞零狗碎的矛盾。


    蕭世南不許他去,沈時恩就讓趙大全把他捉了,自己去了堂屋。


    然而剛走到院中,他就聽到了一把清麗婉轉、還有些耳熟的女聲……


    再定睛瞧去,那個纖細娉婷的背影不就是他在破廟裏遇見的少女?!


    還不待沈時恩反應,少女已經開始盡訴衷腸,從破廟說到了豺狼,帶著一些少女的嬌羞,後頭說尋不著他了,話裏的哀戚便更是讓人動容……


    “還請爺爺成全阿桃的一片真心!”


    霎時間沈時恩頭腦一片空白,說是如遭雷擊都不為過,連該做什麽反應都不知道了。


    ………………


    薑桃的眼淚還含在眼眶裏,正和沈時恩四目相對發著愣,眼淚就滴了下來。


    而同時,薑楊小豹子似的向沈時恩衝了過去。


    沈時恩沒反應過來,一下子竟被薑楊的小身板給撞地後退了好幾步。


    其後蕭世南也掙脫了趙大全的拉扯,跟過來看到自家表哥被人撞了,擼著袖子就罵道:“好一家子潑皮,誆了我們來竟還敢對我們動手?!”說著就也衝上前去。


    這下薑桃和沈時恩也不敢發愣了,各自去拉自己的弟弟,隻是一個怕弟弟被傷,一個怕弟弟傷了人。


    薑楊和蕭世南都在氣頭上,小野獸似的渾身蠻勁兒都使出來了。


    沈時恩還好,一身武藝不是花架子,踉蹌兩步就穩住了身形。


    可憐薑桃這個瘦弱無力的,剛拉住薑楊,被他一推就往旁邊倒下去了。


    沈時恩的肢體反應快過他的大腦,反應過來的時候身體已經先行一步,接住了薑桃。


    少女的額頭抵在他的胸口,他的鼻尖縈繞著一股像花香又似旁的的香味。他的手攬著她纖細柔軟的腰肢,便是隔著襖裙都能在手掌下感受到優美起伏的曲線。


    沈時恩的氣息不由亂了幾分,而薑桃更是大腦都停止了運轉,呆若木雞。


    正在薑桃猶豫著要不要趁機裝暈,薑老太爺將手邊的茶碗摔了,大喝道:“夠了!都給我停手!”


    盛怒之下的老太爺還是有些威嚴的,一錘定音,便是薑楊再氣惱也不敢再動了。


    蕭世南倒是不怕薑老太爺,而是看著薑桃覺得眼熟,視線在薑桃和沈時恩兩個人身上不住地來回打轉。


    他思維也跳脫,方才的怒氣全然不見了,隻剩下了一個念頭――


    看來今天沒他什麽事兒了,媳婦兒得是他表哥的了!


    薑桃立刻從沈時恩懷裏掙脫出來,縮著肩膀低著頭,真恨不能找個洞把自己埋了。


    你說她怎麽就這麽倒黴呢?平生幾乎不扯謊的,難得扯個大謊,正演得真情實感、情真意切,還教當事人撞見了。她的尷尬癌發作了,治不好了,不想活了!


    “到底怎麽回事?”薑老太爺先看向兩個兒媳婦。


    趙氏和周氏雖然是今天這場相看的主導人,但她們也懵啊,剛才不還是薑桃在說自己的心上人嗎?怎麽薑楊就忽然和她們帶來的人打起來了?


    “阿楊,你說!”


    薑楊這才黑著臉咬牙切齒道:“這個人,就是方才阿姐說的‘恩公’!”


    堂屋裏陡然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那還真是巧,真真是老天安排的一樁良緣!”周氏嘴皮子利索些,雖然還覺得難以置信,當但是仍然沒有忘記今日要把薑桃的親事定下來這首要任務。


    說著周氏拉趙氏,把一臉迷茫的趙氏拉回了神,不過她一時間也想不到說什麽,隻跟著重複道:“天賜良緣,天賜良緣呐!”


    妯娌兩個唱和起來比唱戲的還熱鬧,薑桃尷尬地衣擺都快絞爛了。


    薑楊的臉更黑了,薑老太爺到底是見多了風浪的大家長,臉色倒是和緩地比旁人都快,道:“你們都下去,我和這位沈公子單獨聊聊。”


    薑桃動了動嘴唇,剛想解釋什麽,卻也不知道從何開口,正為難著,薑楊氣哼哼地把她拖走了。


    趙氏和周氏竊笑著,把趙大全和蕭世南也請了出去。


    出了堂屋,妯娌兩個立刻就嘴角上揚,剛要笑出來,就聽趙大全憨厚地笑道:“我說姑姑怎麽敢擅自做主給薑家妹妹說親呢,合著是為了成人之美?看老太爺方才的模樣是不知道姑姑的安排的,想來那一兩銀子也是姑姑貼補的私房。侄兒方才還誤會姑姑是那等沒規矩的人,真真是該死!”


    趙氏和周氏立刻就笑不出了,先不說趙大全的話罵到了她們頭上,隻說那一兩銀子的事兒――


    對啊,那姓沈的本來就是薑桃的心上人,隻要雙方一見麵,這門親事不就是水到渠成了?她們費那個錢做什麽?嫌銀子放口袋裏燙手嘛?!別說忙前忙後,計劃來計劃去,貼補了銀錢,還挨了老太爺黑口黑麵的一通怒斥。


    你說她們這瞎忙活什麽啊?!


    趙氏和周氏齊齊捂著胸口,突然就覺得呼吸都不順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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