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中水勢洶湧如沸,就像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下麵托著,使人無法沉入水中。江濤閉住一口真氣,施展“千斤墜”,才算緩緩沉落下去。五丈、十丈、十五丈……直到二十丈左右,突然間,腳下一歪;那本來向上托的力量,遽然變成向前吸推;江濤一時未防,險些被吸傾倒。慌忙手腳齊分,牢牢頂住左右石壁,睜目打量,原來已到潭底,下麵竟是個“丁”


    字形孔道。孔道中水流湍急,那地底山石被陰河衝激,壁間光滑無比。乍看就像是一條巨大的石質水管,不知通到什麽所在?


    江濤挺立在“丁”字形孔道正中,用手試探。發覺左邊一個洞孔是河水來處,水溫比較暖,右邊是河水去處,水溫則較涼。於是默記在心裏,雙腳一蹬;浮升而起。


    穆天賜正雙手緊握長藤,眼巴巴望著潭心。猛見江濤浮出水麵,不禁大喜,忙探手攙住,急急問道:“怎麽樣?下麵可有出路嗎?”


    江濤搖頭笑道:“我才沉到潭底,恐怕長藤快放完了,所以上來告訴你一聲。這一次,咱們不用長藤,以便循河水向下遊探一探……”穆天賜沒待他說完,連忙擺手道:“那怎麽行,不用長藤連接,萬一有危險,如何是好?”


    江濤道:“你先別著急,聽我把話說完。我這樣做,自有緣故。”語下微頓,又道:


    “剛才我沉到潭底,已發現三點可疑;根據水性道理推斷,假如這條陰河一直埋在地底,除非不遇到渲泄的出口,否則一定會泛濫湧出;可是,這水潭分明便是一個出口,河水為什麽沒有溢出呢?這是可疑之一。其次,此處地勢很低,陰詞更在地底,如果說河水源也低,水流不會如此湍急;若水源比這兒高,潭水更該溢出才對,這是可疑之二。再說水在地底,因為不見陽光,往往都保持一定的溫度;而潭底三岔水道口,卻有兩種不同的溫度,這是可疑之三


    穆天賜似懂非懂,呐呐問道:“怎會有這些可疑?”


    江濤振奮地道:“從這些可疑之處,咱們稍加推測,可以獲得幾個結論。一、這條陰河,可能是另外一條大河的地底支流。二、附近必有比這水潭更大的渲泄口。三、那渲池口距離絕不會太遠,否則水溫不至發生差異。四、那渲泄口是在下遊,所以下遊的水比較冷。”


    穆天賜茫然道:“即使如此,那下遊河水出口可能遠在數裏之外,又怎能泅過?”


    江濤正色道:“天賜,命由天定,事在人為。那出口或許就在半裏以內;這是咱們唯一出困的機會,難道不該去試?”


    穆天賜道:“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少主人去冒這大險,咱們可以跟爹爹從長計議。”


    江濤斷然道:“困守是死,遇險也是死;與其困死絕穀,不如冒險一試。我決心順流潛泅,去碰碰運氣。如果順利,最多一個時辰便可回來;假如逾時未返……”


    穆天賜急道:“少主人,千萬去不得。”雙臂突張,便想抱住江濤。江濤一翻手腕,反將他肘間扣住,驕指疾落,點閉了他的手腳穴道,歎道:“事迫於此,隻好委屈你一會了。


    一個時辰後,穴道自解。屆時我如仍未返來,便是已經葬身地底;這條通路,你們也不必再試了。”。說著,將他扶靠潭邊坐下;又從懷中取出“天龍玉符”,鄭重放進他手裏,道:


    “一個時辰以後,你就是天龍門第三代掌門人。有朝一日脫困出險,記住前往梵淨山天龍石府,正式接掌門戶。”


    穆天賜身軀雖然無法移動,這些話仍然一字不遺悉入耳中。突然熱淚盈眶,大叫道:


    “爹”一字出口,啞穴亦被江濤彈指封閉。他張口不能出聲,心裏一酸,兩行熱淚竟籟籟而下。


    江濤臉色肅然,又道:“傻兄弟,好自為之。天龍命脈和綠屋毀家深仇,都在你肩上了。”語畢,解去腰際長藤;深吸一口真氣,再度投身潭中。


    這一次,他抱定必死之心,摒去後顧之慮;一人水潭,立即迅速閉氣下沉;然後一拳雙腿,俯身鑽入右側孔道。地底水流甚急,根本不須用力泅遊。為了節省體力,江濤默運本門“返噗歸真”心法;使氣息血脈俱變得悠緩徐徐,一任那水流將身子向前衝帶而去。


    這地底水道寬約七尺,而且甚少轉折;水勢奔騰,頗有一瀉千裏之勢,江濤順水逐流而下,除了一雙眼睛不停搜視所經之處,全身鬆馳毫不用力。以他目前功力來說,像這樣不耗力、不換氣,足可支持一個時辰以上。


    誰知才過了盞茶之久,猛覺水勢一級,河道突然敞開。身子一個旋轉,竟然被水流帶著向上浮升起來。江濤心知已到陰河轉變處,連忙藉勢展動雙臂,剪水遊升。“嘩”一聲水響,頭部探出水麵,觸目竟是一片奇景。


    這兒仍然在山腹之中,但四周山壁覆蓋如碗,河水匯聚於下,變成一個廣約三四十丈的小湖;上麵是陰森的山石,下麵是清澈的湖水。其形勢之妙,恰好和天心教總教所在的“天湖”形成相反的對照“天湖”形如仰盂,此地狀若覆碗;一在群山之中,一在山腹之內。上天造物,的確太神奇玄妙了。


    江濤目睹奇景,驚訝莫名!一時竟忘了這河水雖然匯聚成湖,必定還有個出口才對;否則,那流進來的水都到哪兒去了?墓地,他聽見一種奇特的聲響:“篤!篤篤!篤篤篤……”這聲音時斷時續,好像有人正用一根堅硬的東西在山石上敲打;但聲音來處卻顯得很遙遠。


    江濤略一分辨方向,急忙循聲遊向前麵石壁,貼耳壁上一聽,心頭不禁狂喜。原來那“篤篤”之聲,果然是金鐵敲擊石壁的聲響。很顯然,那是有人正在石壁外用劍柄或兵刃敲擊,試探山壁的厚度。


    既然有人,足證此處已是山壁盡頭;越過這片山壁,便是開闊天地了。江濤心血鼓蕩,振奮萬分!一探手,從肩後拔出離火劍,也將劍柄向石壁上猛敲不止。“當!當!當……”


    金石相去,其聲震耳;加以四壁回應,嗡嗡之聲不絕。連敲十餘下,再貼耳傾聽,外麵敲擊的聲音竟然停止了。


    江濤倚壁靜待,片刻之後,敲擊之聲又起。這一次,竟是十分規則的一連三聲:“篤!


    篤!篤!”江濤欣然一笑,舉劍回應,也連敲三下:“當!當!當”稍停,外麵又傳來兩長三短“篤篤篤篤篤!”江濤毫不遲疑,依樣回答:“當當當當當廠連試三次不爽,外麵不再敲壁相探,卻變成一聲聲悶雷般巨震;緊接著,便是砂石崩落的紛亂聲。江濤也不怠慢,雙手高舉離火劍,力貫劍身,猛向石壁刺去。神劍鋒芒,畢竟不同凡俗;劍入石壁,鋒鋪毫無損傷。江濤奮起神力,振臂一繞,大塊山石竟被挖裂,他奮劍不停,須臾間,山壁雖挖去大片,人卻累得氣喘淋淋。皆因他全身猶自浮在水裏,無處落腳,運劍份外費力。


    江濤腦中靈光一閃,才想到與其耗費力氣跟山壁拚命,何不尋覓河水出口?一念及此,立即收劍還鞘,循石壁向下摸索探查。下沉不過數丈,果然找到一個孔穴,連忙折身而入。


    才遊丈許,已能望見水麵透射下來的光亮天無絕人之路,有河出口,終於尋到了。江濤欣喜難抑;正泅水前衝,忽覺暗影一閃,竟被人攔腰一把抱住。那人力大如牛,水性更佳!


    雙腳剪動,帶著江濤一齊浮出水麵,大叫道:“逮著啦!逮著啦!”


    江濤張目一瞥,但見這兒是一個山洞;陰河至此升出地麵,洶湧流向洞外。那在水底抱住自己的,竟是鐵羅漢黃大牛。洞底石壁前,並肩站著兩人,乃是鐵臂仙猿姚健星和獨眼周剛,正自奮力揮掌猛擊那石壁。兩人見了江濤,真個是喜極而泣,恍如隔世。周剛和姚健星雙雙跪倒,隻硬咽叫了聲“少主人”,便已熱淚紛披,無法成聲。


    大牛原是咧嘴傻笑著,忽見周、姚二人都揮淚悲泣,倒愣愣地傻了眼;一麵舉手抓頭,一麵哺哺自語道:“巴不得要見麵,好不容易見到了,就該高興才對,怎的倒哭哭啼啼?這算是啥名堂?”


    江濤死裏逃生,也正感觸萬端;聽了這話,不由含淚而笑。雙手扶起周、姚二人,道:


    “大牛這話說得對,隔世相逢,咱們該高興才是。”


    周剛頓首道:“絕崖失手,老朽等救護稍遲,隻說今生已鑄大錯。不意上蒼有眼,天佑少主,終得逞凶化吉;否則,老朽等死難瞑目,他回身入幽冥,更有何顏與主人相見?”


    江濤嗟歎一聲,問道:“相隔十日,隻道你們已經絕望離去了,何以仍在此地?”


    姚眼星答道:“老朽等與少主禍福悠關,焉肯離去!前三日,曾多方設法下穀,俱未成功。故而繞落穀外,欲尋入穀途徑。這些天來,咱們日夜尋覓,從末梢停。今日從洞外經過,因見洞中河流頗怪,才人洞試探,不想果與少主巧遇。”


    江濤把自己遇救經過,大略說了一遍,又問道:“你們可曾見到燕姑娘和老安人?那梅劍虹和羅姑娘脫險之後又如何了?”


    周剛怔了片刻,才道:“少主放心,現今老安人已由梅劍虹和羅姑娘二位護送前往九羊城……”


    江濤微詫道:“梅劍虹和小梅都去了九羊城?”


    周剛道:“是的,那梅劍虹感念少主舍身相救之恩,自願代少主護送老安人;老朽等勸他不住,隻好由他。”


    江濤點點頭,隨問:“燕姑娘和青兒也同去了麽?”


    周剛遲疑道:“這”頓了一下,忙低頭道:“是的,都去了。


    大牛忽然叫道:“少主人”姚健星倏地把臉一沉,低喝道:“大牛,少主泅渡地底陰河,一定很疲倦了。你去洞外把幹糧和酒壺取來,讓少主略進些酒食後,好調息體力。”


    大牛似有滿肚子話要說,又不敢違拗姚健星的吩咐,隻得訕訕出洞而去。


    江濤見此情景,大感詫異,目注姚健星問道:“你們有什麽事瞞著我麽?”


    姚健星忙笑道:“少主多疑了,老朽等沒有隱瞞什麽。”


    江濤道:“不對,從你們的語氣神情,顯然另有事故隱而未言。剛才大牛想說,姚老前輩還攔住他。二位應該知道,紙包不住火,任何事都是無法長久隱瞞的……”


    姚健星和周剛不約而同垂下頭去,周剛獨自中更閃現出一抹淚光。


    江濤大疑,正色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怎不直說?”


    姚健星輕歎一聲,道:“少主新傷初愈,甫脫大難,更獲悉身世之謎;當前須為應為之事甚多,老朽等不敢再以瑣碎細故,煩擾少主心神……”


    江濤沉聲道:“什麽細故?快說。”


    姚健星猶自吞吞吐吐。適巧大牛一手提著幹糧袋,一手提著酒葫蘆返回山洞,見狀大聲接道:“你們不說,俺可憋不住了。平常都說要坦誠,敢情是說著騙人的?”姚、周二人皓首低垂,竟無辭作答。


    江濤忙道:“大牛,你說吧!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故?”


    大牛環眼一翻,朗聲道:“他們都說的假話。燕姑娘和青兒根本沒去九羊城,她們倆……”話至此,環眼忽紅,唏噓抽搐幾聲,竟無法再說下去。


    江濤急道:“大牛,說下去!她們……怎麽樣了?”


    大牛埂咽道:“燕姑娘被無心教捉去了。青兒護衛燕姑娘,身受重傷,已經快死啦……”話一說完,忽然“哇”地大哭起來。


    江濤似吸一口涼氣,掉頭問道:“這話可是真的麽廣姚健星黯然點了點頭,周剛卻含混答道:“丫頭總算盡了全力,這是她命該有此一劫……”


    江濤熱淚盈眶,顫聲又問:“青兒她……她在什麽地方?”周剛道:“在距此不遠一個隱密的石洞裏……”江濤跳起身來,揮手道:“帶路!”但剛舉步,忽又轉顧大牛道:“你這些日子修習本門‘返步歸真’心法,已有幾分火候?”


    大牛一麵拭淚,一麵傻愣愣地道:“俺也不知道有幾分火候,這事要問姚老爺子。”姚健星連忙代他回答道:“他資質雖差,習練甚勤,約莫已有二成火候。”


    江濤沉思有頃,毅然道:“大牛有此成就,潛渡百餘文陰河應無問題。就煩姚老前輩留守此洞;大牛可泅水入穀,把河道情況告知穆忠父子,並協助他們泅渡陰河。”


    姚健星躬身應命,但仍關切地道:“少主初脫艱險,但願以大局為重,謀定而動。”江濤微微頷首,自和周剛涉水出洞,匆匆而去。


    姚健星送走二人,轉頭埋怨大牛道:“都是你嘴快,若是因此激出意外,你就等著倒媚吧/大牛低著頭道:“俺說的實話,俺又沒有多說什麽……”姚健星揮手道:“算作有理。


    別嘮叨了,下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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