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一聲炸雷突然響徹夜空,烏雲自渭陵城南壓了上來,猶如一個匍匐在地上,用雙手前行的惡鬼,正在慢慢蠶食這座城池。伴隨著雷聲,幾束閃電在如墨的夜空一閃而過,好像銀白色的蛟龍在惡鬼周圍盤旋。


    “杜老板,五千護城軍已經召集完畢。”魯千夫長低沉的聲音在轟鳴的雷聲中顯得微不足道。


    在他的身後,站著五千名護城軍士兵,這些士兵看上去人數眾多,且都身披鎧甲,手持兵器,卻散漫不堪,毫無軍紀可言。竟然還有人在小聲切切私語,不知道是在討論軍情還是在討論一會打起來該如何脫身。更有甚者,炸雷響起之時,竟然嚇得縮脖顫抖,比起女子還不如。


    柳不休輕蔑的掃視這幫外強中幹的所謂護城軍,眼神中盡是不屑。杜純背手,挺著將軍肚,也不說話,默默衝千夫長點點頭,算是回答。


    “報!小姐,京營的人現在已經控製住了廣德門。”一身黑衣的船幫幫眾快步從遠處跑來,半跪在地上,說道。


    蕭悅聞言看向柳不休,同時柳不休也望向他,兩人對視一眼,已然明白對方的意思。


    柳不休一甩雙袖,目光深邃地望向廣德門方向,淡淡說道:“走吧,諸位,該我們登台了。”說著率先邁步前行,萬事屋眾人緊隨其後。


    “轟隆隆———”


    又是兩聲炸雷,完全籠罩了渭陵的烏雲,終於在怒吼幾聲之後,開始向城中揮灑著雨針。跟在柳不休眾人身後的船幫幫眾,猶如一條黑色的巨蟒,吐著血紅的蛇信遊向渭陵城中央。反觀人數更多護城軍,卻好像還未越過龍門的魚,胡亂搖擺著身子。


    此時的雨勢並不大,雨水飄飄灑灑毫無威力地落下,絲毫不能阻擋眾人的腳步。街上好不容易蓄滿水的小水窪,在幾千隻腳落下之後,水花四濺,漸漸見了底,隻得重新開始積蓄。密集的腳步聲,在這萬籟俱靜的夜裏,蓋過了雨聲,如同密集的鼓點,敲擊在人的心頭。


    …………


    廣德門前。


    一個身穿銀白色精致盔甲的男人,抬起頭望著陰暗的天空,任由雨水落在他的臉上,左眼處長長的刀疤,越過挺立的鼻梁,斜斜延伸至嘴邊,表情冷冽,有一種不怒自威的霸氣。雨水傾撒在他銀白色的盔甲上,好像一個忠心的仆人再給他擦拭鎧甲,更令他顯示出名將久經沙場的自傲。


    幾千名嚴陣以待的士兵,將廣德門裏三層外三層圍了個水泄不通。外側的盾兵,中間的槍兵,還有最後麵的強弩手,每個士兵都全神貫注盯著廣德門前的黑暗處。假如這時從黑暗中突然衝出一個人,肯定會在瞬間被射程刺蝟。


    “都指揮使,廣德門已經完全被我們控製,四皇子殿下也已經在去往昌寧殿的路上。”一個副將模樣的士兵站在都敏俊的身後,恭敬地稟報著。


    “恩。”都敏俊緩緩低下揚起的頭,重重恩了一聲,沉聲說道:“傳我命令!在四皇子殿下出來之前,任何人不能進入廣德門,哪怕是一隻蒼蠅,也得給我射下來。”


    “是!”副將高聲應道。


    就在副將要轉身去傳令時,一陣密集的腳步聲從黑暗中傳來。都敏俊眉頭一皺,心道:該來的還是要來,果然是躲不過啊。他右手陡然高高舉起,與此同時,訓練有素的京營士兵也做出了反應。盾兵整齊前踏兩步,身體半蹲,盾牌前伸。槍兵長矛平舉,從盾牌的縫隙中伸出,如同一個個巨大的三叉戟。強弩手更是手托機弩,極快地安上三支鋒利的弩箭,直指黑暗處。


    三千京營精銳屏住呼吸,靜靜等待著黑暗中獵物的出現,然後給予獵物致命一擊。卻不料腳步聲在黑暗中漸漸消失,就好像沒有人隱藏其中一樣,但是都敏俊知道自己沒有聽錯,而且單憑聲音判斷,對方至少來了七八千人。


    這時,一個肥胖的身影穿過雨簾,從黑暗中走了出來,微挺的將軍肚和華貴的服飾道出了他的身份。


    都敏俊見到來人,高舉的手緩緩垂下,眉頭微皺,鷹隼一般洗禮的目光射向來人,嘴裏吐出兩個字:“是你?”


    杜純哈哈一笑,肚子上的肉跳躍著,似是見到老朋友一般,抱拳道:“都指揮使,別來無恙啊。”


    都敏俊完全沒有和杜純寒暄的意思,冷冷地聲音好像能凍結雨水:“杜老板,你來此有何貴幹?莫不是在渭陵城迷了路?”


    “都指揮使,我看不是我杜某人迷了路,而是你來錯了地方吧。”杜純毫不示弱,高聲道。


    “杜老板,我京營曆來是肩負守衛宮城的重責,我如今在廣德門前難道還不妥嗎?”都敏俊嗤笑一聲,冠冕堂皇地說著。


    杜純毫不客氣地揭穿了都敏俊,冷哼道:“哼,守衛宮城?隻怕四皇子殿下現在已經快到昌寧殿了吧。”


    都敏俊也不再繼續裝蒜,“杜老板,你既然知道,想必今天是必要過我身後這廣德門了吧。”


    “都指揮使,杜某人奉勸你一句,四皇子必不可能繼承大統,你現在收手還來得及,給我們讓開一條路,過後我還能在十皇子麵前給你求情,免得禍及妻兒。”杜純企圖用話語招降都敏俊。


    “自古以來便是成王敗寇,我等都是各為其主。既然我一開始選擇了四皇子,那麽我就沒有回頭路了。”都敏俊語氣激動,臉上的表情因為刀疤的存在而顯得猙獰異常。


    “都指揮使,你今日是非擋不可了?”杜純給都敏俊下了最後通牒。


    都敏俊“嚓”的一聲,拔出腰間佩刀,刀身發出清冷的寒光,顯然已經不想再跟杜純在多費口舌,怒吼道:“要過可以,踏著我的屍體過去!”


    “嗖——”


    就在都敏俊拔出佩刀的一瞬間,站在他身旁的副官,突然搶過一架強弩,扣動了扳機。弩箭如閃電一般,以極快的速度撕裂了層層雨簾,直射向毫無防備的杜純眉心。而杜純仿佛被嚇傻了一般,竟然並未躲避,隻是呆呆站在原地,等待著要取他性命的弩箭。


    弩箭在空中並未受到任何阻礙,眼見弩箭已經到了杜純麵前不足一尺,都敏俊的副官臉上露出偷襲得手的竊笑,然而笑容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就僵在了臉上。


    “鐺——”


    弩箭在杜純眉心前幾寸突然憑空發出一聲金屬撞擊的聲音,伴隨著一閃而逝的火星,弩箭被反彈之力彈落一旁。而杜純的右邊身側出現了一隻手握劍柄的手,正是齊德隆剛無形無質的湛瀘替杜純擋下了這帶著死亡氣息的一箭。


    “殺!殺!殺!”


    魯千夫長深知護城軍的實力,明白假如自己在這個時候想要蒙混過去,簡直同找死無異。於是高喝著殺,身先士卒帶著護城軍從杜純身後的黑暗中衝出。可是這些平常悠閑慣了的護城軍隻是相互推搡著前進,誰都不願衝鋒在前。在隊伍的最後,更有膽小的士兵,已經後退兩步,隨時準備逃走。


    魯千夫長早就了解這些屬下極為不堪,但是在刺激之下,久違的沙場鐵血重回他的身上,舉刀高呼:”避戰者,死!擅逃者,死!”


    接連兩個死字,瞬間鎮住了這些企圖渾水摸魚的繡花枕頭,可有人還是畏縮不前,魯千夫長手起刀落,那人的人頭如葫蘆一般,滾落在地,噴湧而出的鮮血瞬間染紅了地麵。護城軍在高壓之下,紛紛跟在魯千夫長身後,衝向了如鐵桶般堅固的廣德門。


    另一邊全是黑衣的船幫幫眾,手中開山刀高高舉起,不等蕭悅開口,便如同黑色的巨浪一般湧向京營。柳不休和柳芳站在原地沒有動,身邊鄭大和姚曳也沒有出手,隻是靜靜注視著都敏俊,當然還有四大護法站在一旁督戰。


    都敏俊高喊一聲:“結陣!”


    隨即京營眾人瞬間有條不紊的展開,前排盾兵蹲下,後排的強弩手弦如滿月,“咻咻咻”仿佛比雨點還密集的弩箭覆蓋住了衝在最前麵的護城軍身上,頓時鮮血四溢,血花飛濺,一排又一排的士兵倒在了衝鋒的路上,一片如刺蝟一般的屍體堆疊在廣德門前。


    此時京營精銳和混餉士兵的區別就體現的淋漓盡致,毫無章法可言的衝鋒與送死毫無區別,京營未損一人的情況下,護城軍已然死傷了數百人之多。此時蕭悅發覺了,假如不解決那些強弩手,恐怕根本無法對京營造成打擊,必須短兵相接,己方才能發揮出人數的優勢。


    蕭悅叫道:“分舵主!”


    船幫分舵主聽到蕭悅的叫聲,心中了然,高喝道:“上飛斧!”


    話音未落,船幫幫眾立即紛紛後退,將手中開山刀熟練地綁於身後,把腰間的兩把斧頭持在手中。


    “投!”


    船幫幫眾手中飛斧應聲飛出,在空中打著轉,如同揮動著翅膀的巨大蝗蟲。飛斧扔出的瞬間,仿佛硬生生切斷了空間,飄灑的雨滴在那一刹那停止了下落,給飛斧讓出一條通路。


    看到迎麵飛來的一片飛斧,都敏俊毫不慌亂,高喝:”變陣!”


    前排的盾兵頓時收縮後退,一列變成兩列,盾牌整齊的並在一起,第二列的盾兵將盾牌高舉壓在前排盾兵之上,瞬間鑄成一道堅固高聳的金屬城牆,轉動的飛斧重重砸在盾牌之上,隻是將盾兵擊的後退,卻沒能造成多少傷害。


    “轟隆——”


    雷聲轟鳴,雨勢漸大。剛才如針般細密的雨水此時嘩啦傾盆落下,衝刷著地麵。雨水很快在街邊的排水溝中匯成小溪,流淌著鮮血刺眼的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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