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通靜立如山,態度從容,一身白色的儒服長衫,在夜風中微微飄蕩,更顯出他的英姿勃勃,氣度非凡。


    鐵心秀士曾弼和履塵道人二人,分立在他的左右兩邊。


    雖然現身的二十四蒙麵之人,以三麵包圍的態勢,同時停身距離沈元通丈遠附件。這二十四人,行動之間,都有一種威凜之氣顯露出來,其氣派較之夜襲武當的那一批人,也高雅得多。


    沈元通暗忖道:“他們個個氣概不俗,不知誰是領隊之人?”


    那二十四人停步之後,竟然無人開口說話。


    沈元通又想道:“我一定要找出他們為首之人來。”當下眉頭一剔,朗聲大笑道:“各位是為小生而來的麽?”


    右邊第一個蒙麵之人立即反問道:“你便是昨夜在武當山狂妄的無知小子麽?”


    沈元通心想,這個答話之人,應該就是全隊為首之人了。遂轉身麵對他道:“不錯,小生確曾在武當山出手整治過數十個武林敗類!”


    卻見左邊最末一個人接口道:“隻要你承認便好!”


    沈元通眉頭微微一皺,懷疑這二十四人可能是輪次發言,這樣勢將仍然無法測出誰是領隊之人。乃又試看問道:“各位集眾而來,不知有何見教?”


    果然,他話聲才落,右首第二個人便立即答道:“順我者生,逆我者亡,今天便是你愛管閑事的報應到了。”


    沈元通俊目閃射,道:“我知道你們都是身不由己之人,多說也是枉然,你們就依照你們計劃行事吧!”


    沈元通那句“你們都是身不由己之人”的話一出口,二十四人之中,立有廿三人當時神態不自然起來。


    隻有站在右首第九的一位矮小個子,似是神情微微一怔,與那二十三人的反應迥然不同。


    沈元通神目如電,已經看出了苗頭。


    這時左首第二人說道:“你很聰明,那麽你就自絕當場吧,如此也免得百蟻啃心之苦。”


    沈元通笑道:“我要是答應自絕當場,我這兩位朋友呢?”


    右首第三人說道:“當然也給他們一個痛快!”


    沈元通仍然笑道:“我要是不呢!”


    左首第三人說道:“那由得你?”


    沈元通右手一抬,向他心目中的為首之人一指,道:“你說該怎麽辨!”


    那人似是料不到沈元通有此一著,微怔之後,陰惻惻的笑道:“憑你這雙利眼,老夫倒不好叫你死得太痛快了,武當之事,你雖然偷了點巧,總算有些實學。我們是隻問目的,不擇手段,不管江湖上那些臭規矩,愛怎樣,便怎樣辦,你準備著受死吧!”


    沈元通豪笑道:“你們大不了二十四人同上,有什麽了不起的?”


    這時那位矮小個子,因為身份已露,身形一晃,退出三丈之外,遙遙指揮道:“四相巨靈陣,困死沉小子,其餘的收拾那另外兩個。”


    那矮小老者話聲一落,場中的二十三人,當時人影錯動,便有一十六人,四人一組分站四個方向,布成了一個四象陣法,向沈元通等三人這邊緩移過來。


    其餘的七人之中,先走出二人,對鐵心秀士曾弼和履塵道人道:“你們兩個陪葬的來吧!”


    沈元通輕聲對鐵心秀士曾弼道:“大哥,千萬忍耐!”


    鐵心秀士曾弼與履塵道人二人,昂然迎了上去。


    沈元通也是一聲長嘯,身形拔起,落入那四象陣之中。


    那四組十六個人,見沈元通竟大膽自動進入陣內,同是一怔,當時陣形一變,各組為首之人,同時跨前兩步,其餘移立跨出者身後,並各出一掌,按搭在前麵一人的肩頭之上。


    沈元通睹狀笑道:“你們要以合體合功之法對付我麽,很好!”


    那四組十六人並不開言答話。


    卻聽那退在三丈之外的矮小老者冷冷喝道:“動手!”


    位於東邊一組的為首之人,聞喝立即雙臂一舉,擎出一掌,這一掌混合了四人的功力,力道之大,委實駭人,但見一股狂飆,帶著轟轟之聲,向沈元通疾湧而至。


    沈元通雖是悟澈了“百字真經”,但是內力修為,卻也抵不上四個絕頂高手內力的總和。這種以內力相拚的打法,於沈元通極是不利,可是沈元通仍然眉不稍皺,運起全身功力,回擊一掌。


    兩股掌力一接,那一組四人,身形一頓,同時退了一步。


    沈元通則一連退了二步。


    顯然,沈元通功力雖深厚如海,但以一敵四,終究還差了一籌。


    東組一掌得勢,西組,南組和北組,跟著也分別發了一掌。


    一時間,沈元通東拒西迎,身子被擊得衝來撞去。


    那一邊,鐵心秀士曾弼和履塵道人早已和向他們叫陣的二人對上了手,他們各以兵刃拚搏,打得一片刀光劍影,無分高下。


    鐵心秀士曾弼,由於任督二脈已通,與當前這二十四個絕頂高手,自然無不可分庭抗禮,一較短長。但履塵道人,盡管平時也是響當當的人物,在今天這種場合之下,卻難當任何一人的十合之將。


    幸好沈元通臨時抱佛腳,教了他們十招合擊之術,這時他們二人使用開來,彼此配合,十幾招下來,倒還能打得輕鬆愉快,不甚吃力。


    那位遙遙指揮之人,目觀雙方互鬥之局,四象陣法,已將沈元通打得沒有還手之力,勝卷在握。隻有那一道一俗二人,和自己兩個手下,竟然打成秋色平分,絲毫未露敗象,心中不禁有點作急。


    他口中發出一聲酷笑,嘴皮一陣微動,立即又有兩個手下,投入了鐵心秀士和履塵道人這邊的戰圍。


    他們增加了二人之後,履塵道人由於功力相差太多,顯得更是吃力,雖因配合得宜,不致馬上落敗,但也隻不過是時間問題了。


    鐵心秀士曾弼何等機警,情知不利,立即暗中招呼履塵道人,二人腳下輕移緩退,一麵接戰,一麵向沈元通臨時用石灰布成的三元陣式邊緣接近。


    等到移至三元陣邊緣,鐵心秀士曾弼丟下一聲輕笑,立和履塵道人雙雙閃身進入陣內。


    對方四個蒙麵之人,不知厲害,毫不猶豫的也跟躡而入。


    這座小小的陣式,委實玄奇,既不使人神昏智迷,也不影響人發力運動,但是一入陣式之中,卻再也莫想傷人逞強!於是雙方六個人,便在陣中相互追逐,捉起迷藏來。


    那指揮之人,眼珠一滾,似乎對那參戰的四人表示不滿,當下一聲輕喝,那閑著的三個蒙麵之人,立又增援上去,衝入石灰陣內。


    此陣大小,方圓不過三丈左右,這時容納九人,幾乎已被布滿,但那七人分頭截擊,卻始終無法傷得鐵心秀士曾弼和履塵道人二人一分一毫。


    這種現象,固然使那指揮之人驚疑不止,而那邊四象陣法圍攻沈元通的情形,更使他驚心怵目,自知又將功敗垂成。


    眼前這個四象陣法,乃是由那幕後主使之人,費盡心血,特選的十六名一流高手所組成,其中任何一人,都有六七十年的造詣,四人一組,經過合體傳功,每組所發出來的威力,平均都有一般二百五十年左右的修為。


    放眼當今武林,根本就沒有一個能承受得住,何況是四組配合交襲!


    沈元通在一掌硬拚之後,心中已自有數,他雖悟澈了“百字真經”,在武學修養上已有了非凡的成就,可是由於年歲太輕,內功火候畢竟不是一蹴可成的。


    論他目前的功力,雖先後得靈丹的助長,和師叔祖顧九如的轉輸,充其量也不過相當於一般二百年左右的修為罷了。


    憑他二百年左右的功力火候,如果黑起心來,配合習自“百字真經”中所載的奇奧手法,仍足以將對方十六個人,分別擊斃,可是要想不傷人而達到製勝的目的,就不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了。


    沈元通初接數擊,心中也暗吃一驚,不過很快便想出了應付之道,他運起禪玄神功,護住全身,腳下使開一套輕靈飄忽,奇幻無比的步法,借力使力,故作不支之狀,任由對方擊來擊去,盡量消耗他們的功力。


    他這種辦法,果然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待得對方體會過來,功力已經消耗了一半以上。


    這情形原很明顯,以他們四組合擊之力,不要說是一個人,就是一塊鋼鐵,經過這一陣猛擊,也早該被打得不成形體了。


    但是現在的沈元通,雖然還手無力,卻是神色從容如初,絲毫未受傷損,這豈不是一件怪事麽?


    就當那指揮之人,看出情形不對,正待喝止之際,沈元通已經搶先發難,施開奇奧的手法身法,在那十六個人心神微微一呆之時,人影指影一陣疾閃,已把十六位絕頂高手,分別製於當地,形同木雞土狗。


    沈元通這邊剛一得手,那遙立指揮的矮小個子,機警無倫,已腳下抹油,身形如電般地射向觀後,逃之夭夭。


    沈元通騰身而起,已不見了那人蹤影,心中惱恨,卻是無奈,隻得形陡轉,撲向那七個圍攻鐵心秀士和履塵道人之人。


    隻見沈元通人在空中,有如大鵬展翅,雙手十指齊彈,七縷指風,向那已轉得頭昏眼花的七人射去。


    那七人武功再高,在沈元通手下也沒有還手餘地,當時悉被指風擊中,隻覺全身一麻,便自動彈不得。


    這一場拚鬥下來,除了那個見機最快的指揮之人,其餘二十三人,具皆作了沈元通等的階下之囚。


    沈元通顯然也已打得精疲力竭,竟不及招呼鐵心秀士和履塵道人二人,便先席地坐下,運功調息。


    鐵心秀士和履塵道人二人,卻因有陣式之助,後半階段,並未消耗多少功力,這時精神依然抖擻,分立沈元通兩旁,為他守衛護法。


    沈元通調息了不過一盞熱茶的時間,即已盡去疲憊,朗且一睜,神采奕奕的站了起來。


    他舉目看了一看被他製住的二十三個蒙麵之人,眉峰雙鎖,似乎一時之間,想不出適當的處理辦法。


    這時鐵心秀士曾弼忽然起步向一個蒙麵之人走去,口中並自言自語道:“看你們不出,個個都有一身出類拔萃的功力,我今天倒要揭開你們的廬山真麵目,看看你們究竟是什麽東西變的。”他自話完畢,已走到那蒙麵人跟前,伸手就要扯下那蒙麵人的麵巾。


    那蒙麵人雖然被製,不能言動,神智卻依然清醒如常,眼睛看著鐵心秀士曾弼伸過去的手臂,內心之中顫栗不已,他這種恐懼之情,完全從那雙精光炯炯的眼神之中顯露了出來。


    沈元通一眼瞥及,大為不忍,他知道這些人都是江湖上不可一世的人物,這一揭露身份,簡直比殺了他們還要殘忍,他有念及此,脫口叫道:“大哥,我們如果知道了他們的真正身份,隻有更加難過不安,何必徒招麻煩,於人於我,兩皆不便呢?”


    鐵心秀士曾弼縮手疑惑地問道:“難道我們連他們是誰都不弄清楚,便放他們走麽?”


    沈元通正色道:“我們無須知覺他們是誰,當然也不能就此輕易的放走他們。”


    鐵心秀士曾弼秉性剛直,疾惡如仇,聞言大喜道:“元弟你今天算是想通了,對敵人稍存寬仁,便是對自己朋友殘酷,你既有此了解,這二十三個人由愚兄收拾便了。”他話聲一落,右手中食二指一駢,便向他身邊那蒙麵之人的“七坎”死穴上點去。


    沈元通見狀一驚,身形疾閃,“搏免擒龍”,一把扣住鐵心秀士曾弼的腕脈,鐵心秀士曾弼但覺半身一麻,勁力頓失。


    沈元通朝驚愕不置的鐵心秀士曾弼看了一眼,歉然道:“大哥,你怎麽還沒有明白……”


    鬆開鐵心秀士的腕脈,繼續道:“若論行為,這些人當然個個都在當誅之列,可是想到他們的處境,就不能不給予他們以特殊的同情了,他們每個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受著那暗中主使者的要挾和劫持……總有一天,我們要揭開這個迷底。”


    鐵心秀士曾弼點點頭,旋又哈哈大笑道:“放著這二十三個人在此,我們有什麽事不可以問問他們,難道他們敢不實話實說麽?”


    沈元通蹙眉道:“我們即使以生命威脅,他們也不會吐露隻字片語的。”


    鐵心秀士曾弼道:“他們當然都不會怕死,但我們何不用‘分筋錯骨’的手法試試?”


    沈元通長歎道:“大哥你怎麽啦,‘分筋錯骨’的手法,隻能用於極惡之徒,我們即知道他們都有不得已的苦衷,怎還如此對付他們呢?我們寧可另想辦法!”


    聽了沈元通這番話,那二十三個蒙麵之人的眼神之中,都露出一種感愧之色。


    忽然,沈元通語氣一轉,神色一正,麵對一眾蒙麵人道:“我們雖不能以暴對暴,但為了削弱陰謀者的實力,減少武林災害,卻要略施手法,暫時製住各位老前輩的行脈要穴,停止你們的功力,非經三年靜修不能複原,這樣既可使各位推脫責任,不至受到懲罰,更可使各位免得再受驅策,做自己不願做的事。”


    沈元通說完,向那二十三人掃視一眼,不但沒有怨恨之意,反而顯現出一種欣慰之色。


    沈元通再不猶疑,身形一起,雙手齊發,轉眼之間,那二十三人便都在身子一陣微震之後,恢複了活動。


    他們二十三人身子恢複了活動,不約而同地向沈元道凝眸略注,隨即悶聲不響,默默地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向山邊,消失在夜色之中。


    沈元通黯然一歎,接著向履塵道人看了一眼,道:“無妄之災,累得道兄無家可歸了。”


    履塵道人豪笑道:“沈護法為了本派而樹此強敵,怎可如此說法。”


    鐵心秀士曾弼一看天色道:“天已快亮,我們走吧。”


    沈元通也抬頭看了看天色,正要答言,忽然,那個蒼老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道:“小娃娃處事尚能深思遠慮,不離大體,我們宜昌再見。”


    履塵道人所主持的道觀已毀,必須回武當山報告,於是便與沈元通曾弼二人匆匆作別而去。


    沈元通和鐵心秀士曾弼原也沒有一定去處,則因了那傳音老人一句話之囑,一齊奔往宜昌。


    二百裏左右的路程,在他們的腳程之下,自不算事,趕到宜昌,正好是午膳時分。


    宜昌是鄂境西部水陸交通的要地,人煙稠密,熱鬧非凡,城中頗有幾家出色的酒樓飯館。


    二人打聽之下,尋至一家最著的酒樓門前。


    上得樓來,樓上酒客滿座,隻有右邊牆角有一張小桌,尚空無人坐。


    店小二嗬腰過來招呼,鐵心秀士曾弼眉頭一剔,道:“還有雅座沒有?”


    店小二諂笑道:“對不起二位公子爺,今日客滿,隻剩下那邊一桌普通座坐了。”


    沈元通有心勉強將就,當先走向那張小桌。


    鐵心秀士曾弼見沈元通並不計較,也就不再多說,跟著走去。


    鐵心秀士曾弼頗好兩杯,沈元通雖不喜此道,卻也能勉強奉陪,於是二人叫了二斤白幹,互相對飲起來。


    鐵心秀士曾弼連幹了幾杯之後,豪興大發,不覺哈哈大笑道:“兄弟,你看這滿樓眾生群中,有幾人算得上是英雄人物!”


    他的聲音很大,神態豪放,話又說得刺耳,當時便有不少憤然的眼光,聞聲激射過來。


    沈元通不安地朝滿樓酒客看了一眼,向鐵心秀士曾弼笑道:“大哥,聽你說話,你大概已有八分醉意了……”


    他有心把鐵心秀士曾弼失態之言掩了過去,但是言出如風,江湖上的朋友,眼睛裏揉不進砂子,那會看不出來?


    而偏偏鐵心秀士曾弼沒有警覺,又是一陣豪笑道:“愚兄才隻不過唱了四杯,豈會就有醉意,隻是想起昨晚之事,不禁心生感觸罷了,放眼當今武林之中,還有誰…”


    他越說越露骨,沈元通正急得暗暗踩足,已自有人走了過來,接腔道:“雙英樓敬重的是天下英雄,朋友大言不慚,不知在江湖上能算幾號人物?”


    沈元通舉目向那出頭之人一看,隻且那人年約四十左右,穿著一身本地裝束,頗有幾分威棱之氣,兩眼開合之間,精光閃閃,功力顯然不弱。


    沈元通連忙上前幾步,擋在那人麵前,含笑道:“小生久聞雙英樓盛名,最有容人雅量,今日小生兄弟失禮,小生願請各位痛飲數杯,賠個不是如何?”


    那漢子見沈元通文質彬彬,雖是滿肚子的火氣,卻不便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發作,且聽沈元通所說的話句句入耳,遂就有了息事之意。


    可是其他的酒客,卻不願放過這場熱鬧,當時便又有一個三十歲左右的漢子,插上前來,冷笑道:“雙英樓雖不惹事,卻也不見得怕事!”


    鐵心秀士曾弼也冷笑了兩聲道:“雙英樓莫非要考量考量在下!”


    那個大個子虎目一橫,吼道:“小子你說得不錯,大爺要教訓教訓你!”


    說著雙手一分,震倒了一大片桌椅,身形一矮,右腳一墊,向前邁了一步,離開鐵心秀士曾弼已不到三步距離。


    眼看一場龍爭虎鬥,已是不可避免。


    驀地,樓梯上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之聲,全樓之人,似乎對這腳步聲非常熟悉,一起轉頭看了過去。


    那個拉好椿式的漢子,也慌地退後一步,臉上現出敬畏恭順之色。


    沈元通奇怪地循著大家的眼光看去,隻見樓門口正走上一個身穿淡藍色杭綢長袍,滿麵紅光,身體健碩的六旬老叟。


    老叟原是滿臉笑容,但在見了樓上的情形之後,忽然麵色一整,沉聲道:“你們吃了飯沒事,又在得罪好朋友了麽?”


    他的聲音不大,卻具有一種威嚴,使人懾服。


    那個四十歲左右的漢子,不得已地走上前,婉轉的把剛才之事,稟述了一遍。


    綢袍老叟聽完點點頭,似電的目光落在沈元通和鐵心秀士曾弼二人身上。


    沈元通俊秀英朗之外,看不出一點功力的深淺,隻有鐵心秀士曾弼任督雨脈初通,雙睛精光如炬,清澈鑒人,又加他身材壯實英俊,從外表上看去,他的功力造詣似乎比沈元通高出許多。


    綢袍老者朗聲一笑,迎著鐵心秀士曾弼走近,抱拳以禮相見道:“小俠英風凜凜,人中之龍,老朽艾澹有禮了。”


    他抱拳施禮之際,功行兩臂,運集了八成功力,淩虛撞出,有心一試鐵心秀士曾弼的真才實學。


    鐵心秀士曾弼機靈絕倫,這時他不但已認出這老叟是誰,且已看出老叟有考量之意,當下怡然含笑,回揖道:“艾氏雙俠名動天下,在下曾弼辱承過譽,愧不敢當。”回揖答話之際,也發出了八成功力,迎了過去。


    兩股凝而不散的勁力,微微一觸,半斤八兩,無分高下。


    兩人齊聲哈哈大笑,收掌互注片刻,彼此心中都產生了相敬之心。


    荊門雙英,老大艾澄,老二艾澹,在武林雙聖尚未歸隱之時,即已成名,乃當今武林中有數的人物,沈元通和鐵心秀士曾弼自是早有耳聞。


    曾弼崛起江湖,為時雖短,但鐵心秀士的英名早已轟傳一時,艾澹那會不知,隻是沒有想到他會有這樣深厚的功力罷了。


    也是合該鐵心秀士曾弼露臉,正好隔晚沈元通為他打通了任誓二脈,使他的功力進入新的境界。要是在二天之前,他那能是艾澹的對手?


    荊門雙英老二艾澹打量了沈元通一眼,雖看不出沈元通武功深淺,但他向喜結交,自然不會冷落了客人,笑道:“恕老朽眼拙,請問這位小友尊姓大名!”


    沈元通自武當大祭之典露麵,以及廬山逼鬥南明一劍羅拱北之事傳出江湖之後,名頭之盛,震撼天下,已被江湖上一致認為當今第一等奇才,此時倘報出名姓,怕不馬上使整個雙英樓轟動起來。


    可是此時此地,沈元通不願多惹麻煩,當下答道:“小生介寒儒,賤名不敢有瀆尊聽。”


    荊門雙英老二,今天似乎有點心神不寧,見沈元通不願說出姓名,也就不再追問,淡淡一笑道:“老朽尚有幾件瑣碎之事,亟待辦理,就此告退,二位多喝幾杯吧!”


    荊門雙英老二艾澹,一反往日禮賢下士,廣結天下英豪的本能,對鐵心秀士曾弼這等年青有為的後起之秀,居然如此簡慢。這在鐵心秀士和沈元通二人,因與荊門雙英原無交情,自然毫不在意。但看在其他江湖人士眼中,便不由覺得怪異反常了。


    荊門雙英老二向鐵心秀士曾弼和沈元通二人告了罪之後,便帶著那兩個原要出手生事的漢子,轉往另室。


    經過這一鬧,沈元通和鐵心秀士曾弼也無心再留,當即招呼店小二過來算帳。


    店小二笑哈哈的道:“二位爺台的帳,已有艾二爺吩咐過了。”


    二人闖行江湖已非一日,對這種江湖禮儀,自是不覺奇怪,當時點點頭,相偕走下樓來。


    出得雙英樓,鐵心秀士曾弼苦笑道:“沒意思,我們另外找個地方填飽肚子去。”


    沈元通和鐵心秀士曾弼落店用過晚膳,吩咐店小二在後圍設好座位,泡了一壺上好龍井,盟兄弟二人,對著萬裏碧空,銀月清輝,品茗細談。


    鐵心秀士曾弼想起那位隱身傳音之人,與沈元通約會宜昌之事,笑道:“那位傳音老人忒也古怪,隻叫我們到宜昌來,也不說明確實時間地點,難道他一天不出現,我們就要等他一天不成?”


    沈元通正要開口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忽然,那個不見其人,隻聞其聲的老人已由不知之處,送來蒼老的聲音道:“小娃兒不用心急,等到二更左右,你們可以沿江而下,急馳十裏,那裏有一座連雲大宅,我要告訴你們的秘密,便在那大宅之中,你們自己用眼睛去看吧!”話聲自此,頓即寂然。


    沈元通歎道:“這位老前輩要告訴我們的秘密,想必與那陰謀集團有關……他似乎對那主使者的底蘊了若指掌……”


    一語未了,那蒼老的聲音,又帶笑傳來道:“我親眼看著那混蛋小子長大成人,怎會不知道他一肚子的壞水?唉!隻是……”


    那蒼老聲音說到這裏,似乎覺得說話太多,倏然頓住。


    沈元通連忙急急問道:“老前輩,隻是什麽呢?”


    半天後有回話,沈元通又道:“他這次是真的走了。”


    鐵心秀士曾弼站起來道:“此時距二更雖遠不遠,但我們人地生疏,就早些動身吧。”沈元通點頭表示讚同。


    於是二人叫來店小二收了茶具,又虛應事故的回到房中,然後穿窗飛出,照著隱身老人的話,沿江東行而下。


    沿江高大房舍多鄉,二人一路奔行,很順利地便找到了那老人所說的“臨江連雲大宅”。


    二人隱身大宅之前,默察宅中形勢。


    沈元疆神目一觸門上橫匾,心頭一證,輕輕的念道:“雙英山莊!”


    因為距離太遠,黑暗之中,鐵心秀士曾弼卻是看不清楚,他笑道:“要真是荊門雙英的莊院,我們今天倒有點不大禮貌呢。”


    沈元通猶豫未答,鐵心秀士曾弼又自語道:“最好,我們還是折了回去。”


    沈元通堅定地道:“我們自問對他們沒有惡意,有甚麽關係。”他說完身形暴起,有如一股輕煙,率先向莊內飛去。


    鐵心秀士曾弼忙也縱身跟進。


    “雙英山莊”占地極廣,庭院樓閣,分別有致,毫無江湖人物的習氣。


    以沈元通和鐵心秀士曾弼二人的功力,身形施展開來,自如進入無人之境,莊內護院雖多,也形同虛設。


    沈元通和鐵心秀士曾弼來到一門書房之外,發現書房內射出燈光,連忙縱上一株房前大樹,隱身向內察看。


    書房內正坐著荊門雙英老二,他眉峰緊鎖,似乎心神不安,正在想著某件極為重大之事。


    鐵心秀士曾弼知道此老功力卓絕,是以一點也不敢大意。他用“傳音入密”神功,向沈元通道:“那位老前輩叫我們到這裏來探秘密,難道荊門雙英還會是甚麽為惡之人麽?”他對荊門艾老二印象不壞,是以有此一問。


    沈元通也用“傳音入密”神功答道:“荊門雙英俠名素著,我們不能亂猜,那位老人家既說這兒有秘密,我們就用眼睛來看吧。”


    鐵心秀士曾弼不再說話,又等了片刻,書房門外傳來一陣腳步之聲,到了門口,戛然停止,並未立即走進書房。


    荊門雙英艾老二抬起頭來,臉上的愁容更重,卻出語非常慈和的道:“是奇兒麽?為什麽還沒有休息?”


    書房門簾一卷,應聲走進一個年約十八九歲,文秀病弱的少年來。


    他就是荊門雙英艾老大艾澄的獨子艾英奇,老二艾澹練的是童子功,未曾結婚,於是艾英奇便成了艾家的唯一根苗,其得二老寵愛,自不用說。


    沈元通遙遙向艾英奇看了兩眼,心中暗歎道:“這孩子一身三陰鬼脈,已是疑難之症,偏又被人暗中下了毒手,點傷人心經主脈,要不是碰上我,隻怕今生就完了。”他滿心同情,竟稱起人家孩子來,倒忘了他自己的年齡比人家更小。


    艾英奇軟弱無力的靠在門牆邊,嚅嚅問道:“二叔,我爸爸不是說中午一定回家的麽!為什麽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呢?奇兒甚是放心不下……”


    艾澹勉強堆起笑容道:“傻孩子,你爸爸一身功力,武林之中鮮有敵手,何況這次出去,隻是為你謀求治病之方,又非與人比鬥,有什麽不可以放心的,你還是快回去休息吧!”


    艾英奇並未聽話立即離去,吞吞吐吐地又道:“爸爸每次出去,都說為我求醫找藥,但據奇兒默察,他老人家每次回來之後,都隻有更是苦惱難過,令人生畏。


    奇兒自知此病已無痊愈希望,請二叔勸爸爸看開一些,不必再費心,空勞往返了,還是讓我父子,趁這最後的時日享享天倫之樂吧!”


    他的聲音漸漸低啞,兩行熱淚掛到臉上。


    沈元通鼻子一酸,眼睛也感到有些模糊。


    鐵心秀士曾弼以“傳音入密”神功對沈元通道:“元弟,你醫道通神,又加功力絕世,你看他得的是什麽病?能醫好麽?”


    沈元通點了一點頭。


    鐵心秀士曾弼放心的一籲,又凝神向書房內看去。


    這時艾澹正借故回頭,偷偷彈去快要奪眶而出的眼淚,聲音放得更是低沉而平靜地道:“英兒,你爸爸這次一定能求得靈藥回來的,你放心去休息吧?”


    他說完站起身來,半推半哄,把艾英奇送出房去。


    接著又回身一聲長歎,委然坐下,沈元通經過了遣這陣深度觀察,覺得艾澹的悲哀,抉不僅是完全為了艾英奇的惡疾。


    就在沈元通百思莫釋之際,書房門外,又傳來一陣沉重而緩慢的腳步之聲。


    艾澹臉上神色微微一變,馬屬又自語道:“不,大哥的腳步輕,輕快而有力,這不會是他。”


    於是,他沉聲問道:“誰?”


    外麵的腳步聲沒有停止,也沒有聽到有人回話,卻見門簾卷處,走進一個麵貌和艾澹差不多的老叟,這位老叟麵色蒼白得令人可怕,雙眼黯然無光,似乎用盡了力氣,才能走到書房來。


    艾澹一驚跳起,摻扶那病容老叟坐好,叫了一聲“大哥!”,道:“今天你怎麽了!”聲音顫啞,似乎悲不可抑。


    艾澄慘然苦笑道:“二弟,今天的下場,倒是最好的結束,我隻希望那個沒有露過麵的山主,言而有信,解去奇兒凍脈之傷,那麽我的功力縱是不能永遠恢複,反倒可以因此免除心中的內疚與不安。”


    艾澹鄒著眉頭道:“是誰有此能耐?竟能廢去大哥的功力?”


    艾澄低低的道:“事先我們並不知道這次的任務是什麽,直到傳信使者帶著我們二十三人,圍住了武當履塵道士的小道觀時,他才告訴我們說,我們的對手隻有三個人。”


    艾澹迷惘地道:“對手既然隻有三個人,以二十四對三?大哥怎會被毀了功力的呢!”


    艾澄加強語氣道:“二十三人盡皆功力被廢!”


    艾澹“嗬”了一聲,臉上滿是驚奇與不信的表情。


    鐵心秀士曾弼見了房中情形,劍眉雙挑,一拉沈元通,用“傳音入密”神功道:“原來是這麽回事,別管他們,我們走!”顯然這時他對荊門雙英,已大感失望與氣憤。


    沈元通搖頭傳音道:“大哥不要心急,傳音老人一定費了不少心血,才找出這條線索給我們,我們豈能感情用事?”


    這時書房中,艾澹又道:“那三人是誰?他們的武功豈不比武林雙聖還高麽?”


    艾澄苦笑道:“三人之中,年紀最大的是履塵道人,另外二人年紀都很輕,傳信使者未說出他們的姓名,不道以愚兄猜測,其中的一個少年俠士,可能就是新近崛起江湖的鐵心秀士曾弼,另外一個年紀更輕的,則想不出是誰來。”


    艾澹略忖接口道:“另外一個可是年約十六七歲,身穿月白儒服,生得俊秀絕倫的少年書生?”


    艾澄奇道:“你怎麽知道的?唉!這少年武功通神,廢去我們二十三人功力的就是他……”


    艾澹聽了大為一震,遂把日間雙英樓中發生之事說了一遍,接著又道:“小弟已經派人查出他們落腳在高升客店,原打算明天去拜訪那位鐵心秀士的,現在,大哥有什麽吩咐?”


    艾澄眉頭一皺道:“二弟你要怎樣?”


    艾澹大聲道:“我要替大哥報仇!”


    艾澄搖著頭道:“二弟你真糊塗!你的功力比愚兄如何?愚兄的功力在那二十三人之中,都隻是勉強湊數。集如此眾多的高手尚且落得這等下場,你憑甚麽招惹他們?更何況他們還不是我們真正的仇人呢。”


    他頓了一頓,看了神色不定的艾澹一眼,接著又道:“說起來,我們的仇人應該是那個逼迫我們的隱身山主,為了奇兒,我聽命為虎作倀,已覺內疚,怎還能怨恨人家呢?”


    一說起艾英奇,他們老兄弟倆,臉上的黯然之色更盛,艾澹歎道:“隻要奇兒凍脈之傷一解,小弟冒著身敗名裂,也必將此事公告天下!”


    沈元通和鐵心秀士在知道了這兩個老人的悲慘處境與苦衷之後,深為同情與感動,一時都默然說不出話來。


    這時,忽然書室門井又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之聲,門簾掀起,由一個青衣書童帶進一個蒙麵之人。


    沈元通一眼看去,便認出這人就是那晚那個為首指揮之人,他用“傳音入密”的神功,告訴鐵心秀士曾弼道:“來人正是在巴東脫逃的罪魁禍首。”


    鐵心秀士曾弼聞言怒起,雙目射出懾人的精光,傳聲對沈元通道:“元弟,你替我掠陣,我今天非宰了這廝不可。”暗運功力,就要將撲下去。


    沈元通連忙按住他的肩頭,用“傳音入密”神功道:“他還走得了麽!等他把話說完之後再下手不遲。”


    鐵心秀士曾弼認為沈元通說得甚是有理,當下散去功力,向那蒙麵之人虎虎怒視。


    那蒙麵之人進入書房後,並不取了麵巾,艾氏兄弟亦不起身相迎,他們似是有著默契,省去了一般世俗禮儀。


    那蒙麵之人,自己找了一張椅子坐下,幹咳一聲,表示就要開口說話。


    艾氏兄弟,雖仍靜坐如故,卻都已引頸豎耳,滿麵緊張不安之色。


    八間房掃描lplponeocr,舊雨樓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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