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冰塊從外麵看去晶瑩無比,如夢如幻,但卻隻有被冰封在其中之人,才真正知曉是什麽感覺。


    對此,許晨之師依然心有餘悸,這冰塊中的冰封之力,隔絕了一切,若是不能在短時間內從其中出來,不是被活活凍死,便是被生生憋死,絕不是從外表看去那般美麗。


    此刻,韓石正是如此感覺,雙眼無法睜開,連靈識也無法透出這厚厚的冰塊,冰塊中的嚴寒如千萬柄細小的刀子,刺透肌膚朝著五髒六腑沉浸,唯有眉心和丹田處,被兩股奇異之力包裹住,寒氣尚不得入。


    強烈的危機感油然而生,甚至連眉心處的灰石,也散出一縷波動,讓韓石警覺更甚,若是讓這嚴寒之氣侵入他的五髒六腑,一旦凍結,任憑他的青石體已近大成也要有生死之危,這一切,尚且不能讓韓石為之色變,真正讓他產生危機感的,是心神中突然出現的一股冰寒,這股冰寒忽然而生,如凍結了他的肉身一般,將他的意識突然凍住。


    “這不可能。”


    吳天麵色突然無比地凝重,目光中透出一絲不可置信,在這冰劫中,他竟然感受到一絲幻劫的氣息,幻劫,乃是嬰變修士在突破到乘之三境時所渡之劫,怎麽會在五行風雷劫中出現。


    ......


    眼前一片朦朧,隨著眼簾漸漸展開,呈現在韓石麵前的,是一個白色的世界。


    這是雪域,隻有白色一種顏色。


    韓石麵色一變,體內的元力竟然完全感覺不到,摸了摸眉心和丹田,竟然絲毫感覺不到灰石與青丹的氣息,深深吸了一口氣,韓石麵色終於變得凝重起來,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何事,但絕對不是好事,在這雪域中,失去了所有的修為,禍福難測,事到如今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這裏並非沒有人煙,反而有許多人影在不遠處走動著,影影綽綽間,倒也有了一絲人世間的感覺。


    隻是,在韓石走近後,心頭彌漫一絲奇異的感覺。


    韓石靜立著,仔細地看著每一個從他身旁走過之人,許久,他終於肯定下來,這片雪域缺的是什麽。


    他在每個人的身上,都能感覺到一股綿延不斷的生機,顯然這些人並非將死之人,而這些人,目光更是極為靈動,臉上更是不時露出笑意,但這些人卻有一個共同之處,便是無論臉上是什麽表情,其眼中皆是無情之光,在其中,韓石感受不到一絲人的情感,似乎每個人的心都被那白雪包裹起來了,甚至臉上的笑意,落在韓石眼中,比那飄落的白雪還要寒冷。


    韓石走在雪中,不分前後東西,這大地也是一片雪白,無路可循,累了,就坐在雪中休息,渴了餓了,就抓起一把雪,塞入口中,繼續走,一直走到困倦,韓石就和衣臥在腳下的雪中,進入睡夢。


    這雪,似乎有一種奇特的魔力,除非是吃下去,否則無論如何也不會化。


    韓石不知道該走到哪裏去,隻是漫無目的地走著,慢慢地他已經習慣了他人的目光,那種無情的目光,那種冰寒的目光,那種無視的目光。


    漸漸地,他的熱血,他的豪情,他的思念,都被這份無情所掩蓋,直到有一天,在他的世界裏,隻剩下這一片冰冷的白。


    這雪域,從來沒有人走到過盡頭,韓石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但他還是依然還是在走著,似乎心裏有一個聲音,在引導著他去向一個地方,這漫天飛雪中,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連那日光,也被天上的重重雪幕所掩蓋。


    不知道走了多久,韓石揉了揉自己的膝蓋,彎下腰,在一處積雪較厚的地方,坐了下來,這個地方,已然人煙稀少,偶爾出現人跡,也是匆匆而行,連看都不看韓石一眼。


    韓石麵無表情地摸了摸頭頂,拽了一根頭發下來,放在眼前看著,頭發在雪地中,發出微微的光芒,他冷笑一聲,頭發被隨手丟棄在一旁,被狂風一吹,卷起老遠,落在不遠處的雪中,再也尋不著了。


    “發,如雪麽?”


    韓石低聲說道,其眼中,卻依舊是深入骨髓的冷漠。


    他這一路走來,所看所見的事已然太多,太多種種讓他心如寒冰,再也無一絲溫度。


    他曾看到,一對伴侶模樣的男女結伴而走,途中,男子突發重病倒地不起,其身後的女子卻乘此機會出刀偷襲,將男子一刀刺穿,奪走了男子的包袱後飛快逃走,那男子重重地摔了下來,躺在雪地上,看到他走近臉上無動於衷,對自身傷勢絲毫沒有放在心上,那種表情並非逞強,而是一種完全的漠視,不僅對他人冷漠,更是對自身的漠視,也許,這便是真正的無情了。


    男子看著自身的傷勢,在風雪中漸漸惡化,卻始終目露漠然之色,連看都不看韓石一眼,直到男子的屍體被風雪掩蓋。


    男子死前的目光,一直刻在韓石的心中,他第一次感受到什麽是對人無情,對己無情,更感覺到這雪域無一物不是無情的,甚至讓韓石懷疑自己的心靈深處,原本也是無情的,如這男子一般的目光,韓石看過許多,就連許多孩童臉上的稚氣未消,目光中卻已然有了冰冷,似乎這片天地容不下有情之人,想活下去,就隻有成為無情之人。


    漸漸地,韓石的目光中不再有波動,無論發生什麽事,他的臉上,都不再有什麽表情,他的心,已然冷了下來。


    這個世界,無人對他有情,無人需要他有情,他也不想對誰有情,而對這一片冰冷無情的雪域,已然談不上什麽恨意,有的,隻有漠然的目光。


    而在他心中那若隱若現的聲音,也弱了許多,似乎已經聽不到了,沒有了指引,他冷漠的目光中,第一次流露出迷茫之色,對他要去的地方,失去了方向。


    ......


    雷雲湖邊,白發老嫗目不轉睛地看著湖麵上的影像,麵色如常,左手卻緊緊握住龍頭拐,以她的閱曆,自然看出,那被冰封在冰山中的韓石,氣息正在急劇衰落,與此前的浩大聲勢,完全無法相比。


    以她的估量,這三百丈的冰山,已然超過了元丹修士的極限,即便是元嬰初期,亦難逃此劫。


    韓石此前所展現的千丈巨石虛影,雖然頗為驚人,但畢竟隻是血脈之力幻化而出的虛影,與這三百丈的冰山實體相比,尚不具抗衡之力,她並沒有托大,甚至可以說極為準確,隻是沒有算到韓石如今所承受的冰劫,並非隻有肉身之劫。


    真正讓韓石陷入到生死危機中的,是心劫。


    那許晨之師與阮鵬低語幾聲後,皆是麵色凝重地看著那晶瑩的冰山,沉默無語。


    那冰山之寒,似乎有一絲透過了雷雲湖的湖麵,直接映在每個人的心頭,修為不足之人,紛紛打了一個寒顫,眾多修士看向冰山的目光,有了震撼之意,難以想象這股寒意之強,而那身在冰山之中的青衫修士,要經受的冰寒,又會強到何種程度?


    此刻最為急切之人是吳天,也隻有他才能看出,韓石此刻所麵臨的危險,絕非是那三百丈的冰山,而是那無形無蹤的幻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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