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玉苓萬想不到窗外竟有偷聽,駭然一驚,身形旋起,順熱拔出長劍,振腕一抖,直向窗口飛擲了過去。


    她應變之速出人意表,那人才進窗檻,驀見一樓光華迎麵飛來,忙不迭沉身、縮頭、拋肩、錯步……劍光過處,“叮”然一聲,寒生生的長劍已穿過那人左肩衣服,直將他連人帶衣釘在窗側牆上。


    那人背脊上一陣涼,伸伸舌頭,道:“好呀!看不出小白吃還有這一手,你要老白吃的老命是不是?”


    燕玉苓聞聲細看,敢情那人正是“缺牙老人”譚立,這才鬆了一口氣,上前拔下長劍,低聲道:“譚老前輩,你這樣不聲不響突然現身,真把晚輩嚇了一大跳。”


    譚立撫著肩頭上被劍穿透的破洞,道:“你們膽子也太大了,如此緊要的事,竟敢大聲談論,要是窗外不是我老人家,豈不機密盡泄?可怕!可怕!”


    燕玉苓傲然道:“晚輩費盡口舌,無奈江姑娘不肯相信,所以不知不覺聲音大了些。”


    譚立回顧江瑤一眼,說道:“此事本非三言兩語所能相信,她如不肯相信你的話,可以暫時不必爭論,現在另有重要的事,必須趕快動手。”


    燕玉苓驚問道:“什麽事?難道包天洛有什麽變故?”


    譚立向窗外張望一番,沉聲說道:“方才瞎子許成和包天洛密議,顯然他們對祁連洞府突然增加許多人,心中難免起了戒心,準備從明日開始關閉內外洞府間通路,一直要等到祁連山主十日閉關之期屆滿,才予啟封。”


    燕玉苓詫道:“這兒還有什麽內府外府?”


    譚立道:“祁連洞府本由兩座山腹溝通,其間由一條長約數百尺地道相連,地道中設有重逾千斤的閘門三座,要是將三座閘門關閉,便成了兩個絕不相連的世界。祁連山主的丹室在內府,我們被隔在外府,那時縱想在飲食中下毒,也無法辦到了。


    燕玉苓驚道:“那怎麽辦?”


    譚立道:“唯一方法,隻有趁他們未閉閘門之前,趕快設法動手。”


    燕玉苓道:“我交給楊公子的那隻銀製仙鶴,不知道能不能用?”


    譚立搖搖頭道:“那隻是普通迷香,並非毒藥,也許將來有用得著它的時候,但對於破壞祁連山主的閉關練功,卻無甚用處。”


    燕玉苓焦急地道:“他們準備什麽時候封閉閘門呢?”


    譚立沉吟一下,道:“因為須將一些應用必須物品和祁連山主獨用廚房一齊遷入內府,最遲明日午刻,便將封閉那數百尺的地底通道了。”


    燕玉苓跌足道:“這麽說,一共還有五個時辰的機會,咱們絕無法在五個時辰之內尋到左師伯,取得‘透骨酥’,怎能下手呢?”


    譚立毅然道:“但我們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那山主練成了絕世玄功,萬不得已時,隻好由老夫在他們封閘之前,混進內府,用硬闖的方法,真他練功之際衝入丹室,如能得手,然後一層層強啟閘門,破府逃生……”


    燕玉苓道:“萬一不能得手呢?”


    譚立苦笑道:“不能成功,隻好埋骨祁連洞府中了。”


    燕玉苓叫道:“不!不能!這方法太冒險了,內府出入既然困難重重,丹室又由楊洋許成終日輪流守護,硬闖的辦法,絕不能嚐試。”


    譚立聳聳肩頭,道:“除此之外,並無別法,我此來正是要告訴你,萬一迫不得已必須硬闖,你不可明助,必要時代我搶占出洞退路,也許反較有益。”


    燕玉苓連連搖頭,道:“不能!不能!寧可緩圖,千萬不能硬闖,那樣絕不會成功的。”


    譚立笑笑,道:“這件事關係太大,我自會周密設想,時間不早,我要走了!”


    說著,向二女點點頭,閃身穿窗而去。


    譚立走了以後,燕玉苓心知如座,默然不語,怔怔地想著心事,她付道:我受“張伯伯”


    的重托,來此目的,是為了拯救羅璣老前輩,至今連他的麵也未見到,如果明日午刻以後,譚老前輩發動硬闖,縱能脫身逃出祁連洞府,豈不也壞了自己大事,叫我拿什麽臉麵,去見張伯伯?


    包天洛封閉閘門,對阻止山主練功來說,固然不利,但對於援救羅璣,卻未嚐不是一次難得良機,因為,許成和楊洋被隔阻在內府,外府隻由包天洛一人掌管,力量畢竟單薄,趁此機會,正可設法入牢查看一下。


    但,這兩樁原來並不衝突的事,如今竟成了顧此失彼,要阻止山主練功,但可以無法救援羅璣,要救援羅璣,就隻有暫時放棄下毒的事。


    兩件事她都不願放棄,也都無法妥為安排,到最後,或者兩件事都不能成功?


    因此,默然良久,終無善策。


    正感心煩難決,江瑤忽然微笑著問:“喂!剛才那缺牙老頭子是誰?你們在計劃著什麽大事呢?”


    燕玉苓便輕聲將譚立楊洛設計,欲用“透骨酥”破壞祁連山主練功的事,大略向她解說了一遍。


    江瑤聽罷,卻輕鬆地笑道:“這有什麽為難的?隻要我願意,天明之前,就能找到左老前輩。”


    燕玉苓吃驚道:“當真?你知道他老人家在什麽地方?”


    江瑤笑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你讓我偷偷溜出祁連洞府一次,包準半個時辰以內,找到他老人家。”


    燕玉苓既驚又喜,握著她的柔荑,用力搖撼道:“江姑娘,這是關係整個武林命脈的大事,你一定要幫助我們……”


    江瑤笑道:“我現在是你的囚犯,怎能幫助你?”


    燕玉苓問道:“左師伯跟他們一同到了祁連山?”


    江瑤點點頭,道:“實對你說吧!昨夜我和羅英哥哥為了你爭論負氣,他一定不肯相信你會甘心投靠祁連山主,正跟我辯得麵紅耳赤,左老前輩恰好也趕到了,偏是他也幫著羅英哥哥說話,我一氣之下,才獨自闖入洞府,失手被擒……”


    燕玉苓大喜道:“這麽說,師伯他現在正在洞府外?”


    江瑤道:“就在洞外出林向東約一裏多路一座小峽穀裏,還有羅莢哥哥、少林明塵大師、桃花島淩竺二位老前輩,大夥兒都是為了祁連山主來的,因為……”


    燕玉苓忙道:“也是因為羅璣老前輩被困在這兒的緣故麽?”


    江瑤愣道:“什麽?羅璣被困在這兒?”


    燕玉苓道:“正是,我受張伯伯囑托,來此欲救的人,就是羅璣前輩。”


    江瑤道:“不,我們不知道羅璣的事,我們是因為途中發現海天四醜,才跟蹤追到祁連山來的。”


    燕玉苓大感欣喜,道:“既然左師伯就在近處,事不宜遲,我立刻去求他老人家索取‘透骨酥’,同時,拜見各位老前輩預作聯絡,以便裏應外合,消滅祁連洞府。”說著,站起身來欲走。


    江瑤一把將她拉住,道:“我怎麽辦?”


    燕玉苓想了想,道:“為了不使我們計劃暴露,隻好暫時請你委屈一下,假作被我說服,在這兒休息一晚,天明以前,我一定趕回來。”


    江瑤嘟著嘴道:“休息一晚原沒有關係,但我把真話全對你說了!要是你去告訴包天洛,那……”


    燕玉苓正色道:“江姑娘請放心,我若真是那種人,必被天誅地滅……”


    江瑤忙又掩住他的嘴,笑道:“別賭咒發誓,我相信你就是,假如你真的出賣我,將來我自會找玉芝姊姊和左老前輩算賬。”


    燕玉苓苦笑說道:“我與江姑娘雖是初識,但因你與羅公子以及家姊關係,我也該稱你一聲姊姊,難道你還不相信我?”


    江瑤笑道:“好妹妹,嘴兒真甜,姊姊相信你就是,快去快回吧!一切當心!”


    燕玉苓緊緊拉著她的手,低聲道:“在房裏不要出去,隔房使女櫻兒,是包天洛的眼線,你要特別小心她。”


    說罷,匆匆走到隔壁,輕輕拍開櫻兒穴道。


    櫻兒揉眼伸臂打個嗬欠,睜開眼來,一見燕玉苓站在床前,猛可嚇了一跳,忙道:“呀!


    我怎會這麽好睡,姑娘有什麽事?”


    燕玉苓用手指指房裏,道:“這位江姑娘,是包總管交下來的重要人犯,由我開導說服她,現在她已答應投順了,我去尋總管,你要好好侍侯她。”


    忽又壓低聲音道:“別讓她離開這間房間。”


    櫻兒朦朦朧朧尚未清醒,連忙答應,點了幾下頭,燕玉苓已經飄然出了房門。


    燕玉苓運步如飛,直奔東廂,準備把這件令人興奮的消息,先告訴譚立一聲,以免他過於焦慮,魯莽而行,反誤大事。


    急急奔到東廂,尋到轉角處第二間房,見房中已無燈光,燕玉苓不敢出聲,怕驚動了附近的人,輕輕推開窗檻,柳腰一的,從窗口躍了進去。


    房裏黑沉沉的,榻上一人擁被而臥,燕玉苓暗地好笑,忖道:這位譚老前輩也真有意思,剛才正那樣焦急,一會兒竟已睡熟了。


    她躡足上前,舉手輕輕在那人肩頭上拍了兩下,低叫道:“譚老前輩,譚……”


    第二句剛出口,榻上那人突然一翻而起,沉聲道:“什麽人?”


    燕玉苓聽他口音,有些不對,再定神看時,登時駭然大驚險些失聲叫了起來。原來那人滿頭紅發,竟是藏邊高人,“元嬰教主”樓望東。


    樓望東一見燕玉苓。也沉吃驚,沉聲道:“燕姑娘,你一個女孩兒家,進入別人臥室,怎的連招呼也不打一下?”


    燕玉苓早驚得心頭卜卜亂跳,聞言更羞得滿臉通紅,疾退幾步,怯生生道:“對……對不起,我……我找人……走錯地方了……”


    樓望東眼珠一轉,恍然而悟道:“找人?啊!我明白了。


    燕姑娘要找的人,敢情是那位少年英俊,風流倜儻的楊少俠楊洛麽?”


    燕玉苓未及思索,忙應道:“是的!是的!我正要找他,正是要找他……”


    樓望東哈哈笑道:“燕姑娘真的走錯地方!”


    燕玉薈慌忙退出房去,一麵陪罪道:“對不起1打擾!實在對不起……”


    樓望東吃吃笑道:“走錯地方並不要緊,姑娘是個年輕女孩兒,深夜進入男人臥室,最好事先叫喚一聲,才免得惹起無謂的誤會。”


    舉起手來,在牆上敲了兩下,用內家“隔物傳聲功力”笑叫道:“楊老弟,豔福來啦!


    起床會客吧!”


    燕玉苓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一溜煙逃出房外,猶聽得樓望東在榻上不斷揚起使人毛骨悚立的譏笑,說道:“可惜老了,元嬰教又須童身修煉,送到口的天鵝肉,眼睜睜地看著飛啦!”


    燕玉苓退出窗外,無心再尋楊洛,掉頭疾奔,行了十餘丈,驀覺身後風聲颯然,一條人影疾馳而至,低叫道:“燕姑娘,什麽事?”


    燕玉苓回頭見是楊洛,更覺羞怯,頓足道:“真倒黴,怎會糊裏糊塗走錯了房間,哼……”


    楊洛道:“這都怪我沒有告訴姑娘,昨夜回來,樓望東一定要跟我換一間臥房,我不明白他用意,又不便拒絕,想不到姑娘竟會……”


    燕玉苓接口道:“別說了!別說了!算我倒黴,被那老狗奚落教訓了一大頓。”


    楊洛忙又陪禮,問道:“姑娘急急趕來,有什麽事故麽?”


    燕玉苓便將江瑤吐露的話,簡略說了一遍,並且,把自己急欲潛出洞府,尋左斌索取“透骨酥”的計劃,也告訴了他。


    楊洛聽了,驚喜交集,道:“如能尋到左老前輩,固然是天大喜事,但洞口終日有人把守,你怎能潛得出去,不如由我代姑娘去一趟。”


    燕玉苓道:“不行,你不認識左師伯,去了徒費許多口舌解釋,再說,我不能混出去,你也同樣不能,隻消將那隻銀製仙鶴給我,便有辦法偷出洞門了。”


    楊洛沉吟片刻,點頭道:“好吧!你先到前廳等我一會,我去取了迷香仙鶴,送你出去,就便接應你回來。”


    兩人匆匆分手,燕玉苓獨自奔到前廳,四處繞了一周,廳上靜悄悄並無人影,這才略為放了一半心。


    她一麵等候楊洛,一麵回想適才經過,心中不禁生出許多疑竇。


    第一,她初次到東廂會見譚立的時候,分明是這一間臥房,絕無錯誤,到現在相隔未過一夜,那樓望東為什麽會半夜要求掉換臥室,這一點十分不近情理,難道他已經知道她曾經到東廂房去過?


    第二,譚立混入祁連洞府,必然不是用他本來麵目和身份,那麽,他是用什麽身份住在洞府中呢?


    第三,當她初次去見譚立,曾見他衣衫不整,好像剛從臥床上爬起來,莫非他是跟楊洛同住在一間房裏嗎?


    這些疑竇,一時猜解不透,楊洛已大步如飛奔到。


    燕玉苓急於趕去會晤左斌,無暇細問楊洛,因此,暫時把疑問悶在心裏,兩人躡手躡足,循著甬道,小心翼翼向洞口行去。


    楊洛在前,燕玉苓在後,依照包天洛說過的方法,專在壁間接有火炬的地方落腳,果然平安通過了甬道。


    甫近洞口,楊洛忽然駐腳貼壁而立,揮手示意燕玉苓小心,然後從懷裏取出那隻銀製仙鶴,將鶴嘴伸過壁角,含著鶴尾,“呼”地吹了一口氣!一股極淡的輕煙,從鶴嘴激身而出,遠達一丈以外。


    洞門口正有十名勁裝大漢輪流把守,那迷香隨風飄了過來,各人鼻子裏都聞到一股淡淡的清香,不覺都深吸一口氣,其中一個首先說:“奇怪,什麽東西這樣香?”


    另一個笑道:“他奶奶的,霍老大香風撲鼻,別是珠兒來尋你了吧!”


    另一個張口打個哈欠,懶洋洋道:“別他媽的窮開心,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想女人想瘋了……今天怎麽這樣倦,喂!霍老大,咱們五個人一班,大家輪流著睡一會多好……”


    說著說著,語音漸低,接著,咕咚一聲,倒在地上沉沉睡去了。


    其餘眾人見他先睡了,個個倦極欲眠,正忙著隨聲附合:“好!我先睡一會,你們守前一半班。等……一……等……再……叫……我……”


    你一句,我一句,人人都熬不住,紛紛席地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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