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b市十分的迷人,這樣包容萬物的大都市,無論你來自何方根在哪裏,它總會敞開懷抱容納你。有時候生活在這座城市的人會突然想,我在哪裏?我為什麽要來這裏?可生活的壓力以及快節奏的生活又馬上會讓這種念頭煙消雲散,他們還來不及認真思考。


    b市的胡同隱藏在鱗次櫛比的高樓中,隻有偶爾遊客會來逛上幾圈,用時尚的相機捕捉幾個古老的鏡頭。


    昏暗的巷子,吱呀一聲,一個高挑的女子推開了沉重的大門,她身形綽約,黑夜也難掩她的風姿。


    “約在這種地方,你不怕見鬼嗎?”笑意嫣然,極有特色。


    程潛從正屋走出來,一襲休閑的灰色風衣,微風卷起衣角,頗有些翩翩公子的意味。


    “你約我出來,我爸正好又讓我來看看老屋修葺的怎麽樣。這裏僻靜安寧,我們談話也沒有人打擾,是個好地方。”程潛指著屋中的一數海棠,說,“我爸就是看中這個才要搬回來住的,這裏風水好,做生意也會蒸蒸日上的。”


    “你爸還信這些?”她仰頭看月光下肆意生長的海棠花,像是罩著光暈,的確美麗。


    她在看海棠,有人在看她。


    “你瘦了,比在國外的時候精神差多了。”


    林質回頭看他,“說正經的,你到底查出點兒什麽來沒有?”


    程潛一笑,無奈的說:“不查出什麽來向你交代,我又怎麽可能這麽快回來。”


    林質抿唇,彎腰撿起了一朵落在地上的海棠花,她說:“看你這樣子就知道,我父母的死跟聶家是脫不了關係的了。”


    “經過走訪查證,當年你母親的確和聶家的一個少爺出軌了。隻是事發不久她就去世了,你父親夜夜沉於聲色,沒多久,木宅起火,他也命喪黃泉。”程潛觀察她的神色,說,“可能聶家早已知道你是木家的孩子,為了彌補過錯才收留你的。”


    林質捏著手裏的海棠花,花香淡淡的,她用手指轉來轉去,說:“你這樣分析就斷定了是聶家逼死我母親,害我父親身亡了.......”


    “我雖沒有證據,但也八九不離十了。”


    林質搖頭,“我在聶家生活了近二十年,他們是絕對不會把一顆□□埋在身邊的。我的身世總有一天會大白於天下,到時候我要報複他們豈不是近水樓台傷害值翻倍?所以不對,事實不是這樣的.......”


    她緩緩的站起來,放下了手中的海棠花。


    “你對聶家有感情,所以你不願相信。”程潛說。


    “不,比起感情,我個人更相信證據。”


    “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你怎麽找這個證據?”


    林質一笑,如白玉一般的臉龐浸潤在了黑暗中,一雙古潭般的眼眸極其漂亮。


    “我今後所做的事情,不求誰原諒,隻求讓我泉下的父母安寧了。”


    原諒,再沒有人會原諒她了.......


    興許是有些東西悶在心裏太久發泄不出來,隻能通過生病來緩解一下了。


    回去的當晚夜裏,她就發了高燒。即使在心裏承受下這些東西,但身體不行,有些痛不是你說我忍了就可以視而不見的。


    三十九度三,林質舉起溫度計仔細看了一下。


    被燒裂的嘴唇隱隱有些痛意,她手腳發軟的往廚房去燒了一壺熱水,然後轉回來在浴缸裏放了一大缸涼水。


    推開儲藏室的門,伸手摸上牆上的開關,一按,一室昏黃。


    這是聶正均以前的公寓,自然有一間專門藏酒的屋子。林質一眼掃過去,無論是紅酒還是白酒都價值不菲,難以抉擇。


    沒辦法,她隻好粗暴的以酒精濃度來判斷了。


    83年的茅台,她眯著眼看了一下標簽,嗯,就這個吧,反正酒喝太多對身體也沒什麽好處。


    一個人生活太久就會知道怎麽處理自己的狀況,林質不是嬌嬌女子,她用物理降溫的方式,酒精擦一遍身體再泡進一缸涼水裏。


    酒精的灼熱減緩了涼水帶來的刺骨,已是初秋,夜晚有些涼意了,她躺在浴缸裏,雙唇發抖。


    精神一緊繃,她就難免回憶起那些潛藏在記憶力支離破碎的片段。


    她曾經在福利院生活過一段時間,一夜之間父母皆逝,她出奇的沉默。她知道什麽叫死,因為她曾經有隻叫小花的貓就失足掉下池塘淹死了。母親把她摟在懷裏,父親給它立了塊碑。


    那時候春暖香濃,她騎在父親的脖子上向母親招手,笑意甜甜......成為了她至今難以忘懷的片段。


    這樣得到後又失去的痛苦,遠比從不曾擁有要傷懷許多.......


    她的餘生,可能再無這樣的幸福了。


    第二天起不了床是意料之中,她腦袋發沉,不再發燒卻渾身酸軟,伸手關掉了鬧鍾卻一頭栽下了大床。


    “唔........”連痛都喊不出來,她眼前有些模糊。


    伸手摸上額頭,有黏黏的濕意。床頭的櫃子角上有鮮紅的血跡,她身子一軟,徹底暈了過去。


    林質沒有來上班,王茜之很快就報給了主管。主管有些生氣,有能力的人通常都有些壞毛病,他認為這就是林質的壞毛病。


    聶正均一早就心緒不寧,除了橫橫他媽媽死的那個晚上,他還沒有這樣的感受。也許是林質的親叔叔找上門來了,他有些煩躁和難安。


    “給質小姐打電話,約她的午餐時間。”他坐在老板椅上,雙眉緊鎖。


    “是,老板。”


    陳秘書打了好幾次,總是無人接聽,他又把電話打到ag的項目部問,得知她今天並沒有來上班。


    “老板,質小姐可能出事了。”他腳步匆匆的走了進來,連敲門的禮節都不顧不上了。


    她冰冷無力的躺在地板上,一頭黑發散在周圍,前方還有若隱若現的濃稠血跡.......這一幕,成為了他這一輩子的噩夢。


    抱她起來,她半張臉都被鮮血浸潤。


    “丫頭.......”他嘴唇烏青,手指顫抖。那一刻,他真的以為她死了。


    林質也以為自己死了,因為她好像回到了小時候。


    那個幽閉的房間裏睡了其他的七個小孩兒,她抱著自己的洋娃娃,披散著頭發坐在床上。


    查房的阿姨問她為什麽不休息,她那雙黑漆漆的眸子裏,一抬頭就是深不見底的潭水......


    阿姨有些被她嚇到,趕忙喊人來。


    她其實並沒有什麽不舒服,她隻是睡不慣那張床,在發呆而已。


    之後就沒有人管她了,因為她看起來就像電視劇裏那種怪小孩,一不留神就會成為殺人狂魔的那種,雖然才五歲,但已經有人會疏遠她了。


    她抱著自己的並不幹淨的洋娃娃,撐著腦袋坐在榕樹下發呆。院長說今天會有大人物來選走一個孩子,以後這個孩子就可以過上電視劇裏公主的那種生活了。


    大家都忙著打扮自己,好好表現。隻有她,靠著那顆年紀比她爺爺還大的榕樹,坐著發呆。


    直到聽到腳步聲,她飄遠的思緒走回來了,她仰頭看著那片罩下的陰影.......


    他伸手,她以為這人想把自己拉起來,她搖搖頭,她覺得自己待得挺舒服的。


    “謝謝,不用了。”太陽照過來了,她歪過頭,準備挪到一邊曬不到的地方......


    “丫頭,丫頭.......”


    林質覺得很煩,在短暫的記憶力,父母從來都不叫她丫頭,她們叫她“皎皎”,皎皎白駒,在彼空穀,生芻一束,其人如玉......


    是啊,她以前分明是叫皎皎的呀.......


    “丫頭,丫頭!”


    急促的聲音拉回了她的思緒,猶如當年打斷她發呆的那樣,她不耐煩的睜開眼睛,就像她當時不情願的跟他走一樣。


    “頭還痛不痛?”他彎腰盯著她,雙手撐在她的兩側。


    她伸手摸了摸額頭,被他抓住,“別摸,已經包紮好了。”


    林質奇怪的看著她,問:“為什麽你看起來比我還痛?”輕笑了一聲,她又說,“大哥,我剛才做夢夢見你了。”


    “夢見我什麽?”他坐回床邊的凳子,隻問後麵不問前麵,手依舊握著她的手沒放。


    她唇邊含著笑意,像情竇初開的少女,又像潔白無瑕的月光,她說:“我夢見你來福利院把我帶走,我很不情願,我夢見了我的父母,但隻有一個模糊的影像.......”


    說著,唇邊的笑意淡了下去,眉色上的憂愁重了許多。


    “我忘記他們長什麽樣子了。”在夢中,她光顧著開心,卻忘了看清他們的模樣。


    聶正均手一緊,他說:“這個不用擔心,我會讓人找他們的照片,以後想他們的時候也不用在夢裏去找了。”


    額頭纏繞了一圈的紗布,她的臉似乎真的隻有巴掌大小了。微微一笑,恬靜又乖巧。


    “好啊,說話算話。”


    他點頭,“答應你的事情,我決不食言。”


    林質歪頭發笑,沒有注意到額頭上的傷口,臉一皺,瞬間白了唇色。


    他趕忙把她不聽話的腦袋撥正,教訓她:“再亂動就要留疤了,看你怕不怕。”


    她揮了揮兩人交握的雙手,說:“大哥,你是不是被我嚇到了啊?你看你,現在還要拉著我。”


    聶正均牽動了一下嘴角,放開她,將被子往上拉了一些,他說:“好好休息,我還要事情要做,先走了。”


    林質眨了眨眼,代替點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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