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衡山遍布養眼的綠色,生機勃勃,整個衡山派上下都處於一番熱鬧的景象中,雜事坊的弟子小心地端著各自需準備的物品奔波忙碌,布置著彩花和燈籠,每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喜氣。


    荷月初六是李子楓和菱溪大喜的日子。掌門歐陽澤與慕麟閣的閣主沈天雄二人翻遍黃曆,覺得這天是個萬事皆宜的好日子。於是決定讓二人在這天成親。


    李子楓和菱溪長時間相處,二人心中早已互生情愫,菱溪自是沒問題,但若是按著李子楓的性子來,這事怕是又不知道拖到哪年了。


    朱邢湛病體沉重,終日湯藥不離口,病情發展一言難盡。一旦馭龍賓天,天下又要服孝三年,如今趕著將喜事辦了,許還能衝衝喜。


    菱溪決然地放棄了風機樓樓主的身份,甘願從慕麟閣這一皇家密衛組織中除名,隨李子楓常住衡山派,相夫教子。李子楓心生酸楚,十分心疼菱溪為自己的付出,並早已表明,此生絕不會負了她。


    菱溪自小無爹娘,但畢竟曾為慕麟閣效力,沈天雄也不想讓菱溪無名無份地嫁過來,於是便收菱溪為義女,菱溪更是認了沈鴻飛為兄長。


    這一天,整個宗門喜慶又熱鬧,往來賀喜賓客不斷,笑聲洋溢。歐陽澤臉上掛笑,迎來送往,自是欣慰的,如今李子楓與菱溪成親,將來再有個一兒半女,在某種程度上也算是彌補了他心中永遠的遺憾。


    這份熱鬧,自是少不了沈鴻飛的參與,沈鴻飛看李子楓一時間還有些怔愣,似乎並未完全融入新郎官兒這個角色,沈鴻飛滿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杵了杵李子楓,“我說你小子,親都接了,怎麽這麽木訥?小心我們把菱溪妹子帶回去。”


    李子楓的臉通紅,耳根子燒得發燙。


    “敢在這種良辰吉日招惹新人,小心我們主兒事兒的把你踹飛!”菱溪一身大紅喜服,化著精致的妝容,神色調皮,絲毫沒有新娘子應有的嬌羞。


    “菱溪妹子過分了嘿!”沈鴻飛咬牙切齒,“新人未接蓋頭便私下見麵,小心不吉利哦。”沈鴻飛表情狡黠,隨後朝著李子楓擠眉弄眼,“是吧新郎官兒?”


    “呃!”沈鴻飛的話音還未落地,菱溪就狠狠地踹了他一腳。


    下一刻,菱溪對上李子楓的時候,立刻換上一副溫柔嬌羞的表情,雙目含情、唇紅齒白,宛若春日裏的一株桃花。菱溪伸出白嫩的手,扯了扯李子楓的衣袖。


    李子楓笑了笑,很自然地握住菱溪的手,柔聲道,“娘子請……”


    於是,二人手拉手一起走遠,唯獨留下沈鴻飛愣在原地,驚詫地瞪著眼睛。


    吉時已到,新人在衡山派的紫陽殿拜天地、高堂,紫陽殿取自紫氣東來,旭日東升之意,寓意美好,為大喜的日子更增添了幾分吉慶的氣氛。


    在眾人的賀喜聲中,歐陽澤與沈天雄自然平和地接了新人奉的茶。新人對拜的時候,沈鴻飛像是要報複白日裏被奚落的仇似的,發壞地伸出腳想絆李子楓,卻不料被菱溪發現,護著李子楓往後走了一步,自己反被絆到。


    李子楓眼尖手快,一把扶住菱溪,兩人就這麽半推半就間,頭碰頭,隨後抱在一起,觀禮眾人的喝彩聲再次響起,護送著新人向裏走去。


    沈鴻飛報仇未遂,黑著臉看著二人的背影,沈天雄瞪了他一眼,“丟人現眼!”


    一切禮儀在宗元長老項瑞的主持下順利進行著,前麵酒席照常,喝酒劃拳之聲不絕於耳,李子楓不勝酒力,悄然地退了席,走回雲天閣。


    歐陽澤默然地看著李子楓離開的背影,神色莫名,有欣慰、心酸,落寞,沈天雄像是一眼看穿了他的心事,為歐陽澤斟了酒,半開玩笑道,“我說歐陽兄,大喜的日子,怎麽我看你就滿臉憂愁,倒像是擔憂兒子會娶了媳婦忘了娘呢!”


    “狗嘴吐不出象牙!”歐陽澤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怎麽沈閣主自己沒發現,方才看子楓和菱溪拜堂的時候,一臉‘女大不中留’的感傷呢?”


    沈天雄奇怪地看了歐陽澤一眼,“你我在此鬥嘴,著實不太應景。這倆孩子走到今天這一步著實不易,歐陽兄在背後沒少出力吧?”


    歐陽澤深邃地看著沈天雄,“我們彼此彼此。”


    “如今衡山派與慕麟閣聯姻,有些老古董,怕是又要坐不住了。”沈天雄默默地飲下一杯酒,“歐陽兄你也著實不易。”


    歐陽澤也陪著飲下一杯酒,默默地歎了口氣,不知為何,他忽然覺得自己在處理這些江湖紛擾的時候,越發力不從心了。反倒是李子楓,經過這些年的磨礪,心性愈發成熟,為人圓潤,處事果決。應對這些紛擾也愈發得心應手了。


    歐陽澤決定,再讓他鍛煉兩年,便把整個宗門,交到他的手裏。


    “歐陽掌門、沈閣主,恭喜恭喜啊!”思緒飄遠的時候,又有掌門人舉著酒杯前來賀喜,歐陽澤和沈天雄收起思緒,笑臉相迎。


    相比於前麵的熱鬧,內院廂房中就安靜了許多,紅燭、紅帳、喜被、果盤,菱溪身著大紅喜服,頭蓋繡金絲鴛鴦流蘇蓋頭,坐在床邊焦灼地等待。直到熟悉的腳步聲響起,她才心安神定。


    李子楓拿起喜秤,遲疑半晌複又放下,幹脆直接坐到菱溪身邊。菱溪感受著身邊的被褥凹陷下去一些,臉刷地紅了,張張紅唇,一時間竟說不出一個字。


    “前麵著實吵鬧,你知道…我其實…更喜歡安靜,所以時辰尚早,我就…你不會介意吧?”反倒是李子楓開口化解了尷尬的氣氛。


    菱溪點點頭,又搖搖頭,紅唇勾起了一抹好看的笑意。


    這時,一陣微不可聞的風聲從門縫溜進來,紅燭上的火苗也微微地晃了晃。


    菱溪自行掀開大紅蓋頭,與李子楓對視一眼。二人默契地從腰間拔出短劍,來不及換下大紅喜服,便飛身出了房門。


    成親都要這般,怕也是前無古人了。


    一個身影避開暗衛的耳目,嫻熟地在房舍與樹木間跳躍,二人賓退左右,緊隨其後,引路的人在一處隱蔽的林間停下腳步,此時月光皎潔,如水般傾瀉而下。


    樹影婆娑,月色正好。


    引他們前來的人,是一個熟人,儲樺:太子朱洛雲的貼身侍衛。


    李子楓眉頭一緊,果然不出幾個呼吸間,朱洛雲便現身。


    朱洛雲還是從前的模樣,隻是眉眼間徹底斂去了年少的光芒,染上了與年齡不符的穩重與深沉。朱洛雲禮貌地笑笑,“子楓兄大喜之日冒昧打擾,著實失禮。”


    李子楓拍拍菱溪的胳膊,示意她先回屋,但菱溪不放心,隻是退的遠了些。


    “太子殿下大駕光臨是子楓之幸。何來打擾一說?”李子楓拱手回禮,眉眼間卻愈發深沉,看來這宗門之中,果然安插了朱洛雲的眼線。


    “為賀子楓兄大婚之喜,我特意奉上一份賀禮,還望子楓兄笑納。”朱洛雲揮揮手,儲樺即刻將禮盒雙手遞給李子楓。


    初夏的晚上,長方形的禮盒拿在手裏,依舊有些涼意,李子楓的眉頭微微皺了皺,捏著禮盒的手也緊了緊,似乎這份禮有千斤重。


    “太子殿下的這份禮著實貴重,子楓實不敢…”太子送的賀禮,卻非一般。


    “子楓兄。”朱洛雲一展折扇悠然地扇著,“從我手中送出去的禮,還未曾有人不肯接受,我希望子楓兄不要做第一人。”


    李子楓倒吸兩口冷氣,朱洛雲雖說的是客套的話,但語氣泛寒,雙眸深邃,透著一種讓人無法拒絕的壓迫感。


    朱洛雲將貔貅扇墜捏在手裏把玩,“父皇曾經說過,你若是用心辦事,自是不會虧了你,更不會虧了衡山派。都說父子同心,所以,我亦是如此。”


    李子楓緊緊地捏著手中的禮盒,手心早已滲出冷汗,朱洛雲看看天色,又看看菱溪所站的方向說道,“如此良宵,我也就不多加打擾了,子楓兄切莫耽誤了。”


    李子楓皺著眉看看朱洛雲,嘴角勾起一抹深邃的笑意,微微低頭回應道,“多謝太子殿下,子楓也祝願太子殿下諸事順遂,心想事成,福澤萬民!”


    朱洛雲收回折扇,饒有深意地看著李子楓,“跟聰明的人說話,就是省心。”


    說罷,還沒等李子楓回應什麽,朱洛雲便帶著儲樺,告辭離開,悄無聲息。


    前堂依舊熱鬧,賀喜之聲不絕於耳,李子楓不著聲色地與歐陽澤對視一眼後,將菱溪送回房間,脫下喜服,換上弟子服飾,帶著那份禮盒來到了尚清苑書房。


    書房燈火通明,歐陽澤早已在此等候。禮盒緩緩打開,一枚令牌躍入眼簾,這一枚是能調動皇家暗影衛的令牌!權利之大,讓江湖朝野之人無不虎視眈眈!


    歐陽澤看著李子楓,“既是新婚賀禮,你且收著便是,為師相信你能處理好。”


    李子楓皺了皺眉,大婚的日子,心情卻格外沉重。


    半個時辰之後,李子楓回到雲天閣朝南的房間,菱溪已經換好繡鴛鴦圖樣的紅色緞子衫坐在床邊,見到李子楓進來,連忙站起身將他拉到身邊,自然平和地替他脫下外衫,解開衣領,嬌嗔道,“去了這麽久,真是不讓人省心呢!”


    李子楓耳根子一熱,一掃方才的憂愁,握住菱溪的手,溫柔地笑著。


    門外似乎有人影晃動,菱溪的臉正對著房門的方向,眉頭頓時一緊,“外麵…”


    “外麵如何?不過都是不懂事的閑人罷了。”李子楓輕輕扶住菱溪的肩膀。


    菱溪眨眨眼睛,攬住李子楓的身子,慢慢靠近,感受著他堅實溫暖的胸膛。


    門外,許子寧帶著一群平日裏關係不錯的師弟師妹們,饒有興致地交頭接耳,伸脖瞪眼、探頭探腦,有靠的近的還忍不住發出低低的笑聲。


    眾人看得入神時,一個不失沉穩的聲音從房間裏傳來,“深更半夜地交頭接耳,成何體統?可是平日裏的功課少了些?”


    眾人一驚,瞬間作鳥獸散,隻拋下許子寧訕訕地站著,他眼睜睜地看著燈火通明的房間頓時漆黑,聳了聳肩,腹誹道,“真是無趣!”


    夜色如水,微風不寒,一片靜謐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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