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莖斷裂,樹葉頓時飄落而下,一陣清風拂過,吹得樹葉晃晃悠悠地恰好從窗戶飄進禪房,落在那白眉禪師麵前的茶案上。


    樹葉通體翠綠,猶有一股草木之香氣緩緩散出。


    白眉禪師凝視著樹葉,靜靜地看了許久,撚起樹葉細細嗅著,“修行尚未圓滿,剛才那一刻我心有了波瀾,心如止水絕非易事,此葉又有何辜,斷其根便是殺它,我既然已經立誓,怎可擅動屠刀,此時凋零是我之錯。”


    禪師臉上有一股悲戚之色彌漫,沉默間,他左手拂過頭頂,一絲銀發在其一拂之下,連根而斷。


    白眉禪師所在的這一處庭院,並無小沙彌來此打掃,不是無人,而是這白眉禪師地位太過尊崇,不得其允諾,無人敢輕易踏入那庭院之中,即便是慧明住持,也要在院門處,靜候半晌才能入內,而讓駝葉寺中那些好奇心濃重的小沙彌最奇怪的是,白眉禪師庭院中的落葉,從來沒有飄出過那庭院的範圍,那些單薄到有些歪斜的竹籬上,卻似乎有一股看不到的力量,即便是在狂風暴雨之時,那庭院之內卻依然靜謐一片。


    “身體發膚乃父母所賜,不敢輕損,今日,我以斷發代為謝罪。”


    白眉禪師站在樹下,目光悠悠,那片樹葉從其掌心漏下,飄蕩中落在樹根邊。


    初春尚有一絲寒意,但更多的,卻是一股生機蓬勃之力,隱藏在這時光中驅動萬物,隻是,春意降臨大地之時,卻依然有春意無法到達的地方,這樹根的周圍,便是其中的一處。


    去歲的落葉早已枯黃,卷曲之下透出一股陳暮之感,與那樹上破芽而出新葉中透出的勃勃生機,形成了強烈的對比,此刻,在樹根下的一堆枯葉中,多了一絲綠意,隻是,這綠意卻要在不久之後,也會成為那漫地枯黃之中的一個。


    “落葉歸根,終歸是你的宿命,其實,我不如你,你尚有歸宿,而我隻是一個漂泊的異鄉人,一朝身喪,連個收屍之人都不可得。”


    白眉禪師凝望著那片綠色落葉,神色間有些寂寥,似乎他在看的不是落葉,而是他自己。


    “一路走好!”


    一聲蒼老的聲音隨風飄散,白眉禪師回過身看向雷雲島的方向,眼神悠悠,不知其到底在想些什麽。


    韓石看著那在半空中飛舞的白雪,不經意地伸出手去,一片雪花落在掌間,凝視少許,他瞳孔猛地收縮,這雪花從遠處看去,便如那柳絮一般,柳絮漫天,其中散出的乃是春意和愁思的交織,與這滿天白雪形相似,卻意相遠。


    這飄落的雪花,在冰寒之中卻帶著淡淡的殺意,這股殺意自然是來自頭頂的天劫,這一片雪花中的殺意雖淡,但在萬千雪花積攢之下,卻會達到一個極為濃鬱的程度。


    四周的溫度,隨著雪花的片片落下,漸漸冰寒,這種寒冷,讓韓石再度感受到許多年前,尚未修道時,身為凡人的感覺,那種刺骨的冰寒,自從他修道之後,就很少再感受到過,但讓韓石真正感到心神震蕩之處的,不是那雪中的殺機,而是在他的靈識中,清楚地看到每一片雪中,包含著千萬片細小至極的晶片。


    每一片晶片,即便晶片的形狀各有細小的差異,但卻都是六邊之形,與那灰石的形狀有著難以言喻的相似之處,這其中是否有著不為人知的隱秘,亦或隻是巧合而已。


    韓石收回靈識,抬頭看天。


    這雪一入手便會逐漸融化,最終成為一滴水珠,也就是說,雪與冰都是由水凝固而成,這冰劫,說起來便是水劫,水乃五行之一,本無形,為何化雪後卻呈六邊之形,卻不是五邊或七邊?亦或是其他的形狀?


    韓石揉了揉眉心,此事背後,透著一股幽玄神妙,這種玄妙他如今隻能看到表麵,那蘊藏在背後的一切,不到境界無法揭開那層麵紗。


    韓石的心念轉折速度極快,幾乎是在靈識探查的瞬間,便想到了種種的可能和推測,隻是如今的他,還沒有去探尋根源的資格和實力。


    韓石並不知道,從那君無憂離去的瞬間,天空劫雲之中,便有了一絲奇異的變化,這種變化,隻因他而生,若是那君無憂與韓石同渡此劫,這絲異變,不會出現。


    雪花逐漸大了起來,真如一片片的鵝毛一般,灑灑落下,從遠處看去那山巔本是萬古不變的黑色,在雪花掩蓋下逐漸變成白色。


    如少年黑發,一夜盡白。


    一股悲意,在眾人的心頭悄然而生,這悲生自天地之間,通過那山峰白頭的場景直接透入人心,勾起塵封已久的哀思,許多人閉上雙眼不敢再看,怕要是再看下去會忍不住在人前落淚,隻有少數心誌極為堅定之人,依然目光灼灼,看向那雪中的青衫。


    “這雪,不簡單!”


    阮鵬喃喃自語道,這悲意對他的影響不大,但卻給了他一種陌生之感,直覺告訴他,這雪的背後怕是另有玄機。


    驀然,異變突生,劫雲無聲無息間一道冰藍色霧狀氣流衝出,這霧狀氣流剛一出現,便有哢哢之聲不絕於耳,韓石瞳孔極速收縮,一股極度危險的感覺浮上心頭,這劫雲竟然被凍住了。


    原本旋轉不停的劫雲,在霧狀氣流的快速擴散下,也承受不住這份冰寒,漸漸凝固,保持著劫雲的模樣凝固在半空中。


    那霧狀氣流,仿若有靈,化作一道冰藍色的痕跡,朝著韓石衝擊而來。


    霧狀氣流所到之處,皆化作一方堅冰,似乎連那虛空,也被其凍結,從遠處看去,便好似有一根通天的堅冰從劫雲中伸出,朝著韓石砸去,但實際上,這根堅冰,卻是在半空中瞬間凝結而成的。


    冰藍色的氣流尚未臨身,卻已有一股寒意撲麵而來,韓石隻覺得渾身上下,無數個毛孔,都被這股寒意所籠罩,全身一冰,寒意更甚,從皮毛肌膚朝著全身擴散開來。


    下一刻,韓石眼前一藍,身體被冰藍色霧狀氣流團團圍繞住,不到一息便化作冰雕,而這冰雕的外圍冰層,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凝結擴大著,三丈,十丈,五十丈,二百丈,最終,整個冰塊的大小定格在三百丈,這般大小的冰塊,赫然已是冰山。


    遠遠看去,一個七尺青衫男子,閉目立在冰山中央,與晶瑩透明的冰山相比顯得毫不起眼,但卻是這片青衫染起一抹青意,緩緩蔓延到整個冰山中。


    這幅畫麵,好似永恒,給人以一種強烈的震撼之感。


    那許晨之師眼中透出一絲奇異,這名叫韓石的青衫修士,第一次聽到此人的名字,便是從許晨的口中。


    從那時起,他便一直關注此人,對許晨文武鬥皆敗之事,其中武鬥落敗並未在意,畢竟許晨並未全力出手,但那文鬥之精彩,卻讓他也為之心神一顫,不僅為了許晨的優秀,更是為了此人道念的深邃,這種對天地的感悟,本不該出現在一個元丹修士身上。


    而如今,這三百丈的冰山,更是讓他對此人的好奇達到了極致。


    此劫他並不陌生,當年他所渡之劫正是此劫,隻是,他當時所引發的冰山不過五十餘丈,即便如此也讓他身受重傷,險些死在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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