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英乍聞之下,如中棒喝,腦中一陣眩暈,茫然道,“不……不會,這是不可能的……”


    江瑤冷笑說道:“虧你還有臉否認,十五年前,你父親仗著桃花島絕世武功,四處為惡,不知玷汙了多少婦女,殺害多少良民,後來被七大門派合力擒住,囚在百丈峰,天下方才安定了十五年,最近你那不要臉的父親又從百丈峰禁地脫逃,故態複萌,蹂躪婦女,心狠至極,你……”


    羅英渾身發抖,突然大喝一聲,道:“住口!”


    江瑤語聲一頓,仍然冷笑連聲,切齒地道:“有這種可恥的父親,虧你還敢呼喝叫嚷,自充人物……”


    羅英怒叱道:“你要是再敢汙辱他老人家,我一定會殺死你的!”


    江瑤一探玉臂“嗆”地一聲拔出長劍,大聲道:“你和我有不共戴天的大仇,你不殺我,我還要殺你呢!”


    羅英雙手緊捏著桌麵,十個手指,都已深深陷入木中,極力抑住憤怒,緩緩道:“我們羅家數代大俠,受天下尊崇,我父親怎會做出這種事來,你……你要把真相先弄清楚,不許含血噴人……”


    忽然,一個冷冷的聲音接口道:“是呀!這種信口雌黃,血口噴人的侮辱,是可忍?孰不可忍?若換了我瞎老人,準叫那汙辱別人尊長的嚐嚐應得的教訓。”


    江瑤循聲望去,卻見那屋角獨坐的瞎眼老人,正施施然踱過來,兩隻白果眼向上倒翻,一付傲然不群的神態。


    羅英雖不認識那瞎眼老人,但見他竟然仗義執言,替自己說話,不禁心生感激,連忙拱手道:“老前輩,您……”


    瞎子搖搖手,示意他不要說下去,然後漫不經心地,用手中竹杖輕輕一撥地上“龍須劍客”方宏的屍體,喃喃道:“真討厭,什麽東西攔在路中央!”


    這一撥,看來絕未用力,然而那屍體卻似被千鈞力道掃中,“呼”地一聲平空飛起,竟然穿牆而出,摔在屋外雪地上,將客店牆壁,撞穿一個大洞。


    朔風卷著雪花,從破洞湧了進來,江瑤情不由己機伶伶打個寒噤,握著長劍,一時不知所措。


    那瞎眼老人慢條斯理回過頭來,對羅英淡淡一笑,道:“小哥兒,冤有頭,債有主,你既有這份洗雪父恥的孝思,何不索性去尋那謠琢之源的七大門派理論,跟這種不懂事的小姑娘爭辯,那會有什麽結果。”


    江瑤怒目道:“你不要倚老賣老自以為了不起,牛大壓不死跳虱,年紀大有屁用。”


    “瑤兒,不許對長輩沒有禮貌!”


    隨著語聲,店門陡然洞開,紅衣老婦迎門而立,手上倒提兩柄明晃晃的雙刀,臉上神情,嚴肅而凝重。


    江瑤一見大喜,叫道:“奶奶”


    紅衣老婦擺擺手,示意她不要說話,然後凝聚目光,怔怔直望著牆上被方宏屍體撞破的大洞,良久,才冷冷說道:“閣下這一手隔物穿石的功夫,可說到了出神入化境界。”


    瞎眼老人白眼連翻,輕嗤道:“好說,好說,瞎子雖不敢自稱前輩,但當年在江湖中闖蕩立名的時候,你隻怕還沒令孫女現在這麽大。”


    紅衣老婦笑:“人的名兒,樹的影兒,閣下既是武林中高人前輩,卻為什麽用絨巾圍麵,不肯以真麵目示人?”


    瞎眼老人卻沒有回答她的問話,竹杖一收,歪頭對羅英道:“小哥兒,咱們走!”


    江瑤搶先橫劍攔住店門,嬌叱道:“別忙,沒說明白,就想走嗎?”


    瞎眼老人冷漠地一笑,道:“粒米之珠,也放光彩。”


    “彩”字方落,手中竹杖振腕一抖,隻聽“嗡”地一聲風鳴,杖上勁力排空橫卷,猛向門上撞了過去。


    江瑤嬌喝一聲,揮劍直追,劍杖相距尚有半尺,忽然覺得有一股無形暗勁擊中劍身,手腕上一陣酸麻,長劍竟險些脫手。


    她芳心駭然大震,正要撤招閃避,驀聞金風之聲疾迎過來,兩柄雙刀已經橫格在瞎子的竹杖上。


    空中暴起一聲震耳巨響,易萍和江瑤祖孫二人齊被震得踉蹌連退,那瞎眼老人仰天長笑,一隻手拉著羅英,穿出店門,揚長而去。


    江瑤提劍追出門外,放眼四望,除了昏暗的天,茫茫的雪,已不見瞎眼老人和羅英的人影,忙又折回客店,卻見易萍倒垂著雙刀,站在那兒怔怔地發呆。


    江瑤叫道:“奶奶,那瞎子好快的身快,才出店門,便去得無影無蹤了。”


    易萍微微點頭,歎道:“傻孩子,不用去追了,那瞎子功力遠在奶奶之上,追上也是無趣。”


    江瑤道:“可是,他帶走那個姓羅的,卻是咱們的大仇人,就這麽眼睜睜讓他逃走了麽?”


    易萍一驚,道:“你是說那衣衫襤樓的少年?”


    “是啊,奶奶你不知道,他就是桃花島羅璣的兒子”


    易萍渾身一震,急忙攬著愛孫問:“是誰告訴你的?”


    江瑤便把羅英跟自己交談的經過,大略述了一遍,並且道:“他還說昨天在一片林子前,見過滾堂刀李叔叔也遭了毒手,羅家跟咱們這份深仇永世難以化解,奶奶,咱們尋不到羅璣,就拿他替爹爹他們報仇!”


    誰知易萍卻茫然搖搖頭,道:“唉!可憐的孩子,咱們回去吧!奶奶看這樁血仇,已經不能報複了。”


    江瑤驚異道:“為什麽,奶奶!”


    “你知道方才奶奶追去,見到了什麽?”


    “瑤兒不知道。”


    “孩子,告訴你吧!就在距離此地三裏外,奶奶又找到你楊叔叔的屍體……”


    “什麽?鐵劍書生楊叔叔也”


    “你楊叔叔倒斃在一處雪堆後麵,鐵劍落在五丈以外,背心上,也是一個烏黑的掌印。”


    “啊”


    “從傷痕看,他和你方叔叔不過先後之別,都遭了對頭的毒手。”


    “又是羅璣?”


    “也許是,也許不是,不過,唉如果凶手果真是他,這份血仇,恐怕就永難報複。”


    “不,奶奶,羅家雖然勢大,但殺父辱母之仇,豈能不報?”


    “瑤兒,你不知道,三十五年以前,奶奶和你公公,甚至你曾師祖,都曾經和陶羽陶大俠掬誠結交,彼此傾心相與,衝著陶大俠,咱們怎能對他的後人報複。”


    “那麽,爹和娘就這樣含恨九泉?雲夢三傑三位叔叔,也白死了?”


    易萍長歎一聲,道:“奶奶起初不知那凶手究竟是不是羅家的人,但如今卻已確定,打傷你方叔叔的掌印,分明正是桃花島獨門武功。”


    江瑤低垂粉頸,眼中淚光瑩瑩,喃喃自語道:“不,我一定要替爹和娘報仇,替雲夢三傑報仇……”


    易萍頹然道:“孩子,你雖然有些孝心壯誌,但咱們勾漏山羅陽嶺一門武功,在當今世上,何異滄海一粟,報仇二字,談何容易”


    她說這些話時,顯得頹廢消沉,已不複有淩雲壯誌,頓了頓,又道:“就拿方才那瞎眼老人來說,以奶奶的修為,尚且擋不住人家竹杖一招揮灑,孩子,你跟你奶奶比起來,又算得什麽?”


    江瑤道:“奶奶,你看剛才那瞎子,也是桃花島的人不是?”


    易萍搖頭道:“武功路數,迥然不同……”


    說到這裏,忽然心中一動,一個影子,從腦中迅速地掠過,連忙以刀代杖,學著那瞎眼老人的身法手式,虛擬一遍,口裏沉吟道:“奇怪,難道是‘破雲三式’?”


    驀地神色立變,肩頭一晃,掠出了客店


    江瑤跟蹤奔出,卻見易萍正俯身在雪地上,細細分辨著方才那瞎眼老人和羅英離去時留下的足跡。


    那些足印一重一輕,重的一行,顯然是羅英所遺,輕的一行,早已模糊難以分辨,但是她發現了一點,那就是瞎眼老人著腳之處,左腳幾乎不留痕印,能看得出來,全是右腳腳尖淺印。


    這個發現,使她臉色頓時太變,激動而驚恐地低語道:“‘點萍無波’,是他!是他!”


    江瑤感到一陣迷惘,忍不住輕聲問:“奶奶,他是誰?”


    易萍恍如未聞,猛可一頓腳,擊掌道:“不對,他跟陶大俠仇深似海,怎會故作此態,帶走陶大俠的孫子?莫非其中懷著甚麽詭謀?”


    她越想越覺可疑布怖,無暇跟江瑤多作解說,匆匆奔回客店,丟下一錠銀子,便親自從屋後將馬車牽了出來。


    江瑤問道:“奶奶,咱們現在往那兒去?”


    易萍揚鞭一卷,叱喝一聲,漫應道:“你先別問,跟奶奶去就是了!”


    蹄聲如驟雨敲窗,向西狂奔而行,雪地上,留下兩行清晰的輪痕。


    輪印之間,足跡隱約,正是羅英和瞎老人所去的方向。彤雲低壓的天際,不久又飄舞起團團雪花,那消片刻,足跡輪印,都在彌天大雪掩遮之下,漸漸模糊,終至無法覓見。


    朔風怒吼,大地仍然卷伏在黑暗中。


    西行小道上,積雪沒膝。


    那瞎眼老人一隻手牽著羅英,邁步如飛向前疾奔,另一隻手綽著竹杖,卻並未用竹仗探路,乍見之下,簡直令人難以相信是個雙目俱盲的瞎子。


    逆風而行,速度絲毫不減,隻見他衣衫獵獵,腳不點地,竟如禦風飛行一般。


    羅英使出吃奶的力氣,又得他挽臂之助,雖然勉強沒有落後,但張望所去的方向,卻是越行越荒涼,滿目一片白茫茫大雪,連天地也有些叫人分辨不出來。


    他漸漸感到十分詫異,忍不住問道:“老前輩,你要帶我到那兒去?”


    瞎眼老人並不回頭,如飛奔到一棵光禿的大樹前,忽然身形一頓,停住腳步,凝神傾聽了片刻,沉聲道:“這兒是不是有株三丈高的大樹?”


    羅英被他問得茫然不解,點頭道:“不錯,是有一株大樹”


    瞎眼老人又問:“你看看樹幹上,可有什麽記號之類?”


    羅英更是如墮五裏霧中,定神一望,心裏不禁一震,脫口道:“有一條蛇形樣的圖案——”


    瞎眼老人白果眼連翻,道:“蛇頭朝那個方向?”


    羅英道:“向西北。”


    “毀了它!”瞎眼老人說著,鬆開五指,遞給他一柄鋒利無比的金色匕首。


    羅英接過匕首,依言走到樹下,將那蛇形圖案割去。


    瞎眼老人不再言語,拉著羅英的手臂,運步如飛,直向西北奔去。


    疾行了盞茶工夫,道旁又發現同樣的蛇形圖案,刻劃在一塊岩石上,瞎眼老人問明蛇頭所指方向,仍叫羅英用匕首割去,但卻帶著他依照所指方向,發步疾奔。


    那些蛇形圖所指方向,每次均不相同,二人足足奔了半夜,已置身在一處毫無人跡的荒野,羅英似乎有些明白,那蛇形圖案,必是瞎眼老人約晤同伴的一種暗號,但他總猜不透。


    瞎眼老人是誰,他把自己帶到這兒來,為了什麽目的?


    他幾次想把心裏的疑問說出來,可是那瞎眼老人諱莫如深的表情,使他無法冒然開口。


    這時,夜色正濃,荒野間暗得伸手難辨五指,羅英漸漸泛起一絲恐怖之感,正腦中尋思脫身之法,瞎眼老人忽然在一塊小丘之上停住身形,仰天發出一聲餓狼般的曝叫。


    那曝叫在荒野中聽來,令人毛骨驚然,奇怪的是,叫聲甫落,卻見一條其快無比的黑影,劃過雪地,眨眼已登上土丘。


    那人約莫也有七八十歲高齡,生得矮小醜陋,其貌可怖,但從他身法看來,其所負武功,竟然不在瞎眼老人之下。


    他一閃上了土丘,首先打量了羅英一眼,笑道:“老二辛苦了,就是這孩子麽?”


    瞎眼老人冷笑道:“現在你服了嗎?瞎子雖然目不能見,自信卻不輸於你們有眼睛的人,老大因何不在?”


    矮老頭輕歎一聲,道:“他等不及,已經先走了。囑咐咱們也休耽誤。”


    瞎眼老人道:“急也不在一進,瞎子費了半月多時間,直到今夜,才遇機緣,方才險些遭鬼師董武那女徒識破身份,咱們先尋個地方略作休息,明早上路。”


    矮老頭驚問道:“你是說那叫做紫薇女俠的?她怎麽樣了?”


    瞎眼老人冷哼一聲,道:“看樣子,她對羅家舊情未忘。似乎仍有些懷疑十五年前那樁血案的真凶。”


    矮老頭憤憤地道:“真是冥頑不化,殺子奸婦深仇,不思報仇,還懷疑個什麽鳥!”


    羅英聽得他們這番談話,心中忐忑,暗忖道:“先前這瞎眼老人尚在幫我分辨,如今這矮老頭的口氣,又像跟羅家有著深仇遠恨,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思忖未已,瞎眼老人已握著他的手臂,作勢要向土丘下奔去。


    羅英猛可用力一掙,擺脫他的握持,大聲道:“你們是誰,要帶我去那兒?”


    瞎眼老人措手未防,被他掙脫掌握,神情微變,沉聲道:“你不是跟七大門派有仇嗎?


    咱們帶你報仇去。”


    羅英一愣,道:“七大門派?我跟七大門派有什麽仇?”


    那矮老頭冷冷接口道:“十五年前,他們將你父親囚禁百丈峰,峨嵋派智清賊禿,更掌傷你生母,那時候,你母親正將臨盆,被他掌力震傷,在百丈峰下剖腹生下你來,他們殺你父母,使你一到人世,便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難道這還算不得仇恨?”


    羅英聽了這些話,腦中轟然雷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極力定了定神,才迷惘地問:“你說的話,是真是假?”


    矮老頭冷漠地哼道:“老夫親眼目睹,怎會虛假。”


    羅英渾身一陣抖,一把拉住那矮老頭的左手,激動地叫道:“老前輩,峨嵋”


    但他忽然又驚愕地住了口,因為他感觸之處,空無所有,敢情那矮老頭一隻左手,竟已齊肘而斷。


    矮老頭恍如未覺,舉目望天,嘴角掛著一抹冷傲的笑容。


    羅英停了一下,才繼續說道:“老前輩,峨嵋派為什麽要殺我母親?”


    矮老頭道:“因為你母親欲往百丈峰頂見你父親一麵,獨闖禁地,智清賊禿便下了毒手。”


    羅英心裏一酸,幽幽道:“他們太辣手了,就算我爹爹做過什麽壞事,他們也不該害死我的母親……”


    矮老頭道:“你既已知道父母仇人,就該立刻找到那七大門派,為父洗冤,為母複仇。”


    羅英忽然仰麵問道:“老前輩,七大門派之中,可有少林派在內麽?”


    矮老頭微微一怔,道:“不但在內,百丈峰禁地守護,乃是以少林為主。”


    羅英恨恨一頓腳,道:“我立刻到嵩山少林寺去問問秦爺爺。”說罷,掉頭欲行。


    矮老頭肩頭微晃,攔住去路,喝道:“你是說現為少林掌門的明塵大師秦佑?”


    羅英含著熱淚點頭,道:“他和我爺爺當年義結金蘭,情共生死,怎麽會做出這種事。”


    旁邊那瞎眼老人忽然冷冷接口道:“依我說,你不去也罷!”


    羅英詫道:“為什麽?”


    瞎眼老人緩緩說道:“這件事,說來話長,你別以為秦佑和你爺爺有多要好,實則他與你們羅家,麵如知己,心懷隱恨,你不去尋他還好,要是去了,嘿!隻怕你的命運,會比你父親當年更慘更壞,弄得不好,連小命也斷送在少林寺中一一”


    羅英矍然一驚,道:“那怎麽會?秦爺爺待我一向慈如親人,隻有他常常來桃花島看望我和奶奶。”


    瞎眼老人不屑地冷笑一聲,道:“傻孩子,你還不相信麽?我問你,他既和你爺爺義結金蘭,為什麽會將你父母囚於百丈峰?為什麽這十五年之中,不把內情向你提起?你知道不知道,他常來桃花島看望你奶奶,原因何在?他好端端地,為什麽卻去少林寺做了和尚?”


    這一連串追問,直問得羅英張口結舌,無以作答。


    瞎眼老人冷哼道:“索性讓我告訴你了吧!他和你爺爺本是好友,後來因為同時愛上一個女孩子,那女的最後嫁給你爺爺,他在失意之餘,才憤然到少林寺出家當了和尚……”


    羅英從未聽說過這件秘辛,當時深深一震,問道:“那女孩子是誰?”


    瞎眼老人道:“她麽?就是你奶奶竺君儀。”


    羅英大吃一驚,情不自己,向後倒退了三步,刹時間,桃花島上情景,又浮現在腦海中。


    他恍然記起,每次當秦爺爺到島上來,奶奶總顯得愁眉深鎖,心事重重,常避著他,和秦爺爺閉門密語,一談就是半天。


    有一次,他無意間經過窗外,看見秦爺爺和奶奶對坐在窗前,相視流淚,緊問緣故,他們卻又裝得若無其事,騙他說“沒有什麽”。


    這些前情,當時未曾想到許多,現在回憶起來,竟處處透著可疑,難道這就是表示秦爺爺和奶奶之間另有隱情?


    羅英越想越怕,呆呆立在雪地上,似覺寒意直透心底,整個人都像埋在冰雪中。


    矮老頭冷眼望見,滿意地笑道:“現在您願意跟咱們到峨嵋去了嗎?”


    羅英默然無語,許久,許久,終於跟隨二人,走下土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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