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洛的話一點也不錯,寒冰岩本有一條登山通道,已經在昨夜雪崩之際,被雪層壓塌,如今的寒冰岩,四周都成了千切峭壁,光滑如鏡,宛如一技上鈍上銳的筆,被人插在雪層之上。


    這等情景,除非能飛,要想登上岩頂,真難如登天了。


    四人悵望麵前晶瑩透明的冰岩,人人都顯露出無限惑容。


    搜遍枯腸,不得善計。


    過了許久,燕玉芝首先開口,道:“咱們就在這兒耗上半個月,一個月,她們能不出來覓食嗎?”


    楊浩搖頭道:“冰天雪地中,咱們一樣缺乏食物,何況,就是眼看她們在岩頂出現,不能上去,又有什麽用?”


    燕玉芝雙沉吟一會,道:“那麽,咱們就辛苦一些,索性鑿一條小道,慢慢攀沿上去。”


    楊洛苦笑道:“這辦法即使可行,等到咱們粒成道路,隻怕江姑娘都老了。”


    羅英目注楊洛手中那個鳥籠,忽然心中一動,悄聲問天池釣叟道:“穀老前輩曾說那隻負傷的巨雕,撲得一頭幼熊?”


    穀枋道:“不錯,你問它則甚?”


    羅英道:“晚輩忽得一計,不知老前輩還記得那熊屍遺棄的地方嗎?”


    穀枋道:“怎不讓得,你若須用,我老人家即可將它找來。”


    羅英喜道:“那就有勞前輩辛苦-趟,趁天黑之前,咱們且試一試。”


    天池釣叟迷惘地搖搖頭,轉身而去。


    羅英又對楊洛道:“麻煩楊兄速往取些枯技木柴,越多越好,小弟自有妙用。”


    楊洛點點頭,轉身如飛而去。


    於是,羅英和燕玉芝繞岩而行,細細端詳地勢又試驗風向,行到東北麵,見半岩之間,有一處突出的大半塊,距離地麵和岩頂,大約有百丈左右,其狀有如半山之上一個平台。


    羅英熟思片刻,頷首笑道:“就是這兒吧!芝姐姐幫我挖一個雪坑,架起支架,生個火堆。”


    燕玉芝不解道:“你到底要做什麽?”


    羅英笑道:“我有一個計劃,不知能否成功,等一會你就知道了。”


    兩人隨即動手,在雪地上掘了一個大坑,坑沿堆雪為牆,高約三尺,又在四周各留一個缺口,恰可隱一個人。


    一齊準備妥當,楊洛已陸絡搬來許多枯樹枝,於是,打燃火折子,生了一堆旺盛的火堆。


    過了一會,天池釣叟負著一頭遍體白毛的碩大熊屍回來,羅英用劍剝下熊皮,分成四塊,四人各用一塊熊皮掩藏身子,坐在雪牆缺口中,然後支木為架悠然烤起熊肉來。


    他這一番安排,使穀楊等三人如墜五裏霧裏,大家不其意安在,隻好照他的方法去做。


    頃刻間,熊肉已烤得油脂漫溢,香味騰騰,風過風,肉香冉冉上升,直向岸頂飄送過去。


    羅英將楊洛做的竹籠懸在腰際,一麵緩緩轉動上熊肉,雙目卻瞬也不瞬,炯炯注視著半岩上那突出的大冰塊。


    足等了將近一個時辰,岩上並無動靜,天池釣叟有些不耐,低聲問道:“你以為那塊突岩,就是冰窖口麽?”


    羅英笑笑道:“冰窖另有出口,已經是不容置疑的事,晚輩不過憑預測一試,目前尚難論斷。”


    天池釣叟道:“你憑什麽預測?”


    羅英道:“共有兩點理由:第一,那瞎眼老婦曾說過冰窖中的情形,窖中藏有一幅天羅裸婦形象,每日午刻,陽光透射而人,照在那裸像之上,反射的強光,傷人眼目。而這塊冰岩的位置恰好斜映天際,要說午刻的陽光射入冰窖,這塊冰岩必是反映之物,所以,岩旁必有直通冰窖的空隙。”


    天池釣叟大感驚詫,頷首道:“有理!第二點理由呢?”


    羅英道:“今日咱們追蹤那頭負傷的巨雕,行近寒冰窖,突見它斂翅下撲,咱們雙眼被陽光一亂,便失去了巨雕的影蹤,那時咱們由東而來,時間又在午後,陽光耀射眼花,據此推斷,那巨雕必然繞過峰側,覓路逃入冰窖,晚輩細細探測,也以這塊突出冰岩最為可能,是以才決定一試究竟了。”


    天池釣叟瞑目思忖片刻,笑道:“小娃兒年紀輕輕,論斷卻十分有理,但是,就算這塊冰岩之上,便是出入之處,咱們也不能……”


    話猶未畢,羅英突然沉聲道:“快別出伯,那畜牲果然出現了。”


    四人一齊揚目上望,果見那突出的冰岩上,破空飛起一團黑影。


    雲影繞空盤旋,漸飛漸低,藉著落日餘暉,已可清晰看出乃是頭靈雕。


    那巨雕果然係被烤肉香味引來,自從飛離突崖,兩隻紅睛就一直向下注視著那烤得熟透的熊肉,口中不住低鳴,緩緩繞飛而下。


    羅英頻頻以目示意,要楊洛等人不能妄動。


    突然,那巨雕雙翅一收,疾如飛矢淩空而下,“唰”地掠過火堆,迅速地啄了一塊熊肉,振翅衝天而起。


    羅英藏在雪牆缺口裏,任它啄逸去,毫不動彈。


    過了片刻,那巨雕膽量略大,二次繞飛回來,雙爪一探,撕下一大埠熊肉,長鳴一聲,斜飛上揚直入雲端。羅英仍然不動。


    燕玉芝忍不住啞聲道:“怎麽還不動手?”


    羅英搖搖頭,卻沒有作聲。


    那巨雕一連兩次得手,咪下熊肉以後,膽量更大,第三次掠沉下來,見火堆旁並無人影,“叭”地一聲,揚起鐵爪,一把攫住了整隻幼熊!


    說時遲,那時快,羅英見它三次撲落,早已蓄勢而待,巨雕雙抓才探,身形疾射,從雪牆缺口中一閃而出,迅若驚虹,十指一合,竟扣住了巨雕雙足。


    巨雕突遇變故,長鳴一聲,振翅騰飛,竟將羅英帶著離地陂空而起。


    燕玉芝大吃一驚,不由自主從藏身處躍了出來,大叫道:“英弟,快鬆手……”


    天池釣叟和楊洛也雙雙閃掠而出,楊洛飛出一掌,猛劈那巨雕頸部,天池釣叟抖開釣絲,“唰”地一聲,向雕身擊去。


    一掌一竿,都擊中了巨雕,但卻未船阻止它揮翅逃命,但聽得雕聲哀鳴,碎羽斷毛飄灑而落,羅英去被疾帶升數十丈空中了。


    羅英懸身空際,一點也不慌,隻是揚聲叫道:“你們請在岩下等我一夜,天亮以後我若未下來,便是死在冰窖中了……”


    語聲漸去漸渺,轉瞬之間,雕影衝天上揚,又帶著羅英,直往半岩處那塊突出的冰塊上落去……


    燕玉芝急得眼中熱淚交流,頓足道:“這怎麽辦?他一個人即使上得絕崖,豈會是那瞎老婆子的對手。”


    楊洛輕歎道:“羅兄也真太大膽,有這心意,就是先與大家磋商一下,也不為遲!”


    天池釣叟卻點頭笑道:“小娃兒心思聰慧,他既能想出這條妙計登上岩去,也必有方法對付瞎眼老婦,咱們安心等候,不必替他擔心。”


    燕玉芝哭道:“不!不!你們不去,我自己也要想辦法上去。”拔出長劍,狂奔岩腳下,揮劍鑿冰,狀如瘋狂。


    天池釣叟望望楊洛,苦笑道:“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大家慢慢鑿一條路又未嚐不可!”


    於是,兩人也默默行到岩下,一齊動手,向堅如精鋼的冰壁上開鑿登山石級。


    他們自然知道這是件行不通的事,但為了不使燕玉芝失望,竟鑿得十分賣力,“叮叮”


    之聲,響遍了沉寂的山穀……”


    羅英牢牢抓住雕足,隻覺耳邊風聲呼呼,轉瞬間,離地已達數十丈,低目下望,火堆,人影,已變得那麽渺小模糊,再仰頭向上看,巨雕正帶著他飛向那百丈突崖。


    他此時又驚又喜,這種騰雲駕霧般的感覺,在他說,尚是平生第一遭。


    但他也料到那靈雕未必肯俯首貼耳將他帶到崖上,是以不敢存絲毫大意,一邊注視著巨雕飛行方向,一邊將雕爪分於左手,騰出右手來,輕輕抽出短劍。


    果然,才升到突崖數丈外,那巨雕突然發出一聲長鳴,雙腿疾收,兩隻強勁而堅刃的翅膀,同時向下拍打,其意似乎要甩掉腿上之人。


    羅英猛吸一口真氣,目光疾掃,覷定那突崖就在左前方七八尺遠,右手短劍向上一探,劍鋒直透鳥腹。


    巨雕一聲哀叫,挺翅又拔升了四五丈,力盡將要下墜,羅英早已鬆開五指,身形輕若如絮,落在那塊突崖上。


    而那頭巨雕,也因傷中要害,淩空翻了兩個筋鬥,“啪”地撞中冰壁,也墜在崖上,掙了幾掙,便斷了氣。


    羅英長噓一聲,將死雕拖了過來,遊目打量,原來這空岩足有一丈寬闊,一麵貼在冰壁上,三麵臨空,下望白茫茫一片大雪封蓋的山巒,上望卻是無限穹蒼。寒風呼嘯,冷流強勁,設非練有絕世武功的人,連站也站不住。


    靠近冰壁一麵,果有一個五尺大的洞口,洞上斧痕宛在,顯是人工開鑿而成。


    羅英反捏著短劍,先使自己真氣調息均勻,然後緩步欺近洞口,探頭一望,心裏不禁撲通一陣狂跳。


    原來這洞口斜伸入內,距離二十餘丈處,便是瞎眼老婦所說的冰窖,這時窖中已看不見那些喪命在“冰壁豔影”下的武林高人屍體,隻在靠近窖壁的地方,有一列大約五六十具骷髏,作跌坐之狀。


    此外,窖中又設有冰塊鑿成的桌椅床榻,每一物件之上,俱鋪有厚厚的野皮,一切陳設,都別致而奇妙。


    那瞎眼老婦,正盤膝坐在一張冰凳上,在她對麵三數尺,是一張鋪著熊皮的冰床,床上跌坐一個少女,赫然竟是江瑤。


    因為冰壁透明,羅英隻能俯臥在洞口,凝目向裏窺探,但見江瑤合目俯首,雙手虛撫膝蓋,臉上卻一派肅穆之色。


    瞎眼老婦低聲喃喃,似在對她念著什麽經咒,江瑤偶爾也張口回答一句,惟以相距至遠,兩人語聲又低,是以聽不清晰。


    羅英早看到那隻彩色鸚鵡和血鳥並望棲息在一支架上,因而不敢弄出絲毫聲響,屏息靜氣而待,轉眼天色已漸入暮。


    為今之計,無論如何要先解決那隻彩色鸚鵡,隻要那小鸚鵡不出聲,窖中別無他人,羅英即使進入冰窖,隻要不弄出聲響,瞎眼老婦也不會發現。


    他想了一會,便從腰間解下那個竹籠來。


    但他雖有竹籠,卻想不出辦法使鸚鵡入籠,劍眉一皺,便從寵牢筒裏,取了些米粒,隔洞灑落冰窖中。


    米粒落地,發出一陣輕微的“沙沙”聲響。


    瞎眼老婦耳一聽,沉聲問道:“小精靈,這是什麽聲音?”


    那彩色鸚鵡“唰”地展翅飛起,極其迅捷的繞室一轉,道:“沒有,什麽也沒有。”


    瞎眼老婦搖搖頭道:“不,我清清楚楚聽得洞口有細物落地的聲音,小精靈,去找找看,是不是四雕兒回來了?”


    羅英屏息伏臥不動,輕輕將竹籠掀開,送入洞口。


    那彩色鸚鵡飛落在臨近洞口之處,忽然發現地上米粒,低頭啄了幾顆,頓時被那從未享用過的清香米味所引,不由自主,一步步循著灑落的米粒,走近了洞口。


    羅英極力壓低身形,隻怕被它發現人影,目光炯炯,隻見那彩色鸚鵡二寸一寸到了竹籠外,忽然駐足不動,閃著一對圓眼,四外張望。


    這當兒,羅英一顆心險些要從喉中進跳出來,但他連大氣也不敢喘,隻能閉上眼睛在心裏默默祝禱道:“小東西,快來吧!籠子裏有的是好吃的米粒,還猶豫什麽……”


    想著想著,驀聽“嗒”地一聲輕響,緊接著,撲翅之聲隨起,那彩色鸚鵡尖聲大叫道:


    “救命!救命啊!”


    羅英猛張雙目,不禁大喜,敢情竹籠已閉,那彩色鸚鵡正關在籠中,揮翅撞撲不休。


    瞎眼老婦霍地從冰凳上站了起來,厲聲喝問道:“小精靈,怎麽了?”


    彩色鸚鵡在籠中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它平生未見過鳥籠,是以竟說不出這捉住自己的怪東西叫什麽名字。


    羅英如手如風,一把抓竹籠,拖出洞外,屈指疾彈,指勁穿籠而入,登時閉上了彩色鸚鵡喉間穴道。


    這時候,那瞎眼老婦已衝到洞口,仰麵叫道:“小精靈!小精靈!小精靈!”


    一連叫了幾聲,未見回應,醜臉之上,神色立變。


    江瑤也從冰床上跳了起來,但她觸目一瞥,瞧見了羅英,不覺張口發出一聲驚喜的嬌呼……


    羅英連忙搖頭示意,要她不可出聲。


    江瑤乃是絕頂聰明的人,當時會意,忙笑道:“小精靈已經飛出洞去了!”


    瞎眼老婦沉聲道:“它方才因何呼叫救命?”


    江瑤明眸一轉,見羅英正舉起死雕向她搖晃示意,當下接口應道:“四雕兒死了,大約它見了四雕兒,一時驚愕得叫了起來。”


    瞎眼老婦臉色大變,又問:“四雕兒怎會死了的?”


    江瑤道:“它身負劍傷,飛回岩時,力竭不支,倒斃在天窗外突崖,剛才的聲音,就是它臨死前掙紮撲落的冰屑!”


    瞎眼老婦麵目變得陰森異常,連退幾步,恨恨道:“這麽說來,那老匹夫還沒有走?我已經中居山腹,總算讓你幾分,老匹夫竟然趕盡殺絕,連傷我三頭靈雕,我就不信鬥不過你。”


    說罷,從壁上摘了一柄長劍,又對江瑤吩咐道:“瑤兒,你在這兒好好練功,照我剛才所授口訣,反複習練,務須使體內清濁之氣分隔上下,能達到那境地,天山門的武功,便算得登堂入室了,為師去去就來。”


    江瑤拉住問道:“你老人家要去那兒?”


    瞎眼老婦重重哼了一聲,道:“為師要提了那老匹夫的頭來,看看是他釣竿了得?還是為師的旋光神劍了得?”


    羅英原當她會從洞口出來,正愁無處藏身,不料那瞎眼老婦卻原有雨道拾級而上,帶著血鳥和四頭靈雕,仍由岩頂而去,心中大喜,一低頭,忙從洞口竄了進去,閃身飄落在冰窖中。


    江瑤亦是喜極而泣,張開雙臂撲上前來,叫道:“英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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