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浩急忙上前攙扶,駱伯傖和黃石生異口同聲問道:“老六,月眉呢?”


    宗海東舉手向林外指了指,嘴唇翕動,卻聽不到一點聲音。


    康浩心中寒意陡生,突然嘶聲叫道:“月眉……”跳起身來,便想衝進林去。


    黃石生眼明手快,一把將他拉住,沉聲道:“你想幹什麽?”


    康浩遙指林外,熱淚盈眶道:“月眉她……她……”


    黃石生截口道:“她若已遭意外,你去了有什麽幫助?如果沒有意外,你又何須如此激動!”


    駱伯傖也輕聲勸慰道:“賢侄,鎮靜些,吉人自有天相,事到如今,千萬魯莽不得。”


    康浩點點頭,仍忍不住以手掩麵,“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黃石生眉峰連皺,低聲說道:“大哥請小心守住他,等小弟出去看看。”


    駱伯傖道:“咱們幾個人,不是傷,就是殘,四弟,你要多多謹慎。”


    黃石生道:“不用叮囑,小弟自會當心的。”說完,整一整衣衫,舉步出林而去。


    駱伯傖怕康浩再做出衝動的事,便對他說道:“效先身上有療傷聖藥虎膽精,賢侄快去取來給你六叔服用。”


    康浩抹淚起身,走到宗海東安置效先的大樹下,奮力攀登上樹,先將齊效先抱下樹來,然後探手進他懷中,摸取虎膽精的藥瓶。


    誰知觸手處,卻摸到一個分量很沉重的布包,取出來一看,包中赫然竟是自己失落了的“風鈴劍囊”和“百禽宮寶盒”。囊中十柄風鈴短劍,以及盒內的秘複和庚帖,件件俱在,毫無短缺。


    康浩不禁一陣詫異,喃喃道:“奇怪,這些東西怎麽會在效先身上?”


    駱伯傖道:“是月眉由你身上取來的,後來因為要假冒小桃混進複仇穀去,恐怕失落了,才交給效先替你保管的。”


    這番話,頓時又引起康浩一陣傷感,黯然歎道:“如果不是為我,她不會冒險進入複仇穀,也就不會落得這般下場了……”說著,眼淚又奪眶而出。


    駱伯傖忙道:“現在別說這些傷感的話了,藥瓶可曾找到?快取來救人要緊。”


    康浩紗忍悲傷,收好劍囊和寶盒,這才取了虎膽精,分別給效先和宗海東各喂了一粒。


    駱伯傖見他一麵喂藥,一麵流淚,心裏暗暗焦急,忙又拿話開導他道:“孩子,別盡往壞處去想,月眉相貌敦厚,決不是福薄短命的人,待會你黃四叔回來,一定會有好消息,現在咱們人手已經太薄弱了,既要設法脫身,又須照顧受傷的人,還有這幾個俘獲的敵人必須處置,而能夠自己行動的,隻有你黃四叔和咱們三個,孩子,你務必要堅強些才好。”


    康浩道:“小侄知道,眼前咱們被困在這座樹林裏,情勢十分險惡,卻沒有足堪對付獸神倪森的高手……”說到這裏,不覺回頭望望地上上蛇神董明嵩,歎道:“可惜董老前輩不知被何物所傷,到現在還沒有清醒過來,如能得他相助,那就不必畏懼倪森了。”


    駱伯傖詫異地問道:“你說哪一個董老前輩?”


    康浩一指蛇神董明嵩,道:“就是這一位。”


    駱伯傖忙問道:“就是這一位。”‘


    駱伯傖忙問道:“他是誰?”


    康浩道:“他就是當年黑穀四神之一的蛇神董明嵩,小侄全仗他鼎力相助,才能逃出複仇穀。”


    駱伯傖大喜道:“這麽說,他不是複仇會的人,竟是咱們的朋友?”


    康浩愕然道:“誰說他是複仇會的人?還有這位小紅姑娘,也是朋友,如果沒有她幫助,小紅縱能脫身,也難救出月眉和湘琴……”


    駱伯傖哈哈大笑,道:“這真是大水衝倒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了。幸虧賢侄說出來,否則,險些鬧成天大的笑話。”


    康浩正想詢問緣故,卻見黃石生臉色凝重的走了回來。


    駱伯傖連忙收斂了笑聲,迎著問道:“四弟,怎麽樣了?月眉她……”


    黃石生道:“月眉並無危險,隻是受了一點輕傷,被獸神倪森擒去了。”


    康浩暗暗鬆了一口氣,接著道:“四叔可曾見到那獸神倪森?”


    黃石生點點頭道:“見是見到了,但那廝的態度頗為強硬,竟要脅欲以月眉交換兩個人。”


    駱伯傖問道:“哪兩個人?”


    黃石生道:“冉肖蓮和董明嵩。”


    駱伯傖仰麵笑道:“四弟可知道那董明嵩是誰嗎?”


    黃石生道:“小弟已經知道,就是那緊扣著冉肖蓮手腕不放的斑發老人。”


    駱伯傖笑道:“這就是了:,咱們以前不知道他的身份,或許會受那廝的要脅,忍氣吞聲跟他交換,如今既知道他就是蛇神董明嵩,便再也不會受那廝的威脅了,即使翻臉動手,咱們也不懼怕。”


    但黃石生聽了,卻毫無欣喜之色,緩緩說道:“話雖如此,怎奈月眉的性命在那廝手中,果真翻了臉,咱們不能不顧慮她的安全。”


    駱伯傖大聲道:“怕什麽?他敢傷月眉,咱們就殺了冉肖蓮和毒神苗廷秀。”


    黃石生長長籲了一口氣,道:“大哥請再仔細想想,如果月眉遭了毒手,便是殺了十個冉肖蓮和苗廷秀,又怎能抵償得了呢?”


    駱伯傖-怔,竟啞口無言。、


    黃石生接著又道:“當那廝提出蛇神董明嵩的名字時,小弟便已想到董老前輩可能是咱們的朋友,否則,那廝怎會不顧毒神苗廷秀,反指定欲交換董老前輩?由此可見他必是已將董老前輩恨入骨髓,非得之不能甘心……”


    康浩岔口道:“他更怕董老前輩會幫助咱們突圍,所以想同時除掉咱們的援手,那樣一來,他既無冉肖蓮的顧忌,又料定咱們再沒有堪與他抗衡的高手,盡可輕輕易易便把咱們悉數製服了。”


    黃石生頷首說道:“這些道理,我都仔細考慮過,但為了救月眉,不得不答應他的交換條件。”


    駱伯傖愕然道:“怎麽?你已經答應他了?”


    黃石生點頭道:“是的,而且約定在半個時辰之內,交出冉肖蓮和董老前輩,換回月眉。”


    駱伯傖頓足道:“這該怎麽辦呢?”


    康浩也搖頭歎道:“董老前輩是小侄的恩人,無論如何不能將他老人家送人虎口……”


    黃石生目光流軒,迅速的掃了兩人一眼,冷靜地說道:


    “但為了救月眉,任何犧牲都在所不惜,咱們還是先將董老前輩的穴道解開;由我當麵勸勸他,或許他會答應的。”


    康浩道:“就算他願意,小侄也不能這麽做,小侄寧願自己去交換月眉……”


    黃石生淡淡一笑,道:“你先別激動,天大的事,自有四叔替你作主就是。”說著,親自移步上前拍開了蛇神董嵩明的穴道。


    董嵩明自從中毒昏迷,一直緊緊扣住冉肖蓮的手腕不肯放鬆,此時睜開眼睛,猛地站起身來,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冉肖蓮還在不在自己掌握中,是以,也將冉肖蓮拖了起來。


    康浩怕引起誤會,忙替駱伯傖和黃石生引介,並且將經過情形,略述了一遍。


    董嵩明聽完,敞聲大笑道:“既已出了複仇穀,區區獸陣,何須畏懼?你們準備妥當,董某人負責送你們平安離去。”


    康浩為難道:“可是……可是……”


    董嵩明道:“可是什麽?你若不相信,老夫就先破他的獸陣給你們看。”


    康浩呐呐道:“晚輩並非懷疑老前輩的神功絕技,而是……”


    董嵩明不悅道:“有話就明說,不用吞吞吐吐的。”


    黃石生含笑拱手道:“咱們的確有些話,想請董老前輩商議,但不能讓這姓冉的女人聽見,可否請老前輩將他暫時交給康浩看守,借一步說話?”


    董嵩明掃了康浩一眼,滿腹疑惑地點點頭,道:“好!你要當心些,別讓她溜了。”駢指疾落,加點了冉肖蓮數處穴道,然後一鬆手,將她拋在地上,舉步隨黃石生向林中走去。


    駱伯傖目送二人轉入密森深處,不由頷首讚道:“此才不愧性情中人,看來惡名之下,未必全非善類。”


    康浩道:“他被獸神倪森陷害,在石牢中禁錮了十餘年,脾氣已經磨練得差不多了。”


    駱伯傖問道:“你可知道他們師兄弟因何反目的?”


    康浩道:“詳細情形雖然不太清楚,聽他口氣,好像黑穀四凶當年內哄,乃是為了急戀師妹田娥而起。”


    駱伯傖輕哦了一聲,感慨地說道:“情之一字,如水載舟。成就了多少如花美眷,也坑害了多少癡心男女。常言道:十步之內,必有芳草,為什麽總有許多看不開的男男女女,定要急奪一人呢?”


    冉肖蓮突然冷冷接道:“你若想通這個道理,那就該出家當和尚了。”


    她穴道被製,無法動彈,卻仍然能夠開口說話,此時閃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癡癡凝望著康浩,目光中充滿了幽怨之色。


    康浩本想罵她幾句,但一觸及那幽怨目光,不禁心弦暗震,連忙扭開頭去。


    這時候,林外有人高聲叫道:“時限已到,請黃蜀樹大俠出來答話。”


    呼叫聲中,黃石生和董明嵩恰好並肩走了回來,兩人臉上都帶著笑容,似乎商談得十分和諧。


    康浩關切地道:“四叔,怎麽樣子”


    黃石生含笑道:“承董老前輩慨允成全,換人的事已經沒有困難了,你們準備一下,我馬上就回來。”


    康浩驚愕的看看董明嵩,隻見他神情怡然,毫無不悅之意。


    黃石生又和駱伯傖附耳低語了幾句,然後向董明嵩拱拱手,笑道:“委屈老前輩!”


    董明嵩一揚濃眉,-道:“不用客氣,動於吧!”黃石生驕指疾落,點了他的穴道,並順手將冉肖蓮的穴道解開。


    冉肖蓮站起身子,舉手理了理鬃發,困惑地望著黃石生,似乎對他這種出人意外的舉動,頓感詫異不解。


    黃石生臉色一沉道:“我隻有一個人,無法帶你們兩人出去,這姓董的老頭子就由你抱著,不過,我可得警告你,行動必須聽我的吩咐,否則休怪手下無情。”


    冉肖蓮道:“你是打算將我們交還給複仇會?”


    黃石生道:“不錯,我已和倪森約定,用你們交換月眉,等一會,就在林外穀口,走馬換將。”


    冉肖蓮目光一掃康浩,忽然歎了一口氣,道:“我勸你們還是將我殺了的好,今天你們放了我,將來一定會後悔的。”


    黃石生冷笑道:“如果不是為了月眉,休想咱們會放你,不過你放心,你若繼續助紂為虐,興風作浪;咱們要殺你也並不困難。”


    一揮手,沉聲喝道:“走!”


    冉肖蓮默然片刻,俯身抱起董明嵩,但走過康浩麵前的時候,忽又駐足,凝目有頃,淒然一笑道:“康少俠,你的心腸真是鐵鑄的麽……”


    黃石生叱道:“少廢話,快走!…’


    冉肖蓮欲行又止,回過頭來又道:“你既無情,休怪我無義,記住了,我會要你後悔一輩子……”話聲未落,熱淚突然奪眶滾出,低頭轉身,快步穿林行去。


    黃石生緊跟在後,嚴密監視。


    木然屹立著,臉色一片蒼白,這一刹那間,腦海中似乎聯想到許許多多的往事,又好像什麽也沒有想,混混沌沌,發癡如呆,幾忘置身何處。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見駱伯傖的聲音在耳旁說道:“孩子,時間不早,咱們也該趕快準備一下了。”


    康浩心頭一跳,如夢初覺地茫然問道:“準備?要準備什麽?”


    駱伯傖道:“你黃四叔已安排好突圍脫身的妙計,咱們必須把負傷的人束紮分配妥當,隨時準備行動。”


    康浩道:“但林外那些野……”


    駱伯傖道:“獸群自有董老前輩對付,咱們隻管帶人突圍。”康浩無暇詳問,隻好急爭動手。


    林子內除了駱伯傖和康浩,幾乎非昏即傷,其中又以湘琴被搜魂大法所製,宗海東外傷最重,齊效先遭月眉掌傷內腑;服下虎膽精後,雖已清醒,仍無法行動。


    康浩解開小紅的穴道,將湘琴交給她背負著,自己則攙扶著齊效先,駱伯傖用一條布帶,把宗海東緊緊綁在背上,多下一個毒神苗廷秀,則無法攜帶。


    駱伯傖抽出厚背砍山刀,說道:“這種人留著終是禍害,帶著更是累贅,不如一刀殺取免他再害人。”


    康浩忙道:“小侄被他用毒粉散去真氣,迄今無法凝聚,雖有一粒藥丸,不知是不是解藥,又無時間辨識,現在殺了;他,萬一藥丸是假的,豈不糟糕?”


    駱伯傖道:“咱們人手不夠,他又是個殘廢,誰能分得出:身帶他一起走呢?”


    康浩沉吟了一下,道:“小侄倒有個辦法,不妨試試:看。”


    於是,匆匆砍了些長藤和樹皮,用兩根樹枝,紮成一副筒;陋的拖架,將苗廷秀捆綁在拖架上,一端著地,一端做成挽手:形狀,以便拖著移動。


    駱伯傖低頭看看自己的獨臂,皺眉道:“你真力未複,我隻有一條手臂,咱們誰能拖帶這老毒物走?”


    小紅自告奮勇道:“婢子兩手空著,請交給婢子吧。”


    駱伯傖叮囑道:“姑娘要記住,能帶就帶,若情況危急務必先將他廢了。”


    小紅點點頭道:“婢子知道了。”舉手點閉了毒神的啞穴。


    大夥兒結紮妥當,躡足穿林亂山,抵達密林邊緣的時候;駱伯傖揚手示意,隨行諸人立即伏身草叢中,輕輕撥開荒草向外望去。


    隻見林外空地上,黃石生正席地而坐,對麵則是黑壓壓一大片獸群,獅虎熊豹,往來奔馳,其中央雜著一二十名赤裸著上身,腰纏虎皮的“獸奴”,直似一道由猛獸組成的圍牆,碧密林圍得水泄不透。


    靠近穀口附近,另有十餘名複仇會武士,簇擁著獸神倪森,屹立而等。


    這時候,冉肖蓮正抱著蛇神董明嵩,一步一步“向穀口走去,月眉正由一名侍女陪伴著,緩步向黃石生這邊走來。


    雙方漸行漸近,終於在空地中央相遇,一齊停下腳步。


    隻聽獸神倪森高聲地說道:“現在咱們開始換人,是黃兄發令?還是由倪某發令?”


    黃石生微笑道:“由誰發令都一樣,隻希望彼此以誠相見,別想在交換時暗弄奸詐。”


    獸神倪森道:“說的是,誰若暗弄奸詐,天誅地滅,待雙方交換的人各回本陣之後,務請黃兄實踐承諾,將解毒之藥,交本會花女帶回。”


    黃石生取出一個藥瓶,在手中揚了揚,道:“解藥就在這兒,隻要月眉未受傷害,黃某一定依照承諾交出解藥,並非黃某小器,皆因月眉已遭搜魂大法所製,行動不由自主,為防萬一,黃某隻好先給冉姑娘服下一顆毒丸。”


    獸神倪森連連點頭道:“這乃是人之常情,換了倪某也是一樣,咱們休存猜疑之心,這就開始吧。”


    黃石生道:“好,倪兄請先發令。”獸神倪森以手撫胸,仰麵向天發出一聲長嘯。


    嘯音一起,那花女帶著月眉疾步朝密林奔去,冉肖蓮也抱著蛇神董明嵩向穀口奔去。


    雙方腳下都加快了速度,霎眼間,已在空地正中相遇。


    那名花女一手握著月眉的腕肘,微微向側一帶,便欲和冉肖蓮擦身而過,誰知就在這時候,冉肖蓮忽然悶哼了一聲,腳下一個踉蹌,向月眉橫撞了過來;兩下裏碰個正著,那花女失聲驚呼,方待閃避,忽然聽見一聲震耳大笑,一條人影猛由冉肖蓮懷中繃彈而起,飛快的一把將月眉手腕扣住。


    黃石生幾乎在同一時候,也從地上跳了起來,大叫道:“董老前輩,快閉她的穴道。”


    原來那抓住月眉手腕的人,正是蛇神董明嵩。


    隻聽董明嵩哈哈大笑道:“放心,她跑不了。”口裏說著,飛起一腳,將冉肖蓮踢翻,另一隻手已閃電般朝那名花女劈去。


    掌沿落處,慘呼隨起,那花女一條左臂,頓時被齊肘劈斷。


    董明嵩奪了月眉,飛步而回,駱伯傖和康浩全部喜不自勝,紛紛從林子裏迎了出來。


    獸神倪森勃然大怒,厲喝道:“姓黃的匹夫,卑鄙尤恥,言而無信,竟敢行此下賤詭計!”


    黃石生笑道:“抱歉得很,對閣下這種無恥之輩,如何顧得信義,咱們沒殺冉肖蓮那淫婦,已算得天高地厚的情份。”


    倪森乾指罵道:“黃蜀樹,老夫若不將你碎屍萬段,誓不為人。”


    黃石生笑道:“乖侄兒,你再叫兩聲‘黃叔叔’,我老大家一高興,說否定真把解藥也給你啦。”


    倪森氣得暴跳如雷,揚手向密林一指,刹時間,胡哨亂鳴,百獸怒吼,數十名’“獸奴”驅獅縱虎,遮天蓋地般衝過來。


    那獸群何止千百,奔馳起來,塵土蔽天,腥風狂卷,聲勢委實驚人,駱伯傖等都看得臉色大變。


    蛇神董明嵩匆匆將月眉交給了黃石生,低聲道:“你們聚在一起,不用害怕,自有老夫替你們開路。”說罷,咂唇連打幾聲哨胡,取過一柄長劍,昂然在前麵領路。


    駱伯傖手提金背刀,緊隨在董明嵩身後,黃石生和康浩居中,小紅負著易湘琴,一手挽著拖架,一手執劍護身,走在最後同行四人扶傷挽弱,沒有一個空手,硬著頭皮,跟董明嵩迎向那辱怒吼的獸群。


    以區區四五個衰弱傷殘的人。麵對成百上千的凶惡猛獸,誰也不禁暗暗捏著一把冷汗,尤其康浩真力未複,黃石生重傷初愈,真正能夠動手應敵的連董明嵩在內,也不過兩三人而已,何況還有傷者需要護衛,神誌昏迷的必須照顧攜帶,這一場人獸之戰,眼看已是凶多吉少了。


    但當前情勢所迫,除了冒險一拚,實在別無選擇,是以駱伯傖等人表麵雖強知鎮靜,內心直如繃緊的弓弦,一顆心騰騰狂跳,幾乎要從口腔裏進躍出來。


    眼看獸群越來越近,蹄爪奔馳,地麵也起了一陣陣震動,大夥兒的腳不由都緩慢下來,個個額上全在冒汗。


    驀地裏,走在最後的小紅,忽然尖聲大叫道:“啊呀!蛇……蛇……”


    大家呼得呼叫,不約而同都停了下來,急急回頭張望,果見一道蠕動的洪流,正由樹林中蜿蜒潮水般向獸群湧去。


    那是數不清的各形各狀的毒蛇巨蟒,匯聚而得的蛇陣,一眼望去,怕不有千百萬條之多。


    女孩兒沒有不怕蛇的,小紅見這這許多蛇蟒,兩條腿早就軟了,渾身不住瑟瑟顫抖,嬌呼道:“康少俠,快……快來呀……”


    康浩連忙返身將她扶住,柔聲安慰道:“別怕,這是董老前輩召來的蛇群,用以對付獸神倪森的,有了蛇群,咱們就不懼那些野獸了,不信你看,這些蛇已經分成兩路,趕過咱們向前麵去了。”


    小紅哪敢再看,急急拋了拖架,張臂緊抱著康浩的脖子,閉目搖頭道:“我怕!我怕!咱們能不能先躲一躲,等蛇過完了再走?”


    康浩為難的道:“這……豈不耽誤了時機麽?”


    董明蒿道:“不妨,趁群蛇開道之際,大家就在這裏休息一會也好。”說著,竟盤膝坐了下來。


    駱伯傖等人卻不敢坐,大夥兒背對著背,圈成一個小圈子,讓小紅站在中間,靜待蛇群移動。


    董明蒿從袖中取出一管竹笛,闔目跌坐,-縷笛音冉冉而起。


    那笛音並不高吭,但蛇群一聞笛音,立即加快了速度,迎著疾奔而至的獸群竄去。


    蛇獸雙方驀然相遇曠野間頓時響起一片嘶吼,那些怒獅:狼虎雖然來勢洶洶,突然遇見大批蛇群,刹時都驚恐起來,前麵的收勢不及,不是被毒蛇咬傷了蹄爪,便是被巨蟒纏住了腰腹,怒吼跳躍,滿地翻滾,後麵的仍在蜂擁爭逐,不知閃避,竟然自相踐踏,亂成一片。


    緊隨在後的“獸奴”們,連叱喝著揮鞭製止,已無法使驚亂的獸群安靜下來。


    獸爪踐踏著蛇身,蛇群糾纏著猛獸,隻見血肉橫飛,塵土彌漫,一場殘酷而罕見的蛇獸血戰,直看得眾人心驚肉跳,魂飛膽裂。


    隻有齊效先瞪著一雙眼睛,兀自看得津津有味,不時發出一聲輕歎道:“可惜奶奶不在了,這時如再加上百禽大陣相助,何愁不把那些野獸趕盡殺絕。”


    董明蒿突然張目道:“哼!沒有百禽大陣相助,你以為蛇群就鬥不過那些野獸麽?”


    說罷,又引笛就唇,笛音忽地一變,節奏頓時加速,竟調也猛然提高,改為一片殺代之聲。


    蛇群受笛音鼓舞催促,越發爭先恐後,勇往直前,一部分行動矯捷的奇毒小蛇,甚至破空飛竄,猛撲不已。


    片刻之後,獸群已死傷累累,漸有不支之勢,源源不斷的蛇群,仍然繼續由荒草林間匯集增援,前鋒盡是毒蛇,強行楔人獸陣,將獸群分隔成兩半。


    董明蒿一乒而起,沉聲道:“是時候了,大家快走,老夫替你們壓陣。”


    小紅睜開眼睛,一見那遍地斷蛇和獸屍,機伶伶打了個寒噤,哭喪著臉道:“這可怎麽呢?”


    黃石生道:“不走不行了,康賢侄可和這位小紅姑娘居中,由愚叔斷後。”


    康浩道:“可是,這副拖架和苗廷秀交給誰?”皆因黃石生手中正抱著月眉,實在無法再兼顧苗廷秀。


    蛇神董明蒿接口道:“交給我了,你們休再耽誤,以免複仇會援手趕到,又增麻煩。”


    駱伯傖橫刀護胸,叫了聲:“走!”當先邁步,循著蛇群所衝破的缺口向前奔去。


    康浩也不怠慢,一隻手扶著齊效先,另一隻手挽著小紅,緊隨而行。


    小紅芳心卟卟,俏目半睜半閉,整個嬌軀幾乎全偎在康浩身上,一路踉蹌前奔,腳下踏著血肉模糊的斷蛇死獸,兩腿顫抖,就像踏在軟綿綿的雲端裏。


    一行人突出重圍,落荒而奔,曠野間獸吼人叱,觸目驚心血戰,仍在繼續進行未已……


    口口口


    一口氣奔了十餘裏,眾人都已汗流浹背,氣喘籲籲,聽得獸群吼聲漸遠,這才在一處僻靜而幹涸了的山澗中停了下來。


    駱伯傖檢點人數,不見蛇神董明蒿跟來,便道:“董老前輩獨自斷後,必然遇到了阻礙,此地倒頗隱蔽,大家且休息一會,等等他。”


    其實,不待他吩咐,大夥兒早已各尋可供倚靠之處坐下,但因此地仍在大巴山範圍內,不敢鬆馳了戒備,所以並未將負傷的人放下來。


    約莫頓炊時光,誰也沒有力氣開口說話,山澗中除了此起彼伏的喘息聲,聽不見旁的音響,直到喘息略定,黃石生才憂心忡忡的問道:“奇怪,怎麽到現在還沒來?會不會發生什麽意外呢?”


    經他這一提起,眾人才注意到日影業已偏西,而蛇神董明蒿依然不見蹤影。


    康浩道:“咱們要不要派個人回去看看?”


    駱伯傖搖頭道:“如果他都脫不了身,咱們去了也毫無幫助,不如就在這裏多等些時候,或許他另有緣故耽擱,稍待就會趕來了。”


    康浩又道:“這山澗隱密不易發現,應該有個人在外麵守望,一則可以防備複仇會追來,二則,不致與董老前輩彼此錯過。”


    駱伯傖道:“這倒是很要緊的事,你們且在下麵休息,待我上去守望。”


    小紅搶著站起身子,說道:“小婢對附近地勢較熟,還是由婢子去吧。”


    黃石生道:“既如此,姑娘要多多謹慎,倘若發現敵蹤務必盡快通知咱們。”


    小紅點頭答應,解下易湘琴交給康浩,閃身上崖而去。


    康浩將湘琴和月肩並排放在一塊大石上,低頭凝視良久,不覺黯然長歎了一口氣,喃喃自語說道:“唉!都是我害了你們……”


    黃石生道:“你也不必如此自責,事情已經發生了,最重要的是要怎樣使她們恢複神誌。”


    駱伯傖道:“冉肖蓮的搜魂大法是由洱海雙妖處偷學來的,上次洛陽事變,那朱雀和朱燕兩個妖女,都被咱們趁亂擒獲解往保定去了,隻消將月肩她們送回保定,或許可以設法解除搜魂大法的禁製。”


    康浩搖頭道:“那沒有用,洱海雙妖隻會施放法,不識解,法,記得三姑曾經說過,天下唯一能解.‘搜魂大法’和‘絕情蠱’的人,隻有苗疆的鬼叟朱逸。”


    駱伯傖道:“那鬼叟朱逸,還在人世嗎?”


    康浩道:“這就不知道了,但為了解救她們,小侄隻有往苗疆試試運氣。”


    駱伯傖眉峰一皺,道:“你真力未複,怎能千裏迢迢去苗疆涉險?”


    康浩道:“董老前輩在複仇穀中,曾替小侄索得一粒藥丸,隻不知是不是真正的解藥。”


    黃石生急忙接口說道:“取出給我看看。”


    康浩取出那粒黃色藥丸,遞給黃石生,黃石生立即將懷中十幾個藥瓶全掏了出來,互相比較辨認,看了許久,仍難得結論。駱伯傖忍不住問道:“如何?”


    黃石生道:“依顏色辨別,應該是解藥:不過,苗廷秀一向奸詐,也可能故意將毒藥弄成黃色,這就不敢保證了,但無論是不是真正的解藥,小弟倒有個辦法,不妨試一試。”


    駱伯傖忙道:“藥物豈可隨便服用,沒有絕對把握,還是等董老前輩將苗廷秀帶來之後,查問明白了再吃也不遲。”


    黃石生笑道:“小弟的方法,雖不定絕對有效,對康賢倒卻並無危險。”


    駱伯傖連連搖頭道:“沒有危險也不能胡亂試驗,謹慎一些,總比冒險好。”


    黃石生見他堅持不允,也就一笑作罷,未再爭辯。


    不久,天色漸漸陰暗下來,蛇蛇董明嵩依舊未見趕到,駱伯傖放心不下,親自上崖守望,直到天已黑盡了,仍然毫無人蹤,這時候,山澗中眾人已經疲累不堪,隻得將傷者解下,準備在澗中過夜了。


    黃石生叮囑道:“大家盡量放鬆心情休息半夜,到醜時正刻,無論董老前輩來與不來,咱們都不能再等了,守望之責由咱們四個清醒的人輪流,每人一個時辰,按時輪換,醜正一到,立即動身。”他所指的四個清醒者,自然是他自己、駱伯傖、康浩和小紅等沒有受傷的人。


    不料齊效先卻奮然道:“你們休息吧,由我開始。”


    駱伯傖道:“你的內傷尚未痊愈,隻宜休養,不必擔任守望的事了。”


    齊效先道:“一點小傷,早就不礙事啦,我有兩頭靈雕協助,又有毒蜂護身,足可擔任守望的責任。”不顧黃石生反對,徑自攜帶了一份幹糧,上崖而去。


    駱伯傖想想不放心,匆匆吃了些幹糧,說道:“我去陪他。”也隨後離去。


    山澗內六個人,月眉和湘琴穴道受製,昏迷不醒,宗海東傷勢極重,也沉沉入睡了,黃石生和小紅都有一身武功,可以靜坐調息,隻有康浩內力難聚,真氣阻塞,既疲倦,又虛弱,必須躺臥下來,真正酣睡一場,能者恢複體力。但是,他雖然十分疲倦,躺在那幹涸的山澗石塊上,卻輾轉反側,久久無法人夢,一氣之下,索性輕輕坐起來,不想再睡了。


    誰知黃石生也沒有人定調息,正凝目望著他微微而笑,好像早已料到他會睡不著似的。康浩赦然道:“真奇怪,越是疲倦想睡越是睡不著,躺著反而難受。”


    黃石生點點頭道:“是的,一個人如果心裏有事,再多疲倦也是睡不著的。”


    康浩笑了笑,道:“看來四叔早已猜出小侄的心事了。”


    黃石生道:“這還用猜嗎?咱們心想著同樣一件事,你無法入睡,我又何嚐睡著了?”.康浩靦腆的道:“既然如此,小侄就直說了,日間四叔曾說到,有方法試出解藥的真假,並且沒有危險,但不知是什麽方法?四叔願意告訴我嗎?”


    黃石生笑道:“其實,方法十分簡單,你駱伯父為了謹慎,不讓你冒險,那是他的一番好意,但一個人活在世上,多多少少總得冒些危險,過分謹慎,往往會錯過機會……”


    說到這裏,笑容忽斂,又正色接道:“按當時情形,冉肖蓮被蛇神所擒,而倪森、苗廷秀業已秘密安排好解救的妙計。是否讓你恢複功力,對他們已無關重要;所以,我猜測他們給你的解藥,多半不會是假的。這是依情理而推斷。”’康浩連連點頭,表示同意。


    黃石生接著又道:“其次,據今天所得經驗,那苗廷秀隨身攜帶的藥物約有十餘種,隻有黃色的無毒,他給你的解藥,也是黃色,藥物是早已煉製好的,若說他特意偽造一粒欺騙你,事實上不可能,據此推斷,解藥也應該是真的。”


    康浩道:“小侄也知那苗廷秀的藥物共分三色,黃色的是解藥,在萬毒穀時,小侄曾經搜查過他的丹室,隻因老毒物姓詐成性,小侄怕他將藥物的顏色改變,故而不敢貿然險用。”


    黃石生從懷裏取出一個圓形藥瓶,肅容說道:“這些藥丸,咱們已經證實的確是解毒藥物無誤了,至於能否解除你所中的散功之毒,不妨作一試驗。”


    說著,由瓶內倒出三粒解藥,然後又將康浩那粒可疑的黃色藥丸從中剖開,一分為二,接著道:“現在咱們分三次進行試驗:第一次,你先服下一粒解藥,運氣一周天,看看真氣能否凝聚?無論如何,對你都沒有危險。”


    康浩點了點頭,道:“然後呢?”


    黃石生道:“然後,你再服下一粒解毒和半粒可疑藥丸,也運氣一周天,試試有無異狀,這次試驗雖然略有些冒險;但因前後有兩粒解毒藥同服,又有愚叔在旁,即使這粒可疑的藥丸真有毒性,相信也不會有多大危險。”


    康浩眼睛一亮,奮然道:“四叔請說下去。”


    黃石生道:“以後就更簡單了,假如發現這可疑藥丸有毒,咱們便中止試驗,由愚叔立即用解藥替你化解,假如這粒藥丸無毒,便繼續服用另外半粒,仍然配以解藥這方法雖嫌麻煩,相信不致有多大危險,倘若藥能對症,子夜之前,你就可以恢複失去的功力了。”


    康浩略一沉吟,爽然道:“好!咱們現在就開始吧!”


    黃石生道:“此事隻可私下進行,暫時不能讓你駱伯父知道,現在你先服第一次解藥,如果沒有效,咱們就藉口輪換守望,到崖上再服第二次藥。”


    康浩欣然點頭,吞下一粒解毒藥,盤膝跌坐,閉目運氣行功。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隻見他滿頭冷汗長長籲了一口氣,睜開眼來。


    黃石生忙道:“感覺如何?”


    康浩搖搖頭道:“真氣隻能在丹田以下凝聚,一到胸口,便無法通過,尤其‘心絡三焦’穴附近,好像被什麽東西隔住了。”


    黃石生笑道:“這是好證象,你且把汗擦一擦,咱們到崖上去。”


    兩人攀上澗崖,尋到駱伯傖和齊效先,聲稱時刻已到,特采輪換守望。


    駱伯傖道:“不用這麽麻煩了,你們體力都未複原,隻管下去休息嘛,有我守望就行了。”


    黃石生道:“大哥連日勞累,也該休息一下,午夜過後還要趕路,咱們一行人全靠大哥領導,你若累倒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駱伯傖拗他不過,隻得答應,叮囑了一番,又留下兩頭靈雕協助警戒,才和齊效先回到崖下。


    黃石生四下了望一遍,尋了一株隱蔽的大樹,讓康浩依坐在樹根下的草絲中,然後小心翼翼,將藥物取了出來。


    康浩接過那畔粒可能致人死命的黃色藥丸,心裏不期然返起-陣莫名的恐慌,他自問並不畏懼-死,卻說不出為什麽會心驚手顫起來。


    黃石生看出他神色有異,低聲問道:“怎麽?你有些害怕了?”


    康浩搖搖頭道:“不!小侄隻覺得肩負太重,心情難免緊張,萬一這藥丸有毒,發生了意外,小侄雖不懼-死,但師冤未雪,月眉和湘琴又如此情況……”


    黃石生微笑道:“但你如今有力難施,形同廢人,又怎麽能夠申雪師冤?怎麽挽救月眉和湘琴?你連行路都吃力,何能千裏迢迢前往苗疆?縱然去了,又憑什麽替她們取得‘搜魂大法’的解藥?”


    康浩驚然道:“四叔的意思是……”


    黃石生道:“我的意思是說,問題必須求得解決,苗廷秀的藥物均已在此,除大膽一試之外,別無他法。”


    康浩毅然點頭道:“不錯,似這般光景,實也生不如死。多謝四叔的當頭棒喝。”說完,一仰頸脖,將半粒解藥投人口中。


    黃石生低喝道:“放鬆百骸,緩緩運氣,不可急躁。”口裏說著,人已在康浩對麵坐了下來,左手緊緊搭在他的腕脈穴,右手捏著解藥藥瓶,雙目炯炯,凝注在康浩臉上。


    隻見康浩深納一口氣,眼簾徐徐而闔,神態一片安詳,腕間脈搏也十分規律,但過了大約頓炊時光,突然身軀一陣震顫,脈搏鼓蕩如潮,呼吸也急促起來。


    黃石生心裏雖然吃驚,仍未有所行動,隻全神貫注著他的變化。’又過了片刻,康浩口內竟發出“嗬嗬”的聲音,麵肉扭曲,仿佛正承受著極大的痛苦,渾身冷汗如漿,汗味夾雜著股濃裂的腥氣。


    黃石生見他溢出的汗水,其色呈現淡紅,竟然滲著血質,不由也心慌起來,急忙拔開藥瓶,將瓶中所有藥丸,全都傾了出來……


    就在此際,突聞康浩大叫一聲,整個身子從地上直跳而起,又重重摔落地上,四肢挺伸,一連翻滾了五六次,便靜靜躺臥在草叢中不動了。


    黃石生仙伶伶打個寒噤,手中藥丸一齊拋落,張口瞪目說不出一句話,臉頰上一片晶瑩,全是淚水。


    崖邊人影略閃,駱伯傖和小紅幾乎同時飛身掠到,緊接著,齊效先也氣喘籲籲趕到大家見了樹下這幅情景,個個大吃一驚,駱伯傖沉聲道:“這是怎麽一回事?”


    黃石生痛苦地搖搖頭,顫聲道:“小弟該死!小弟對不起大哥……”


    駱伯傖縱身而上,獨臂一探,抓著黃石生的肩頭,喝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他怎樣了?”


    黃石生淚如雨下,愧作的悲聲說道:“都怪小弟……不該叫他吃了那粒可疑的解藥……”


    駱伯傖失聲道:“什麽?你給他吃了那粒藥?你拿他的性命作試驗?”


    黃石生垂首道:“小弟囑他伴著解藥同服,以為便無害,沒想到那藥丸的毒性會如此劇烈……”


    話未說完,駱伯傖反手一掌,重重摑了他一記耳光,厲聲叱道:“我是怎樣叮囑你的?你一向持重,怎麽會做出這種糊塗事來?你害死了他,叫我拿什麽麵目去見他那蒙冤被害的師父?你!你!你……”,他越說越悲慟,語聲哽咽,熱淚涕淋,獨臂指著黃石生,下麵的話,再也說不下去了。


    黃石生那一掌挨得很重,臉頰頓時紅腫起來,但他不敢躲避,反而直挺挺跪在駱伯傖前含淚說道:“小弟愚昧,辜負大哥的知遇之情,萬死不足以贖此罪懲,隻求大哥念在以往情義賜小弟一個全屍。”


    駱伯傖淚如泉湧,哽聲道:“你以為一死就能了結嗎?果真那麽容易,二十年前我早就死去了,又何須偷生到現在,你可以一死百了,卻叫我在九泉下,對他們師徒如何交待?”


    黃石生頓首道:“錯已鑄成,小弟罪無可赦,願大哥保重貴體,另覓賢輔,繼續完成未竟之誌,小弟先走一步了。”說完向駱伯傖恭恭敬敬叩了三個頭,驕指如斡,便向自己心窩戳起。


    駱伯傖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抽搐道:“四弟,咱們自從結義,愚兄何曾說過你一句重話?難道你就為了這場責備,冷了結義之情?罷!罷!罷!既要分手,愚兄決不走在你後麵。一鬆手,竟拔出了金背砍山刀。


    黃石生慌忙將他抱住,大哭道:“大哥要這樣做,小弟罪孽就越發深重了。”


    兩人相擁而泣,悲不可抑,引得齊效先也傷心起來,哽咽著道:“康大哥死了,姐姐又成了這般模樣,剩我一個人活著做什麽?不如我也跟你們一起死吧。”


    正在悲聲四起,忽聽小紅叫道:“你們都發什麽瘋?康少俠不是好好活著!”


    三個男人循聲望去,隻見小紅跪在康浩身邊,吃力地想將他攙扶起來。


    齊效先距離較近,急忙奔了過去問道:“康大哥他沒死?”


    小紅啐道:“你才死了哩,他隻是虛弱過甚,躺在這兒睡著了,你瞧,呼吸還是好好的不是?”


    齊效先探手一試,果然不錯,不禁又笑了起來,轉向駱伯傖和黃石生埋怨道:“虧你們這麽大一把年紀,人的死活都沒弄清楚,就哭哭啼啼,覓死覓活,害我也跟著上當。”


    駱伯傖無暇分辯,隻緊緊握著康浩的腕脈,臉上一片驚喜之色,低聲問道:“四弟,這是怎麽搞的?他非僅活著,而且脈搏旺盛,竟比先前健壯得多了。”


    黃石生仔細探視了一遍,長籲道:“謝天謝地,總算小弟沒有弄錯,那粒藥丸,的確是解藥,隻因他中毒太久,身體過於虛弱,藥力發作,一時支持不住才昏了過去,而把小弟嚇壞了。”


    駱伯傖急道:“這麽說,他的內毒已經解了?”


    黃石生道:“正是如此,但現在他體力尚未複原,先別搬動他,讓他多休息一會。”


    大夥兒由悲轉喜,慶幸不已,團團圍著康浩,八道目光,都投注在他一個人身上。


    康浩呼吸沉穩,鼾聲起伏,腥氣血汗漸漸收止,似是並不知道身邊正有人在焦急的等待著自己的清醒。


    時間在寂靜中緩緩消逝,不覺已過了一個多時辰,康浩才舒展了一下手腳,悠悠睜開眼睛。


    黃石生內心一塊大石落了地,搶著問道:“賢侄,你覺得怎樣?”


    康浩茫然道:“我不知道,我究竟是活著?或是已經死了?”


    駱伯傖含淚而笑道:“傻孩子,你當然是活著,但你黃四叔卻險些冤枉死了。”


    康浩道:“為什麽?”


    黃石生忙岔口道:“你現在別問這些,先提-口氣,試試看真氣可能凝聚?”


    康浩撐坐起來,依言吸了一口真氣,默默運行了一周天,不禁驚喜地道:“真奇怪,心絡穴道,已經暢通無阻,內力也可以提聚了,難道苗靠秀那粒藥丸真是解藥?”


    黃石生笑道:“這有什麽好奇怪的,他本以為先替你解了毒,仍然可以手到擒回,卻不料人算不如天算,一番心機白費,反而弄假成真,奉送了粒解藥。”


    駱伯傖感慨地道:“說的是,人算不如天算,一個人生死有命,半點也勉強不來的。接著,歉然一笑,又對黃石生道:“方才愚兄情急,錯怪的賢弟……”


    黃石生笑著截口道:“連小弟都以為自己鑄成了大錯,何況大哥,事情既已過去,還提它則甚。”


    康浩迷惑地望望黃石生,又望望駱伯傖,問道:“四叔什麽事鑄成大錯?”


    黃石生笑道:“沒有事!你內毒初去,好好靜養調息吧,別管閑事了。”


    駱伯傖也接著說道:“宗六弟身邊有換洗的衣服,賢侄且去山澗下洗個澡,把髒衣服換一換,好好休息一下。”


    小紅聽說康浩要去山澗洗澡,不便跟隨下去,就自動留在崖上負責守望。其餘四人回到山澗下,駱伯傖等各自覓地調息,康浩取了幹淨衣服,獨自往澗中沐浴更衣。


    他身上衣服本是複仇會的舊衣,連番遭遇險阻,業已破爛不堪,剛才又出了一身腥臭血汗,更是臭味難聞,沐浴之後換上幹淨衣衫,精神也為之一振。


    但換棄舊衣的時候,使他又想起冉肖蓮相待的種種情意;心下不由一陣悵惘,他自忖數次在危難之中,若無冉肖蓮相助,隻怕早已死在複仇會手下,姑無論好援救自己有什麽目的,至少自己的確受過他的恩惠,想不到彼此竟翻臉變成了死仇,尤其是月眉和湘琴,竟因此遭妒,被冉肖蓮用“搜魂大法”害得如此慘狀。


    他緬懷往事,感慨萬端,加以浴後清新,精神亢奮,反而沒有一絲倦意,望望駱伯傖等人都已寂然入定,山澗中除了此起彼伏的呼吸聲,隻有淙淙泉水,蜿蜒由腳下流過,大地萬物仿佛沉緬在酣睡中。


    康浩輕輕挨著月眉和湘琴身旁坐下,低頭注視了很久,隻見兩人香息微微,神色一片平靜,好像早巳把世上一切煩惱全忘得一千二淨了。他不禁長歎一口氣,從心底泛起一抹淒涼的苦笑……神誌昏迷的人,雖然可憐,但卻是世上最幸福的人,至少,她們腦中是一張白紙,沒有快樂,也沒有煩惱,更沒有錯綜複雜的情仇糾纏。


    他帶著五分憐愛,三分負疚和兩分羨慕的心情,伸手替她們理了理被風吹亂了的頭發,心裏暗暗有了決定,又輕輕站起身子,去附近尋了一截樹幹,取出風鈴劍,默默的修削起來。


    一柄簡陋的木劍削好,時間已到醜正,眾人相繼起身,趁黑夜掩護,離開了那道山澗。


    經過半夜調息,眾人體力多已恢複,齊效先內傷也痊愈多半,可以自己行動,不需要人攙扶了,康浩真力複原,便背負著月眉,由小紅照顧湘琴,駱伯傖負責宗海東,其餘黃石生和齊效先,都徒手在前後領路和排斥。


    一行人疾走半夜,天亮時已遠離了大巴山主峰,用些幹糧,略作休息,又繼續走了半日,午刻光景便出了山區,抵達一處小鎮,大夥兒吃了頓熱騰騰的飯,聚在-起商議今後的行止方針。


    康浩首先說道:“小侄的行止已經決定了,為了求取搜魂大法和絕情蠱的解藥藥方,必須走一趟苗疆,會會那位鬼叟朱逸。”


    黃石生問道:“你是準備獨自去?或是帶著月眉和湘琴一塊兒去呢?”


    康浩道:“獨自去雖然比較方便,但往返需時甚久,所以小侄準備帶她們一起去,若能求得解藥,便可就近施救。”


    駱伯傖接口道:“既然這樣,咱們大夥兒都去苗疆走一道,不擇手段,好歹要弄他一份解藥藥方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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