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帶走了什麽?”我用唇語問姐姐,同時我的心在抑製不住地下沉——事情變得複雜棘手起來,不是殺掉魘君和嗅薔那麽簡單了。


    伏在我胸口處的紅色小鳥微微聳起身子、抖動翅膀。


    不知道忘言現在什麽情況了,我真的不能再耽擱在雪魘湖底。如果藍龍、寄城他們已將所有囚禁的人全部救出,是不是可以召喚藍龍現身,至少讓他先將紅色小鳥給忘言帶過去。


    我正心緒翻湧,姐姐突然一把掐住我的胳膊,身子就勢萎頓下去。


    我心突的一跳,連忙伸手攬住她,低聲喚道:“怎麽了?姐姐!你怎麽了!沒事吧?嗅薔他從你身上帶走什麽了?”


    畫海仰頭看我,眼神從未有過的驚恐,有汗水從她的額角滾落,她麵色薄脆,張著嘴,低聲喘息,一邊將一隻手按在她自己的胸口處,一邊低聲道:“我……我好像感覺不到心的跳動了……是空的……”


    我隻覺得全身的血“刷!”一下向頭頂飆去,震得腦袋嗡嗡作響。


    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


    如果姐姐的心髒沒有了,她早就倒下了,怎麽可能撐到現在?


    我定定神,輕輕推開姐姐的手,將我的手蓋在她的胸口上。


    感謝神,我的手心感受到了從她的胸腔裏傳來的“怦!怦!”的跳動聲。


    “姐姐,你的心還在……別害怕。”我低聲道,但自己的牙齒卻在無法控製地打顫——如果畫海心髒無恙,那嗅薔能帶走姐姐什麽東西呢?


    “我不知道,他沒說我還不覺得,他一說什麽‘順手帶走了一樣東西’,我就立刻感覺胸腔空了……就像被倒懸在一個黑暗的洞裏……美意,我很害怕……”姐姐瞪著我的臉,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別怕,我們聽聽嗅薔怎麽說,”我將手挪到姐姐的肩頭,停在那裏,緊緊攬著她,語氣沉而堅定:“不論他帶走了什麽,我們一定會拿回來的。”


    畫海垂下頭,檢視了一下自己,再抬頭時,眼神明亮了許多,她望向頭頂的氣囊,嘴角甚至抿出一抹傲慢不屑的笑意。


    “怎麽了,親愛的哥哥,你這半晌不語,到底是因為你已無力言語,還是你心灰意冷、徹底放棄了?”嗅薔輕柔的話音再次響起,猶如毒辣的花朵綻放到盡,有一種柔媚篤定到幾近猙獰的驚人氣勢。


    “什麽時候開始的?”魘君終於開口,聲音低緩,不惱怒,亦不傷心,有一種大雪封山的蒼茫肅靜。


    “什麽‘什麽時候開始的’?”嗅薔輕笑,語氣佻達:“剛才不是說過了嗎,從我出生、睜開眼的那一瞬,我的一切努力就是要掀翻你這座山,讓你永遠別想擋在我麵前!”


    “何必費這麽大勁?”魘君聲音沉穩——可我總覺得那沉穩之下蓄著可怕的風暴,隻是不知何時爆發——語氣認真道:“你所有的心機、演戲、冒險和努力,還不如就簡簡單單對我說一句:‘哥,把魘君之位還給我;哥,把你的命給我……’”


    “我傻嗎?”嗅薔打斷魘君的話,冷笑道:“我說那樣的話,你還不殺了我?試問這世間有誰不貪戀富貴榮華?有誰不想坐上至高王位?有誰不想千秋萬代、長生不老?哥哥啊哥哥,你是知道自己大勢已去、性命不保,才說這些冠冕堂皇的好聽話,行,行!你一向虛偽,最擅長在父親、母親麵前扮淳厚良善、無欲無爭的好人形象,那你就快快死去,將這具軀殼讓與我,你去跟死掉的父親母親團聚、繼續裝模作樣吧!”


    “哈哈!”魘君突然縱聲大笑,我仿佛聽到了雪片從樹頂簌簌落下的聲音。


    “你笑什麽?”嗅薔奇怪地問。


    “嗅薔,好兄弟,”魘君笑聲歇止,聲音低沉:“你我一母所生,竟然如此不同,更莫說心意相通!我即位魘君後,是有人旁敲側擊過,但我統統沒放在心裏,隻道你我二人性子相左,但兄弟同心、手足情深,你甘願讓位在前,舍命相救在後,沒想到……是哥哥我誤會了,誤會了……”


    “現在還不遲。”嗅薔輕笑道,胸有成竹。


    “是不遲……”魘君也發出了一聲應景似的笑聲,他停了一下,突然“啪!啪!”兩下拍動手掌的聲音,隻聽魘君喚道:“行了,你進來吧!做個了斷!”


    進來吧?


    莫非魘君知道我和姐姐藏在氣囊下麵?


    好!反正也要找嗅薔拿回他從姐姐身上帶走的東西!


    我將畫海一扯,正要出聲吩咐靈翅,突然耳邊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魘君有禮。”


    是蛛兒!


    之前我親眼看著蛛兒同龍戒一人一個氣囊,漂浮在雪魘湖中,與我漸行漸遠,現在蛛兒竟然在魘君的氣囊中現身?


    “等一下!”我拉住畫海,低聲道。


    水汽茫茫,我無法看清氣囊中的情景,所幸能聽清他們的聲音。


    “我知道你帶著那兩個少年通過了‘咀嚼之門’,入了雪魘湖,”魘君對蛛兒說,聲音難得的不是他一貫的陰冷:“絲兒死了?還把他的一隻眼睛給了那個人類女孩?他一向重情重義,自不會落個什麽好下場!”


    呸!絲兒死了,還不是你魘君害死的!若不是你用毒牙咬了他,他也不至於死!你自己倒是重情重義,隻可惜對象錯了,現在你要被自己的親弟弟弄死、取而代之,你現在知道後悔了?知道對蛛兒說話和氣了?


    “絲兒死了,魘君不必再提。”蛛兒有些不卑不亢。


    “死了就死了,總歸一死,不過早晚!”魘君對著自己小廝,還是忍不住流露出冷淡不屑的態度,隻聽他繼續道:“怎麽,這種口氣,想報仇?好啊,來吧。”


    ???


    魘君什麽意思?


    “雪魘湖我第一次進來,這是魘君背著我和絲兒挖掘的,我很明白,這是魘君的地盤,若不是魘君同意,我根本無法接近這氣囊,隻是初初入湖時,魘君將我驅趕,為何現在又指引我前來、允我靠近、進入氣囊中?”蛛兒問道。


    “我兄弟嗅薔的雪魘滴存放於此,不經允許,我是不會讓任何不受控製的人靠近,即使你和絲兒也不行。”魘君回答。


    “現在,我需要你,”魘君繼續說,聲音輕而有力:“我需要你的血,將我毀滅。”


    “哈!”嗅薔的聲音出現,發出一聲怪笑:“親愛的哥哥,你終於繃不住,要露出原形了!怎麽?‘毀滅’?你想要毀滅的不是你而是我吧?不錯,不錯!你終於血性一回了!”


    “魘君,怎麽回事?我的麵前隻有你一人,怎麽從你嘴裏發出其他人的聲音?”蛛兒的聲音有些恐慌。


    “我兄弟嗅薔的雪魘滴現在在我的胸腔裏,正在漸漸吞噬我的雪魘滴,我兄弟二人此刻共處一身。”魘君平靜地說。


    我注意到魘君的聲音變得越來越虛弱。


    “魘君,若想毀了你的兄弟,隻需將胸膛打開,挖出他的雪魘滴,毀掉就好,何需連同你的身軀和你的雪魘滴一並毀掉?”蛛兒的聲音冷靜下來。


    “你照做就好!”魘君有些著惱:“數年來,因為想要將兄弟複活,我才苟活到今天,毀了他,我再也找不到活下去的意義……時至今日,才發現不過是笑話一場,我與嗅薔,終於還是來個了斷吧!蛛兒,趕緊動手吧,趁著我兄弟的雪魘滴尚未將我的雪魘滴完全吞噬,正是能力交替、最為薄弱的時候,你若再有耽擱,待他全然占據我的身軀,複活過來,你就對他無可奈何了!”


    “哥哥,哥哥!”嗅薔怪笑兼怪叫道:“還敢說你不是假仁假義!什麽兄弟情深、為我舍命!一看我將取你代之,你就著急了,寧可同歸於盡,也不肯讓我獨活!”


    “你喜歡怎麽說就怎麽說吧,”魘君的聲音變得柔和:“嗅薔,我的雪魘滴消失殆盡的時候,我恨夏將消失在這世間,我沒什麽好遺憾的,但我不忍心留你一人,這世間愈發險惡,早不是當年你活著的時候的樣子了,又有什麽可留戀的!”


    “你混賬!”嗅薔氣急,大叫出聲:“你當然是活夠了,當魘君、建魘宮,囚禁人類,生殺予奪,你還不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我有什麽?活著的時候,被父親逼著、違逆心意、將魘君之位讓給你!死了就剩一顆雪魘滴,無身無魂,窩在這湖底、不見天日!你要死便死,憑什麽拉上我?!”


    “蛛兒,快點!”魘君不再理會自己的兄弟,沉著吩咐道:“打開我的胸膛,將你身上流出的新鮮血液灌注在我的胸腔裏——記住,你的血要將這兩顆雪魘滴全然淹沒,然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你將成為這世間最後一隻、唯一一隻雪魘蛛。”


    “住手!別這樣——”嗅薔的聲音變得異常鋒利:“哥哥!你不是真的想要這麽做!”


    “真的。”魘君淡淡地、認真地說:“你又蠢又壞,如何在這世間生存下去?”


    我差一點噗嗤一聲笑出來。


    將自己兄弟看得如此透徹,果然是真愛。


    “蛛兒!蛛兒!”嗅薔又轉而向蛛兒遊說:“什麽都不要做!待我的雪魘滴完全吞噬掉哥哥的,我會成為魘君,我會禮待你,就算這世間隻剩下兩隻雪魘滴,也好過你孤單一個!”


    聽不到蛛兒的回應。


    我看不清,不知道蛛兒在幹什麽。


    蛛兒仍未回應。


    難道他已經走近魘君、有所行動?


    “我倒想嚐嚐做魘君的滋味。”蛛兒終於出聲,聲音很輕。但透著清晰的殺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王者美意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沈珊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沈珊瑚並收藏王者美意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