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廷秀緊接著又說道:“事情很顯然,此人必是受了誰的指使,潛入小弟屋內,準備暗中下毒,恰巧被二師兄路過驚走了。”


    劉閻王駭然變色,慌忙否認道:“我……我……”


    苗廷秀斷喝道:“你快說實話,是受了什麽人的指使?有沒有用口沾過這粒毒藥?你趕快說出來,老夫還有辦法替你解毒,再遲恐怕就……”


    話未落突然揚手一掌,遙對窗榻猛劈了過去,同時低聲道:“二師兄,快追!窗外有人。”


    掌風擊中雕花窗榻,“蓬”地一聲,大片木窗應掌倒塌,倪森大袖一拂,人已緊隨著飛射而出。


    但他甫出屋外,忽然想到如果窗外有人,自己怎會毫無所覺?苗廷秀既暗囑自己迫截,又何須用掌力震碎窗榻?心念及此,連忙折返屋內。


    誰知就在這一去一返的刹那間,劉閻王業已七孔流血倒臥在地上,兩名押解大漢則錯愕的蹲在旁邊,臉上遍布著恐懼之色,倪森自知上當,但猶存著萬一的希望,急忙探手欲試劉閻王的脈息。


    他剛伸出手,苗廷秀便沉聲叫道:“師兄,別碰他,謹防中毒。”


    這一聲警告,頓使倪森縮手不迭,隻把滿肚子怨氣發在兩名隨行大漢身上,跺腳叱罵道:“你們兩個是死人麽?好端端的,怎麽會變成這般模樣,這是誰下的手。”


    可憐兩名大漢急忙跪下,呐呐道:“回總堂主,小的們也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隻聽見劉香主叫了一聲,就躺下來不動了。”


    苗廷秀接口道:“師兄不必責怪他們,八成這廝在被捕之時,早已經服下了毒藥。”


    倪森道:“哼!算你僥幸。”他雖然麵對著劉閻王的屍體,但這話卻不像是說給死人聽的。


    苗廷秀點點頭道:“這廝死得不是時候,否則,給他好好上一頓刑罰,還怕他不招出那指使的人來嗎?”


    倪森冷笑道:“愚兄卻說他死得正是時候,否則,那指使的人豈不要當場拆穿。”


    苗廷秀臉上毫不動容,緩緩說道:“師兄去而複返,那指使的人想必已經逃遠了。”


    倪森恨恨的一跺腳,對兩名大漢叱道:“丟人現眼的東西,還不快走!”大袖一拂,當先走出了木屋。


    兩名大漢急忙抬起劉閻王的屍體,緊隨而去。


    久久,木屋中響起苗廷秀吃吃的陰笑,那笑聲雖然低沉,卻充滿了得意。口口口夜深沉,月朦朧,暗淡的月色下,石牢門前,兩名挎刀大漢正圍蹲在一起吸著旱煙。


    複仇穀險關重重,前有峽道遮擋,中有石陣橫阻,穀後石牢安如磐石,尤其在夜間萬簌俱寂,輪值警衛的弟子,不過是聊備一格,多半無所事事,除了閑談,便是打瞌睡,誰都知道複仇穀飛鳥難渡,絕不可能發生劫牢或意外變故。


    但因近日穀外發現可疑敵蹤,獸神倪森特令加強戒備,加以掌牢香主劉閻王暴斃,人心震撼,猜疑紛壇,今夜這兩名弟子才沒敢偷懶瞌睡,隻一麵吸煙,一麵低聲交談。兩人都是刑堂弟子,又同被派在石牢負責警衛,所談話題,自然離不開劉閻王暴斃這件事。


    一個粗壯漢子是山東人,性子比較憨直,邊吸煙邊發牢騷道:“操他奶奶的,劉閻王早不死,遲不死,偏在這時伸了腿,害俺昨夜沒睡好,今天連個瞌睡也不能打,真他娘的受罪。”


    另一個黑瘦漢子卻是四川人氏,滿口川腔答道:“哪個叫你不好好睡?格老子賭錢比誰都精神,輪到當班就裝死了。”


    粗壯大漢道:“還不是老李麽死拉活扯,硬要做莊,害俺本來贏了三兩多,天亮倒輸他奶奶的四兩,真倒黴。”


    黑瘦漢子道:‘活該!向你借一兩銀子舍不得,,不輸你龜兒子輸哪個?”


    粗壯大漢並不生氣,反而湊過頭去,低聲道:“喂!吳矮子,跟你說正經話,你知道劉閻王是怎麽死的嗎?”


    吳矮子搖搖頭道:“不曉得。”


    粗壯大漢聲音更低,頭也湊得更近,輕輕說道:“聽人說,是被一位‘黑辦’了的。”同時伸出兩個指頭,向前穀比了比。


    吳矮子瞪大了眼睛,驚問道:“你是說‘老總’。”


    “噓!”粗壯大漢立即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點了點頭。接道:“你知道為什麽嗎?毛病就出在這幾天內……”


    吳矮子道:“這幾天有啥子毛病?”


    粗壯大漢道:“你他奶奶的真笨,難道沒看見,這幾天夜裏,閻王那座石屋中,總是準備著酒菜,副頭兒總是用黑布蒙著臉,偷偷的來,偷偷的去?”


    這一說,吳矮子算是明白過來了,急忙啞聲說道:“莫非副頭兒會跟閻王有一腿。”


    粗壯大漢得意的笑笑,竟也學著四川口音道:“算你龜兒子猜對了。”


    吳矮子連連搖頭道:“我不信,就憑閻王那副長相,副頭兒會看中他?呸!”


    粗壯大漢邪笑道:“這你又是外行了,閻王雖然長相不俊,但是他功夫好,本錢足,‘潘’、‘驢’、‘鄧’、‘小’、‘閑’,人家占的是第二個字。”


    吳矮子低笑道:“你‘郎個’曉得?莫不是你妹子跟閻王睡過覺?”(注:“郎個”即jii語‘怎麽’之意)


    粗壯大漢一拳擂在矮子身上,罵道:“操你祖奶奶的,跟你說真話,你他媽的盡拿老子開胃。”


    不料一拳打下去,吳矮子忽然臉肉一陣扭曲,竟身子一歪,仆倒地上。


    粗壯大漢笑道:“別他媽的裝死了,你以為這樣就能詐到老子的銀子?嘿嘿!那是做夢!”


    伸手一拉吳矮子,這才發覺吳矮子麵色透出青黑色,已經斷了氣。


    粗壯大漢吃了一驚,剛鬆手想叫,突覺腿肚上多了個冰冷的東西,緊接著,身上一麻,機伶伶打個寒噤,也悄沒聲息倒了下去,片刻間,臉上也泛起一層可怕的青黑色……


    這時候,石牢有一扇鐵柵門正在冉,冉啟開,從牢房裏緩緩走出一條人影。’那人影身材瘦長,滿頭亂發,一襲灰衣直垂到地麵,移步輕若無物,恍惚他本來就是一道影子,並非血肉之軀的真人。


    石牢甬道,原有一名巡牢武士,這時早巳仰麵倒斃在地上,雨道中空空蕩蕩,一片死寂。


    那幽靈般的人影仰麵發出一串低沉的冷笑,飄然穿過用道,直到最後一間“特別房”前,伸出兩隻枯槁的手,向鐵柵上一搭,“哢嚓”一聲輕響,門鎖立斷。


    康浩當時並未入睡,正躺在床上思索著明天和複仇會主見麵的事,聽得門鎖折斷的聲音,睜眼——瞧,驚得從床上坐了起來,失聲道:“你——”


    那人點點頭,道:“不錯,是我。:


    康浩道:“你……你怎麽出來了?”


    那人又點點頭道:“你也出來吧!”


    康浩本能的挺身下床,剛要舉步,又急忙縮了回去,原來他發現牢房地下,到處都是蠕動的毒蛇。


    那人低聲催促道:“別怕,它們不會傷你的,時間迫促,老夫無法久等,你最好快一些。”


    康浩遲疑著道:“老前輩,你要帶我到哪裏去?”


    那人怔道:“這話問得可笑,老夫當然是來救你出去的,難道你不願離開麽?”


    康浩道:“可是,我中毒未解,真氣難聚,縱然離開石牢,也沒有辦法逃出複仇穀,而且……”


    那人截口道:“不用說這許多廢話,辦法是人想出來的,老夫心脈被點斷,忍辱受苦十餘年,如今還不是一樣練複原了嗎?你年紀輕輕,怎麽就這般氣餒?”


    接著,又催促道:“快些!咱們必須趁天亮以前出穀,再遲不來不及了。”


    康浩沉吟良久,搖頭道:“老前輩請自己走吧,不要為我受了累贅。”


    那人問:“你當真不願意走?”


    康浩道:“並非不願意,而是不能。”


    那人愣了愣,道:“哦!我明白了,你是因為老夫曾經兩度向劉閻王告密,怕我這一次也假意誆你的?”


    沒等康浩開口,接著又道:“其實,老夫那樣做並無惡意,因為當時老夫練功續接心脈,正值最後緊要關頭,偏偏你好奇心重,一再設法欲一老夫接近,如果不把你趕遠些,難免功虧一簣,被你誤了大事——現在老夫可以告訴你實話了,老夫就是當年黑穀四神之一的‘蛇神’董明嵩,你滿意了吧?”


    康浩苦笑道:“晚輩早已猜到老前輩的身份,可是……我仍然不能隨老前輩出去。”


    蛇神董明嵩詫道:“這又為什麽?”


    康浩道:“因為晚輩還有兩位同伴在他們手中。”


    董明嵩道:“就是你那位未婚妻子和一劍堡主姓易的丫頭麽?”


    康浩黯然點頭道:“是的,晚輩不能拋下她們,隻顧自己脫身。”


    董明嵩笑罵:“你這娃兒太迂了,你要救她們,自己更該先求脫身,難道就這般坐在牢裏,便能救得了她們?”


    康浩呐呐道:“可是……可是……”


    董明嵩揮手:“還可是個什麽勁!要救人,要脫身,都得趕快,盡發愁有個屁用。”


    正說著,牢門外忽然傳來一聲叱喝道:“老吳!老唐!你們好大膽,輪值的時候竟敢睡覺?還不趕快起……啊呀!不得了……有奸細……”


    董明嵩眼中凶光一閃,蹶唇發出一聲低嘯,滿地毒蛇立即電掣般竄起,“嗖嗖”連聲,箭一般向外飛射了出去。


    片刻後,牢外聲息俱寂,剛才那一陣呼叫,竟然毫未驚動穀中巡夜的高手。


    董明嵩沉聲道:“走,還等什麽?”


    康浩見他驅蛇殺人於指顧之間,不禁為之驚悸莫名,連忙點點頭,舉步走出牢房。


    董明嵩跨出石牢大門,仰麵望天,長長籲了一口氣,得意地笑道:“十五年了,想不到還有看見天日的時候,這筆賬,真該好好結算一下了。”


    康浩問:“老前輩準備跟誰算賬?”


    董明嵩道:“自然是咱們那位心狠手辣的二師兄。”


    康浩又問:“就是現在嗎?”


    董明嵩卻搖了搖頭道:“不!十五年都熬過了,何必急於一時,從現在起,我要叫他吃不甘味,睡不安寢,先受幾天活罪。”


    說完,飛起一腳,將門旁一具屍體踢開,大步向前走去。


    康浩亦步亦趨,緊隨在後,在他們兩側,一片沙沙輕響,波浪般蠕動著大群毒蛇,怕不有千百條之多。


    沒多久,到了石陣前。


    康浩低聲道:“這座石陣十分險惡,老前輩要小心些。”


    董明嵩冷哂道:“區區幾堆亂石,有什麽可怕,你盡管放大膽量,跟我來。”


    一麵說著,一麵昂首闊步,當先進了石陣。


    康浩隻得隨後而人,說來奇怪,那千條各式各樣的毒蛇,竟不待人呼喚指揮,也尾隨二個湧進了石陣。


    人蛇相隨,氣勢洶洶,石陣中卻靜悄悄毫無異狀,遊目四顧,但隻見花園中點綴著幾堆亂石而已。


    康浩心裏暗暗納罕,回想上次隨同小紅穿過石陣時,陣中風雲變幻,頗為險惡,現在,怎麽又如此平靜呢?難道這座石陣,隻能在白天發揮威力,夜晚竟不能發生作用?


    正在胡思亂想,走在前麵的蛇神董明嵩突然停步不行。


    康浩沒留神,險些撞在董明嵩身上,忙問道:“老前輩,怎麽了?”


    董明嵩搖搖頭道:“不對!這些亂石堆,果然有點古怪!”


    康浩道:“發現了什麽?”


    董明嵩伸手指了指地麵,說道:“你看!”


    康浩低頭一看,這才發覺迎麵通路上,正擠滿了蛇群,幾乎連落腳的空隙都找不到了,不由也吃了一驚-董明嵩道:“咱們進來的時候,蛇群本來是隨在身後的,如今,怎麽反而在前麵了?”


    康浩道:“這會不會是另外一批蛇群呢?”


    董明嵩道:“絕不可能。老夫驅蛇之術,獨步天下,穀中毒蛇已全部在此,你再看看後麵。”


    康浩依言回頭,一望之下,果然身後空空如也,一條蛇也看不見了。


    不覺廢然搖頭道:“咱們已經被困在陣裏了。”


    董明嵩仰麵冷笑道:“不見得,就算有點幻術,也未必困得住人,蛇群的嗅覺最靈,要尋出路,那真是容易得很。”說著,正想噘唇作聲,指揮蛇群尋覓路徑,突然白光連閃,“隆、隆”雷聲四起,迎麵卷起-陣狂風。


    刹時間,霹靂震耳,交電交掣,烏雲蔽空,飛砂走石,蛇群破雷電所驚,頓時四下裏亂簾,奪路遁逃。


    董明嵩也懂了手腳,連聲罵道:“他媽的,好好的變了天,忽然要下雨了,蛇群最懼雷電暴風,咱們先在附近避一避。”


    康浩忙道:“老前輩別當真,這是陣中的奇門變幻,並不是真要下雨。”


    董明嵩道:“你怎麽知道?”


    康浩道:“老前輩請仔細想想,咱們離開石牢的時候,天上猶有殘月,夜空清朗,並無雲層,現在是什麽季節?怎會轉眼間便起風下雨呢?”


    董明嵩猛然省悟,哈哈笑道:“不錯,我真是才糊塗了,險些上了這些石頭的當。”


    果然,前後不久盞茶光影,雷電狂風都相繼停息,並未落下一滴雨來,可是,那些蛇群已經逃得無影無蹤了。


    康浩憂慮的道:“咱們既已觸動陣法,形藏已經泄露,如果不趕快通過石陣,隻所就……”


    董明嵩道:“就什麽?你別說泄氣的話,難不成咱們兩個活人,真被幾堆爛石頭困住了麽?老夫就不信這個邪,跟我采!”挽起袖子,大踏步在前開路。


    老頭子大約真火了,認準方向朝前直闖,碰上石堆阻路,就揮掌向大石猛劈過去。


    石堆錯落,劃、不一,蛇神董明嵩一概不管,雙掌連環揮劈,勁風應手飛旋,小些的石堆,被他劈得四處激射,變成蕾粉,大些的石堆,也被劈得傾倒崩塌,碎屑亂濺,他仿佛要將十餘年所受悶氣,一古腦發泄在那些亂石堆上,隻打得塵屑漫天,其聲震耳,兀自不肯歇手。


    康浩皺眉,道:“老前輩何苦白耗真力?”


    董明嵩道:“咱們找不到出路,老夫就一直向前打,總會打通一條路的。”


    康浩道:“這樣蠻幹不是辦法,老前輩請歇下來,咱們慢慢想個主意。”


    董明嵩道:“還能有什麽主意?”


    康浩道:“以晚輩觀察,這石陣不外按八卦變化,五行生克的道理布置而成,要破石陣,必須先冷靜下來,才能查出它的奧妙關鍵。”


    董明嵩道:-“老夫隻會驅蛇,對這些鬼畫符的玩意一竅也不通,你看怎麽辦呢!”


    康浩道:“奇門幻術,首在在以靜製動,石陣本是死的,如果咱們不去觸動它,充其量也隻是幾堆亂石而已,現在咱們先坐下來,不要蠻幹硬撞,心靜神朗,幻境自然就消失了……


    董明嵩點點頭道:“好吧!想開些,坐在這裏總比囚在牢裏舒服。”說著,盤膝跌坐下來。


    果然,兩人跌坐未久,靈智轉清,幻想自滅,漸漸雲開霧散,天際又出現了月華星辰,周遭又現出了庭園花樹,置身處,僅是幾堆亂石。


    蛇神董明嵩心中大喜,急忙跳起來,叫道:“看清路了,走吧!”


    剛走兩步,眼前忽又石壁阻路,瘴霧洶湧,虎嘯猿啼,恍如投身蠻荒,困頓鬼惑,令人張惶失措,心悸神搖。


    董明嵩頹然坐回地上,搖搖頭道:“奇怪!奇怪!白活了幾十年,這真是第一次開了眼界。”


    回顧康浩,卻見他正仰麵凝望著天際星辰,不聲不響,臉色一派肅穆。


    董明嵩不便驚攪他,歎了一口氣,心裏暗想:這小輩年紀輕輕,臨事居然如此沉著,倘若假以時日,成就未可限量,看來不服老是不行了。


    過了約莫頓炊光景,忽聽康浩輕問道:“老前輩這件外衣很陳舊了嗎?”


    董明嵩一怔,道:“怎麽樣?”


    康浩笑道:“如果老前輩尚有內衣蔽體,請將這件外衣送給晚輩可好?”


    董明嵩困惑的道:“你要這件破衣作什麽?”


    康浩道:“晚輩自有用處。”


    董明嵩想了想。道:“難道你想多穿一件衣服,坐等天亮不成?”


    口裏雖在哺咕,仍將那件灰布衣衫脫了下來。


    康浩接過長衫,地卻未穿著,並且把自己身上外衣也脫下來,然後將兩件衣服撕成一條條布條,連接成一條極長的布繩。


    他做這些工作的時候,董明嵩一直瞪眼旁觀,越看越不解,忍不住問道:‘喂!你究竟在搞什麽把戲?”


    康浩微微一笑,說道:“咱們來做一次遊戲。”


    董明嵩大聲道:“什麽?做遊戲?老夫今年六十六歲了,你要我做遊戲?”


    康浩笑道:“反正枯坐無聊,玩玩遊戲解悶,有什麽關係呢?”


    董明嵩搖頭道:“簡直胡鬧,老夫以為你在思索出困的方法,弄了半天,原來你在想做遊戲的事,嘿!”


    康浩已將布繩結好,又尋了一塊石頭,牢牢係在布繩一端,然後站起身來,含笑道:“老前輩,咱們開始吧!”


    董明嵩憤然道:“現在什麽時候,搞這種無聊的事,老夫不幹。”


    康浩道:“老前輩如果不幹,咱們就永遠沒有出困的希望了。”


    董明嵩詫異的問道:“你是說,就憑這條破布繩子,咱們便可脫身出去?”


    康浩道:“能不能奏效,晚輩還不敢確定,但試試總是值得的。”


    董明嵩望望康浩,又望望那根簡陋的布繩,沉吟片刻才道:“要怎樣試法?你說吧!”


    康浩舉手向前一指,說道:“這方法很容易,請老前輩照這個方向,將石頭和布繩用力量擲出去就行了。


    董明嵩霎霎眼道:“就這樣簡單?”


    康浩道:“這是第一步,接下去,咱們就可以試著走出這座石陣了。”


    董明嵩失笑道:“老夫倒要試試。”


    康浩握住布繩的另一端,點頭道:“現在請開始擲吧!”


    董明嵩應一聲:“好!”一揚手,那石頭帶著長長的布繩,宛如飛虹劃空,直射而出。.石塊墜地,一條布繩已被拉得筆直,估計布繩長度,至少已伸展到十餘丈外。


    康浩滿意地笑了笑,道:“很好!現在請老前輩再用布巾,把眼睛蒙起來。”


    董明嵩不耐道:“還要蒙上眼睛?那有這許多麻煩?’,康浩道:“石陣產生變化,多由心象而生幻覺,眼不見則心不亂,一切幻境自然就無從產生了。”


    董明嵩細想這話,倒也頗有道理,於是,依言用布巾蒙住了雙眼,問道:“現在又怎樣?”


    康浩道:“現在由晚輩帶路,老前輩隻須抓緊晚輩的腰帶,隨晚輩而行就好了。不過,此陣暗中有把守的人,他們如見咱們穿出石陣,必來截阻,老前輩務必小心戒備,多多注意附近的聲響異動。”


    董明嵩冷笑道:“放心好了,他們不來算他們的運氣,若敢現身偷襲,老夫定叫他們吃不完兜著走。”


    康浩又道:“截阻偷襲的人中,可能有複仇會高手,甚至總堂-….”


    董明嵩截口道:“好啦!好啦!你這小家夥樣樣都好,就是太嘮叨,像個女人似的,你隻管帶路,如有敵人,我老人家自會對付。”


    康浩不再多說,也用一條布巾蒙住了眼睛,然後一麵收繩,一麵摸索著向前走去。


    董明嵩緊隨在後,腳下隨康浩移動,兩耳卻凝神傾聽著附近聲響,暗暗提聚功力,以防偷襲。


    兩人緩緩而行,那模樣,就像兩個瞎子互相扶持,穿地在亂石堆中。


    長繩曳地,不會迷失方向,布中蒙眼,不致產生幻覺,堂。堂一座變幻莫測的石陣,竟被康浩利用兩件外衣,弄得毫無作用了。


    行行重行行,漸漸已到石陣邊緣,驀聞勁風破空聲響,由左右兩側同時襲到。


    董明嵩沉聲道:“快躺下!”手上一用力,將康浩身地上按去。


    兩人堪堪伏倒,四麵銅鐵已掠著頭頂交叉飛過。


    董明嵩心頭一震,大喝道:“不怕死的真來了。”挺身一躍而起,迅速扯下了蒙眼布巾。


    隻見迎麵一堆巨石下,品字形站著三個人,為首的,是個身著道裝的中年人,後麵分立著兩名挎刀大漢。


    那道人雙目精精閃射,兩手各控著兩麵巨大的銅鐵,肩後革囊午另外尚有十六麵,總計所攜銅鐵竟達二十麵之多。


    董明嵩望著道人露齒一笑,道:“我說是誰有如此強勁的手法,原來竟是老朋友。”


    那道人冷哼一聲,說道:“朋友歸朋友,公務歸公務,你知道貧道的脾氣,還不束手受縛?”


    董明嵩道:“不錯,你若沒有那牛脾氣,也不會出家幹牛鼻子道人了,當年在黑穀,咱們的交情尚稱不惡,所以我不想和你動手,你最好也別跟我作對。”


    那道人道:“不動手也可以,你退出石陣,貧道就不管你們的閑事。”


    董明嵩道:“你是要我再回到石牢去受罪麽?”


    那人道:“回不回石牢是你的事,貧道奉命主掌石陣,如無通行令牌,任何人也不準通過。”


    董明嵩道:“你是奉誰的命令?”


    那道人道:“自然是奉複仇會主之命。”


    董明嵩一指康浩,道:“你知道他是誰嗎?”


    道人搖搖頭道:“不知道。”


    董明嵩道:“他就是風鈴魔劍的楊君達徒弟,複仇會主就是楊君達,換句話說,他就是你們的少會主,難道你這牛鼻子連主人也不認嗎?”


    那道人毫不考慮地道:“就是會主親來,沒有通行令牌也不行。”.董明嵩怒道:“這麽說,你就是認牌不認人了?”


    道人頷首道:“一點也不錯。”


    董明嵩道:“毫無通融的辦法嗎?”


    道人答得很幹脆:“沒有。”


    董明嵩厲笑道:“咱們沒有牌子,但今天非過去不可,你若自信攔得住,那就不妨試試。”


    那道人並不畏懼,冷冷道:“你若敢硬闖;貧道雖然認識你,這些銅鈸地不認識你!”


    董明嵩向康浩一‘擺手,沉聲道:“這牛鼻子吃石頭長大的,你跟他再說徒費唇舌,你緊隨老夫身後,咱們闖!”


    康浩急忙拉住他的衣衫角,低叫道:“老前輩且慢動手,咱們先商議-下。”


    董明嵩道:“沒有什麽好商議的,這牛鼻子是天生的驢脾氣,他在沒幹道士以前,外號就叫‘石蛋’,跟他講交情那是白費氣力。”


    康浩道:“聽老前輩的口氣,你們在黑穀時便是舊相識?”


    董明嵩道:“這話說來決二三十年了,那時候,他才二十多歲,本是黑穀附近一家獵戶之子,這小於討了一房極標致的媳婦,卻因不解風情,冷落了嬌妻,那小媳婦不耐寂寞,就跟他的同胞哥哥勾搭上了……”


    那道人突然厲聲喝道:“姓董的,你敢再說貧道的恨事,貧道就跟你拚命!”


    董明嵩冷笑道:“咱們反正拚了一次命,我偏要掏你的糞坑,出你的醜,你又待出何?”


    語聲微頓,又對康浩道:“你別瞧他不解風情是個石蛋,可也知道綠頭巾戴著不是滋味,一氣之下,竟將他哥哥的媳婦全家大小八九口,統統用斧頭劈了個稀爛……


    話猶未畢,銳嘯嘶鳴,兩麵飛鈦已電掣射到。


    董明嵩連頭也沒有回,。俯身拾起兩粒石子,屈指彈出,-麵仍舊繼續說道:“……這小子殺了全家,便獨自跑到黑穀外‘流沙廟’當了一名道童,法名叫做‘絕情’,其實,他根本就不解風情,還絕的什麽屁情……”


    那絕情道人怒不可遏,厲喝連聲道:“董明嵩,你揭人私隱,譏諷出家人,算什麽英雄!”口裏叱罵,雙手揮舞不停,竟將身上所攜一十四麵銅鐵,連環不斷飛擲出手。


    十餘麵鋼鐵漫空飛舞,聲勢驚人,錢麵藉著浮力升沉不定,每一麵銅鈸鋒洞都銳利如刀,觸目空中,猶如千百柄飛刀環繞盤旋,嗡嗡震耳康浩心驚不已,連忙俯伏在地上。


    董明嵩也蹲身坐了下來,他手無寸鐵,但地上卻多的是石塊,信手拾取,向空飛彈。


    隻聽一陣叮哨脆響,凡是飛近的銅鐵,皆被擊蕩開去。


    一麵拒敵,一麵仍談笑自若道:“……流沙廟的主持,法名‘悔過’,本是咱們穀主的記名弟子,因為觸犯穀規,被先師廢去武功,逐出門牆,那那雜毛厚顏哀求,不肯離去,在穀口跪了七日七夜,先師不忍,才準他在穀外建了一座土廟,雖然未再傳他武功,也算默認他擔任守穀的職務,是以那老雜毛收留小雜毛的時候,曾經請示先師,當時先師嚴詞拒絕他的請求,不允許他收徒……”


    說到這裏,漫空飛鈸突然一齊收斂,隻見絕情道人滿臉淚痕,恨恨一跺腳,道:“罷了!罷了!貧道自願領受罪責,姓董的你走吧!”


    說完,向兩名隨行大漢揮揮手,轉身而去。


    董明嵩哈哈大笑道:“石蛋!你道號絕情,實則何嚐絕情,這份盛意,董明嵩領謝了。”站起身子,遙向大石拱了拱手,然後拉著康浩,大步穿出石陣。


    康浩不由詫異的問道:“這道人好奇怪,怎會突然改變心意,放咱們走呢?”


    董明嵩笑道:“因為他緬懷往事,自感慚愧,才賣了老夫一次交情。”


    康浩不解道:“莫非老前輩當年待他有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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