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莒掀被而起,一麵下床,一麵道:“什麽時候了?”


    小惠道:“公子好睡,將近午間了。”


    史莒道:“孫總管來過沒有?”


    小惠吞吞吐吐地道:“他……他……”


    史莒冷哼一聲道:“我的事他辦好了沒有?”


    小惠訕訕地道:“他……他替公子把事辦糟了。”


    史莒跳起來吼道:“豈有此理,他敢不盡力。”


    小惠道:“公子,您不能怪他,他確己盡到力了,怪隻怪那素雲姐,她口頭答應了孫總


    管,送走孫總管之後,卻忽然服毒自殺了。”


    史莒一震道:“她自殺了!”


    小惠淒然道:“素雲姐死得真可憐……”


    史莒麵孔一扳道:“你可是批評本公子?”


    小惠惶然道:“婢子不敢。”


    史莒冷笑道:“不識抬舉的丫頭,死了活該!”


    小惠畏畏縮縮地道:“公子,你有了麻煩哩!”


    史莒瞪目道:“怎麽?你們‘紫府神宮’這樣小氣?本公子就和他們拚了,誰有種盡管


    來,本公子歡迎之至。”


    小惠幽幽地一歎,道:“本宮哪敢找公子的麻煩,饒不過公子的卻是你們中原道上的那


    些老前輩,他們找起麻煩來,本宮縱不在乎,一個丫頭的死,但也無法阻止他們對公子不


    利。”


    史莒一震道:“他們真要為你們‘紫府神宮’的一個丫頭,不顧同屬中原同道之誼。”


    小惠道:“孫總管正為此事替公子奔走說情呢,但願大事化小事,小事化無事,不過萬


    一孫總管無法平息眾怒時,公子可得多多忍耐,不要再硬性子了,不說別的,他們隻要誰也


    不理你,把你孤立起來,你這一輩子也就夠受的了。”


    史莒似是被小惠說得盛氣一沮,但又死要麵子,色厲內荏地道:“我不怕,誰要他們那


    些沒有出息的朋友。”


    小惠微笑道:“公子別忘了,你也未能過得三關。”


    她不便說他同樣的沒有出息,卻用事實提醒了他。


    史莒頹然一歎,他似是整個地垮了,再也強不起嘴來,悶聲不響地在房中急速的踱起了


    方步。


    小惠識趣的輕輕退出臥室,帶上了房門。


    史莒見小惠退走了,忍不住“噗嗤!”一笑,全身感到無比的舒暢。


    就這時候,外麵傳入一陣輕輕的話聲,接著便聽小惠叩門道:“公子,孫總管來了,他


    想見見公子。”


    史莒做出不好意思見人但又不甘認命的姿態,道:“本公子這時心情不好,你給我回


    了,有話改天再說。”


    小惠道:“孫總管說,大家對公子很不諒解,他費了很多唇舌,也解不開這個結,他請


    公子暫時忍耐,呆在屋中千萬不要出去,以免遭到意外,過些時候等大家氣消了,他再伺機


    替公子說情,請麽子放心。”


    史莒硬著嘴皮道:“哼!本公子偏要出去給他們看看,誰敢對我下手?”


    小惠笑了笑,沒有接腔,把孫勝送走了。


    這一天,史莒吃得很少,話也沒說一句,早早地就關上房門睡了。


    小惠暗裏歡喜,這位小爺的氣焰,到底還是被壓下去了,她不敢招惹他,怕撩發他的牛


    脾氣,除了對他低聲下氣外,一有機會就離他遠遠的。


    過了半夜,史莒又開始了活動。


    他掩身進了百齡老人朱如鬆的寓所,隻見百齡老人朱如鬆臥室中一燈如豆,隱隱還有談


    話之聲。


    史莒知道這些老前輩們,在“煉穀”之內長年累月居留下來,早已從“紫府神宮”的監


    視中解脫出來,竟夜清談,已是成了生話情趣之一,是以一點也不以為奇。


    他伸手在門上叩了二下,屋內顯然未發現他的接近,聞聲之下竟是顯得有些慌亂,先是


    屋內的燈光,突然熄了。


    過了片刻,才聽百齡老人朱如鬆冷喝道:“是誰?”


    史莒這時已發現裏麵情形有異,在未弄清情況之前,他更不敢現出自己本來麵目,隻好


    仍以史英的口吻道:“是我,史英。”


    室內聽說是史英,百齡老人朱如鬆哈哈一笑道:“史少俠來得正好,請進!請進!”


    屋內燈光複明,房門也打開了。


    史莒跨步進入房內,隻見兩條人影一晃,守住了房門。


    史莒微微一笑,舉目打量全室。


    這間房間一共有兩肩窗戶,每一個窗戶之前,也站好了一位老人。


    看這樣子,明明是大家對他不懷好意。


    百齡老人朱如鬆憑幾而坐,在他左手另坐了七巧手趙敏,右手則是許一山,加上門口兩


    位,窗前兩位,一共竟有七人之多。


    百齡老人朱如鬆“咳!咳!”二聲,引過史莒視線,然後,冷笑一聲,道:“史英,你


    來幹什麽?你替我們中原武林道丟人還沒丟夠麽?你如有絲毫羞恥之心,就該一死以謝同


    道,不要妄想前來求命了。”


    話意至為明顯,他們似有清除史莒的企圖。


    史莒知道他們對他化名的史英如此不滿,完全是因為自己前次在穀中所贏得的友情使


    然,可見大家對他非常懷念,是以愛屋及烏,對素雲另眼相待,為他極盡維護之力。


    他們哪知史英原來就是他們寄以厚望的史莒,更不知素雲的死乃是史莒有意安排的巧


    計。


    為了對小兄弟有所交待,今晚他們正由百齡老人朱如鬆召集穀中有誌同道,商討如何對


    史莒化身的史英有所製裁。


    史莒身受百齡老人朱如鬆成全大德,對他尊敬異常,不敢稍存玩忽心理,神態一整,肅


    容一禮,道:“請老前輩暫息雷露之怒,晚輩另有下情奉稟。”


    同時,他又以傳音神功暗告百齡老人朱如鬆道:“老前輩,晚輩就是史莒,此番潛入


    ‘煉穀’實有機密大事懇商,不知此時可否表明身份?”


    百齡老人朱如鬆做夢也想不到,這史英原來就是史莒的化身,這變化來得大突然了,竟


    把他愣在當場,不知如何表現心中那分驚喜的感情。


    百齡老人朱如鬆這種神態,在別人眼中看來,以為是史莒的安詳鎮定,氣得他連話都說


    不出來了。


    七巧手趙敏眉頭一皺,喝聲道:“事到如今哪還有你申辯的餘地,老夫先廢了你一身武


    功再說。”


    喝聲中,已是一掌向史莒“背心’穴拍去。


    百齡老人朱如鬆大急呼道:“趙老弟使不得,這就是史莒小弟!”


    七巧手趙敏“哦!”了一聲,收回掌力,也愣住了。


    百齡老人朱如鬆說明了史莒的身份,等於告訴史莒,房中之人都是十足可靠,無需顧


    忌。


    史言更不猶豫,伸手取下臉上人皮麵具,四下一揖,道:“各位老前輩請怨晚輩失禮


    了。”


    一下子可把全室之人,都高興得跳了起來。


    七巧手趙敏一把拖住史莒,推向自己椅子上道:“小弟,快坐下來,好說話。”


    史莒進房時,就看清了,房內一共隻有七張椅子,他要是坐了,七巧手趙敏便隻有站


    著,他自不敢失禮,堅不落座。


    百齡老人朱如鬆笑道:“不用你推我,我推你了,我的座位讓給史莒弟,我回到我床上


    去,不就大家有座了。”


    百齡老人朱如鬆回到自己床上,盤膝而坐。


    史莒坐了百齡老人的座位,其他守在門口和窗口的四人,也回座坐下。


    大家坐好了,百齡老人朱如鬆輕咳一聲,道:“莒小弟,你再入‘煉穀’,必不尋常,


    快快說明來意,也好叫我們安心。”


    史首道:“‘紫府神君’又侵入中原了。”


    大家全是一震,“啊!”了一聲,顯出一臉驚訝之色。


    這“煉穀”之內,別有天地,內外消息被“紫府神宮”阻隔封鎖,是以他們對“紫府神


    宮”入侵中原之事,一無所知。


    史莒不等他們再發問,一口氣把中原武林的近況直率地向大家作了一個簡明的報告,然


    後,歉疚地道:“晚輩慚愧,束手無策,所以特來請求各位老前輩返回中原,共挽狂瀾。”


    一陳歎息之聲,起於七個老人之口。


    史莒朗目如電,在七人臉上一掠,接道:“晚輩深知各位老前輩有不能出穀的苦衷,是


    以不惜以身相試,查出了各位寧可終生圍居此穀的主因。”


    百齡老人朱如鬆長歎道:“名譽是一個人的第二生命,我們再不爭氣,也不能回到中原


    在自己晚生後輩之前丟人,現在明白了吧!”


    史莒道:“晚輩被他們使我立下了奸淫佛門弟子,血洗全庵大小五十六口人命的‘悔過


    書’,何止明白了,其處境已完全與各位前輩相同。”


    許一山道:“少俠你這不明智了,試問你背上這隻黑鍋縱能不計個人毀譽,逃出‘煉


    穀’,回到中原道上,又有誰還會理你呢?”


    史莒道:“老前輩說得雖是,但晚輩卻不甘認命,難道我不能取回那‘悔過書’麽?”


    頓了一頓,正色道:“晚輩此行前來懇請各位老前輩出穀共赴中原大難,當然也必替各


    位老前輩取回‘悔過書’,掙脫心中之製解除後顧之優。”


    百齡老人朱如鬆笑道:“莒小弟,你未免想得太天真了,要能盜得回那‘悔過書’,還


    能等到你今天麽,你真把老哥哥們看得太不值錢了”


    史莒一怔,道:“各位老前輩試過了?”


    七巧手趙敏笑道:“老夫現年六十有八,自二十八歲入穀,足足四十年了,在這四十年


    之中,多了不說,大約暗中也摸了二十次‘紫府神宮’唉……”


    忽然發出一聲令人沮喪的歎息,搖頭接道:“老夫完全失敗了不要說沒能偷出‘悔過


    書’,就連那‘悔過書’存放之處,也沒有查探出來。”


    隻差沒有說:“你簡直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


    史莒皺了一皺劍眉道:“今日‘紫府神宮’大舉進入中原,宮內留守高手不多,情形可


    能與老前輩暗探之時不同,何況此次晚輩有內應之人相助,更又當別論了。”


    忽然聲音一揚;堅定地道:“晚輩成功成仁,在此一舉,絕不反顧。”


    正氣凜凜,令人不敢正視。


    室中眾人,無不聳然動容,豪情奮發,齊聲道:“莒小弟言之有理,等了幾十年才等到


    這個機會,縱使不能成功,我們也無顏偷生苟話了。”


    百齡老人朱如鬆點頭道:“好!大家就這樣幹吧!”


    百齡老人朱如鬆這一聲說“幹”,室中眾人神態立變,肅然起座,垂手道:“恭候會主


    法諭!”


    百齡老人朱如鬆尚未開言,史莒已是一愕道:“會主?”現出了滿麵迷惘之色。


    百齡老人朱如鬆望著史莒微微一笑,向大家擺手道:“各位弟兄,金雀令未出之前,各


    位不必多禮,仍照平常關係為宜。”


    大家應了聲:“是!遵命”態度立刻又恢複了自然。


    百齡老人朱如鬆這才向史莒解釋道:“小兄弟,你不要看穀中弟兄,形似醉生夢死,其


    實人人心懷故國,急圖脫困,最初由少數人組織了一個兄弟會,後來發展到把全體一百二十


    九人納入會籍,老哥哥我便是大家公推出來的會主,很對不起,老哥哥過去沒有告訴你。”


    史莒弄了半天,隻道穀中之人,大半都是頂著人皮的行屍走向,現在才知道大謬不然,


    人人都是茹苦含辛,誌堅金石的含冤壯士。


    隻瞞著“紫府神宮’虛與委蛇,伺機大舉,這種高超的誌節,又不知超過自己多少。


    史莒不由肅然起敬,道:“晚輩有眼無珠,見笑大方了。”撲地拜了下去。


    百齡老人朱如鬆吩咐七巧手扶起史莒,笑道:“我們都老態了,要沒有小兄弟你這分毫


    情的刺激,我們真會睡在鼓裏,白白錯過了機會,快快起來,我們好好從長計議。”


    史莒謝了百齡老人,坐回椅子上。


    百齡老人朱如鬆道:“依老夫看來,素雲那孩子不錯,你為什麽要逼死她?可是有什麽


    把柄落在她手中麽?”


    史莒道:“素雲姊姊就是晚輩安排的內應,她實是依計出穀的。”


    百齡老人朱如鬆哈哈笑道:“小兄弟,老哥哥們真不如你了。”


    長眉一挑,接道:“素雲姑娘要幾天時間,可以辦好。”


    史莒道:“我們沒有太多的時間,必需早日趕回中原,是以,我與她約定三日之後見


    麵。”


    百齡老人朱如鬆道:“好,屆時老夫與現在室內各位,一同陪你出穀一行。”


    史莒劍眉微蹙道:“人大多了,辦起事來……”


    百齡老人朱如鬆搖手截口道:“小兄弟放心,再多的人出穀,‘紫府神宮’也不會發


    覺。”


    史莒一笑,道:“老前輩令人高深莫測,晚輩真有小巫大巫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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