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乎歇斯底裏的楊寶強麵容扭曲地嘶吼,似乎他這些年所有的積怨和憤悶都在這一瞬間發泄了出來。鄭大整個人如同置身瀑布之下,心頭的怒火被澆熄的絲毫不剩。鄭大沉默了,他原以為楊寶強隻是想要突破武道境界才成了邪武,卻不想在當年誅邪聯盟分離後楊寶強竟然有如此悲慘的遭遇。


    鄭大臉上的表情漸漸緩和,平靜的話語中透著同情:“我確實不知道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在你身上,但是你想要複仇又不止一種方法,何必要走上這條不歸路。”


    “我不這麽做,難道去找你們嗎?讓你們先禮後兵?然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楊寶強突然伸出舌頭舔舐,著嘴唇,猙獰地抽笑起來:“殺那幾個畜生雖然費了我些手腳,不過吸食著他們的血液,看著他們在死亡麵前呻吟和掙紮,簡直是一種美妙的享受。那時我就明白了,這不是不歸路,而是一條康莊大道!”


    鄭大看著逐漸瘋魔的楊寶強,耳邊盡是他駭人聽聞的言辭,心中僅存的一絲憐憫同情也消失了。厲聲道:“既然你已經無藥可救,那就不要怪我不念昔日情分了。”


    說罷,衣袍飄動,鄭大在空中虛踩幾步,直接衝楊寶強飛了過去。與此同時,禁軍最後一人也死在了地安門前,邪武者同四皇子的死士們轉身與船幫和護城軍喊殺聲中短兵相接。


    鄭大看似氣勢洶洶地衝向了楊寶強,實際上他並沒有把握能穩贏,剛才對話的功夫,他就看出楊寶強已經是玄武境的高手,比二十年前強的可不止一點半點。鄭大自己也是玄武境,可很大程度上是靠著毒術來製勝,真正的拳腳功夫還是差了許多。加之天公不作美,現在又是大雨瓢潑,毒術難以施展,實力降了三成不止。


    柳不休這邊眾人除了四個乞丐鄭大不清楚修為,其他人中當屬自己夫妻二人實力最高,如今率先出擊,也是存了纏住楊寶強,不讓他騰出手對付小輩們的心思。


    姚曳與鄭大兩人夫妻心意相通,鄭大飛出的瞬間,姚曳便緊隨其後。姚曳說是千機門掌門夫人,但一身武藝師承船幫老幫主,自幼修習的驚濤掌說不上出神入化,也相去不遠。


    姚曳麵容冷峻,一身紅衣在人群中極為惹眼,如同萬綠叢中的一朵嬌豔的牡丹。她跟在鄭大身後,卻後發先至,在鄭大之前與楊寶強拳腳相碰。姚曳雙掌齊出,不斷在楊寶強周身遊走,似是一波高過一波的海浪連綿不絕。她出掌的速度越來越快,掌風也越來越強勁,直逼的楊寶強疲於應對。


    楊寶強並未和姚曳交過手,不了解姚曳的招式,一時被姚曳猛烈的攻勢壓製住了。但他驚而不亂,雙手如同握著篩盅一般,手臂一直在不斷地輕顫,姚曳層層疊加的內勁在他手臂小幅度顫動之下被完美的卸去力道。雙手在身前不斷揮動,隱隱之中竟顯出太極八卦之象。


    姚曳出手的瞬間,鄭大也沒有閑著,他自知實力不足,便在姚曳身側給予協助,夫妻二人配合默契,姚曳為主,鄭大為輔,牢牢壓製著楊寶強,令他無法抽身。


    柳不休、柳芳還有受傷的餘曉航站在隊伍的最後麵,四大護法緊跟在他們身後。剩下的勝七,尺素,玉昭,齊德隆剛,蕭悅全都加入了戰團。勝七手中七尺巨闕每一次揮出,便會又數具被擊碎骨骼的屍體自空中落下。


    尺素一把蟄湧如同一條真正的毒蛇,彎曲蠕動貼著敵人的身體不斷遊走,然後或是在咽喉,或是在心口狠狠咬下致命一口。玉昭的湛瀘在夜色之下,不斷上下飛舞,劍氣所到之處盡是殘肢斷臂。齊德隆剛在接連的血氣刺激之下,變得如東強一般殺氣四溢,無質的劍身在這個夜晚當真如他的外號一般成為了閻羅的審判。


    蕭悅則被渭陵船幫分舵主所率領的幫眾圍了起來,左右衝殺時就像是一個移動的堡壘,永遠隻有一兩個敵人可以在正麵於蕭悅交手,完全不用顧忌背後的冷槍暗劍,所以殺的十分酣暢淋漓。


    就在眾人奮力廝殺的時候,翠花這個一直沒有被大家注意到的人,偷偷溜到了柳不休幾人的附近,她雙眼緊緊盯著抱著柳不休胳膊偷眼觀瞧戰況的柳芳,雙目之中盡是貪婪的神色。翠花最先發現了柳芳的九陰體質,然而他並沒有將此事聲張,因為她很明白假如消息透漏出去,肯定是輪不到自己的,所以她一直將此事守口如瓶。


    如今雙方激戰正酣,而且完全沒有人注意到她,這時的她便又偷偷打起了柳芳的主意。柳芳和柳不休一看就是不會武功的普通人,餘曉航看上去氣血兩虧,明顯是重傷未愈,旁邊四個長得奇奇怪怪的乞丐更是完全沒有一點高手的感覺。


    這麽好的機會簡直是天賜良機,假如她能得到柳芳,四皇子的計劃什麽的統統都可以無視,她隻要帶著柳芳馬上逃離,她就能在極短的時間內進入玄武境,甚至有可能衝擊神武境。如此巨大的收益,還沒有多少風險,翠花的心忍不住蠢蠢欲動起來。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翠花也顧不上考慮四皇子和楊管事會如何對付她了,她準備搏一把。她在人群中隱著身形,離柳芳越來越近,終於,到了可以一擊得手的距離。翠花幻想著自己橫掃天下,萬人膜拜的美好未來,不禁嘴角含笑,她一個箭步衝向了柳芳,單手成爪,抓向柳芳的脖頸。


    柳不休、柳芳和餘曉航被突然衝出來的翠花嚇了一跳,可如此近的距離,翠花身法又極快,別說不會武功,就算是會武功隻怕也難以閃躲。柳不休已經算是應變極快,見翠花的目標不是自己,他瞬間雙手扳住柳芳的雙肩,轉過身用後背擋在了柳芳麵前。


    柳芳驚地大叫道:“哥!”


    柳不休背過去的身體在微微顫抖,他條件反射之下,沒有任何思考就護住了柳芳,可等動作做完,心中對死亡的恐懼慢慢顯露出來。他後背發涼,等著翠花凶狠的爪擊將自己穿個透心涼。卻不料,等了好一會,沒有聽到預想到的疼痛,反而一聲女人尖利的慘叫聲從背後傳來。


    “啊啊啊!!”


    柳不休聞聲連忙回頭查看,隻見翠花因為痛苦麵容變得駭人無比,左手死死攥住她自己的右手小臂,小臂自手腕處被整齊的切斷,鮮血如泉水一般噴湧而出,她的右手安靜地躺在柳不休的腳邊,依舊保持著爪狀,隻是什麽也抓不住了。


    翠花邊聲嘶力竭地慘叫,邊用驚恐萬分的目光看向如家,好像在她眼前的不是身材矮小的男人,而是一個怪物一樣。翠花左手伸出兩指,緊咬著牙關封住了右手手腕處的穴位,算是勉強止住了血。


    她臉上寫滿了驚駭,因為驚嚇說話都不利索了,用僅剩的左手指著如家說道:“你,你們究竟是什麽人?”


    如家罕見的眼中沒有淫邪之色,手中的樹葉在指縫見自由地穿梭,如同活物,淡淡一笑說道:“隻是普通的乞丐而已。”


    柳芳、餘曉航還有翠花三人都被如家這一手鎮住了,柳芳和餘曉航雖然在廣德門的時候見過如家出手,可那時畢竟是對付普通兵卒,所以並未十分在意。可眼前的翠花可是實打實的高武境界,竟然在如家隨手一招之下斷去右手,這對於兩人的衝擊力不可謂不大。


    翠花蹬蹬往後倒退兩步,這時心中已經有了悔意,她隻想趁亂來撿漏,卻沒想到碰到了鐵板,九陰之體沒有得到,性命都要不保。如家說自己是乞丐,翠花打死都不信,能如此輕易重傷她的,應該已經到了玄武境高階了,一個玄武境的乞丐說出去誰信啊。


    翠花現在滿腦子都是逃跑的念頭,慌忙後退,轉身就不要命一樣地跑,可還沒逃出幾步,就被一塊破空而至的磚頭懶腰斬斷,當場被分了屍。


    看著空中揮灑的鮮血,餘曉航和柳芳看向四個乞丐的眼神變的複雜無比,同時他們對柳不休所說的什麽乞丐報恩的說法也起了疑心,隨隨便便就能請四個玄武級的乞丐,那可真是走了狗屎運。


    交戰雙方都沒有注意到翠花被殺,還沉浸在和敵人的戰鬥當中。但是隨著萬事屋幾個高階戰力的賣力衝殺,四皇子的手下人數漸漸在減少。此時還被鄭大夫婦纏住的楊管事是心急如焚,他一時半會無法擊敗鄭大和姚曳,而自己這邊已經露出敗相,再不做點什麽,就隻能等死了。


    於是楊寶強衝著眾人高喝一聲:“開血體!”


    柳不休這邊的其他人都是一臉茫然,不知道楊寶強說這話的意思是什麽,但是很明顯應該是什麽殺手鐧,本著小心為上的原則,眾人紛紛後退幾步,和邪武者拉開一段距離,靜待事態的發展。


    鄭大姚曳心中暗叫一聲不好,別人不清楚,可他們倆畢竟是經曆過上一次誅邪之戰的人,他們很清楚血體的含義。所謂血體就是強行壓榨自己身上血肉的力量,從而達到瞬間提升功力的效果,但是對人體的損傷是極大的。當時柳不休等人所說的在小賭場兩名女邪武所用的粉末就是這個效果,隻不過她們修為不高,需要借助外物刺激才能開啟血體。


    鄭大和姚曳壓製楊管事的動作一停,分心衝著眾人提醒道:“小心!”。話剛出口,楊寶強身上突然散發出一陣血紅色的光芒,體表變得殷紅無比,仿佛是被鮮血浸泡過一樣,他沒有給兩人去救援的機會,雙手虛畫兩個圓圈,使出他的成名絕學“攬月手”。


    隨即鄭大和姚曳兩人被兩股巨大的吸力拖拽著向楊寶強的雙手飛去,楊寶強開啟了血體之後,實力暴增,看此情況,似乎以一敵二也並不吃力。姚曳和鄭大無法完全控製身形,隻得借力出掌,企圖硬拚。


    此時的鄭大已經完全不夠看了,實力隻剩七成的他剛才和姚曳聯手都未能擊敗楊寶強,如今楊寶強血體一開,更是無法匹敵。姚曳集全身之力,強行運氣,驚濤掌十二分地再度施展開來。楊寶強已經熟悉了姚曳的招式,不會讓姚曳有時間慢慢提高她的掌勁。


    楊寶強雙掌忽的緊握成拳,攬月手的吸力瞬間變得更加強烈,姚曳和鄭大兩人被硬拖到楊寶強麵前。雙臂微收,楊寶強雙拳平出,隻聽兩聲骨頭碎裂的“嘎巴”聲,姚曳和鄭大各被一記重拳正中胸口。兩人頓時口中鮮血狂噴,在空中劃出一條血線,倒飛出去,跌落在地。


    楊寶強通紅的雙眼看著自己的雙手,發出自負的狂笑:“這就是力量,這就是你們說的不歸路,如何啊?”


    鄭大和姚曳勉強用手撐起上半身,聽到楊寶強狂傲的話語,急火攻心,又哇哇吐出幾口鮮血。琦琦看到兩人落下,失聲叫道:“爹!娘!”趕忙高高躍起,奔至兩人麵前,將兩人攬入懷中,簡單的醫治傷口,平日囧囧有神的眼睛此時被怒火填滿,但是理智告訴她這人不是她能對付的。


    楊寶強看著已經沒有戰力的兩人,頓覺勝局已定。衝著邪武們高聲叫道:“給我殺!一個也不留!”


    地安門前的邪武如同打了雞血一般,都像楊寶強一樣周身泛紅,戰力暴增,原本遊刃有餘的萬事屋眾人瞬間就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邪武者和死士嗷嗷叫著,眼中盡是嗜血的狂躁,肆意砍殺著船幫幫眾和護城軍士兵。


    不多時的功夫,船幫和護城軍的人數就驟減了三成,而且死去的人數還在不斷增加。楊寶強輕飄飄落在四皇子文研烈身邊,如同看客一般靜靜看著這場屠殺,兩人臉上寫滿了勝利者的從容。


    這時一個老頭十分突兀地出現在柳不休眾人後方,那個老頭一手捂著後頸,腳下生風,在宮牆之上急速飛奔著。來人也並未企圖偷襲柳不休等人,而是避開了人群,直衝四皇子而去。


    此時戰況激烈,誰也沒有時間去理會這個人。很快,那人就到了四皇子陣營那邊,開啟了血體的邪武們竟然還專門給他讓出了一條道路,這讓柳不休等人看的有些摸不著頭腦。


    老頭見到楊寶強和四皇子,頓時聲淚聚下,哭道:“殿下,大哥。屬下無能,怡紅院被文研正攻下來了。”


    楊寶強和四皇子看來來人,神情都是一變。四皇子追問道:“怎麽回事?”楊寶強緊張地問道:“寶路,就憑文研正手裏那點私兵怎麽可能奪得下怡紅院?”


    “殿下,大哥。倘若隻是文研正,那都好說,可是誰知道槍盟突然斜插了一杠子。”楊寶路解釋著。


    “槍盟怎麽會插手皇族的事,罷了罷了。反正現在大局已定,就算給他那些大臣,老十也翻不出什麽風浪。”四皇子文研烈心中雖然疑惑,但是當下的形勢一片大好,心中也不怎麽介意楊寶路的過失。


    “是啊,寶路,你且在這稍候,馬上我們就能改天換地了。”楊寶強心情大好,話語中充滿了對美好未來的憧憬。


    楊寶路一路狂奔,就想先將消息送到,後勃頸上的傷口根本沒來得及處理,見局麵已經盡在掌握,便撕下幾塊碎布條,纏於脖子上,退到一旁,點點頭道:“恩。”


    四皇子和楊寶強悠閑看戲,柳不休這邊眾人卻是節節敗退,死傷人數急速增加,柳不休有點看不下去了,皺著眉對四大護法問道:“你們四個在等什麽,還不出手嗎?”


    四人聞言相互對視一眼,卻還是沒有絲毫要出手的意思。吳悟武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說道:“柳掌櫃,我們的援軍到了。”


    “援軍?我們哪有什麽援軍,你難道指望杜老板帶著那些殘兵從廣德門來救援我們嗎?”柳不休氣極,怒道。


    “不,不止他們。”吳悟武搖搖頭,和其餘三大護法同時望向了來時經過的神武門方向。


    正在柳不休疑惑之時,突然一抹寒光在空中出現,一杆七尺長槍似從天際而來,攜帶著萬鈞之力,斜刺入交戰的人群中。那杆長槍接連將五個開啟血體的邪武者穿成了糖葫蘆,刺穿五人之後,餘力未盡,長槍狠狠紮進了地麵中,槍尖足足深入地麵七寸有餘。頓時以長槍為中心,方圓五尺之內的地麵瞬時崩裂,所攜帶的氣勁更是直接振飛了數人。


    而後一個身影自空中高高躍下,落地後半跪在長槍旁邊,一聲青衣在氣勁的鼓動之下,呼呼作響。他緩緩站起身,單手將長槍從地上拔了出來,用力一甩,將掛在槍上的屍體與鮮血一並甩下,長槍反握,斜指地麵,身形挺拔,整個人如長槍一般修長,淩厲,他鷹隼一般犀利的眼神環視四周眾人,如同在尋找獵物的獵手,凡是被目光掃到的人,俱是一個激靈。


    這時,場中認識此人的紛紛高聲叫了起來:“‘槍皇’葉觀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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