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未嗯一聲,接近之後我們找了個位置躲起來,借著月色,遠遠地看到那道寬大的溝壑,光線太暗了,也看不清那麵前到底埋伏著什麽。


    “我先過去探一探路吧。”子未說。


    我搖頭,從地上撿了塊石頭扔過去,石子跌進草叢,沒有半點反應,又換了一塊更大更有體積感的,石頭落地的刹那,果然引發了異動,不知從哪裏射出的短箭齊刷刷射了過去,如果那裏現在站的是一個人,被射中的位置,應是他的兩側內肩和下腹。


    我撿了第二塊石頭扔過去,不同於對麵千冰索隻能使用一次的性質,同樣的位置,同樣的短箭又一次射了出來,釘在地上。


    我試了幾次,分別在不同的地方,無一例外全都有暗器,且無法分辨方位。他們這張防禦網織地密密麻麻,我們真該慶幸當時沒有越過那道溝壑直接到這邊來,不然兩岸夾擊下,連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看來靠躲是躲不過了,我們想過去隻能硬闖。”我對子未說:“一會兒我先走,你跟在我身後,記住一定要跟緊,護住彼此的背後。”


    子未遲疑,點了點頭,可在真的起身往那邊走去時,卻抓住我的手臂,走到了我前麵。


    “子未。”


    他沒出聲,隻是先一步向前走,我隻好跟上,靠近了邊緣,腳步剛一邁出,短箭便立刻出現。我們都有所防備,跟隨對方的行動,同時躲向同一個方向,在站定的刹那,我用撻魔鞭擋掉幾枚,金屬碰撞的聲音清脆,身後的短箭也撞在子未手中的匕首上,跌落在地。


    我們就這樣兩步一停,保護著對方一步步接近,就在快要到達那條溝壑的時候,我察覺到周圍的異樣,道一聲小心,話音未落,一個人影從另外一側急襲而來。


    對方的速度很快,深夜裏我什麽也沒看清,便被子未向後一拉,幫我擋下一擊,兩個人在被逼後退的同時觸動了更多的機關。


    我盡力想為子未攔下更多的短箭和鋼針,看他們兩個彼此交換過幾招之後,子未的動作驀地停了一下,下一秒就被打退到那條溝壑邊緣,身形一個踉蹌,險些跌落下去,被那人虛空一抓,便朝我的方向被甩了過來。


    我腦子裏麵是懵的,距離太近,沒有選擇去躲,伸手扶了他一把,兩個人一塊兒栽倒在地,被觸發的短箭眼看著就在眼前,晚一秒就要刺入眉心,卻在一個危險的距離上停住了,懸空了一秒後,在空中轉換方向,擦著我的耳畔齊齊刺進了草叢裏。


    我們兩個人處境相同,都是泥菩薩過江,還不等鬆口氣,一把未出鞘的劍便攔在了身前。


    我抬起頭,看到司徒曜站在我們麵前,眉頭蹙了起來,問道:“這麽晚了,你們兩個在這裏做什麽?”


    我一時語結,司徒曜手中的劍微微離鞘,月光下透出一點寒光,眉頭更緊,道:“你們究竟是什麽人?”


    “說!”他將劍鞘更靠近我們,眸光冷冽,一副隨時可能把我們斬於此地的神情。


    “我們隻是想來打探一下情況,給自己一點把握與他們對戰。”


    “打探他們的情況,還是打探我們的情況?”司徒曜起了懷疑之心,道:“你們心裏沒鬼,為什麽白天不來,偏偏要選在這個時候?”


    我心懸了起來,腦子裏轉了不知道多少轉,才看著他,半真半假道:“因為想避開你們。你心裏很清楚,我們現在沒有任何可以相信你們的理由。”


    司徒曜無言,眉頭更緊,我趁機又道:“無論是控傀術,還是那些人偶,這都是你們司徒家家傳的秘術,是你們的看家本事,我們從東鹽鎮經曆了這麽多事情走到這裏,為的就是要找到一個答案,在你們能給我們一個明確的交代之前,單憑一個妖道,打消不了我們的疑慮,而且我們又怎麽知道這不是你們為了達成目的而演的一場戲?”


    我說:“你若是懷疑我們,我們也一樣拿不出可以證明自己的東西,而這對我們來說反而是一件好事,至少給你們所說的那些事情增添了一份真實性。”


    眼前那道寒光消失了,劍身入鞘,司徒曜把劍收回去,我和子未卻仍不敢亂動,見他有動搖,便接著說:“孤軍奮戰成不了事,沒有人不想要一個夥伴,隻是人命關天,我們不敢,也不能輕易地去相信別人。”


    “偷偷摸摸,乃小人行徑。”司徒曜道:“侗川邊界機關重重,處處都是暗器,你們的猜忌隻會惹來不必要的犧牲。”


    我們兩個騎虎難下,司徒曜伸手一抓,五指分開又快速閉合收攏,好像握住了什麽東西往下一扯,對我們說:“你們可以起來了。”


    我和子未試著動了一下,果然見再無短箭射出,狼狽地站起來,完全處在了一種尷尬裏。


    “多謝二少爺。”我對他道。


    司徒曜抱劍,道:“我最後提醒你一遍,在侗川,你們沒有那麽多的自由,你們若是想查什麽,隻能通過司徒家,涉及到那個邪道的事情,必須經過我大哥的同意,下次若再有同樣的事情,誰也保不了你們。”


    “我知道了。”


    “師父。”子未出聲,對我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我屏息靜聽,從溝壑對麵的蒲賢村傳來一陣陣怪異的樂聲,伴隨著孩童的歡笑,聲音漸大,隱約聽出又在念著某一首歌謠,隻是字眼傳到這裏,像損壞的舊磁帶一樣,變得含混不清,不知道究竟在說些什麽。


    司徒曜的目光放在對麵的黑暗中,我試著靠近那道溝壑,問他道:“這種聲音,每天都會有嗎?”


    “最開始的一段時間,比這更嚴重。”他說:“那時侗川每天夜裏都能聽到孩童尖銳的哭聲,我們派出了一些人,全都是有去無回。”


    “你們知道那些人偶口中所頌唱的歌謠是什麽意思嗎?”


    “我不知道。”司徒曜說:“我們雖是同源,但雙方所使用的,是完全不同的兩股力量,正邪相悖,這兩股氣息會彼此衝撞幹擾,我們站在侗川,能聽到就隻是現在這樣模糊不清的音節。”


    我問:“你從來沒有離開過侗川嗎?”


    司徒曜不答,過了好久,才輕輕地吐出一句:“侗川的百姓還在這裏受迫,我怎麽走?”


    他轉眼,問:“你們從蒲賢而來,可聽過那些歌謠?”


    我點頭,不知該如何形容,說:“隻是我不太明白其中的意思,像某種敘述,有一次,又是預言。”


    子未把最後一次我們所聽到的歌謠複述給他,司徒曜麵容冷峻,抱劍的手緊緊攥著,那樣的嫉惡,不像是裝出來的,可對於我們的疑惑,他也沒有作答。


    我回憶歌謠,對他補充道:“還有一首我們曾反複聽到過,從效果來看,似可以引發那些被僵屍咬過的人快速異變,裏麵最後一句是‘阿蒼懸梁不見了,娃娃速速睜開眼’,二少爺可知道……”


    “阿蒼?”


    我話還沒問出,司徒曜臉色就變了,牙關咬緊,兩個字從喉嚨裏生生擠出,那種仿佛不該如此的異色之外,懷著明顯的憎意。


    我點頭,猜測問他:“阿蒼,是侗川的人嗎?”


    司徒曜顯然不想對這個問題有過多的回應,對我說:“隻是一個在司徒家待過幾年的傭人。”


    若隻是普通傭人,他何故會露出這樣的神色?


    我沒有把話說出來,借口想要看看溝壑下麵這些屍體的創口樣子,好對那邪道的武器有更深的了解,找到破解之法。


    司徒曜不說話,我見他默許,便跟子未一起,用周圍的一些磚瓦樹枝等物在江詢跌落的地方附近拋下去,拿出我們提前準備好的一張網展開,從被清理過的地方慢慢探下去。


    子未伏在溝壑邊緣,我幫他打著手電,把一個深色的袋子鋪在一旁,看他撥開最上麵的幾塊布著奇怪花紋的石頭,從下麵撈了一把,倒在袋子上。


    我隻看了一眼便感到失望,屍塊太小,一樣的皮肉筋骨,被寒氣侵蝕覆蓋著滿滿的一層冰霜,根本分不出誰是誰的,就算還能捕捉到原主人的氣息進行匹配,看這樣子,也不太可能把一條手臂完全拚起。


    我心裏已經接近放棄,隻是礙著司徒禦在,隻能把戲演完。


    子未撈了幾次,直到袋子裏盛不下了,收攏起來,說一句回去研究。


    子未那張網放在地上,我感到一絲微小的震動,下一秒它就滑落下去,子未伸手去抓的時候,一隻毛僵猛然從對岸的林中衝出來,行動凶猛,一下子越過那道溝壑對著他張開了嘴。


    我忙用撻魔鞭去抵禦,被他抓住鞭身,將他卡在了溝壑前,那隻毛僵懸空的腿一接觸到下麵,便被沒有清理幹淨的千冰索斬斷,隻剩下半截腰掛在我麵前,七零八落的連著幾道碎肉塊。


    一把匕首和長劍一塊兒從不同的位置刺入,同時刺穿了他的小腦,屍氣散去,毛僵的嘴巴仍張著,屍液從裏麵流出來,我一陣惡心,將他甩開跌到溝壑中,眼看著他的身體在剩下的千冰索阻隔下變成了幾個屍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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