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線毒蛇一般在脖頸之間的平安結上,交織纏綿,王元寶一點也未察覺,隻是心湖之上的陰冷驟然而又至,武運流轉竟也有了凝滯之感,王元寶隻當是自己的氣息紊亂,心中想得太多,畢竟戲文本子裏一直在說,練武心境最上,若是心境亂了,那必然會走火入魔。


    停步收拳,縱然武運猶如鐵騎鑿陣攻克了氣府丹田之上的關竅,但是卻遠沒有在那處竅穴之內蘊養出武運來,鐵騎出關,無人可擋,隻是無論鐵騎或是武卒,皆需後方補給,王元寶如今衝開的竅穴如同大軍出師的糧草補給,三軍未動,糧草先行,這個道理就是如此,武運流轉,可以一泄如注,也可奔騰浩蕩,但有一個前提,那就是須得開辟竅穴蘊養武運,王朝開疆拓土,為的不僅僅是好大喜功,更多的還是為了王朝本身的運營,雖然王元寶衝開了氣府丹田之上的竅穴,也有武運緩藏,卻不足以支撐氣府丹田內的武運流轉周身,這也是王元寶認為是自己心中所想太多的緣故。


    “我該怎麽去跟馮師傅去說陳越的事?”


    王元寶坐在略微陰冷潮濕的青石板上,天際的明月已經到得天中,眾星捧月,煞是好看,王元寶這話是對自己說的,他不曉得該怎麽去跟馮鐵匠馮璟去說,陳越,到底也是馮璟的徒弟,如今卻……


    這時,王元寶心湖之上漣漪頓生,隻聽見狻猊藏器道:“還能如何,照實去講,嘿嘿,指不定你還可以落得個便宜師父。”


    狻猊藏器頗有些促狹地暼了王元寶一眼,便斷開了心湖漣漪,有些事它不能去說得太清楚,這因果報應的事,在市井中,並不明顯,隻是落在了山巔境界的人物身上,那可就是雲泥之別,狻猊藏器如今的境況,它可是不想給自己找麻煩,劍仙好屠龍,這並不代表著其餘的練氣士和修士不喜歡屠龍,這因果,它擔待不起。


    王元寶道:“照實?這樣可以嗎?”


    可是無論王元寶如何問,狻猊藏器也不再以心湖漣漪回答,在水井旁專注吐納水運靈氣,不知怎的,狻猊藏器感到了大限將至的危機感,這不同於它曾經見過那些屠龍人的虛張聲勢,而是實打實的不安,它如今不敢去觸碰因果,就是因為這個緣故,不畏懼因果的,隻有那些百家聖人,還有聖人之下的君子賢人,山巔上的修士,又有哪個不畏懼因果,看似虛無縹緲,但是因果疊加,總歸是會影響長生大道的走向。


    見狻猊藏器不再搭理自己,王元寶也不自討沒趣,起身走進臥房中,月光借著窗戶間的縫隙點點滴滴地落了進來,如同深夜裏的露水,但卻沒有露水的寒涼。


    方先生給的那個從三姓祠堂借來的薑黃色葫蘆,如今還一直放置在王元寶的床頭,不知道這葫蘆到底有什麽用處,王元寶也不敢輕易去摸索,畢竟謹慎些事沒有壞處的。


    就在王元寶準備走向床邊時,卻發現床頭的薑黃葫蘆邊竟然多出了一枚銅錢,比之尋常的銅錢要大上不少,而且銅錢上一般都鐫刻著四個字,劍器司署當工錢發的銅錢上就有四個字“龍泉通寶”,隻是這枚不知來曆的銅錢之上卻隻有兩個古拙的大字,王元寶不認識,但是借著字形隱隱約約能半猜出有可能是“立夏”二字。


    “這是什麽?”


    王元寶頗為疑惑,他記得自己並沒有將身上的銅錢放在薑黃葫蘆旁,而且他的銅錢上鐫刻的皆是“龍泉通寶”四個字而這鐫刻古拙的兩個大字的銅錢卻肯定不是自己的。


    拿起銅錢,王元寶正待仔細查看時,一股清流自銅錢之中湧出,順著經絡腧穴湧入,不同於武運的雄渾,這股清流猶如山間清泉與林間清風,不流於駁雜,也不流於清冷,隻是一味清冽,讓人如沐春風一般。


    而就在清流湧入的刹那,氣府丹田內的雄渾武運陡然澎湃,與那清流不斷相互抵消,隻是武運雖然在抵消自銅錢之中湧入的清流,但是卻遠沒有水火消融一般你死我亡,更像是不斷捉對廝殺的武卒,雖然招招足以至死,但卻仍舊有破綻,雙方皆可以尋隙而入,隻是掌握這主動權的,卻不是武運,而是自銅錢之中不斷湧入的清流,若是修士得王元寶這般,定然隻會欣喜若狂,不會如同王元寶這般不斷抵抗,山水靈氣正是修士修行的根本,在竅穴之內洞府就是修士蘊養靈氣之地,這山水靈氣則是其必須得到的,隻是武夫同修士是截然不同的的兩條路,武夫不需要山水靈氣,隻須自己自英魂體魄之中的那一口精粹真氣,靈氣入體,那就是老壽星吃砒。霜,活膩歪了,靈氣入體就一如敵軍入得王朝腹地,攻城略地,而武運就是那抵禦敵軍的武卒,兩者生死相搏殺,但是,經絡腧穴就隻是容器一般,武運可盛,山水靈氣亦可盛,隻是須得看孰強孰弱而已,而王元寶這般,卻是極為尷尬的境地,氣府丹田內的武運紫胎凝結不過數天,所開辟的竅穴不過三處,而心竅之內的十一境武運隻是為了鎮壓心湖內的蟄龍陰神所存在,王元寶根本無法指揮調動,而本身蘊養的武運本就微弱,山水靈氣不斷攻城略地,竟然在武運澎湃之中攻克了一處竅穴,那銅錢之中的山水靈氣清流不斷湧入那處被攻克的竅穴,潮水一般洶湧,而武運沒有絲毫辦法,似乎是默認了山水靈氣的地位,而就在這時,山水靈氣的湧入戛然而止,而武運也驟然退入氣府丹田之內。


    王元寶額頭之上,已經冷汗潸潸,武運與山水靈氣的此消彼長,所消耗的是王元寶的精力與體力,縱然是個極為精壯的武夫,給這麽來一次,隻怕也早就倒在了塵埃之中,王元寶臉色蒼白,強撐著坐在了床上,雖然精神萎靡,但是他還是調動一絲武運在周身經絡之內巡弋,這可是不能馬虎,走火入魔,非死即殘,王元寶不敢大意,但是武運流轉一周天,卻什麽事也未發生,仿佛方才隻是夢境,隻是那蘊養著山水靈氣的竅穴不斷提醒著,方才不是夢,武運臨近,兩方卻相安無事,絲毫沒有想象之中那般你死我活,兩方皆是沉默,默認了對方一般。


    王元寶正待思慮,卻眼前一黑,再沒了知覺,而手中的那沒鐫刻著古拙字體的銅錢掉落在了青磚鋪就的地上,發出一聲脆響。


    狻猊藏器早就感受到了屋中的山水靈氣的異動,但它卻沒有去一探究竟,因為那充沛的山水靈氣之中竟然有著一股令它極為恐懼的氣息,似乎是那真正屠過龍,沾染著龍血的兵刃法寶,但又沒有絲毫的血氣,深藏在血脈之中的恐懼讓狻猊藏器不敢進入屋內一探究竟,但這股令它不安恐懼的氣息卻戛然而止,卻是讓狻猊藏器好奇心大起,緩步走進臥房,狻猊藏器沒有看到自己想象之中的法寶兵刃,但是它卻後悔進到臥房之內,青磚鋪就的地麵上,有一枚古拙的銅錢,其上的氣息,比之屠龍的兵刃法寶更恐怖,狻猊藏器不住得吞著口水,卻不是給饞得,而是給驚懼得口幹舌燥,地上的銅錢正是那二十四枚壓勝錢中的“立夏”,由聖人親自熔鑄加持的銅錢,專為壓製憑靠著山水靈氣或是山脈水運的精魅與生靈而存在的,換句話來說,這二十四枚節氣壓勝錢,就是為了壓製真龍血裔而存在的,每一枚皆可以牽引節氣,用以壓製它們這等真龍血裔,狻猊藏器小心翼翼地向著臥房之外走去,生怕驚動了那安靜掉落在地麵上的“立夏”錢。


    出得臥房,狻猊藏器方才敢大口喘氣,它沒有想到,這龍場鎮之內竟然可以見到傳說中的的壓勝錢,不過恐懼消散之後,它卻想到了另一個層麵上,既然自己會被壓勝錢壓製,那蒹葭又何嚐不是?同為真龍血裔,自己這等的血脈近親尚且沒有絲毫的反抗之力,又更何況那個血脈不純的蒹葭?念及至此,狻猊藏器陡然間活絡了起來,原本以為氣運水火之爭自己必無勝算,但是一枚壓勝錢的變數,讓這看似無解之局驟然有了活路,果然,天無絕人之路,不,應當是天無絕龍之路。


    而王元寶在昏睡之中,卻沒有察覺到自己心湖之畔的石碑之上的那個“死”字之上,又多了一字,透過霧氣看去,卻是個“求”字。


    上下讀來,卻是“求死”二字。


    一夜無話,月色搖綴。


    陽光自窗戶間的縫隙中打落在王元寶臉上,暖融融地,讓人不由得慵懶地睜開了眼,王元寶迎著陽光,坐了起來,第一件事卻是探察自己周身經絡之內的變化,一如以往,並沒有絲毫的變化,若說根本的不同,那就是那處給山水靈氣攻克的竅穴此時與氣府丹田之內的武運紫胎一般,緩緩吐納著,不過前者是靈氣,而後者是武運。


    長舒了一口氣,王元寶總歸是放下心來,原本以為是必然走火入魔的結果,如今卻是個相安無事的境地,著實出乎了王元寶的意料。


    但這放心隻是一刻,王元寶想起了今天須得去做的事,卻是根本就沒有勇氣,馮鐵匠馮璟尚且不知道陳越的事情,王元寶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如何開口,生死不明最是讓人覺得無助,但是又不得不說,畢竟這件事就橫亙在那裏,無論你說不說,做不做,它一直都在。


    王元寶陡然間竟然想到了死,若是自己死了,卻是一了百了,這些讓人覺得無以開口的事,也大可以坦然說出。


    心湖之上波瀾頓生,那原本已經接近心湖中停留之地的黑氣氤氳成了一團霧氣,但就在將要落下的一刹那,原本無動於衷的霧氣陡然間翻騰,那黑色霧氣給那翻騰霧氣倒逼出了心湖之上,但是卻仍有一絲黑氣在霧氣之中纏繞。


    王元寶萎靡的精神一振,方才求死的想法卻是讓他不住後怕。


    “我要好好活下去,我答應過老和尚師父的,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喝最烈的酒,做最真的人!”


    王元寶自語道,隻是心中原本的畏懼在這一刻全然不見。


    就著冰冷的井水洗了把臉,王元寶走出小院,日頭天中,逃避不是最好的辦法,倒不如具實相告。


    折柳巷口靜悄悄的,王元寶走出巷口時卻給嚇了一跳。


    一個身著錦衣蓮花冠的道士坐在冰冷的青石墩上,雖然雨過天晴,但是沒有給太陽曬過,這青石墩上依舊還是潮濕陰冷,這錦衣道士正是李餘歡。


    王元寶不由得道:“道長,你還是別坐在這裏,要不會著涼的。”


    錦衣道士李餘歡道:“快走,我不想看見你!”


    王元寶還以為這個身著錦衣頭戴蓮花冠的年輕道士記著仇,但是坐在潮濕陰冷的青石墩上肯定會生病的,所以王元寶還是道:“那你還是不要坐在這裏,真的會生病的。”


    錦衣道士李餘歡倒是給王元寶的執著給氣笑了:“快走,別想著管我,還是先顧著你你自己吧!”


    王元寶有些奇怪,但是卻沒有放在心上,趕忙往劍器司署方向跑去,馮鐵匠馮璟每日裏也就這時候會出鑄劍室。


    望著王元寶遠去的身影,錦衣道士李餘歡苦著臉歎了口氣,又出去一枚壓勝錢,自己這是來鑄劍還是做善財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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