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的河燈都已經放完了麽?”蘇雙跑了過來,略帶埋怨,“也不等等我。”


    “咯咯,哪個叫你們買個河燈也買這麽慢?“


    望著湟水之上的那一隻隨波飄搖的亮光,江漓漓臉色有些沉重,帶了一絲絲若有若無的希冀。


    宋驍對放河燈之事全無半點興趣,尋了一個借口與一眾狐朋狗友吃酒尋樂去了,尉遲靜也沒有久呆,早早就說自己身體有恙回了府,如今與江漓漓一眾的就隻有蘇雙、燕子、宋大寶與李子四人。


    興許是挑了很久,這時候燕子一群人才手拿著河燈快步跑了過來,嘰嘰喳喳地前後招呼,”雙兒快來,我這裏有筆!“


    “能不能快一些!等會還要去猜燈謎呢!”


    一眾人便開始忙活了起來,承載著少男少女的願望的河燈猶如星星之火在平靜的水麵之上綻放,遠航。


    素素望著星火的河麵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了笑意,伸出手肘拐了拐江漓漓的胳膊,低聲問道:”喂,江狗,你寫的願望是什麽?“


    江漓漓沒吭聲,半晌之後冷冷地回道:”關你屁事兒?“


    “小氣!連問問都不許!”素素哼了一聲,轉頭又看著陳文豪,示意陳文豪告訴她江漓漓叫他在河燈上寫了一些什麽字兒。


    江漓漓自然是曉得素素的心思,略微瞥了一眼陳文豪,“若是你告訴她的話你就一個人在這成安等死吧!”


    陳文豪笑了笑,衝著素素搖了搖頭,表情無奈。


    江漓漓忽而轉頭問素素,“你在河燈上寫了什麽願望?”


    素素趾高氣揚,“不告訴你!“


    “那就算了。“


    “誒你這人怎麽一點好奇心都沒有?”素素有些著急,連忙一把抓住了江漓漓的手臂,“我告訴你我的願望,你就告訴我你的願望成不成?”


    江漓漓嗤笑一聲,”你以為我不曉得你的願望?無非就是能吃了睡,睡了吃,成天能躺在床上等死罷了!“


    “哪有!”素素撅著嘴,“才沒有這麽膚淺。”


    末了素素又瞥了一眼江漓漓,饒有興趣,“還是那個道理,我告訴你我的願望,你就告訴我你的願望?”


    “說來聽聽。”


    素素便笑了,抬頭望著天邊,”我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老張能夠回來,然後給我買一間大宅子,我就住在宅子裏頭成天偷老張藏起來的酒扔掉!“


    笑得不是那麽開心。


    正如陳文豪所說的,人們的願望,往往就是自己現在、乃至以後都得不到的東西。至少對於現在的素素來說,張九齡已然無影無蹤,他在哪兒?什麽時候才能回來?素素可不想再在這南陽王府住下去,雖然有人伺候,有吃有喝,可她沒那麽喜歡。


    臉上的笑意收下去了之後素素偏著頭望著江漓漓,“你呢?你的願望是什麽?”


    江漓漓咧嘴一笑,“不告訴你!”


    素素惱了,“咱們不是都說好了麽?我告訴你,你告訴我!怎麽你一點兒信用都沒有?”


    “我可沒答應你,這是你自己說的。”江漓漓轉身就往繁華的街道上走去。


    素素連忙跟上了江漓漓,“誒你這人怎麽不講道理?默認你懂麽?默認!你沒答應不就是代表默認了麽?“


    。。。


    一群少女嘰嘰喳喳地站在了一排燈籠麵前,每個燈籠上都寫著五言、七言絕句,這便是燈謎了。越是簡易的燈籠,上麵的燈謎也就越簡單,例如第一個燈籠上就寫著“雲破月來花影碎”,隻要是略微有半點文學功底的人都曉得這燈謎的謎底是一個“能”字,旁麵的燈籠上又寫著“三九嚴寒何所懼“,謎底便是臘梅。


    除去這些個規整的燈謎之外,還時常有一些笑料,例如就有一個燈籠上寫著“媳婦是人家的好,打一成語。”而謎底則是“自討沒趣”。一些看出謎底的人隻啞然一笑,也不多說。也算是為絞盡腦汁的行人留一個樂子放鬆一下身心。


    被江漓漓騙過之後素素一直悶悶不樂,對滿街妖嬈的彩燈都沒有了半些興趣,一直在嘴裏絮絮叨叨著一些可能自己也聽不懂的話。


    江漓漓撇頭看了滿是忿恨的素素一眼,“你不是想猜燈謎麽?這不就是?還不去猜?等會回去之後可莫說我沒叫你。”


    素素抬頭狠狠地剮了江漓漓一眼,罵了一聲騙子。


    江漓漓便道:“若是不猜的話我可就回去了,總是呆在這裏有什麽樂子?”


    “要走你就走唄!我攔著你了?”


    江漓漓失笑,自顧自地走到旁麵一個小攤上要了一杯擂茶,坐在這些小攤麵前望著來來往往的行人,有些恍惚。


    良久之後杯中的擂茶已然沒了大半,江漓漓轉過頭對著站在旁麵的陳文豪道:“若是想去猜燈謎的話你自己去看就好,不必總是守在我旁邊,難道還擔心我會跑了不成?”


    “自然是沒有這種想法,”陳文豪微微躬身,“隻是向來都對這謎語沒多少興致罷了。”


    江漓漓不再說話,微微偏頭在人群之中掃視一眼之後眉頭就皺了,視野之中已然是沒了素素的影子。


    暗罵了一聲這丫頭又跑到哪裏去了,江漓漓站起身來,正欲去尋找一番的時候忽而麵前來了一個算命人模樣的老頭兒,“公子要不要猜燈謎?猜中了我給你十文錢,猜不中你隻需給我一文錢便可!”


    這老頭兒手裏拿著一個彩色燈籠,燈籠上寫著“此字不凡僅四筆,無橫無直無鉤曲,皇帝見了要起身,聖人見了要施禮。”,想必是一個燈謎。


    江漓漓看著這老頭兒有些臉熟,思忖了半晌之後問道:”你就是在洛陽城中的那個算命人?“


    也難怪江漓漓能夠記得此人,他遇上的算命人一共有三位,在伏龍山張家寨的那個老夫子,喬裝扮演成算命人討錢的成如是,剩下就隻有在洛陽那個匆匆一麵的算命人了。


    算命人訝異地喲了一聲,仔細盯著江漓漓看了半晌,“沒想到還真是遇到了熟人。來來來,既然是熟人那就好辦事,猜猜燈謎,看在你是熟人的份上若是你猜不中的話就給我兩文錢好吧!”


    江漓漓沒有理會這老頭兒的心思,撇撇嘴之後正欲離開,“滾蛋,老子沒時間理會你!”


    可那曉得這算命人一把攔住了江漓漓,哭著喊著拽著江漓漓的衣袖,“公子哥兒,你就猜一個吧!老頭兒我已經十來天沒有吃過飯了,您就當是可憐可憐我這老頭兒成不成?”


    江漓漓滿臉惱怒,正欲給這算命人一巴掌的時候蘇雙突然與燕子幾人走了過來,”那些燈謎都太簡單了,好沒有趣!“


    “就是就是。”宋大寶幫喝道:“一點兒也沒趣,我都還沒開始猜你們就已經猜中了!”


    燕子哈哈笑,“大寶你就是蠢!你看看人家李子。”


    “我哪裏比得過她?”宋大寶苦著臉,“她成天就是讀書寫字,我對這些東西哪裏有興趣?”


    “這不就是說你蠢麽?“


    一群小姑娘嬉嬉笑笑地走了過來,蘇雙瞧著這算命人,疑惑地問江漓漓:“大哥,這人是?”


    算命人臉上滿是欣喜,連忙將燈籠舉在了蘇雙幾人的麵前,“小姐兒,要不要猜燈謎?猜中了我給你十文錢,沒猜中你隻需給我五文錢成不成?”


    一點兒也沒關心這算命人口中的錢財之事,蘇雙看著那個燈籠眼睛就亮了,連忙將上邊寫的字兒細細念叨了一遍,眉頭皺了。


    燕子、宋大寶與李子三人也同樣被這個燈謎給難住了,一時半晌沒有半點頭緒。


    看著這幾個小姑娘被這燈謎吸引住了,江漓漓也懶得再跟著算命人多做計較,繞了一個彎正欲離去,可沒想到這算命人竟然又擋在了江漓漓的麵前,望著江漓漓訕訕笑,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江漓漓是真火了,“你少攔老子的道,也不看看自己生的是怎麽一副寒酸模樣,少給我添晦氣!再不走的話小心老子抽你!”


    算命人滿臉哭喪,張開嘴正欲說話之時忽而從旁麵傳來了一個聲音,”老頭兒,你是說隻要猜中了就給十文錢是不是?“


    老頭一喜,連忙循著聲音轉過身去,“沒錯沒錯,大人要不要猜上一猜?”


    從旁邊的一個茶肆裏走出來一個身著白衣的男子,相貌俊美,身形修長。


    “這是一個‘父’字!”那男子笑道。


    正絞盡腦汁思索這謎底的幾人聽到這謎底恍然大悟,又滿臉驚訝,抬頭看著那滿臉笑意的男子,心想這是何人?


    算命人驚訝過後臉就苦了,像是一根苦了命遭受霜凍的焉茄子。


    那男子走了上來,朝著算命人伸出了手。


    算命人不情不願地從懷裏掏出十文錢放在了這男子手裏,正欲灰溜溜地離開之時,那男子忽而又道:“等一等。“


    “公子還有何事?”算命人有些謹慎。


    “來來來,我給你出一個謎題,你猜中了我給你一百兩白銀,猜不中你給我一兩白銀成不成?”這男子笑意盈盈。


    算命人又吃了一驚,這公子哥還真是好大的手筆!又暗想自己混了一輩子,不能連一個燈謎都猜不出來吧?雖然心裏還是有些忐忑,可麵對著一百兩白銀的誘惑實在是沒忍住,便答道好!


    男子微微沉吟了片刻,“閑時倚碧黛,起而令千軍。濁世紅塵逍遙子,敢負蒼天敢負卿。猜吧。“


    算命人愁眉苦臉,良久之後抬頭問道:“公子能不能給個範圍?”


    “範圍?”男子低頭瞥了躬身的算命人一眼,“打一人。”


    人?算命人又思索了半晌還是沒能想出謎底,回頭看了先前那幾個小姑娘一眼,發現她們也正在低頭思索,歎了一口氣,”罷了,這謎題我猜不出來。“


    從懷裏掏出一枚碎銀子放在那男子手裏,算命人扛著燈籠灰溜溜跑了。


    男子掂量了一下手中銀子的分量,滿臉滿意。轉頭衝著那算命人的背影喊道:”就不想曉得謎底了麽?若是我瞎說的話你就心甘情願吃了這麽悶虧?”


    算命人回道:“就算是吃了悶虧也就罷了。若是真曉得了謎底,恍然大悟之後隻怕自己就會怪罪自己怎麽這麽傻,到時候要更加懊惱!”


    男子點點頭,回了一聲有道理。


    這時候李子忽而抬頭問道:“敢問公子,這謎題的謎底究竟是什麽?”


    男子饒有趣味,打量了李子半晌,“真想知道?”


    李子點點頭。


    那人又問道:”閑時倚碧黛,起而令千軍。濁世紅塵逍遙子,敢負蒼天敢負卿。你想想看,這世上有誰能有此等的瀟灑?“


    “不應該是不負卿麽?”李子道。


    那人眼裏意味莫名,“不,就是敢負卿。“


    沉默了片刻,李子說道:“還是猜不出來。”


    “瞧你這腦瓜子笨得喲!”那男子哈哈大笑,“一個大活人就站在你麵前都猜不出來,這謎底正是本公子啊!“


    江漓漓嘴角抽了抽。


    此時從茶肆之中跌跌撞撞跑出來一個侍女,手裏抱著一隻體型壯碩的大白貓,“公子!”


    這男子從那侍女手裏接過白貓抱在懷裏,低頭順了順這白貓的毛發,抬頭朝著江漓漓笑,說:“好久不見。”


    ——————


    一人漫步在河邊,素素看著湟水河中的星星點點心裏不就沒來由地生了火氣,一麵踢著岸邊的一個破河燈一麵在嘴裏喃喃地念叨,“死江狗,臭江狗,真小氣,你怎麽不將自己給小氣死?“


    總覺得自己吃了莫大的虧,素素順著河邊獨自走,遠遠就看見一隻河燈撞在了橋墩上滯留了下來,眯起眼睛細細看了看,發現那一隻河燈不就是自己給江漓漓買的那隻麽?


    心裏就起了心思,連忙跑了過去。


    那隻河燈就隻離岸邊十來步的距離,岸邊還有一個親水台子,想必是生活在這邊的人們用以打水洗衣裳而可以搭成的小台階,便走了上去。左右看了看周遭鮮有行人,而又因為這裏靠著橋墩,並未結燈掛彩,就隻有橋上的燈光照過來的稀微光亮,就算有行人經過也很難注意到這邊。於是就跪在了這個台階上,伸了伸腰肢想將那隻河燈給拿過來,卻發現仍然是短了那隻河燈有半隻手的距離。


    心裏不免暗暗惱怒自己為何就生得不高,站起身來左右看了看,又看見旁麵有一個搗衣棒杵,撿起來又跪在了台階上,用那個棒杵小心翼翼地將那隻河燈往這麵扒拉。


    那隻河燈已經到了自己的手臂能夠著的距離,素素心裏一喜,正準備用手將那隻河燈拾起來,卻一不小心手中的棒杵掉進了水裏。


    棒杵在水麵濺起了漾漾漣漪,那隻河燈乘著水波就要往下遊流去。


    素素心裏一急,刹那之間也顧不上太多了,連忙伸出手去想將那隻河燈拾起來,卻身體一個不穩就要看看墜入河中。


    此時成安的天氣很冷的啊,想必湟水裏邊會更涼。


    素素嚇得一聲尖叫,身體就要墜進水中之時忽而感覺身後有人拉住了自己,一把將自己拽了回來。


    素素心有餘悸,也沒看那人的臉麵,才隻是道了一聲謝就想起了那隻河燈,連忙轉過身去一瞧,果不其然,那隻河燈早就已經順著水流走遠了。


    心裏不由地又惱了,心想就隻差一點點自己就能曉得江漓漓在河燈上寫的是什麽願望了。


    此時身後那人笑道:“小姑娘,你一人在這裏做什麽?可得要當心一些。”


    素素這才記起拉住自己的那人,連忙回過頭來又道了一聲謝,抬頭望見那人臉上的春風笑意就愣了。


    那人穿著青色長袍,身上並無多少飾物,頭上就隻是梳了一個發髻,插了一根玉製的簪子,全身上下,極為清淨。


    “是你啊。“那人道,“我記得我們好像是見過麵的,是在平沙?“沒見素素回答,那人又問:”你是在放河燈麽?”


    素素紅了紅臉,支支吾吾嗯了一聲。


    那人又笑了笑,“隻是以後放河燈不必要尋這種黑暗角落,你放心,就算是光明正大地放也沒人會偷看你寫在河燈之上的秘密的。況且這裏行人稀少,若是一個不小心掉進湟水之中可要吃苦頭了。”


    素素又紅著臉嗯了一聲。


    那人抬起頭望著那隻飄搖而去的河燈,“紅色?你喜歡紅色麽?”


    素素身上穿著一件紅色的棉襖,腳上也踏著一雙淺紅色的靴子,“恩,紅色好看,鮮豔。”


    “是挺鮮豔的,也很顯眼。”那人開了一個玩笑話,“若不是你穿著這身紅衣服顯眼的話我隻怕經過這裏的時候還看不見你。”


    素素不曉得作何回答。


    也許是看出了素素的局促,那人也不再多說,就隻是道了一聲挺好看的,河燈也好看。


    素素點了點頭。


    那人也朝著素素點點頭,沒再叮囑,轉身離開。


    望著那人的背影,素素沉默了片刻,忽而喊道:“你。。你叫什麽名字?”


    那人身影頓了頓,轉過身來依舊笑,笑得極為幹淨,幹淨得就像是六月的晴空,萬裏無雲。


    ”姚清河,清水河的清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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