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曜!”白忠猛地一掙,人幾乎要從輪椅上跌落下來,被秦鄴扶住,怔怔地看著這一幕。


    大半個身子都被埋在亂石裏的木偶抽動了兩下,破裂了一半的嘴角露出一個帶著笑的弧度,依舊用那種孩童純真的語氣開了口。


    “慈母生三子,三子命不同,大兒擁寶座,二兒遊四方,小兒如濃墨,擾亂清池塘。”


    “紅顏壽如紙,朝病暮已死,父忙家外事,兄各有心思,幸得識阿蒼,傾訴內心惶。”


    木偶的身體哢哢活動著,試圖從亂石中掙紮出來,語調變了,越發尖銳。


    “怎知阿蒼忽不見,再見枯骨懸房梁。”


    “四麵鎖鏈逃無路,呼喊求救無人應,剜舌斷腿咽血汙,親睹玩伴錯肢體,日日夢魘扼脖頸,隻盼兄長出手助。”


    “奈何再見難訴苦,四目相對毫無覺,二哥遊曆遠離家,大哥無視作爭對。”


    那隻木偶終於從碎石中掙脫出來,聲音竟哭了起來,銳利地叫道:“刺腑摧肝滿腔痛,骨血親情在何處?“


    它哭得悲天動地,哽咽中帶著那股使人頭暈的尖聲,讓我原地踉蹌了一下,看到司徒曜握劍的手在顫抖中慢慢往回抽,可司徒珩手中的刀子卻在不斷地逼進,想把刀刃徹底刺進他的身體。


    司徒曜手中的劍從司徒珩身上拔出時,白忠手臂一揮,便將司徒珩向後拖出一段距離,那把刀也被甩出去很遠。


    我看著司徒曜好像說了句什麽,而司徒珩像是對那隻木偶有太多的憎恨,在自己跌在牆根之後,左手一握,便將它隔空用石頭徹底砸爛了殘缺的頭顱,那聲音也隨著它的破碎而消失,周圍立刻安靜下來,隻剩下雷雨風聲,仍在不斷地擊打著。


    司徒珩在這時候沒了別的法子,空中的紙蝶毫無章法地飛舞著,控製著周邊的亂石一股腦兒地朝我們的方向撞了過來。


    有白忠在,他的控傀術鬧不出什麽大亂子,隻是我擔心白忠的身體恐怕撐不了多久,如果被司徒珩再一次獲得了白黽的控製權,他的體力已不足以再次與司徒珩對抗,想了想,便對子未說:“我們兩個一起上,抓住司徒珩,把司徒曜帶回來,一定要速戰速決。”


    我說著,頓了一下,咬牙道:“還是一樣,首先保證自己的安全,如果能製服最好,但必要時候,可以直接殺了他。”


    子未看了我一眼,沒有猶豫地點頭,我叮囑讓秦鄴和唐刈在原地照顧好白老爺子,兩個人躲避著亂石一起衝了出去。


    一到近前,子未便直接朝司徒珩襲去,主動發起了攻勢,而我則以閃躲為主,靠到司徒曜身邊,一邊斬開那些石塊,一邊回頭叫他:“二少爺,你還能自己站起來嗎?”


    司徒曜用手中的劍支撐著身體,還沒有完全倒下,臉上的血色被衝刷了個幹淨,身形搖搖欲墜,晃了晃,還是穩住了,艱難地保持著清醒,對我點了點頭。


    雨水中,我單憑肉眼去看完全分辨不出他的傷勢如何,匆忙道:“我護你先撤回到白老他們身邊,剩下的,讓我們來解決。”


    司徒曜一手捂著胸口的傷口,緩了緩,在我想把他想廢墟內引時,卻發現他根本沒打算要聽我的話,而是再一次握緊了那把劍,縱身一躍,直接踩在襲來的石塊上,拚盡了最後一口氣朝司徒珩的方向跟了過去。


    “小曜!回來!”


    另一端的白忠嘶聲製止,抬手想用控傀術強行將他拉回,可手抬起來了,卻遲遲沒有下一步的動作,一直在忍耐著什麽一樣,最後將那份原本要用在司徒曜身上的力量全數放在了為他掃清障礙上。


    那邊子未已經在於司徒珩交手,這會兒司徒曜的加入讓他完全從戰局中脫了出來,因為他的攻勢太過猛烈而急躁,完全容不下多餘的配合。


    司徒珩一身禦靈術被白忠壓製用不出來,完全是被司徒曜在追著打,而司徒曜似乎也下了決心要殺他,一路追打過去,劍刃對準的全是他的要害。重傷之下,他隻有那一鼓作氣的勁兒,為了殺司徒珩,甚至不顧那些紙蝶的幹擾,如果不是有白忠在,恐怕他此時也已經在千冰索下落一個肢體不全。


    司徒珩那兩條腿的劣勢在術法不能完全發揮的情況下實在太過明顯,很快,就再次敗下陣來,而這一次,司徒曜手中的劍沒有再停下,直直地朝著他刺了過去。


    我懸了一口氣,眼看著司徒珩定在原地再也躲不過去,以為這一下他必死無疑,可下一秒我眼前卻一片模糊,什麽都來不及察覺,便被一股強烈的氣團擊中,周圍幾個人全都像腳下的雨水,在落地的刹那炸裂,濺飛出去很遠,撞到身後的建築物才停下,而這種衝擊力讓我覺得身上的骨頭都碎了一樣,連呼吸都痛徹心脾。


    雨霧濃重,我強撐著爬起來,睜開眼睛看到灰茫茫的一片水汽,隱約望見一個影子將廢墟外的司徒珩抓了起來,想要上前,剛邁出一步,雙腿一軟,單膝跪倒在地,隨後又看到那人在靠近,可是還沒來得及看清他的樣子,就見到他已經從我們身後把那隻白黽和倒在地上的謝昌也一起帶走。


    我能感覺到來人身上一股極其淺淡的陰氣,病急亂投醫地抽出一張符,一句咒語還未念完,麵前忽地有一道寒氣直襲而來,慌忙用撻魔鞭一擋。


    “叮”地一聲,我兩條手臂瞬間麻木,虎口震裂,我幾乎咬碎了牙關,才勉強接下這一擊,而對方所拋來的武器早已在與撻魔鞭接觸的瞬間就消融,化入雨水中,消失不見。


    千冰索。


    不需要任何東西承托,憑空就可出現的千冰索。


    我一時間心跳如擂,太陽穴也脹痛起來。


    等眼前的雨霧散盡,我扶著廢墟站起來,看到剛才幾個人都倒在地上,司徒曜已經徹底昏迷過去,白忠也從輪椅上跌落了下來,一時失去了意識。


    “子未……”我掙紮著走出幾步,“你還好嗎?”


    子未倒在一片屋餘下,剛剛站起來,話還沒開口,我便看到他身後的半間房屋出現了傾斜。


    “小心!快離開那裏!”我大聲叫道。


    子未已受了重創,第一反應竟是回頭去看,那大片屋頂就在這時候倒了下來,子未發現時已經躲不開,下意識地做出一個防護的動作,做好了被掩埋在下麵的準備,可片屋頂在落下的過程中,卻忽然被什麽東西拉出了,停在了半空中。


    我愣了愣,轉過眼,見蘭若一條腿被砸在一根木頭下,人卻在用控傀術用力地支撐著,阻止那片屋頂下落,用含著哭腔的聲音說:“沈子未,你快走!我撐不住了!”


    話音剛落,那片屋頂便又往下一塌,子未這次終於明白過來,快速地離開了那片屋頂下落所能波及到的區域,在蘭若鬆開手,全部石質的整片屋頂轟然落下之後,呆呆地看著它們望了幾秒,才拖著身體走到我們這邊,見蘭若還被砸在一根沉重的圓木下,眸光一顫,嘴巴張了一下,沒有出聲,而是直接走過去幫忙把那根柱子搬開。


    那根柱子太重,子未一個人不敢輕易嚐試動手,怕對她造成二次傷害,在秦鄴和唐刈也踉蹌著走過來之後,我們四個人才慢慢地抬起一端,讓蘭若把腿從那下麵抽出來。


    她臉上很多擦傷,抱著自己的腿一邊哭,卻在對我們說:“你們快去看看二少爺,他傷得比我重,還有白伯伯。”


    “我去把司徒禦背過來。”秦鄴說:“侗川的人全部撤離在廢墟裏,司銘肯定也在,把白老頭扶起來,我們直接去廢墟裏找他。”


    我點頭,看一眼麵前的狼藉和那個損壞的輪椅,在唐刈想去撫的時候,說:“這種路輪椅不好走,還是直接把他背起來更方便一點。”


    唐刈哎一聲,也不顧自己的傷痛,把白忠攙到肩上,費力地往前走。


    蘭若腿受了傷,隻用一條腿走路在平地上還好,可在這中亂石堆砌的地方卻完全行不通,我猶豫著看一眼子未,他微微低著頭,嘴唇抿了一下,之後未等我開口,便走到蘭若身前蹲了下來,讓她趴在自己的背上。


    我心緒雜陳,在他們都走出一段之後,人還站在原地沒動。


    子未回頭叫了我一聲,我跟出去一段路,看了一眼側麵,對他們說:“你們先過去,我先去找江詢,他剛才也受了傷,被我安置在一處殘屋中避雨,等一下我們兩個一起過去與你們會合。”


    唐刈點頭,我看到子未眉頭緊了一下,別開了視線。


    “那沈姑娘你小心,我們等你們過來。”秦鄴說。


    我應一聲,與他們分開往我安置江詢的地方走,可等我找到之前的位置,看到的卻是已經被夷為平地的一片碎石,左右都不見他的人影。


    我心中一慌,怕他是被埋在了那些石塊下麵,跑過去徒手將那些碎石扒開,剛剛翻出一個小坑,還未見到下麵的情況,就聽到身後有人低低地喚了我一聲。


    我心頭一顫,猛然回頭,看到江詢一手捂著腹部,另一隻手扶著身邊的頹垣,緩緩地走出來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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