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了!”風間一聲尖叫,忍無可忍,一把將握著的忘言和我的兩隻手打開。


    龍戒順勢從我的手指間飛了出去。


    我顧不上忘言、風間二人,盯著脫手而去的龍戒,心裏咯噔一下:從未有過這種情況發生,難道是出事了?


    半空中,紅龍噴著響鼻,掀騰著身子,似乎有話要說。


    “龍戒現身!”我揚聲令道。


    一個英俊瘦削的少年轉眼出現在我麵前。


    這時候我才注意到,頸中的明珠亦在震顫,瑩潤的光芒忽明忽暗。


    “龍戒,何事?”我問。


    “藍龍出事了!”龍戒和紅龍異口同聲。


    “出什麽事了?!”我大聲急問。


    藍龍同哥哥他們在一起,透過幻鏡,我親眼看到他們一步一步走入了黑暗精靈的眼睛,那是黑暗精靈設下的陷阱,他們以為是路,其實是黑暗精靈的眼睛幻化而成!


    “不得而知,”空中的紅龍俯下身子,甕聲道:“我龍族有一種異能,若是族中之王陷於危險境地,則族中各位的心髒就會瘋狂跳動,似是預警,剛才我就感受到了,雖說隻是一瞬,但想來必是藍龍遇事了!”


    “我也是,”龍戒說:“突然無可自控地震動起來。”


    “好,我們現在就去!”我心急火燎,突然想起什麽,伸手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舉到自己麵前。


    “這是……”忘言輕聲問道。


    我看了他一眼——這樣的一個人,理直氣壯地不給解釋,平靜地向我保證:若我死了,他也絕不獨活。問題是我並不感動啊,我想要好好活著,也想他好好活著,人類動不動就死啊活啊的,真是好沒意思!算了,現在沒工夫同他計較,救哥哥、藍龍他們要緊!


    “這是幻鏡,我可以通過這麵鏡子,看到我想看的人。”我回答他:“在過來救你之前,我親眼看到哥哥他們走入了精靈古國中一個黑暗精靈的陷阱。”


    “這鏡子有這麽神奇嗎?快讓我看看!你哥哥他們已經進入精靈古國了?他們是否已經拿到了‘暗夜之淚’?”風間突然來了興致。


    這個臭丫頭,剛才還啐我和忘言“瘋了”,這會兒又湊上來問東問西,她關心的恐怕不是哥哥他們,而是“暗夜之淚”吧。


    “沒聽到說是‘幻’鏡嗎?看一眼老50歲,喏,你還看不看?”我將鏡子舉到風間麵前。


    “切!嚇唬我嗎?”風間翻著白眼:“騙誰呢?你不是說你看過了嗎?也沒見你一眼白頭、變成老嫗啊!”


    話是這麽說,風間還是朝一旁閃躲了一下——女人都怕老,果然是亙古以來的真理,但是想想血族中的女人,比如夫人,還有現在的畫海,數千年都長著一張十七歲的容顏,也真是無趣得緊!


    “我不同,我是——”我突然住了嘴,心中一陣悲愴,我不是人類,不是血族,偏偏是一個巫影族,在我心底深處,不能不說是有一點點懊惱和氣急敗壞的。


    好吧,不止一點點。


    我是一個肮髒、邪惡、永遠在夾縫中生存的巫影族,好了嗎?!夠了嗎?!


    我看一眼雙目溜圓、白皙嬌憨的風間,心裏湧上一股酸澀。


    “你看吧,莫理會她。”忘言在一旁輕聲提醒。


    我恨恨瞪了忘言一眼,這個優美的、溫和的、散發著淡雅清香的人類,我連你一並恨了!


    轉頭望向幻鏡中,心中念想著哥哥、藍龍、畫海、落英、寄城他們每一個人,但是鏡麵沉沉,猶如暗潭,什麽也看不清。


    怎麽會這樣?


    我又嚐試了一次,仍是徒勞。


    頸中明珠震顫不止,發出金屬般的低鳴。


    “不要再等了,我們現在就去精靈古國!”忘言說。


    怎麽去?


    將那水道變成的地道再走一遭?


    我突然想到死去的小奈那個青色的包袱還在我身上,伸手一摸,確實在我背上縛著——這包袱不能丟,我一定會實現對小奈的諾言,找到仙女姑姑,將小奈的包袱親手交到姑姑的手中,並將姑姑帶回水澤,我一定能辦到!


    “讓紅龍帶我們前去?”忘言提議道:“那精靈古國雖已湮滅,但既然藍龍和穿雲君他們能夠進入,想來我們亦可。”


    “我再沒勇氣進入地道、重走一遭……那簡直是噩夢。”風間心有餘悸。


    “沒時間了……讓靈翅帶我們進入古國。”我沉吟道。


    其實靈翅能不能做到,我也沒有把握,那畢竟是一個從這世間湮滅的古國,不靠仙女姑姑的地圖、不走那淌出來的神秘地道,直接將命令下達給靈翅,不知它能否辦到。


    “靈翅?”忘言看著我的額頭,臉上的神情有些異樣。


    “怎麽?不相信它的能力?”我存心賣弄,心念一動,額間熾熱,手中多了一把紫色光劍——說真的,我越來越覺得與靈翅之間心意相通、隨心所欲了。


    我提起光劍,橫向河麵,河水嘩然而起,竄向半空。


    “嗬!”風間一聲輕喝,語氣中又是嫌棄又是豔羨。


    “正相反,它的能力太大,令人感到可怕。”忘言看著我,水汽撲上來,兜了他一臉,但他連眼睛都沒眨一下。他才可怕,任何時候都鎮定的可怕。


    在那一瞬間,我突然相信了他,因為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因為我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熟悉的東西,曾經在哥哥的眼睛裏出現的東西:擔心。


    他同哥哥一樣,擔心著我,擔心我在不斷驅使靈翅的過程中,與魔鬼的糾結越來越多,在成魔的路上越陷越深!終有一日,我會徹底沉淪!


    會嗎?


    我會嗎?


    可憐的忘言,他一定以為我還是個人類吧?殊不知站在他麵前的我根本就是一個巫影族、一個巫影族的王!


    我已經是個魔了!


    從沒有哪一刻,我無比痛恨自己的身份。如果忘言知道我非人類,他還會這般為我擔心嗎?


    可是,不是人類又怎樣?當一個像風間那樣嬌俏的憨瓜又有什麽意思?我可不羨慕她,一點都不!


    糾結的心思在胸中反複,仿佛潮水,來來往往,沒有窮盡。


    我就是那海岸,被潮水擁抱、放棄、擁抱、放棄。我不喜歡自己,但又不知道自己能夠成為誰,恨不能一頭紮進水中,溺死自己。


    “我想通了!”忘言扶住我的肩膀,揚高了聲音,說給我聽,也是說給他自己聽:“糾結於是人、是魔還是神,沒有任何意義,人性複雜難測,心念轉換不過一瞬。神若無法抵禦誘惑、跌落神壇,一樣要入地獄火湖淬煉;魔亦有心念閃動、打開天眼、溫柔慈悲的時候。美意,一路同行,我相信你,比相信我自己更甚。你天性良善,勇敢樂觀,每每遇事,總會聽從你內心的選擇、做你認為正確的事情,而不是別人告訴你的‘正確的事情’,而一次又一次的結果也證明了,你是對的!你就是你,既不是人亦不是神,更不是什麽魔,你就是美意,命運選中的那個‘美意’,你會拯救這個世界於水火,你是我們的救世主,世界將因你而重回光明!”


    我愣愣地看著麵前一路縱述的少年,心中隻有一個念頭:或者我瘋了,或者他瘋了,或者整個世界都瘋了。


    “還等什麽?驅動靈翅,穿雲君在等著你,藍龍在等著你,整個世界都在等著你。”忘言的聲音似有魔力,沙沙有聲,讓我想起那個初見的人間夜晚,星光璀璨。


    星光!


    我驟然抬頭。


    又是夜幕降臨。


    一顆明亮的星辰就在我的頭頂,清瑩的夜空,美的讓人喘不過氣。


    如果我是星辰,星辰是我,我的命運5000年前、甚至更早,已刻畫在這瑩瑩夜空,那我到底是奮力發出亮光,還是黯然墜落,我想我已經有了答案。


    “謝謝你,忘言君,與你共勉。”我迎上他的眼睛,努力微笑道。


    “與你並肩。”忘言雙眼清亮,澄清如湖。


    “反複這樣互訴衷腸要到什麽時候去?”龍戒不耐煩地說:“美意,你什麽時候變得這般囉嗦無趣,你等得,藍龍可等不得!”


    “靈翅聽令!如果可以……請將我們送至湮滅的精靈古國!”我大聲呼召命令,但還是忍不住猶疑了一下。


    手中光劍早已歸入額間,但命令發出,並無動靜。


    怎麽回事?難道靈翅能力有限、無法達成?


    我心中開始打鼓,接下來該怎麽辦?


    “靈翅聽令……”我再次發聲,但這次更癟,才說了四個字,就沒有信心繼續下令。


    “你猶猶豫豫,根本就不相信靈翅的力量能夠做到,它當然就遂了你的願——它確實做不到!”龍戒一針見血。


    “是啊,你還說什麽‘如果可以’,其實潛台詞不就是‘你不可以’嘛,你都認定了它不可以,它自然就‘不可以’了!”風間不嫌事大地補充道。


    風間,你這小丫頭,少說一句不行嗎?!


    “美意,相信自己,相信靈翅,它既在你額間,便與你禍福相依,你們是一體的。它的法力不僅僅源自它本身,它還來自於你的內心。你相信,它就相信;你覺得一定能夠實現,那它就一定能夠完成。”忘言的聲音如同冰涼的溪水,讓我冷靜。


    我舉手向額,將手心貼在靈翅的位置。


    不知是不是錯覺,我感到靈翅在我手心下麵緩緩跳動,像一顆luo露的心髒。


    一定是錯覺!因為我不僅僅感到了跳動,我甚至聽到了一聲淡淡的歎息,那聲音像一條靈活的小蛇,從靈翅上傳遞出來,透過我的手心,沿著我的臂膀,一路遊進我的胸腔。


    我聽到那歎息漸漸轉為冷笑,然後是輕柔文雅的聲音,在我的身體裏回蕩:


    “當著我的麵就敢給你洗腦,真是讓人討嫌。”


    我來不及在心中暗叫一聲“不妙!”,隻覺手心一陣刺痛,一束光穿過我的手掌,向麵前的忘言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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