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詭的扭曲中,紫袍之魂的目光淡去,化作一縷縷紫色霧氣,在烈焰中漸漸化為虛無。


    韓石大袖一揮,風煙盡散,重新將煉星壺收起,目光略一掃視,身影瞬間消失。


    星空中,一處奇異的空間所在,盤膝坐著一個身影。


    身影外,一百零八個星域猶如被一道道無形的鎖鏈控製,呈現一個無比巨大的星漩,這身影所在之處,並非這星漩的中心,而是有了些許偏差。


    但偏偏給人以一種獨特的平衡之感,似乎,這身影所在之處,便是這星漩的中心。


    即便不是,但隻要這身影在,便是了!


    而這種並非真正平衡的平衡,順著那無形鎖鏈,反向傳遞到那一百零八個星域中,使得整個星空,都產生了一絲奇異的變化,仿佛是傾斜,又好似是扭曲。


    即便隻是一星之地,甚至連修士,也常常看不出腳下之地的高低正斜,更何況沒有任何對照之物的茫茫星海。


    但凡是在這星漩中出生之人,都在那絲無形無相的奇異變化中,知曉了,什麽是正......


    身影的身前,一株七彩小樹浮現,這小樹上共有七葉,一葉一彩,小樹頂端,有一顆黑白之果。


    此果半黑半白,黑白如水,在此果中緩緩流轉,彼此交錯中形成千變萬化之形,但黑白絕不相融。


    黑在白中,白在黑中,使得這果實,呈現出一種陰陽交匯,以窺天道之蘊。


    “道果陰陽,這因,還是不夠......”身影看著那七彩果樹,緩緩低下頭,喃喃自語。


    驀然,身影目光微微抬起,此刻,七彩樹葉中的紫葉,瞬間枯萎。


    “無數年前,分出的一縷分識,竟被人毀去......”


    那枯萎的紫葉飄起,在那身影的手中破碎萬千,淩空繽紛,化為一個青年的模樣。


    身影那平淡的雙眼中,突然有兩道銀芒,從那碎葉所化的青年之像中穿過,隨即一閃而逝。


    身影的目光恢複平淡,抬頭看向星漩外的無垠星空,緩緩說道:“太古岸界......”


    “你毀去紫葉,那因果,便由你承擔,三界重開之日,我會找到你......”


    “因果之道,或許,這才是陰陽道果成熟所需要的......因!”


    天空之上,韓石前行的速度極快,往往隻是幾個起落,便能橫跨一個中等大小的修真國。


    前行中,他仿佛化身水滴,融入虛空之海,一旦消失,便再也無法察覺到他的本體所在,直到再度出現時,已是數十萬裏之外。


    當年,他在遺落之地明悟此術,也是他第一個自創之術------天涯咫尺。


    如今,韓石的修為達致乘鼎之境,此術更是收發由心,此刻回頭看去,較之那瞬移之術,強出太多。


    驀然,就在韓石的身影剛剛消失的刹那,百丈外,虛空一陣扭曲,他的身影顯現而出。


    韓石的神色中透著凝重,抬頭看天,目光緩緩掃過,剛才他融入虛空的一霎,心底沒來由地一寒,仿佛有一道看不見的目光,跨越了無盡遙遠的距離,在天外之地,將他看透!


    這種感覺,較之當年天地盟,那天道之眼的注視,更有一種掌控蒼穹之意,即便是以韓石如今的修為,也不禁心生寒意。


    此刻,距離郭牧之魂徹底湮滅尚不到百息......


    韓石雙目中的凝重,漸漸化為平靜,看來他所料不錯,郭牧此人,並非本體,而是一位大能的分身,甚至隻是分識所化之人。


    韓石將郭牧盡滅,引起了那位大能的注意,剛才的感覺,怕是此人施展大神通,跨越無盡距離,感應到了韓石的存在。


    這種感應,雖隻是白駒過隙中的驚鴻一瞥,但卻給了韓石以一種深深的危機感,此人,必是星空中手眼通天之輩。


    一旦遭遇此人,以韓石現在的修為,除非灰石從沉寂中蘇醒,否則必死無疑。


    韓石當天而立,他平靜的眼中,不知何時,有兩團火焰燃起。


    他還不夠強,才會使得自己的命運,常常有了身不由己之感。


    五行星,不是久留之地,一旦所有的事情了結,他便會離開,去往青雲星。


    一者,是為了避開有心人的追蹤,但最重要的,便是他需要一個能讓他變得更強的地方,青雲星乃是首選,但若是有了什麽不可測之事,滄海客所在的天命星,他也會去拜訪一二。


    總之,他要使得自己的命運,完全掌控在自己的手裏,隻有這樣,他才有希望在將來的某一天,完成對一個叫做青眉的女子的承諾。


    許久,韓石眼中的火焰淡去,身影也隨即淡去,消失在天地間。


    歲月如梭,二十年緩緩過去。


    晉國玄陽門,一處清幽的山穀中,時常傳出琴音,這琴音與穀中的溪水潺潺之聲互相交融,使得整個山穀中,籠罩在一股遺世忘憂的氣息中。


    此穀,名為忘塵!


    夜如水,月如鉤!


    穀中,一個青衫灰發的青年,雙手輕撫琴弦,他的身旁,有一個透明的石棺,在靜靜地陪伴著他。


    棺中,躺著一個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麵色紅潤,帶著淡淡的笑容,眉宇間透出溫柔,在月光下,她的模樣,不像是死去之人,反倒是與沉睡有幾分相似。


    灰發青年雙手雖在琴弦上,但目光卻是始終落在石棺中,喃喃低語:“青眉!”


    這灰發青年,正是韓石。


    他的目光,在那注視中,漸漸透出回憶之色,當年,他與青眉,便是在這忘塵穀中初次相見。


    那個時候,她是一朵青青的梅,見到了他,也便成了青黛的眉。


    彼此在歲月中的等待,使得他與她的心,更加堅定。


    在生與死之間的徘徊,在天地間茫茫地尋覓,使得兩人的情,從此不悔。


    青城的平淡,那是韓石這一生中,不可再觸及的寧靜。


    為了青眉,與那天道之戰,是韓石修道之途中,最高亢的呐喊,那是視生死為無物的無畏。


    隻是最終,命運將他與她,相隔在了彼岸!


    其實,他何嚐不明白,以生觀死,無法明悟,何為死。


    他看到的死,那是生之死,並非死之死!


    那是,如死!


    他曾以為,他看到了彼此之間的距離!


    但此刻,他已然清楚,他與她之間,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更遠!


    甚至,那已然超越了遠的範疇!


    許久,琴聲漸漸淡去,韓石目光恢複平靜,看向山穀入口處。


    那裏,一個白衣女子,在月色中,緩緩走入了這忘塵穀。


    韓石眼中透出複雜之色,月光灑下朦朧,在白衣女子某個低頭的瞬間,讓他仿若看到了青眉的影子。


    山穀中,輕風微微拂過草木,使得那影子,在月光下緩緩搖曳,些許風聲,卻使得這山穀顯得分外寧靜。


    “韓石,這是青眉姐姐麽?”許晨的目光落在了那石棺上,輕聲說道。


    韓石點頭,看著許晨,沒有說話,麵對著她,他往往不知該如何開口。


    許晨眼中含著認真,靜靜地看著青眉,韓石曾對她說過,他與青眉的經曆,那一幕幕的往事,在此刻,被她一點一滴地喚起。


    寧靜的夜,曾經多少次,將這忘塵穀緩緩擁入懷中。


    月色下,許晨的眼中有了淡淡的光華,她看著青眉,仿佛是在看著鏡中的自己。


    這一看,便是一夜!


    許晨的發絲上,微微有了露珠凝結之痕,夜色漸漸褪去,天地間,陷入一片迷蒙之中。


    好似人將醒未醒之際,那似夢非夢之態。


    許晨緩緩起身,輕聲說道:“我自幼沒有爹娘,許晨之名,繡在我的繈褓中,師父說,那是許你一世如晨之初見。”


    許晨抬頭,望著那晨夜間的迷茫,隨著清晨的風拂過,漸漸散去,她的眸光,也仿佛漸漸醒來。


    “我修道數百年,今日方知,這道,並非這世間最難之事,更有一物,遠在道之上!”


    “我難,青眉姐姐更難,你卻是難上加難,我知道......”


    許晨的目光沒有落在韓石的身上,而是低了下來,看著自己的腳尖。


    韓石沉默許久,輕聲說道:“師妹,我要離開五行星了。”


    許晨微微一顫,轉頭怔怔地看著韓石,時間緩緩流逝,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她忽然宛然一笑,說道:“你會回來麽?”


    韓石重重地點了點頭,“隻要不死,我一定會回來。”


    “好!”


    許晨深深地看了韓石一眼,她的眼中,漸漸有笑意融化。


    視之,若春之清晨!


    “我才不要做你的師妹,我分明是師姐......”許晨的聲音,帶著一縷輕笑,伴隨著靜謐的晨光,在這忘塵穀中,輕輕地回蕩。


    她的身影,就這樣一步步地,漸漸地消失在遠方,隻是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她回首,看了很久,很久。


    相見時難,別亦難!


    她不願在韓石的心中,留下一個感傷的離別,她寧願,在那笑聲中,默默地離去。


    她知道,他知道她在等,哪怕是千年萬年,她沒有說,是因為,她不想讓他的心中,多了一道枷鎖。


    七情幻劫中,那沒有斬去的第七情,或許,會成為她這一生,再也無法磨滅的道心。


    此情,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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