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後我稍睡了一會兒,現在已經兩點了。我又打開了日記,開始寫起來。


    是誰殺死村越的呢?作為姬田事件的繼續,不用說,隻能考慮是同一凶手所為。也就是說,村越也是我的丈夫大河原義明親手殺害的。其動機不言而喻,是對情敵的複仇。加上村越還是他前次殺人陰謀的幫凶,他知道村越已經被刑警跟蹤上了,不幹掉就可能壞事。為保住秘密,隻有殺人滅口。村越曾說“我可能被殺”,這是因為他有了某種預感。


    曾先後兩次發給姬田的那白色羽毛也插在了村越的屍體上,我想這似乎是要造成秘密結社的犯罪假象。但這更是在魔術上常常虛設的附屬品的。丈夫是魔術名師,他是需要些附屬品的。這種用舞台魔術的殺人法進行殺人的手段,是符合丈夫那種喜歡誇耀的性格的。


    和姬田事件不同,這次我們首先知道了凶手,並得出了結論。現在來分析一下他是怎樣進行策劃的就可以了。


    在村越事件中,他也同樣為自己製造了天衣無縫的證據,證明他不可能是殺人凶手。十二月十三日的晚上,神南莊公寓裏級口十三郎的小提琴演奏結束後,九點報時剛過的一刹那,槍聲響了。村越鄰室的人聽到聲響,馬上出來看是怎麽回事,發現村越被人用手槍擊中致死。而正在這時,丈夫。我、莊司都在家裏的客廳收聽廣播,聽到了相同的場四十三郎的小提琴演奏和九點報時。村越的公寓在澀穀站附近,我們的宅院位於港區的青山高樹街。一個人同時出現在兩個地方是絕對不可能的。姬田事件有距離上的不可能,而村越事件有著時間上的不可能。乍一看,這證據實在是再確鑿不過了。凶手憑著他那精彩的魔術手法,使這種不可能成為了現實。如果說姬田事件中具有距離上的不可能,凶手使之成為了可能的話,那麽材越事件中存在的時間上的不可能,凶手也一定能使之成為可育自。


    那麽,他究竟是靠什麽樣的魔術手法使“不可能”成為現實的呢?


    我的大腦病態一樣的靈敏,腦海裏不由得浮現出那個帶皮套的小箱——錄音機。錄音機剛剛開始流行的時候,我們買了這台美國製的小型手提式錄音機。當時隻高興了一陣,不久就玩膩了,後來一直放在丈夫書房的書架上,大約有二年沒有聽過了。


    我仍有一種直感,盡管前後的時間順序還搞不太清,但錄音機在我的頭腦裏產生了疑問,我就要立刻進行核實。我悄悄地下了床,來到隔壁的丈夫書房。我們住的臥室和書房之間,隔著一層很厚的牆壁,即使弄出一點聲音,也不用擔。心丈夫會在臥室裏聽見。我打開書房的燈,拉開書架上的拉門,看到手提式錄音機仍在原來的位置上放著。


    我把眼睛貼近,仔細察看著錄音機所放的位置。台架上原有一層薄薄的灰塵,錄音機也已經放在那兒近兩年。我發現現在錄音機所放的位置和沒有灰塵的地方不能完全吻合上,也就是說,似乎有人動過錄音機,後來沒有完全放回原來的位置。錯位有二公分左右,這是在最近有人拿下過錄音機的證據。而且,錄音機的外套也幹幹淨淨的,沒有一點灰塵。打開外套,隻見裏麵也像在最近被使用過的樣子。


    證實了這些情況後,我關上燈,又悄悄地回到臥室的床上。由於直感的迫使,我的大腦轉得更加靈活了。


    丈夫是怎樣利用錄音機的呢?不用說,仍是靠著他的智慧。讓我來刺探一下這其中的奧秘吧。


    那天傍晚,丈夫是五點左右從外麵回來的。他洗了澡,和我們一起用過晚飯之後,大約在七點左右到書房看書去了。七點半的時候,我去送了紅茶,這已成了慣例。這之後,一直到八點四十分的級口小提琴廣播演奏開始,將近一個多小時,丈夫都是一個人待著的。這段時間,我在西洋館盡頭自己的房間裏寫日記,看書了。


    傭人們在晚飯店,做完活計都各自回到日本式住宅的自己的房間,很少有到西洋館這邊來的。晚上單丈夫送紅茶、水果的事就由我來做。那天晚上,家裏的很多人都不在家。因為有個重要的事,要到住在世田穀的我哥哥的家裏去一趟,因此富婆婆和五郎坐車去了。這樣,司機也不在家。富婆婆他們回來時已過了九點半。


    老管家黑岩傍晚就回自家去了。我的身邊女傭菊花的媽媽病了,她回住在雜司穀的家裏去了。並說好當晚不回來住的。家裏剩下的人隻有莊司,另一個貼身女擁、兩個做雜事的女傭,一個廚房女以及看守庭院的老人。司機的妻子也在家,但她和丈夫在車庫後麵的房子裏單住著。這期間,在西洋館的隻有莊司,他也像是在自己的房間裏看書。


    在這種情況下,七點三十分到八點四十分這中間的一個多小時,沒人能證明丈夫是否一直在書房,當然,若從書房出來經過走廊從正門出去,不被人看見也是困難的。那樣的話莊司可能會發現,而且,當五即不在的時候,庭院看守是要負責照看大門的。如果丈夫走出去他也會發現的。


    但是,不走正門也有辦法從庭院裏出去的。他預先把鞋子拿進書房,然後從書房的窗戶跳到院子裏。庭院裏草坪很多,即使沒草的地方,這幾天連續晴天,也不用擔心會留下腳印。在庭院一麵圍牆的頂頭有一個非常出入口。這個門幾乎從不打開,上麵鎖著一把很大的鎖,如果是丈夫,什麽時候都能打開的。


    他大概又化了裝。想想丈夫的性格,姬田事件時穿的那灰色大衣和禮帽也許又一次派上了用場,還有那假胡須和眼鏡。他把小型錄音機挾在腋下,從便門出去在近街叫一輛出租車,便來到了澀穀的村越住的公寓。港區和澀穀之間並不像想象的那麽遠,可以說是近在咫尺。從青山高樹街到澀穀站對麵的神南莊,隻相隔十幾條窄街,出租車五、六分鍾就能到。即使加上叫車時間,有十二、三分鍾也足夠了。


    這之前,丈夫一定脅迫村越通過那個畫家把手槍弄到手了。我不知道丈夫當時是如何解釋他弄槍的用意,但我相信村越決不會想到他可能被自己弄來的手槍給殺掉。倏然間,我像被人用鐵鞭抽打著似的,清醒地意識到丈夫那殘酷無情的手段。我昏沉沉地盯著石頭一樣的丈夫的身姿,驚歎,敬畏,如癡如醉。


    丈夫當然不會走神南莊公寓的正門。他從公寓後麵的竹籬空隙鑽進庭院,從窗戶跳到村越的房間。在前麵已經說過了,我曾到神南莊村越的房間去過。他那古式的洋房是潛入的最佳位置。房間位於整個建築的東端,南側是走廊,東側和北側對著後院。並不算大的荒蕪庭院的四周,用竹籬環繞著,竹子已經破損了很多,很容易進出。竹籬的外麵是一條寂靜的橫街,街對麵則是另外宅院的長長的圍牆。


    村越的房間還有一個潛入的有利條件,北。東、南三方像剛才說的那樣,而他房間的西側,隔著一層厚厚的牆壁住著另外一家。他鄰室的房間門不對著南側的走廊,而是拐過一個鉤形的彎朝著西側的走廊開的。村越的房門是獨處的,在他的房門處直接看不到鄰室的房門。不僅如此,村越房間和鄰室間隔的那層很厚的牆壁,一直向北延伸著,伸出了村越房間的一半。延伸出的那一部分像是一個放東西的倉房。村越北側窗戶能看到的都是牆壁。因此,鑽過竹籬從村越房間北側的窗戶溜進屋內,是不用擔心有人會發現的。


    十二月初,村越從以前住的地袋公寓搬到這裏。搬進如此潛入便利的房間決不是偶然的,這是源於狡猾的凶手的策劃。也就是說,村越被蒙在鼓裏,在丈夫的命令下搬入這所行凶殺人的最方便的房間。啊!這是多麽精細的犯罪準備呀。


    凶手輕輕地敲著北側的窗戶,第一次殺人事件的幫凶不能拒絕他這異常的突然來訪。村越打開窗戶,文天跳了進去。然後,不可思議的演戲開始了。進行以上推測,我認為是適合情理的。


    村越的房間裏有收音機。突然,來訪者把挾在腋下的錄音機放在那旁邊,按上錄音裝置。他把錄音線接在收音機的揚聲器上,並沒有接在超短波處。然後,隻等著收聽級口十三郎的小提琴放送了。這時,他對感到莫名其妙的村越大概這樣說道:


    “我是為趕上聽圾口的廣播初奏才來的。我們一起聽這位有名的音樂家的獨奏,不光聽我還要把它錄下來。這樣接上錄音機線,我們的談話和其它聲音,無論多麽強烈的聲響都錄不到磁帶上,隻能錄到廣播裏的聲音。


    “你可能不理解吧,如果錄音在我自己的家裏也是可以的,為什麽要跑到你這兒來錄呢?其實是非這樣做不可的。其中的原因你馬上就會明白的。”


    丈夫一定是這種口氣和腔調,這是他的喜好,我很清楚。


    聽廣播前,丈夫一定拿到了村越通過那個畫家弄到手的手槍。那天晚上,錄音機和手槍是必不可少的道具。


    兩人靜靜地聽完飯口的小提琴放進。村越也許多少察覺到丈夫的企圖,他是如何忍耐那種恐怖的我不得而知。也許像老鼠見了貓,嚇得渾身都篩糠了吧。丈夫有這種異乎尋常的力量。村越雖不能斷定他有殺機,卻不知為什麽怕得要死。他一定在半信半疑中冒出一身冷汗,忍耐著恐怖的煎熬。然而,退一步說,他還難以相信將要發生的事情,所以,終於設有下決心尋求救助。


    小提琴結束,九點報時響後的刹那間,丈夫舉起手槍擊倒了村越。對方還沒有發出憤怒的叫喊,就一命嗚呼了。那麽,丈夫是什麽時候裝上的子彈呢?也許在村越給他手槍對,他就當著被害者的麵裝上的,也可能是背著村越偷偷地裝上的。不管是哪一種,反正開搶時裏邊是有子彈的。


    村越倒下後,他擦掉槍上自己的指紋,按上村越的指紋,然後把槍放在屍體的旁邊。他把預先準備好的銅絲纏在窗戶的金屬鉤環上,另一端從玻璃窗上的那個缺口伸到外麵,輕輕地推開了窗戶。做完這些準備工作,他又回來把手提式錄音機的接線從收音機上拆下來,挾起錄音機,跳到窗外。從外麵把窗戶關上後,隻要稍微用力拉一下伸到外麵的銅絲。纏到鉤環上的那一端就會被拽下來。二、三分鍾之內就能完成這些活動。


    丈夫大概從一開始就戴著手套,而且和村越一起聽廣播時也沒有摘下來過。當村越感到奇怪不解的時候,他可能作了些令他生畏的解釋。也可能是嘻嘻地笑,而不作任何說明。


    仔細想來從外麵關窗戶的時候,應該有一個腳踏台才合乎情理。那裏正好有一個風吹雨淋的蘋果箱,把它作為搭腳,進出窗戶或是穿鋼絲都是很方便的。他看準窗上的兩個約環已經合上,拽掉了鋼絲,又從竹籬殘缺處溜出來,很快來到大街上,叫了出租車回到家裏。


    密閉房間的陰謀雖然被小五即不費吹灰之力地識破了,但一般來說輕而易舉是看不到漏洞的,人們也許會相信村越是自殺的。和製造模特兒的圈套一樣,凶手在這兒也是絞盡了腦汁的,認為萬無一失。明智輕鬆地最先突破了凶手認為是最難解的疑點,目的是讓凶手措手不及。密閉房間和模特兒人形上的針眼兒,是這場犯罪中的最後的也是最大的秘密。這些最後的秘密名偵探反而先查明了,這對凶手是一個始料不及的可怕打擊。


    丈夫由於和我約好一起聽八點四十分的廣播,所以他從村越的公寓回來,一定要趕在這個時間之前出現在客廳裏。如果是一般情況,這是絕對不可能的。從聽完九點報時,開槍殺死村越到回到家裏,再快也需要十五分鍾,他回到家裏已是九點十五分了。卸掉化裝也需要二、三分鍾,除此以外還有一件必須做的事,那就是到廣播放送開始還要留出一些餘地,這也需要六、七分鍾。所以說,當丈夫出現在客廳,我們看到他的時候應該是九點二十五分。


    也就是說,在我們家裏圾口的小提琴演奏開始的確切時間是九點二十五分,而我們看到的時候卻是八點四十分。這中間有四十五分鍾的間隔。為消除間隔,把在村越公寓裏聽到的八點四十分的放送再變成我們家裏的八點四十分,而實際上的九點二十五分鍾的放送,是要做一番手腳的。


    凶手是怎麽克服時間上的差距呢?關於收音機是不難作手腳的。在我們家裏隻是偶爾聽聽廣播,這給凶手帶來了很方便的條件。平時,女傭們有時聽放在日式住宅茶室裏的收音機,可是事件發生的當天,茶室的收音機突然出了故障,午後開始就不響了。一直到次日的上午拿到收音機修理店去修這段時間,都是不響的。


    西洋館裏的收音機有一周多沒有聽了,這次聽級口的小提琴演奏是例外的。在這之前誰也沒聽過,是可以肯定的。我不大喜歡聽收音機,莊司也從不前客廳的收音機,因此不用擔心聽收音機會暴露時間。


    丈夫從村越的公寓回來後,又從窗戶跳進書房。在卸掉化裝之前,他是溜進黑暗的客廳,紀錄好的錄音機放在裝飾櫃上的收音機後麵。櫥櫃上有很多地方可以藏這個手提式錄音機。這個裝飾根櫃是個歐式的收音機根,上麵有擱板、小門兒、抽屜,整個櫥櫃上刻有精製的手工花紋。放收音機的那一格,寬度有二尺五寸左右。收音機在中間的那一捆板上,他可以把錄音機藏在它的後麵。在擁板旁邊擺放的大影集後麵,也可以藏。


    凶手把錄音機藏在那兒以後,又於了些什麽呢?我站在凶手的立場上分析了一下。


    丈夫對客廳了如指掌,他用不著開燈,摸索著在一、二、分鍾之內就能完成這些準備工作。在收聽時,若打開收音機的開關,又要聽後麵的錄音機放進,是要另接一個絕緣線的。可是,真的這樣安裝起來既浪費時間,摘除時也很麻煩,所以他根本用不著做這種費力無益的工作。在級口的小提琴放送開始的時候,隻要丈夫親自去擰開關,事情就簡單多了。當時,客廳裏的燈光很暗,對收聽音樂是很適合的,所以不顯出有絲毫的不自然,在微睛之中,丈夫背對著我們擋住收音機,把手伸向收音機的後麵,打開了錄音機的開關。於是,錄到磁帶上的級口的小提琴演奏響了起來,完全像從收音機放送出來的一樣。清晰度、音質也許稍有些不好,可幸運的是我們對音樂都不十分敏感。


    為使廣播的接收機不能太暗,蒙騙過這一環節而不出漏洞,他也許把調諧度盤擰到哪個波段都收不到的地方,這樣一來,即使打開收音機的開關,也保準沒問題。接收機的電壓顯示處也就出現了微弱的光亮,指示調諧程度的電眼也亮了。按說收音機開著,不可能沒有絲毫的聲音,但我們都坐在離收音機較遠的地方,是聽不出有其它雜音的。不管調諧擰到什麽位置,能聽到演奏誰都不會產生懷疑。更何況,在收聽時大家都是微閉著雙眼,懶散地倚在安樂椅上的,誰還有心去注意收音機是什麽樣子。


    我們聽了二十分鍾的演奏後,又聽到了九點報時。大家都不想聽以後的節目了,丈夫起身關上收音機,同時也關掉了錄音機。當大家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間以後,丈夫又返回幽暗的客廳,把放在裝飾櫃上的錄音機放回書架上原來的位置。


    誰會料到,出色的凶手竟在這兒留下了一個漏洞。他疏忽了書架擱板上有薄薄的灰塵這一情況。錄音機原來放的位置沒有灰,而四個角上是落了灰的,凶手在黑暗中摸索著,大致把錄音機放回原來的位置,他沒有留意是否與原來的無灰處吻合。錄音機所放的位置與原來的位置相差大約兩公分,這引起了我的懷疑。這裏若是沒有差錯,我也不會展開想象的翅膀。


    他用錄音機克服了收聽上的問題,但還必須使收聽時間與整體時間一致。我們家裏有很多表,表上的時間如果和收音機放送的時間不一致,整個陰謀就全落空了。凶手是如何處理這難中之難的,讓我仍站在凶手的立場上分析一下吧。


    我考慮了許久。丈夫在村越的公寓裏聽演奏的準確時間是八點四十分到九點。聽完後他馬上從窗戶出來,回到家裏的書房,把這段時間假定為十五分鍾。坐出租車也就需要五、六分鍾,即使加上等車和上下車這些時間也不過如此。在客廳藏錄音機,卸裝,若無其事地在廣播放送前的三、五分鍾回到書房,這中間如果用了十分鍾,打開錄音機時,最早也有九點二十五分鍾左右。二十分鍾的廣播結束已是九點四十五分了。


    真正的小提琴廣播時間是八點四十分到九點,為了使九點二十五分到九點四十五分的磁帶放送時間與真正的廣播放送時間一致,必須把家裏所有的鍾表撥慢了四十五分鍾,才能達到這一目的。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完成這一行動,非常困難,甚至可以說是不可能的事。但是,丈夫這樣的人能使常人認為是不可能的事,成為現實。


    先從外部方麵談起。如果能聽到外麵表示時間的聲音,如汽笛、電笛等,把家裏的表怎樣弄慢都是毫無意義的,而外麵根本就沒有這種定時的聲音。我們的宅院很大,就連來賣東西的喇叭聲和鈴聲在廚房都聽不到。推銷物品的人也沒有在一定的時間裏來的。盡管可能擔心女傭們外出看到街上的鍾表時間會產生懷疑。可是,傍晚五點過後,是沒有人再出去的。


    家裏要是來了客人,也許會產生麻煩。可丈夫有個不慣,如果不是預先打電話或寫信與他約好的客人,他從不接待。在那天,這樣的約會像是一個也沒有。公司裏的年輕職員們,有時不打招呼也常來玩,可奇怪的是那天也沒有人來。


    這樣,就隻有家裏表示時間的東西了,除了鍾表還有茶室的收音機。那天,丈夫在早飯後就出去了。臨走前,他偷偷地來到茶室,把收音機的真空管或是某個連接線弄壞,弄到外行根本無法維修的程度是不難的。


    再剩下是掛鍾、座鍾和家裏人戴的手表。湊巧得很,那天晚上不在家的人很多,富婆婆和五即他們走正好和丈夫回來是腳前腳後。丈夫回來的時候他們剛好坐上車到我哥哥家去。到世田穀是前些天就定下來的,丈夫也許有意利用這個有利的晚上。管家黑岩在每天文夫回來後就回自家去,菊花因她媽媽有病,也早早地回雜司穀的家裏去了。宅內隻有莊司、三個女傭、一個廚房女、看庭院老人、司機的妻子,共七個人。其中戴表的隻有莊司。


    先從座鍾說起,西洋館這邊,客廳、書房、臥室和門衛五郎的房間裏都各有一個。每隔八天上一次弦,臥室以外的由五即上,臥室的由我和丈夫上。可我經常誌上弦,很多時候是不走的。時間也很不準確,所以不把臥室的鍾考慮在內也是可以的。日式住宅的那邊,接待室和茶室各有一個座鍾,廚房有一個掛鍾,都是女傭們上弦、使用。但也是走走停停,時間也不很準確。從凶手的角度來講,他可能會這樣:在事件前一天的晚上或事件當天的早晨,他把日式房間的這幾個鍾先撥慢二十分鍾左右。如:把廚房的鍾撥慢二十分,把茶室的鍾撥慢二十五分。這樣,到了當天的晚上,即使不再做什麽手腳,鍾上的時間反正也是不準確的了。撥慢了二十五分的鍾,假設又前進了二十分鍾的話,結果上下的時間差正好是四十五分。女傭們不會總去看表,所以能充分地把她們騙過去。


    住在西洋館這邊的五郎,時間概念很強,如果用同樣的方法恐怕是騙不過他的。若是丈夫在午飯後將要外出之前,把他房間裏的鍾撥慢十分左右,要比一次撥慢四十五分安全得多。等他傍晚回來以後,再去撥慢三十五分就可以了。洗澡、吃晚飯這段時間,大家都亂哄哄的,是不用擔。心有人會注意到的。如果仔細推敲的話,認為他這樣做風險很大。那麽,他也可能在兩個小時或更長一點的時間內,分二、三次把表撥慢。


    此外,必須撥慢時間的手表還有三塊,丈夫的,我的,還有莊司的。丈夫的就不用說了,而我的表也很少或,常常扔在桌子上,所以想在我的表上做文章是不成問題的。再就隻剩下莊司的那塊表了,然而,奇怪的是那天早晨莊司的表突然不走了。


    這一情況是我後來才知道的。事件發生後的翌日早晨,莊司說他的表不知為什麽突然停下不走了,要到修表店去修,我這才知道他的表壞了。能說這是偶然的嗎。在當時我並沒有想什麽,而現在看起來,我懷疑是莊司洗澡的時候,凶手把表的零件給弄壞了。如果說在司的表在這個時候壞是偶然的巧合,那未免有些超出尋常。


    如果說茶室的收音機和莊司的表在事先都被弄壞,b本式住宅裏的三個鍾在外出前,也分別撥慢二十分或二十五分,到傍晚相反又前進的話,那麽,傍晚丈夫@來以後一定要做手腳的鍾表隻有西洋論的四個座鍾,他自己的表以及我的表。丈夫一定是從五點回來開始,在洗澡、吃飯,一直到七點進書房的這段時間裏,撥慢了這幾塊表。他進書房時是七點,但這是撥慢後的時間,實際的時間是七點四十五分。正如剛才說的,如果外出前已把鍾撥慢了十分,這時再撥慢三十五分鍾就可以了。洗澡、吃飯的這段時間,大家都忙忙亂亂的,趁大家不注意把表撥饅三十分左右,也許是輕而易舉的。


    到七點以後,實際上的時間和偽造的時間就形成了四十五分的時間差。於是,丈夫在村越的房間聽完的八點四十分到九點的小提琴演奏,回到家以後,又在同一時間裏聽了一次。常理上認為不可能的事就這樣成為了現實。


    後來的這次假放送,在我們家裏所有被提前的鍾表上,都是從八點四十分開始的,而實際的時間是九點二十五分。結束放送後,在當晚適當的情況下,丈夫又把西洋館的四個座鍾,我的表,他自己的表撥快四十五分。這樣,整個陰謀便大功告成。


    寫到這裏,有關姬田和村越事件的大敵情況已真相大白。至於村越的朋友那個畫家的溺死一案,其中似乎沒有太大的陰謀。因為事出緊迫,也許還沒有來得及預先製造假象。


    畫家事件有兩種可能:一是在十二號的晚上,也就是村越被殺的前一天傍晚,村越受到了丈夫的脅迫和指派,和那個畫家在千住大橋邊散步,當走到無人通過的大工廠後麵時,他把畫家推進了水裏。然而,一定說是這種情況似乎也有些牽強附會。丈夫如果威逼村越去殺畫家,會使村越產生自己也可能被殺的懷疑,所以這樣做是冒險的。由此看來,我認為仍是丈夫親自趕到千住把畫家幹掉的。


    通過村越,丈夫肯定十分熟悉畫家的脾性,也許還見過麵。丈夫想除掉他,一定是避開所有人的耳目,悄悄地把他誘騙出來。和他一起到他喜歡的千住大橋邊散步,然後趁機把他推進河裏,我想這並不是很難做到的。


    那麽,十二日晚上,丈夫可能作案的證據是什麽呢?這裏有一個奇怪的偶然情況。那天,司機突然感覺到肚子痛難忍,沒有去出車,是丈夫自己開車出去的。丈夫平時就喜歡自己開車,這也是他引以炫耀和自豪的。司機肚子疼不能為他開車,他像盼著這個機會似的,自己驅車走了。他這種嗜好和魔術的興趣有著共同之處。


    十二日的晚上,在柳橋飯店有宴會,丈夫回來時已過了十二點。從柳橋到千住大橋,一查地圖方知道兩地近得出乎意料,乘車的話也就需用十五分鍾到二十分鍾左右。丈夫在宴會結束後,繞到千住幹完他所要於的事再回到家裏,是有充足的時間的。如果事先和畫家約好,或是早就知道那天晚上他在於住大橋一帶散步,根本用不了一個小時就能解決問題。從千住回來不用繞走柳橋,可直接走青山。無論從柳橋還是從千住,回到住宅所需的時間都差不多。如果扣掉其中的時間差,用三、四十分鍾也是可以幹掉畫家的。


    我把大腦裏想出來的都歸納到這兒,也許還遺漏了一些細小的環節。


    一直連續不斷地寫呀寫,我已經很疲勞了。


    從小五即來訪的翌日晨,就開始寫這個日記,把時間都浪費到這兒了。現在已是十八日的晚九點,整整花費了兩天時間,寫滿了日記的一半。


    兩天來丈夫都外出作事去了,所以我有充足的時間詳細地寫出我內心的秘密。從結婚到現在,我第一次寫這麽長的東西。也許是被偵探妖怪給迷住了,是這個可怕的妖怪迫使我寫出這些推測的。


    這種推測除了大河原的妻子,我想任何人都無法推斷。丈夫精通偵探小說和犯罪記錄,十分了解如何犯罪以及犯罪的手段。他同時也是個狂熱的魔術迷。而我,他的妻子則受其影響,習慣了他的這些手法和技巧。而且,作為妻子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自己的丈夫,了解他的性格和思維方式。所以,隻有我才能夠理解異想天開的丈夫,以及他奇怪的想法。


    這是多麽狂妄的圈套,多麽肆無忌憚的欺騙哪。這種高明的手段,把人們普遍認為是不可能的事,變成了現實,而又要像小孩子的惡作劇,身為實業家的丈夫,再沒有比他更講現實的了。作為一種解脫,他既愛好具有懸念和虛構色彩的偵探小說,又迷戀魔術的虛幻。這次殺人陰謀的策劃也滲透出他兩種性格。他一如既往地愛著我,卻以不可動搖的意誌殺掉了他的情致,與我私通的男人,這是他現實主義性格的一麵。而策劃出上策的,把不可能之事變為現實的陰謀,又包含著一種幼稚的衝動,表現出了魔術愛好家的性格。


    奇怪得很,不知為什麽我雖然覺察到了丈夫的殘酷陰謀,但我對他並不感到害怕和憎惡。相反,對他那鋼鐵一般的堅強意誌感到敬畏。他的稚氣也引起了我的同感。我過去愛的現在仍愛著的男人被他一個個地殺掉,我竟不感到有絲毫的憤怒,連我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議。這也許是因為我還不知道在這個世界上,人們常說的真正的愛情是什麽的緣故。我曾一時愛過很多男人,但我對丈夫的愛是至高無上的純潔的愛,而對那些青年男子的愛不過是肉體的愛罷了。我的性格似乎很奇妙。


    時至今日,我沒有要把丈夫的罪行告訴給任何人的願望。到死我也做丈夫的同謀,永遠隱藏這個真實的秘密。這也許是令人費解的作法,我現在更加強烈地愛著犯了殺人罪的丈夫,愛他那堅定不移的鋼鐵般的意誌。多麽奇怪的心理呀。


    盡管把這些情況寫到了帶鎖的日記上,但也不是十分保險的。如果這種擔心真的發生了,馬上就燒掉它。


    似乎還有許許多多想寫的東西,可實在太累了。急急忙忙地寫,不知不覺中手指磨起了水泡,疼得寫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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