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劍虹剛舉步,又停了下來;略一遲疑,輕輕說道:“小梅,我不想見他了。”


    羅小梅詫道:“為什麽?你離開天湖,不就是想找江大哥嗎?”


    梅劍虹點點頭,又搖搖頭;神情變得無限沉重,久久始道:“是的,我不惜於冒罪戾,私出天湖,就是為了想找到他……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我現在又有些怕見他;隻怕真的見到他時,那一切友情和渴慕都會破滅了……”


    小梅聽得滿頭霧水,瞠目道:“你是不是有病?怎麽做事這般三心兩意的?”


    梅劍虹突然緊緊握住她的纖手,急急道:“不!小梅,我說的是真話,但是……唉!你不會明白我的內心……”


    小梅佛然道:“像你這麽吞吞吐吐的,誰會明白?”


    梅劍虹黯然道:“有些事決非三言兩語所能解釋;小梅,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現在我無法詳說。我想求你替我做一件事,可以嗎?”


    小梅一扭頭,道:“我沒工夫跟你夾纏,時間不早,究竟你去不去見他?”


    梅劍虹輕歎一聲,搖搖頭道:“我何嚐不想見他,可是小梅賭氣道:“可是、可是!你要是不去就請使吧!我可得走了。”螓首一擺,自向山壁出口處奔去。但行未數丈,又不覺停步。回頭望望梅劍虹,隻見他仍然悵們若失站在原處未動。


    小梅又好氣,又好恨。仰麵向天,冷冷問道:“你想求我做什麽事?說吧!”


    梅劍虹苦笑道:“我想救求你在見到江大哥的時候,替我問他一句話……”


    小梅哼道:“就隻有一句話?”


    梅劍虹點頭道:“是的,隻有一句話……”


    小梅撇了撇小嘴,道:“隻有一句話,你為什麽不能當麵去問他?”


    梅劍虹垂首道:“話雖一句,卻關係太大。我怕他的回答會毀了咱們之間的深厚友情,所以我沒有勇氣當麵詢問,但又不能不問。”


    小梅雙眉連挑,訝然道:“那是句什麽為難的話呢?”


    梅劍虹深吸了一口氣,無限痛苦地道:“見到他時,請你私下問問,他背上是不是真有一條刀疤……”短短一句話,梅劍虹卻似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說出來。話一說完,臉上神情似表似怨;猛然擰身拔步,如飛奔去。


    小梅方自一怔,睹狀不禁大急,忙揚聲叫道:“喂!你得告訴我到什麽地方去尋你回話呀!”梅劍虹飛馳不停,隻遙遙回應道:“你不用尋找,十日之內,我自會來見你……”話聲未畢,人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小梅怔忡如癡,心裏既驚又詫,哺哺道:“奇怪,就這麽簡單一句話。人家身上有沒有刀疤,跟他又有什麽關係呢……”正哺哺未已,身後忽然有人接道:“不!關係太大了!”


    小梅一驚,霍地旋身;猛見身後挺立著的,竟是江濤。她驚喜交集,張臂飛撲過來,失聲叫道:“江大哥……啊!不,江少俠……”


    江濤探手相扶,淡淡笑道:“就叫找江大哥吧!咱們論年敘交,別管門派身份。”


    小梅欣喜無限,道:“江大哥,總算找到你廠。剛才的事,你都看見了麽?”


    江濤點頭道:“我藏身崖下,句句入耳。但我沒料到他會突然離開,竟未能當麵把晤,借此解開彼此心中的疑團……”


    語鋒微頓,又道:“我忘了問你,怎會離開紅石堡的呢?”


    小梅笑道:“說來話長。聽說那位小燕兒和伯母都在壁下石隙中,是麽?”


    江濤道:“不錯,還有一位傭婦和一位同門。”


    小梅忙道:“咱們先救人出險要緊,其他留著慢慢再說吧!”


    江濤凝目遙注梅劍虹消逝的去向,黯然輕歎一聲。於是,兩人合力動手,結成一條長藤。江濤再返石隙,先將老安人和傭婦趙媽用長藤運上崖頂;然後招呼青兒撒守,跟燕玲疾行穿過狹道,循壁間短樁-一脫險。


    等大家都平安退出石隙後,小梅擲下一束火種。刹那間,引燃了石隙中堆積的枯枝幹草。大火一起,天心教縱想追趕,也隻有徒呼負負,望空興歎了。


    越幕阜,出九宮;一行人抵達南昌府,已是第五天的黃昏。


    途中,江濤心事重重,燕玲落落寡歡;隻有羅小梅興高采烈,一會兒纏著燕玲問長問短,一會兒又跟青兒如膠似漆。小梅和青兒年紀相仿佛,一般兒天真未泯,不知天高地厚,不悉人間世情;想說就說,想笑就笑,很快就成了要好朋友。


    山區跋涉了五天,踏進南昌府城,小梅和青兒難掩心中喜悅;一路並肩攜手,指指點點,東張張,西望望,好不忙碌!


    她們忙著瞧街市風景,行人也紛紛駐足觀看這一行惹眼來客。這也難怪,試想一行老少六個,倒有五個婦女。除了老安人和趙媽,其餘三位全都是花朵般大姑娘,誰見了也在心裏打個疙瘩這究竟是一家六口呢?還是湊巧走在一起的?


    最紮眼的是,四個少年男女,隨身都帶著兵刃;男的如玉樹;臨風,女的個個月貌花容,一男三女是什麽關係?叫人煞費疑清!


    江濤見引來路人注目,不願生出事端;隨意找了一家規模較大的鴻賓客棧,便領著大夥兒落了店。老少六人,包租下客棧後跨院一排四大間客房。梳洗用餐後,江濤換了一件幹淨儒衫,囑咐大家道:“我去打聽周老前輩他們到了沒有;這幾天你們也夠累了,早些休息吧!”


    燕玲點頭應允,沒有開口。小梅卻興衝衝道:“我不累,江大哥,我跟你一塊兒去!”


    青兒也笑道:“我也去尋爺爺他們。


    江濤正色道:“此地距天心教饒卅分壇不遠,兩位老人家不會武功,疏忽不得!你們該幫燕姐姐在店裏守護,不可再向外跑。”


    青兒身為天龍門下,碰了個釘子,伸伸舌頭不敢再說。小梅卻噘著小嘴,道:“人家還沒來過南昌府,會見識見識嘛,打什麽緊?店裏有燕姐姐,還怕天心教敢逞強搶人麽?”


    江濤一瞪眼,沉聲道:“咱們三五天還不會離開,你要玩有的是機會。今天且休息一夜,明天白天再去玩兒。”


    小梅不依,,嬌歎道:“剛吃過飯,人家睡不著嘛!你做大哥的不帶人家去逛.就知道訓人家。”


    燕玲含笑轉道:“瞧這可憐勁兒,你就帶她們一起去逛逛吧!店裏我自會小心。早些兒回來,也誤不了事。”江濤無可奈何,隻得點頭答應。


    青兒見有了轉機,又低聲央求道:“少主人也帶青兒此同去。


    啦!”


    江濤道:“同去可以,但你們得答應別在路上給我惹事。”


    小梅和青兒異口同聲道:“好!一定不惹事。咱們隻用眼看,決不開口就是。”


    江濤笑道:“倒也不是全不許你們開口;但凡有事,先跟我商量一下,聽我的吩咐就成。”小梅、青兒滿口答應。於是三人整衣步出客店,順著大街向前行去。


    江濤逢客店便打聽,一連問了五六家,毫無周剛等人消息。正納悶著從一家名叫“清風棧”的客店退出來,小梅忽然迎著低聲道:“江大哥,有個討厭東西老是跟著咱們走,你說該怎麽辦?”


    江濤掄眸一掃,口中問道:“人在哪兒?”


    小梅拉著江濤,向前走了兩步,悄悄道:“你先別回頭,隻注意右後方那家麵店屋簷下,有個穿黑衣戴草笠的家夥,就是他沒錯。”


    江濤一麵答應,一麵舉步前行;南行四五步,假作俯身拾履,側目一望。果見屋簷下有個黑衣男子,頭戴草笠;掩掩遮遮,亦步亦趨,遙遙踉在自己三人後麵一丈左右。那人一頂草笠抵眉壓下,掩去大半個麵龐;從下顎花白短置揣測,年紀至少已在五旬以上。


    江海直起身來,輕笑道:“不過是個糟老頭兒,別理他就是。”


    三人繼續前行,又打聽了幾家,仍無消息。江濤頗感失望,道:“看來他們還沒有到,回去吧!”這一轉身,恰與那黑衣老人走了個麵對麵。那老人連忙回頭,匆匆轉進一條橫巷中去f。


    小梅冷哼一聲,揚眉道:“江大哥看清楚了吧?這老家夥鬼鬼祟祟,分明不懷好意。咱們跟蹤追上去,看看他是哪一路的人物廣江濤曬道:“這種藏頭露尾之輩,何須放在心上!”


    小梅道:“但也不能大意,咱們不怕他,卻須防他們對兩位老人家下手。何況彼暗我明,事實上也防不勝防!”


    江濤想了想,也覺得有理,便道:“既如此,你們在這兒等我一會,我跟下去看看。”


    說罷,轉身也進入橫巷之中。


    那小巷長約十四五丈,巷中擺滿了估衣攤販和小吃擔子;許多閑人濟覽在攤,臨街吃喝,嚴然是一處頗為熱鬧的夜市。


    江濤疾步穿過人叢,一路運目搜視,毫無所見。直走到巷底,才發覺這條巷子竟是條死巷,巷尾被房屋阻斷,並無出路。


    那黑衣老頭分明剛從巷口進來,難不成會飛天遁地麽?江濤心裏正感驚異,目光過處,忽見一個估衣攤上,赫然放著一頂草笠和一件黑衣。守攤子的,是個禿頂老頭,正蹲在攤後低頭數著一包碎銀散錢。


    江濤暗暗冷笑,不動聲色走了過去,昂然站在攤子前麵。


    那禿頂老頭生似沒有看見,隻顧深埋著臉,將那包零散銅錢數了一遍又一遍。江濤忍耐不住,冷哼一聲,道:“朋友,你倒很沉得住氣嘛!”


    禿頂老頭聞聲抬臉,露齒一笑,道:“公子爺要買舊衣?”


    四目相對,江濤不禁一怔。敢情那禿頂老頭不僅麵目陌生,看不出練武的模樣,而且下顎並無短髭,似乎不像自己追蹤的那人。


    好在那禿頂老頭也沒聽清第一句譏諷話,江濤眉峰微皺,索性就裝作主顧,用手一提那件黑衣,微笑道:“這件衣服和草笠,也是出售的麽?”


    禿頂老頭連忙應道:“不錯,正是要賣的。但公子爺要買這麽一件舊衣何用?”


    江濤星目一轉,曬道:“我剛才看見一位朋友,也穿了這麽一件黑衣,也戴著這麽一頂草笠;衣帽相配,頗能掩襯,所以也想照樣買它一套。”


    禿頂老頭聽了,笑道:“公子爺說的,可是一位胡須花白的老先生?”


    江濤翟然驚硯,道:“正是,老板你看見過他?”


    禿頂老頭笑道:“不瞞公子爺說,這草笠和衣服正是那位老先生剛賣給小的……”


    江濤心中一震,忙道:“當真?”


    禿頂老頭道:“怎麽不真!那位老人家把這件黑衣和草笠,折價三枚銅板,向小的攤上另換了一件青布大褂。其實,這黑衣雖舊,質料卻是上好紡毛,怎麽說也不止值三枚大錢。


    公子爺真有意要,小的一分不賺,仍算您三枚大錢……”


    江濤那有心情聽他解叨,沉聲道:“那人走了多久?”


    禿頂老頭道:“剛走不久,出巷口往左轉彎了……”


    江濤道聲謝,霍地轉身追出巷口;兩下裏一張望,心頭猛吃一驚。那老頭沒了蹤影猶有可說,怎麽連小梅和青兒都不見了呢?巷口往來閑人不少,但江濤縱目掃視,兩個女娃兒影蹤渺然,早已不在分手的所在了;而街上平靜如故,並無騷擾驚動的跡象。


    不過,他雖然心驚,並不慌亂;因為他深知二女武功都非泛泛之輩,想必不致在眾目暖腰的大街上遭人毒手。最大的可能是,二女另有所見,倉促離去;或者等自己不見,已經先回客錢去了。一念及此,隻得放棄追蹤打算,匆匆趕回“鴻賓客棧”。


    客棧內,老安人和趙媽都已入睡,燕玲登時駭然失聲,道:“她們並沒有回來過,別是發生了變故吧””


    江濤略一沉吟,道:“大的變故也許不至於,但她們兩個年輕女孩子,膽子既大,路又不熟,不定會惹出其他麻煩。你仔細守護兩位老人家,我再去街上尋她們去。”


    燕玲叮囑道:“你也別滿城亂跑,如果找不到,快些回來咱們另想辦法。”


    江濤甫行數步,又駐足道:“南昌城中已現異兆,說不定咱們早落在人家眼皮下了,兩位老人家的安全……”


    燕玲微微一笑,道:“你放心去吧!隻要快去快回,我自會小心。”


    江濤匆匆交代幾句,急步又出了客棧;仍循原路,去尋小梅和青兒。這時,街上行人已漸漸稀少,商家店鋪也多半掩門歇息,大街顯得分外寬敞。江濤正邁開大步而行,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悶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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