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的塞外征發,或許在天子眼裏隻是一場純粹的練軍,可是在如今,戰事的發展,已經完全出乎天子的預想,首先是塞外敵人的數量,原先認為的兩萬人,忽然就成為了八萬人,再加上其餘可能趕來的援助,數量是近十萬人的,這個數量,未能全部出動的南北軍,也是需要三思而後行。


    畢竟大漢如今在塞外的軍旅數量,南軍兩萬一千人,北軍兩萬三千人,看似人數不少,可是這些都是些新卒,未曾接受過訓練,氣候又極為的惡劣,加上這些人並不都是騎兵,劣勢極大,存在的優勢便是在其軍械的先進,與將領們的能力這兩個方麵。


    在延康十八年的寒冬,關羽追擊鮮卑主力,在一處學原上,雙方大戰,關羽付出一千人左右的傷亡之後,成功的擊潰了主力,斬殺一萬六千餘人,俘虜三萬,其餘賊子四處逃竄,卻還是被南北軍的諸多將領們所俘虜,帶回了賀州的羊城,俘虜將會在這裏度過這個寒冬。


    往好裏說,這或許會是他們最容易度過的一次寒冬,不必劫掠,便能活下去,在這個時候,天子想要收兵,已經是收不住了,關羽的極大勝利,刺激到了南軍諸將,尤其是一無所獲的張遼,南軍發動了對周圍各個蠻夷的征伐,無端而攻伐,這在廟堂內引起了一股震動。


    戰事漸漸成為了南北軍的比試,雙方都在瘋狂的獲取戰功,想要壓過對方,短短的四個月內,南軍竟滅掉了十七個塞外部落,其中有鮮卑人,有烏桓人,有匈奴人,甚至就連老實本分的肅慎人,也都沒有放過,這樣的舉動,讓朝中的尚書令大怒。


    北軍也沒能收住手,曹司徒那個有著黃色胡須的兒子,帶著兩千騎兵竟是攻占了肅慎人的四座城池,在塞外可謂是惡名昭著,連續的出動,伴隨著對塞外的開墾,海外府接到命令之後,由法正親自押送這些“苦力”,源源不斷的趕往了寧州港口,這些“苦力”,自然都是在海外鎮壓的“賊寇”。


    甚至,就連西州,也是通過從貴霜,以及更遠處的諸邦,從西北方將這些人力運往了賀州,這些事情主要是由司馬懿來負責的,諸葛亮則是負責調動徭役,與馬均一同勘察地形,負責修建,當諸葛亮發現了這些苦力趕來的時候,已經是來不及了。


    與原先說好的不同,在厚德殿裏協商的時候,諸葛亮提出,要以徭役一百四十萬人,輔以苦力二十萬人,一同開始修建,可是如今送到寧州的人數便已經超過了四十萬人,更別提後續的,還有來自與西州的那些人,如此算來,司馬懿竟是大算要運超過一百萬人塞到邊疆。


    正在並州探討當地該在何時征伐徭役的諸葛亮聽聞這些事,怒不可遏,急忙上書廟堂。


    厚德殿內,劉熙看著諸葛亮送來的書信,臉色愈發的陰沉,顯然,他很是憤怒,而司馬懿就坐在他的麵前,完全看不出半點的愧疚,劉熙猛地將書信砸在了案上,盯著一旁的司馬懿,冷冷的問道:“仲達?這是怎麽回事?不是說好抽調二十萬人麽?怎麽變成了一百萬??”


    司馬懿並不慌張,平靜的看著天子,問道:“陛下是因為臣抽調一百萬奴隸來修建城池而憤怒,還是因臣私自下決定的事情而憤怒呢?”


    “嗬嗬...你覺得呢?”,劉熙的眼神格外的冷酷。


    “陛下,若要從河北之地抽調一百萬民眾,對於河北地區而言,會造成巨大的損傷,無論是從農業,還是其他領域,都會受到影響,孝康皇帝起三代明君對河北的治理,隻怕就要毀於一旦,臣這次,是寧願自己來背負惡名,也不能毀了這盛世!”,司馬懿認真的說道。


    “哈哈哈,這麽說來,朕還得感謝你的自作主張?”,劉熙氣極而笑。


    “臣從未有過如此想法,隻是,臣不會將自己的情感,淩駕於家國之上,若是臣想的不錯,諸葛亮定然是勸陛下,盡量調動百姓,將大漢的百姓遷徙到這些地區,而不是拿那些奴隸來填塞外,臣說的可對?”,司馬懿反問道。


    劉熙眯了眯雙眼,隨後點了點頭。


    “諸葛亮如此想,完全是因他的師君,他的師君不過是一個蠻夷,故而,他才會如此的看重那些蠻夷,陛下啊,您說,是大漢子民重要,還是那些俘虜重要呢?同樣需要犧牲,為何不讓那些俘虜去犧牲呢?”,司馬懿問道,他有些憤怒的說道:“身為尚書令,做事卻不為大漢著想,臣可取而代之!”


    劉熙沉默了許久,看著案上諸葛亮的文書,也不知在思索什麽,氣氛頗有些壓抑,過了許久,劉熙方才抬起頭來,不悅的說道:“這樣的事情,不能再有下次了...這次,便罰你三個月的俸祿!”


    “謹喏!”,聽到天子的言語,司馬懿心裏頓時就輕鬆了下來,朝著天子一拜,臉上卻是已經出現了笑容,諸葛村夫,這可是你自己犯蠢,莫要怪老夫啊,這尚書令的位置,我能比你做的更好!


    .....


    “什麽??一切照舊?!隻是罰了他三個月的俸祿?!”,書房內,隨著阿父一同來到並州的諸葛瞻,驚訝的叫了起來,諸葛亮坐在不遠處,皺著眉頭,一言不發,諸葛瞻又認真的看了片刻,方才說道:“阿父啊,看來這事沒有辦法改變了,天子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人都已經送來了,若是再送回去,豈不是耗費更多麽?”


    諸葛亮還是沒有言語。


    諸葛瞻有些無奈,坐在了父親的身邊,又勸道:“阿父...我知道師祖的事情,可是,這些人與師祖不同,他們都是俘虜,是戰俘,反正需要人來付出,讓這些人來...”


    “閉嘴!!”,諸葛亮忽然抬起頭來,嚴厲的看著諸葛瞻,眼裏還帶著幾分失望,他反問道:“你也覺得我是一個顧及感情,可以犧牲家國的人?”


    “當然不是...那..阿父為何又要如此反對呢?”,諸葛瞻低下頭來,有些不敢與阿父對視,還是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


    “唉...我問你,我打你,罵你,若是有一天你變得強壯了,而我老了,你會如何呢?”


    “我自然是好生孝敬阿父...養著阿父..”,諸葛瞻說道。


    “是啊,可若是我搶了一個孩子,平日裏又是打,又是罵,等有一天,我老了,渾身無力,你說又會如何?”,諸葛亮又問道。


    諸葛瞻一愣,頓時明白了阿父的想法,驚訝的說道:“這怎麽可能呢?大漢曆經三代明君,如此強盛,區區幾百萬的俘虜,又能做出來什麽事呢?阿父多慮了啊!”


    “但願...大漢一直強大..可...唉...我並不是那個為了自己無視家國的人,反而司馬懿,才是一個為了自己的前程,不顧家國的賊子啊...”,諸葛亮憤怒的說道。


    “那,阿父覺得,這別人的孩子該如何去養呢?”


    “把他當成自己的孩子來養,教導他禮義廉恥,讓他學會孝道...或者...斬草除根,趁著還力弱的時候,將其殺死。”,諸葛亮說著,臉色愈發的不安,無奈的坐了下來,眺望著遠方,緩緩出了神。


    “隻希望,不會有年邁力弱的那一天啊...”


    “可是...真的不會有麽?”


    “陛下...”


    延康十八年的寒冬,無數處於恐懼之中的可憐人,登上了寧州的土地,在長鞭的破空響之中,這些人擦拭著淚水,一瘸一拐的走向了塞外,常常有人死與道路上,他們很想念海外的生活,他們記得那個年輕的都督,曾給他們許下無數美好的承諾。


    隻要他們勤懇工作,他答應會給他們房子,會將他們當作人來對待,可是當他們辛勤勞作了一整年之後,他們卻如同被牲畜一般藏在了船艙之內,一路上,死傷慘重,到達寧州之後,衣衫襤褸的他們,從未見過寒冬的他們,第一次看到了他們的地獄。


    眾人無比的驚恐,看著那雪花,感受著那股刺骨的寒冬,這裏大抵就是死後的世界?


    馬均親自來到了塞外,設計了十六座城池,這些苦力甚至都沒有能休歇片刻,就戴上了沉重的銬鐐,前往勞作,天子的一個命令,有些時候,就能要了無數人的性命,官吏們為了達到政績,不斷的鞭策他們,讓他們每日每夜的勞作,在這寒冬,越來越多的人成為了雕塑。


    果然,在延康十九年的夏季,塞外已經出現了不少城池的雛形,南北軍並沒有離去,他們還在四處抓捕塞外之人,還在監視這些俘虜們,他們每日的操練,都能震懾一下這裏的苦力們,好讓他們知道,在這裏的官吏,完全有實力能消滅他們所有人,想要活下去,就能好好聽話。


    而即使麵對這樣強大的軍旅,這些死在寒冬之中的人,眼裏也是濺射出了仇恨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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