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深,半月斜掛,灑下大片朦朧的月光,青元鎮街道上,三三兩兩的行人裹著厚實的外衣匆匆而行,偶爾會有一隊官兵巡查,腳步整齊,沉穩有力,襯托的整個青元鎮的氣氛都有些緊張。


    許子寧一襲黑衣,在大街小巷中穿梭,直奔鎮子較為偏僻的小院,小院十分普通,看上去就是一家普通的住戶,實則卻是青鬆堂名下的秘密駐地,名為‘雁歸園’,寓意平安歸家的意思。


    雁歸園隱藏了多年,沈之屏隻雇了個可靠的人裝作住戶看守院門,以備不時之需。因此並未引起任何懷疑,不曾想如今倒是派上用場。


    沈之屏外出秘密聯絡有‘暗渡人’之稱的獨眼,看能不能幫上忙。沈之屏一般不起用隱藏在市井之中的這些高手,如今事情迫在眉睫,實屬無奈之舉。


    許子寧回到雁歸園,沈之屏和歐陽澤都不在,隻留下暗衛看守門院,許子寧匆匆換上普通普通百姓服飾,進了屋中等候。


    不過一盞茶的工夫,歐陽澤回來了,看上去,臉色不大好,許子寧上前迎接,回稟道,“師父,弟子……”


    話未說完,就被歐陽澤揮手打斷,歐陽澤自顧坐下倒了杯茶喝進去,“鴻苑山莊和清平王府又停止動作了是嗎?”半晌,歐陽澤才沉著嗓子問道。


    許子寧一怔,他外出打探也是打探這消息的,不料被歐陽澤先一步說出來,他隻能默然地點點頭,“是,但是……”


    這時,一個聲音從背後響起,“但是所有參與祈福的王公貴族已全部到齊,清平王雖然表麵上並無動作,但暗地裏卻把衛安城及青元鎮、還有仕青山腳下的守衛換成了他的親兵。”話音落地,沈之屏緩緩而至。


    “掌門師兄。”“師叔。”互相見過禮後,三人的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見歐陽澤和沈之屏似乎有要事要談,許子寧準備告退離開,歐陽澤忽然朝許子寧遞了個眼神,許子寧會意,轉身離開雁歸園。


    沈之屏看著師徒二人傳遞眼神,說道,“掌門師兄可是查到一二了?”


    歐陽澤指指對麵的凳子,示意沈之屏坐下說,歐陽澤自嘲道,“宗門之中頻出亂子,是我疏忽,他素來與子楓不合,我早該想到的。”


    想到李子楓受的罪,沈之屏心中也是一陣鈍痛,“苦了子楓。”


    “明知是盤難解的局,我們還是要堅持走到最後一步。子楓…”歐陽澤忍住眼眶的酸脹感,“子楓深陷險境,我卻隻能袖手旁觀。”歐陽澤的聲音有些哽咽,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不是個好師父,除了危險,自己似乎從未給過他什麽。


    若說存有自私的想法,隻是讓他報答十幾年來的教養之恩的話,那他這些年所受的苦,所經曆的危險,遠遠超過了他所給予的恩情。剩下的,該是他歐陽澤要反過來償還了,歐陽澤想著,又吞下一杯冷透的茶水,苦澀侵入心脾。


    沈之屏心底莫名一緊,“掌門師兄切莫自責,眼下情況也隻能如此。清平王眼線頗多,隻要我們有任何過分的動作,立即會被清平王府的探子察覺。今日出去已是危險重重。”沈之屏坐到歐陽澤身邊說道,“除非……”


    歐陽澤回過神,“除非有一人,朝野上下對其都不敢造次。此次皇帝祈福,必定少不了他的身影,隻是……”此人位高權重,連皇帝都要敬重幾分……


    衛安城中,街上巡邏的監門軍官兵忽然多了許多,班次也頻繁了些,除了上街打更的更夫,基本不敢有人再輕易外出,因為到了掌燈時分,每個外出的人都要經過詳細的盤查,一來是怕麻煩,二來是不敢輕易與官兵打照麵。


    李子楓算準了來回時間,和出去後每個要去的地方,才在他人刻意的‘安排’下,喬裝打扮後,錯開一眾獄卒和侍衛的眼睛,悄然離開了邢衛府。


    他第一步便是準備去蔡氏小吃鋪打探些消息,不曾想,剛躲開兩隊官兵,又碰上四個轎夫抬著一頂官轎在街上行走,前後分別有帶著武器的侍衛跟隨。


    李子楓倒吸口涼氣,別說衛安城不準明目張膽地帶武器在街上走,隻看這頂轎子,和轎夫的仗勢,也不像是普通的官轎,轎頂懸掛的燈籠,足以見識轎子的奢華與大氣,怕是也隻有皇親貴族敢有這般配置。


    難道是清平王?李子楓略作思索時,見轎子直直地麵向自己而來,他連忙閃身到一邊,讓開了路,誰知轎子經過他時,轎窗的簾子被掀開,他似乎感到有個眼神正在默默地注視著自己。李子楓屏氣凝神,直到轎子徹底過去,才鬆了口氣。


    但下一刻,不遠處又傳來整齊的腳步聲,又是一對巡邏的官兵,為首的官兵隻覺得不遠處又黑影閃過,便連忙帶人上前搜查。


    李子楓躲在牆角,退也不是,進也不是,眼看官兵離自己越來越近,他隻得握緊了出來時隨手撿的石子準備出手。這時,一個低沉又不容置疑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我們老爺請你過去說話。”


    李子楓還沒來得及反應,就感覺身子一麻,就鬼使神差地被擄走了。


    等他再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被塞進了一頂轎子中,對方伸手之快,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上的轎子,這讓他心有餘悸。


    待徹底回過神時,李子楓借著昏暗的光線看了個大概,與他同坐轎子的,是個年至半百之人,此人身著樸素的錦袍,花白的頭發被發冠束在頭頂,額下垂著花白的胡須,此人神色不怒自威,雙眸如鷹一般炯炯有神,仿佛一眼能看穿人心。


    “你一定很奇怪,老夫為何要把你弄到轎子上來。”


    還沒等李子楓做出反應,坐轎子的正主已經開口說話,聲音沉穩有力,渾厚帶著幾分審視的意味,李子楓微微一怔,觀察著他身上的配飾,終於在他的大拇指上,看到了明黃色的扳指,那是王爺才敢佩戴的裝飾。


    李子楓即便是死,也不會輕易暴露,於是試探地問道,“小民魯莽,驚了您的座駕,小民鬥膽請問,您是哪位王爺?”


    此人凝視著李子楓,嘴角浮現不可捉摸的笑意,“你倒是聰明,不過你這聲‘小民’稱呼的,也太過自謙。你認為本王會無緣無故地讓一個小民上轎同坐?”


    李子楓雙眸緊縮,雙手緊緊地捏著衣角,還未想好說什麽的時候,負責盤查過路行人的官兵到了,“轎上何人?晚上外出所謂何事?”


    隨行侍衛上前,掏出令牌擺在官兵麵前,“王爺坐轎,你們也敢阻攔?!”


    盤查的官兵似乎並不認識令牌,隻是公事公辦地說道,“最近衛安城頻現逆黨身影。無論是王爺還是太子,亦或是平民百姓,都要接受盤查。”


    “放肆!”隨行侍衛嗬斥道。


    轎子裏李子楓看看一邊的這位王爺,輕聲道,“他們是來找我的。要不…”


    王爺還沒等李子楓說完話,就起身下了轎子,揮手讓侍衛退到一邊,“怎麽?聽你們這口氣,本王也被歸在逆黨裏麵了?”


    到頭盤查的官兵單膝跪地,“王爺息怒,卑職職責所在。”


    王爺卻無心與他們周旋,直接命令道,“去把你們統領王毅喚來!”


    官兵不知所措之時,王毅匆匆而來,“怎麽回事?”發問之後,才注意到這位王爺,王毅是認識他,連忙跪地行禮,“卑職參見翼坤王。”


    翼坤王?帶頭盤問的官兵一愣,轎子裏的李子楓也是一怔。翼坤王是皇帝朱邢湛一母同胞的兄弟,名喚朱邢逸。


    朱邢逸年至半百,比朱邢湛小兩歲,為人不苟言笑,喜怒不形於色,城府極深。因與朱邢湛同父同母,身份地位非比尋常,出行特準半副鑾駕。


    因此,無皇帝親自下旨,任何人都不得以任何理由盤查本人及其坐轎。


    李子楓眉頭緊鎖,雙眸深了幾分,剛剛出來就碰上翼坤王爺,真的隻是巧合?


    朱邢逸捋著額下胡須,“王統領,本王的行蹤,是否也要像你們監門軍回稟?”


    “卑職不敢!”王毅連忙低頭,請罪道,“手下不懂規矩,還望王爺恕罪,卑職回去定當好生管教。”


    方才那名公事公辦的官兵也知趣地連連磕頭請罪。


    “那本王可可否離開了?”朱邢逸審視的目光一直盯著幾人看。


    “您請便。”王毅毫不猶豫站起身,帶著手下讓開了一條路。


    朱邢逸轉身上了轎子,隨著一聲‘起轎!’,轎夫抬著轎子繼續前行。


    差不多甩開官兵很遠的地方,李子楓長長地呼了口氣,行禮道,“李子楓多謝翼坤王出手相助。方才有不敬之處,還請王爺寬恕。”


    朱邢逸審視般的目光凝視著李子楓,心底卻對李子楓暴露真實身份的行為頗為滿意,隨後似笑非笑道,“你果然是個聰明的人,難怪會名至朝野江湖。甚至會被人視為眼中釘。”


    李子楓聽得出來,朱邢逸名為讚許,實為試探,身處高位之人,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李子楓自嘲一笑,“看來我走到哪裏都是個麻煩。不過子楓並不想給您添麻煩,所以子楓鬥膽請求王爺尋個角落,將子楓扔下。”


    “沒看出你還是個有趣的人。”朱邢逸深邃一笑,“你接下來要去哪?”


    李子楓算算時辰,如果緊趕慢趕,勉強能在明日卯時趕回邢衛府,他雖然急於下轎,但又不想事無巨細地跟翼坤王一一回稟,隻淡淡地說道,“不知道。”


    朱邢逸一眼看穿李子楓的心思,也不說破。但也沒由著李子楓的心思放他下轎,而是二話不說,吩咐隨行侍衛道,“回翼坤王府!”


    李子楓一愣,時間本就緊迫,若是被扣在王府,豈不是…想及此,李子楓不顧禮數,連忙阻止,“子楓無意冒犯,還請王爺放過子楓。”


    “急什麽?本王又不會虧待你。”朱邢逸微眯上眼睛小憩,但身邊的窸窣聲被盡收耳底,朱邢逸眼皮都沒抬,故作威脅道,“還從未有一個活人能順利從本王手底下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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