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恩醒來時,從樹枝間望見零散的天空,亮得有點刺眼。天亮了,這是晴朗自由的一天,鳥兒在唱歌。大個子已經站在他旁邊,卷起脫下的短鬥篷。


    “走吧,天快亮了。”大個子說。他們幾乎走了一夜。經過橄欖園,荒蕪的土地,然後是黑暗的鬆樹林,還看見雕鳩。皮恩不感到害怕,因為戴呢帽的胖子一直拉著他的手。


    “你困極了,我的孩子,”大個子說,又拉了拉他,“不想讓我抱著你吧?”


    皮恩困得睜不開眼,很願意在樹下的蕨類植物中睡去,直到被它們淹沒。差不多上午了,他們來到一個煤站的空場上,大個子說:“我們可以在這裏停一下。”


    皮恩躺在煤煙熏黑的地方,像在夢中一般看見胖子給他蓋上短鬥篷,然後來回搬木頭,劈開,點火。


    天已大亮,大個子在熄滅的火灰上撤尿。皮恩站起來在他身邊也往上撒尿。一邊看著那人的臉:他還沒在光亮下好好看過他。影子慢慢移開樹林和惺忪的眼睛,皮恩繼續在大個子身上發現某些新東西,他比外表看上去要更年輕,體型不是太胖,胡子微紅,藍眼睛。嘴大牙不齊,鼻子又扁,像麵具一樣。


    “從這裏走一會就到了。”穿過樹林時他不時對皮恩說。他不會長篇大論,皮恩喜歡和他一起靜靜地走路。說實在的,他有點怕這個夜裏一個人去殺人的人,但這人對他很好,還保護他。好人總


    使皮恩感到尷尬:不知道怎麽對待他們,想氣他們一下看他們怎麽反應但和戴呢帽的胖子在一起卻不同,不知道他殺了多少人,可以承認他是個毫無內疚的好人。


    大個子隻知道談論沒完沒了的戰爭,談他當了七年阿爾卑斯山地狙擊兵後還不得不背著槍到處轉,最後說這些年惟一活得最好向是女人,說他走南剛b,知道女人是最壞的人種。皮恩對這類話題沒有興趣,這些都是這個年代的老生常談。但是關於女人,他從未聽人這樣說過。這人和紅狼不同,紅狼對女人不感興趣:這個人好像很了解女人,可能有什麽個人恩怨。


    他們離開鬆樹林,走進栗子樹林。


    “過一會,我們真的到了。”大個子說。


    實際上,過了一會他們遇見一頭騾子,帶馬具但沒有馱鞍,吃著草隨便地走著。


    “我間問這是否是鮐妓女派騾子的方法,用不著拴它,”大個子記,“過來,到這裏來”


    他抓住騾子的韁繩.牽過來。這是一頭傷皮的老騾子,溫柔聽話。他們來到林中的一片空地,那裏有一間農舍,裏麵烤著栗子,屋裏沒人,大個子停下,友恩也停下。


    “出什麽事了?”大個子問,“怎麽人都走了?”


    皮恩明白這裏可能有可怕的東西,但他不知道事情到底怎麽樣,也不會被嚇住。


    “喂,誰在那裏?”大個子問,聲音不高,一邊從肩上拿下衝鋒村。


    這時從農舍裏走出一個較矮的人,肩上扛著口袋,看見他們來了,便把口袋扔到地上,泊了拍手:“你好,表兄1今天是音樂節。”


    “曼奇諾!”皮恩的僅伴說,“活見鬼!其他人都哪裏去了?”


    此人搓著手迎過來。


    “路上要開過來滿清三卡車人。是今天早晨接到通知的,全營


    都去歡迎了。再過一會音樂就開始了。”


    此人穿著水兵上衣,禿頭上戴著兔皮帽子。皮思想他就是住在林中那家農舍中的一個矮人。


    大個子用手指擦著胡子說:“好,我也應該去打擊他們。”


    “如果你來得及,”矮人說,“我留在這裏做飯,我肯定中午他們就能消滅敵人回來了。


    “既然你在這裏,就看好騾子吧。”大個子說,“如果沒碰見這頭騾子,我們可能走到海邊去了。”


    矮人拴好騾子,盯住皮恩。


    “這是誰?你有了一個兒子,表兄?”


    “與其說是有兒子,不如說是傷透了我的心。”大個子說,“這孩子和紅狼一起鬥爭,迷路了。”


    情況不完全是這樣。但是皮恩也很高興他這樣介紹自己,可能大個子故意這樣說,使他的形象更好。


    “皮恩,”大個子說,“這是曼齊諾,支隊的炊事員,你要尊敬他,他年紀大。因為不這樣他不多給你湯。”


    “聽著,革命的新兵,”曼齊諾說,“你能削土豆皮嗎?”


    皮恩本想用什麽髒話來回答,以此來討好他,結果沒找到詞,隻能說:“我能。”


    “好極了,我早就需要一個幫廚,”曼齊諾說,“等著,我去取刀。”消失在屋子裏。


    “你說,那是你表兄弟嗎?”皮恩問大個子。


    “不,表兄是我,所有人都這樣叫我。”


    “我也?”


    “你也什麽?”


    “我也可以叫你表兄嗎?”


    “那當然。這是個普通的名字。”


    皮恩對此很高興,突然試著叫一聲:“表兄!”


    “幹什麽?”


    “表兄,卡車來幹什麽?”


    “來殺我們。但我們要迎上去殺他們。這就是生活。”


    “你也去嗎,表兄?”


    “當然了,我應該去。”


    “你走路不累嗎?”


    “我已經走了七年了,穿著鞋睡覺,即使我死了,腳上也穿著


    鞋。”


    “好家夥,七年沒脫鞋。表兄,你腳不臭嗎?”


    這時,曼齊諾回來了,不光是拿來削皮刀,肩上還扛著一隻大


    鳥,它拍打著剪去尖的翅膀,被鏈子拴住一隻爪,像拴鸚鵡一樣。


    “什麽東西,什麽東西?”皮恩問道,用手指摸著鳥喙下麵。大


    鳥瞪著黃眼睛,差一點咬上一口。


    “啊,啊!"曼齊諾譏笑道,“差一點咬著你的指頭,同誌!小心,


    巴貝夫是隻好報複的獵鷹!”


    "你在哪裏抓到的,曼齊諾?”皮恩問,他越來越學會不信任大


    人,也不信任大人們的動物。


    “巴貝夫是隊裏的老兵,小時候在窩裏被我捉到的,是支隊的


    吉祥物。”


    “放飛這隻猛禽更好,”表兄說,“吉祥物帶來的晦氣比神父還


    多。”


    曼齊諾把一隻手放在耳朵上,示意大家別說話:“嗒,嗒嗒……


    聽到了嗎?”


    大家注意聽,深穀中傳來槍聲。連射聲,點射聲,手榴彈爆炸


    聲。


    曼齊諾一隻手拍打握拳的另一隻手,尖刻地笑著:“我們勝利


    了,我們勝利了,我在這裏說過會全部消滅掉。”


    “好。我們留在這裏,什麽也幹不了,我去看看。”表兄說。


    “等等,”曼齊諾說,“你不吃點栗子嗎?是今天早晨剩下的。吉裏雅!”


    表兄猛然抬起頭,問:“你叫誰?”


    “我妻子,”曼齊諾答,“她從昨天晚上就在這裏。黑色旅在城裏追捕她們。”


    在農舍門口出現一位女人,盡管有些衰微,但還算飽滿年輕。


    表兄皺皺眉,捋一下胡子。


    “你好,表兄,”女人說,“我被疏散上來。”她揣著手走過來,穿著長褲和男式襯衣。


    表兄看了一眼皮恩。皮恩明白:把女人帶上來,結果不妙。他很自豪,他與表兄之間有秘密,有隻能用眼神交流的關於女人的秘密。


    “你來帶來了好天氣。”表兄挖苦道,移開他的眼光指著山穀方向,那裏還傳來槍聲。


    “你要什麽天氣,比這個還好?”曼齊諾問。“聽,重機槍聲多好聽,聽見激烈的槍聲嗎?吉裏雅,給他一杯栗子,他要下山。”


    吉裏雅以奇怪的微笑看著表兄。皮恩發現她長著一雙綠眼睛,活動著像貓背一樣的脖子。


    “沒有時間了,”表兄說,“確實該走了。你們做飯,好好幹,皮恩!”


    他走遠了,肩上斜掛著短鬥篷,背著衝鋒槍。


    皮恩本想追上表兄和他一起去,但是遭遇許多不幸之後,他也實在累了。深穀裏的槍聲使他莫名其妙地害怕。


    “你是誰,孩子?”吉裏雅問,一隻手摸他豎起的鬈發。皮恩搖搖身子,因為從未受到女人的撫摩。再說他也不高興她叫他孩子。


    “我是你兒子:昨夜你沒發覺自己在分娩嗎?”


    “答得好!答得好!”曼齊諾嘰裏呱啦地說道,用一把刀磨著另一把刀,逗著焦躁不安的獵鷹。“對一個遊擊隊員,永遠不能問:你


    是誰?可以回答:我是無產者的兒子,我的祖國是國際,我姐姐是革命。”


    皮恩斜眼盯著他,使著眼色:“什麽?他也認識我姐姐?”


    “別聽他的,”吉裏雅說,“他老談革命,弄得隊伍裏的所有人都厭惡他。政治委員們也反對他:托洛茨基分子,說他什麽,是托洛茨基分子!”


    托洛茨基分子,又一個新詞。


    “什麽意思?”皮恩問。


    “我也不十分知道是什麽意思。”吉裏雅說,“但這個詞肯定適合他:托洛茨基分子。”


    “白癡廠曼齊諾叫著反駁說,“我不是托洛茨基分子!如果你上山來就是為了氣我,那你就馬上回城去,黑色旅等著你!”


    “可惡的自私鬼!”吉裏雅說,“由於你的過錯……”


    “住口!”曼齊諾說,“讓我聽聽:為什麽重機槍不響了?”


    一直射擊的重機槍,突然不響了。


    曼齊諾看著自己的妻子,擔心地問:“出什麽事了?子彈沒了?”


    “……機槍手可能犧牲了……”吉裏雅焦急地說,兩人都注意地聽,然後相互看看,臉上又有了怨恨的表情。


    “好嗎?”曼齊諾說。


    “我剛才說,”吉裏雅又嚷道,“由於你的過錯,我提心吊膽地過了幾個月,你還不願意讓我上來躲躲。”


    “母狗!”曼齊諾說,“母狗!我上山是因為……聽!槍又響了!"


    重機槍又開始射擊了,停停射射。


    “這還不錯。”吉裏雅說。


    “……是因為……”曼齊諾喊道,“你讓我看到的一切使我再也不能和你在家裏過了!”


    “是嗎?可是什麽時候這場戰爭才會結束,船再出航,我才能一年隻見到你兩三次?……你說,這是什麽聲?”


    曼齊諾不安地聽著:“是追擊炮吧……”


    “我們的,還是他們的?”


    “讓我聽聽!這是出發的槍聲……是他們的。”


    “是到達的槍聲,在山穀那邊,是我們的……”


    “你總是跟我作對,我好像到了認識你那天所在的地方!是的,是我們的……很好,吉裏雅,很好……”


    “我早給你說過:托洛茨基分子,這就是你,托洛茨基分子!”


    “機會主義分子!叛徒!可惡的孟什維克!”


    皮恩開心極了,在這裏他覺得不錯,原先在小街裏,丈夫和妻子成天吵架,他在窗底下能聽幾個小時,像聽收音機一樣,不漏過每句話。還經常與哭喊著出來的女人搭話,因為有時吵架的兩口子不吵了,就從窗戶伸出頭來痛罵他這個壞小子。


    在這裏一切都很好玩:森林中間,伴隨著槍炮聲,聽著一些有色彩的新詞。


    一切都靜下來,深穀裏的戰鬥大概結束了,這夫婦二人互相看著,再也不說話了。


    “嘿,你們不願意這麽快結束,”皮恩說,“你們思路斷了?”


    兩人看了看皮恩,又互相看了看,在想著要說點什麽,和立即反駁什麽。


    “唱歌了!”皮恩驚喜地喊起來。實際上,深穀裏傳來了分不清是什麽歌的回聲。


    “唱的是德語……”廚師嘀咕說。


    “傻瓜廠女人叫道,“沒聽見是《紅旗歌》嗎?”


    “《紅旗歌》?”侏儒拍手轉了一圈,獵鷹在他頭上要飛。


    “是的,是《紅旗歌》。”


    他跑出去,跑向峭壁,唱著:“紅旗必將勝利……”一直唱到崖邊,耳朵衝著峭壁。


    “不錯,是《紅旗歌》!”


    他歡叫著跑回來,獵鷹跟著鏈子振翅,像隻風箏一樣。他吻妻子,拍皮恩的腦袋,三人拉著手唱起來。


    “你看,”曼齊諾對皮恩說,“你不會相信我們是真吵吧:是開玩笑。”


    “確實如此,”吉裏雅也說,“我丈夫有點傻,但他是世上最好的丈夫。”


    她一邊說著,一邊摘下他的兔皮帽,在禿頭上吻起來。皮恩不知道是不是大人們總是這樣捉摸不定和撒謊。不管怎樣,他很開心。


    “下麵是削土豆皮!”曼齊諾囑咐,“兩小時後他們要回來了,飯還沒做好!”


    他們把土豆倒出來,坐在一起削土豆皮。削完的扔進大圓鍋裏。土豆冰涼,凍手指頭。然而和這類侏儒在一起削土豆也蠻有意思。不知此人是好是壞,他妻子更讓人弄不明白。吉裏雅不削土豆皮,倒梳起頭發來,這使皮恩很生氣。他不喜歡自己幹活時有人在麵前閑著。曼齊諾繼續削著土豆皮,他大概習慣了,因為他們之間總是這樣。


    “今天做什麽吃的?”皮恩問。


    “羊肉土豆,”曼齊諾回答。“你喜歡羊肉土豆嗎?”


    皮恩隻知道餓,回答說喜歡。


    “你做飯好吃嗎,曼齊諾?”皮恩又問。


    “看你說的,”曼齊諾說,“這就是我的職業。我在船上當廚師已有二十年了,各個國家、各種式樣的船上都待過。”


    “也有海盜船?”皮恩問。


    “也有海盜船。”


    “也有中國船?”


    “也有中國船。”


    “你會中國話嗎?”


    “我會天下各國的語言。會做世界各地的飯菜:中國菜,墨西哥菜,土耳其菜。”


    “今天你怎麽做羊肉土豆?”


    “愛斯基摩人做法。你喜歡愛斯基摩人嗎?”


    “什麽,曼齊諾,愛斯基摩人做法。”


    在曼齊諾破褲腳露出的踝骨處,皮恩看見上麵畫著一隻蝴蝶。“這是什麽?”他問。


    “是文身。”曼齊諾回答。


    “有什麽用?”


    “你想知道的太多了。”


    水開了。第一批人回來了。


    皮恩總是渴望見到遊擊隊員,今天在農舍前空地中間他目瞪口呆,不能專心看某一個人,人人都不一樣,都帶著武器和機槍彈夾。


    看起來他們也像兵,像是很多年前的一場戰爭中迷路的一個連,在樹林中轉來轉去,找不到回去的路,穿著破軍服、爛皮鞋,好長時間沒剃頭發和胡子了,拿的武器現在也隻能用來殺野獸了。


    他們很疲憊,汗流浹背,身上也沾滿了土。皮思本來想他們會唱著歌回來,而現在卻是一聲不吭,表情嚴肅,靜靜地倒在幹草上。


    曼齊諾異常興奮,活蹦亂跳,用一隻手掌拍打另一隻握拳的手,大笑著說:“這一次,我們狠狠地揍了他們一頓!我們是怎麽打的?給我說說!”


    大家搖著頭,躺在草地上不說話。他們為什麽不高興?好像是打敗仗回來的。


    "那麽說,仗打得不好?我們有人犧牲了?”曼齊諾挨個問,他不相信這是真的。·德利托也來了,他是支隊司令。消瘦,年輕,黑眉毛,鼻孔動作很怪。他轉了一下,訓斥大家,抱怨飯為什麽還沒好。


    “到底出什麽事了?’’廚師問,“我們沒打勝?不跟我講清楚我就不做飯了。”


    ‘‘勝了,勝了,我們打勝了。”德利托說,“打毀兩輛汽車,打死二十多名德國兵,繳獲很多戰利品。”


    他說這些時很不耐煩,好像不太情願似的。


    “那麽說,我們有很多人犧牲了?有我們支隊的人嗎?”


    “傷了兩人,是別的支隊的,我們支隊安全無恙,明白了!”


    曼齊諾望著他,可能開始明白了。


    “你不知道,我們被調到了山穀的另一麵,”德利托喊道,“我們一槍也沒能開!旅部應該決定:要不信任我們中隊,就把我們解散。要麽相信我們和別的遊擊隊員一樣,那就派我們參加行動。否則,下一次讓我們做後衛部隊,我們就不去。我辭職,我病了。”


    他吐了口痰,走進屋裏。


    表兄也來了,他叫皮恩。


    “皮恩,你想看全營部隊通過嗎?下去,到崖邊去,在那邊能看見道路。”


    皮恩跑過去,在灌木叢中露出頭來,在他下麵是條大路,一排隊伍在向上走。但這些人不同於以往見到的:身上塗著顏色,閃閃發光,都留著長胡子,全副武裝。他們的軍服很怪,墨西哥式寬邊帽,鋼盔,皮外套,上半身光著,紅圍巾,各種軍隊的軍服,武器也不一樣,都是沒見過的。俘虜也過來了,臉色蒼白,垂頭喪氣。皮恩以為這都不是真的,是太陽光在道路塵土上照的。


    突然,他跳起來。他見到一張熟悉的臉,沒錯,是紅狼。他喊他,很快追上去:紅狼扛著一支德國槍,走路一瘸一拐,腳踝腫了。


    還戴著俄國式的帽子,但上麵有一顆星,是紅的,中間是白圈和綠圈。


    “好孩子,”紅狼對皮恩說,“你回家了,真棒!”


    “紅狼,”皮恩不明白,“你怎麽在這裏?我等了你很久。”


    “你看,我從那個地方出來後,想看看下麵德國人停汽車的地方,我進到附近的一個花園裏,在圍欄處看見一隊全副武裝的德國兵。我想:他們在準備進攻我們,如果現在開始準備,可能黎明進攻。於是我去通知他們,事情很順利,隻是我摔倒,腳踝腫了,現在瘸了。”


    “你真是個奇才,紅狼,了不起。”皮恩說,“你還是個騙子,把我扔在那不管。而之前還對我以榮譽擔保。”


    紅狼按了按俄國式帽子:“首要的榮譽是事業的榮譽。”


    兩人一起來到德利托的營地,紅狼從上到下打量所有人,冷淡地向大家回禮。


    “你到了一個好地方。”紅狼說。


    “為什麽?”皮恩不無辛酸地問道。他已習慣這裏的環境,不願意紅狼再把他帶走。


    紅狼湊到他耳邊:“不要告訴任何人,我知道了。旅部最無能的混蛋們被派到德利托支隊裏來了,他們可能留下你,因為你是個孩子。如果你願意,我可以想法讓你換個地方。”


    皮思不高興因為他是個孩子才留下他,還有他認識的那些人也不是混蛋。


    “告訴我,紅狼,表兄是混蛋嗎?”


    “表兄是一個要讓他自己幹的人。他勇敢、能幹,總是一個人到處轉。好像有人說他的一個情人,去年冬天讓人殺了我們三個人。大家都知道與他沒關係,但他還是平靜不下來。”


    “告訴我,曼齊諾真的是托洛茨基分子嗎?”


    皮恩想:可能現在他會告訴我這是什麽意思。


    “政治委員對我說,他是一個極端分子。你聽他的嗎?”


    “不,不。”皮恩趕緊說。


    “紅狼同誌,”曼齊諾肩扛獵鷹走過來大聲說,“我們讓你當老城蘇維埃委員!”


    紅狼都不正眼看他:“極端主義,共產主義的幼稚病。”他對皮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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