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的良月初六,秋高氣爽,豔陽高照。


    凝瀟擷陽殿,外事堂及內事堂共計十八位長老齊聚,各堂執事弟子各司其職,站立有序。在眾人的目光中,歐陽澤將手上代表掌門權威的飛鷹銅戒摘下,鄭重其事地戴在李子楓的食指上,寄托著無盡的期盼與責任。


    李子楓身著繁複的深紫色掌門服飾,頭戴精致發冠,朝著歐陽澤拱手,深深一拜,至此代表從現在開始,接下發揚衡山派、平衡各武林勢力的重擔。


    墨軒端著掌門印章,對著李子楓深深地彎下腰,雙手向前將印章遞給李子楓,李子楓雙手接過,接受者眾人的賀喜,眉眼間始終沒有一絲笑意。


    半年後,朝廷傳來一封文書,通報朱邢湛病重不治,已於兩日前,也就是當月十四馭龍賓天,太子朱洛雲登基為帝,為宣裕元年。


    同年臘月初六,菱溪誕下男嬰,母子平安。李子楓喜上眉梢,抱著孩子愛不釋手,看著那麽一個小人兒躺在自己的懷裏時而大哭,時而歡笑,時而熟睡,李子楓眉眼間總是充滿濃濃的笑意,他發誓,要將自己從未嚐到過的父愛,全部傾注於這個小人兒的身上。


    “瞧你,也不嫌個累,手臂都酸了吧?”菱溪頭戴祥雲花紋抹額,虛弱地躺靠在床上,看著李子楓這般,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李子楓坐到床邊,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撫摸著菱溪的臉,“娘子辛苦了。”


    菱溪笑著搖搖頭,“孩子的名字可想好了?”


    李子楓略作思索說道,“皓軒,李皓軒如何?”


    “皓月星空,氣宇軒昂。當真是個不錯的名字。”


    李子楓扯起嘴角笑了笑,隨即笑容凝滯,似乎若有所思。


    “師父派人送來了長命鎖、一對兒銀手鐲,還有幾隻布偶玩具何和小衣裳…隻是始終未露麵。”菱溪拍拍李子楓的手提醒道,“還有你,又有多久沒去拜見了?”


    李子楓一怔,隨即沉沉地歎口氣。多年過去,心中的隔閡依舊,讓李子楓不願與歐陽澤有過多的私下往來,所以一直未曾探望。


    如今自己喜得一子,歐陽澤也未曾露麵,李子楓明白,這麽多年過去了,歐陽澤還放不下喪妻喪子之痛,仇人之子有了子嗣,怕是要勾起傷心事。


    李子楓不明白,他與歐陽澤之間走到今天這步,究竟是誰傷了誰的心?


    菱溪緊緊地握住李子楓的手,“待過些日子,我們帶著孩子去拜見師父吧!”


    李子楓垂下眼,輕聲應道,“好。”


    孩子百日之時,李子楓和菱溪抱著孩子,去了歐陽澤隱居的地方:清風苑。


    清風苑位於衡山的半山腰南側,離山門有大半日的路程。院落古樸雅致,房舍雖小,但三進三出的樣式不變。清風苑的前院布置著石桌、石凳、古井還有參天古樹。後院被分為兩塊,一塊種著綠色蔬菜,另一側種植了五顏六色的花。


    李子楓與菱溪看著,目瞪口呆,曾經威風凜凜的衡山派掌門、威震八方的武林盟主,現如今竟成了侍弄花草蔬菜的園丁!


    “大公子…”一身素衣的風逸辰一路小跑過來迎接,怔愣了一會兒才回過神,恭敬地行了一禮,“掌門、夫人。”


    未時初,鳥語花香,暖暖的陽光鋪滿整個房間。


    歐陽澤從小憩中悠悠轉醒,聽到李子楓攜夫人孩子前來拜見,不由得喜上眉梢,連忙熱情的招呼著,吩咐風逸辰備熱茶和點心。


    菱溪懷裏的孩子咿咿呀呀地伸著肉嘟嘟的小胳膊,對外界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尤其是看到歐陽澤的時候,小眼睛滴溜溜地轉著,隨後發出歡快的笑聲。


    歐陽澤看著,眼眶酸楚發熱。李子楓從菱溪手上接過孩子,“孩子出生百天了,您…還未見過吧?師父,您可要抱抱這個孫兒?”


    孫兒?歐陽澤嚨像是被塞住了,什麽都說不出來,一時間失神。


    李子楓抬起頭,與歐陽澤四目相對,隨即又垂下眼,“您可是嫌棄了?”


    孩子似乎聽懂了‘嫌棄’這個詞兒,方才還歡笑的臉驟然變天,‘哇哇’地大哭起來,鼻涕眼淚糊了一臉,小小的四肢也不停地踹著。


    李子楓心疼地哄著,“軒兒不哭,祖父可疼你呢!祖父抱好不好?”


    聽到‘祖父’這個詞,歐陽澤心底再次泛起波瀾,他收起滿臉愁容,笑著接過孩子,心疼地抱著,“他叫軒兒?”


    李子楓點點頭,“皓軒。”


    “李皓軒…”歐陽澤念叨著,“這名字不錯,孩子將來肯定是做大事的。”


    李子楓微微一笑,輕聲說道,“隻要是正道,無所謂做什麽,喜歡便好。”


    歐陽澤微微一怔,選擇自己喜歡的路,是每個人的希望,自己從前怕是給李子楓太大的壓力和擔子,才會讓李子楓生出這般感慨。


    不過想想也是,高處不勝寒,站得越高,責任越大。當衡山派掌門,撐起整個江湖,並非是值得得意的一件事。不過好在,李子楓有妻兒陪在身邊。


    溫馨過後,菱溪明白這師徒二人似乎還有話要說,便抱著孩子出去曬太陽了。


    茶水在茶杯中泛起陣陣漣漪,甜點也散發出陣陣香甜的味道,師徒二人麵對而坐,歐陽澤看看一邊桌案上的一封封書信,又看看李子楓問道,“子楓,如今你已是衡山派掌門,按理說有些事為師不應該過問,隻是…”


    李子楓沉沉地歎口氣,“您是想問清運的事嗎?”


    歐陽澤點點頭,“子楓,對於清運,你究竟是怎麽想的?”


    李子楓默然不語……


    清運跟在李子楓身邊六年,正式入衡山派門下也已四年有餘,但始終未入李子楓的門下。但是,與李子楓同屆的師弟師妹們都收徒弟了。


    當人們都認為李子楓會早早地收清運為徒時,李子楓始終遲遲沒有動靜,對此更是緘口不言。剛開始還好,日子久了便有傳言說清運出自北峰,出身不好,讓李子楓介懷。也有的說李子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害怕做師父。


    這些傳言傳到耳朵裏時,李子楓並未生氣發怒,反倒覺得傳言有一部分說的是對的,他遲遲不肯收徒,不僅是害怕‘師父’這個字眼,更是害怕將來自己一氣之下,也會犯了和歐陽澤一樣的錯,造成他和清運之間不可挽回的裂痕。


    “終究是為師的錯。”歐陽澤歎口氣,“但是子楓,你要記住,人言可畏。你萬不能再走上為師的老路,讓上一輩的恩怨,影響到下一輩的感情。”


    ……


    是夜微涼,菱溪回到尚清苑,哄著孩子睡覺。李子楓則是一人走到藍水湖,此時月光如水,打在水麵上波光粼粼,耀眼又不失沉穩。


    不出所料,清運一人坐在鬆柏下的石頭上發呆,背影落寞。


    如今清運已經是十一歲的少年,臉龐上的稚嫩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與年齡不符的沉穩,像極了年少時的自己。李子楓沉沉地歎了口氣。


    清運猛地回過神,連忙拱手行禮,“掌門。”


    “這麽晚了還沒睡?”


    “睡不著,就跑出來看月亮。”


    “看月亮?”李子楓好奇,“看月亮你方才一直盯著水麵看?”


    “相比於天上的月亮,水中雖然隻是個倒影,但至少離清運很近。”


    李子楓微微怔愣,心底無限酸楚,清運這是在暗指,他們離的遠了嗎?


    清運張張嘴,欲言又止。這個小動作,被李子楓盡收眼底,“想說什麽?”


    清運搖了搖頭。


    李子楓又是一怔,如今的清運,再不會天真地問自己,“伯伯,是不是清運做錯了什麽您才不要清運了?”他也已經想不起,清運究竟是從何時起,對自己的稱呼從‘伯伯’改成了‘掌門’?如今…他們究竟是怎麽了?


    “掌門?”


    清運的呼喚,打斷了李子楓的思緒。李子楓笑著輕輕拍了一下清運的頭,“伯伯是在想,你自己跑出來看月亮,也不叫上我,可是嫌棄我了?”


    清運一愣,但眉眼間顯然鬆快了不少,嘴角也有了笑意,“這樣真的好嗎?”


    李子楓挑起眉頭,好笑地看著清運,“以後無人時,你還是喊我伯伯吧!”


    “那有人的時候呢?”清運的眼睛裏多了分期盼。


    “有人的時候…”李子楓頓了頓,“有人的時候,可以喊我‘師父’。”


    這次輪到清運微微一愣了,他似乎沒聽清李子楓剛說了什麽。


    李子楓並不介意清運的怔愣,繼續說道,“我方才與宗元長老看了黃曆,說下月初六是個萬事皆宜的好日子,若是你願意,便在凝瀟擷陽殿行拜師禮吧!”


    話音落地,清運又愣了一會兒,終於確定自己的耳朵沒壞掉,他回過神好笑地看著李子楓,忍不住打趣道,“伯伯您真是和從前一樣,總喜歡在深更半夜的時候說這麽嚴肅的問題。”


    “你長大了是吧?學會埋汰伯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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