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我叫出聲來,開什麽玩笑,這死了5000年的僵屍雙頭貓,我的?我拿它去做什麽?也去刨別人的腦袋,讓它的爪子在人家的腦袋瓜裏找吃的?!


    而且,一隻貓叫“並蒂紫雲霞”,真是欠揍!


    我恨恨一別臉,哎呦!那貓不知何時就懸浮在我的臉邊,正叉著兩個大黑眼洞子瞪著我!


    我嚇也嚇了,吐也吐了,你那猙獰的劈開的臉瓣子就別杵我麵前礙眼了!


    我再一看,嚇,那顆猩紅色的小血滴還被它舉在爪子裏,還沒來得及吃掉或者是上交給紫袍人。


    我突然玩心大起,一手拈過那血滴,遠遠扔了出去——誰撿著算誰的,反正再別想附在我哥哥身上,裝神弄鬼了。然後,雙手一收,“啪!”一下,將那僵屍貓的兩個開叉的腦袋給並在一起,又從我腰間絲帶上抽出一根絲絛,把那僵屍的腦袋纏住——看著兩個眼眶子隔那麽遠,就讓人心煩!


    我再一張望,嗬!那兩顆眼珠子還懸在空中,一動不動。


    我跑過去,跳起來,把那兩顆玩意兒扣在手裏,又折回去,對著那已經呆了的僵屍貓的眼眶,一眶一個,將兩顆眼珠妥妥投進眼洞裏。


    “大功告成!不用謝!”我拍拍手(還是有點惡心的),大聲說:“現在隻要告訴我怎麽回去就行!”


    “你當然得要回去……你還任重道遠呢。”紫袍人發愁地看著我,正說著,一轉頭,又對著那半天沒緩過勁來的僵屍貓說:“……就這麽簡單,怎麽就沒想到呢……就這麽一下就合上了,白杈了這幾千年……美意果然非同凡響!”


    切,初級手工活好吧!


    僵屍貓輕輕晃晃、接著又猛然晃晃它的腦袋,以確認它的頭真的合攏了,再不叉開了,一下子喜不自禁,縱身就要朝我撲將過來,又突然想起什麽,青紫色的臉冷了一下,嘴抽了一下,雪白森森的貓牙寒光一閃。


    這貓,又醜又僵,就隻一身淡紫色毛皮看著順眼。我想。


    正想著,那僵屍貓突然將眼光落在我臉上,好家夥!那眼珠子一歸了原位,整張貓臉霎時被照亮,整個麵貌為之一變,精氣大盛,令人不敢逼視。


    “尊上,”僵屍貓轉開臉,對著紫袍人開口道,聲音低沉,一字一頓:“我如何能跟這個姑娘走,且不說她……”說到這兒,貓朝我撇了撇頭,猶疑了一下,繼續道:“且不說她不倫不類、能不能成就大事,光是一點,我要時時吃腦、挖心的,她可應允?”


    “還有,”僵屍貓掉頭又麵對我,一雙深紫色的貓眼重重打在我的臉上,陰沉沉道:“我是‘又醜又僵’,還是‘就隻一身淡紫色毛皮看著順眼’,一點都不重要,我又不是以色侍人。”


    啊?啊!這貓太神了,我剛才那點小心思,他一字不差地讀取了!有點意思。


    “紫雲、紫霞……”紫袍人淡淡開口。


    “已經不再是雙頭,還請尊上莫再這樣稱呼。”僵屍貓打斷紫袍人的話。


    “倒也是……並蒂紫雲霞……”紫袍人再次開口。


    “已無二頭,何來並蒂?”僵屍貓再次打斷紫袍人的話。


    哈哈哈!我聽著這翻來繞去的對話,忍不住笑出聲來。


    一個睿智哀愁,猶如少僧,一個陰鬱挑剔,諸事不宜,真不知道他倆這幾千年來是怎麽相伴度過的!


    “二位請便,看樣子你們還有成千上萬年的時間來慢慢討論,美意恕不奉陪了。”我拱拱手,掉頭就走。管他呢,走哪兒算哪兒,反正不能待在這裏同他們磨嘴皮子。


    “走?你走到哪裏去?”紫袍人閑閑道。


    “與你無關,走哪兒算哪兒!”我倔強道。


    “你可知這是哪裏?”紫袍人不惱,輕聲問道。


    “我管這是哪裏!”我大聲嚷道,他不惱,我惱了。


    “你那充沛的惱怒恨意,與那月魂使的陰陰之氣,兩相混合,墜入了暗魂道的……”紫袍人說到這兒,停了下來。


    “暗魂道的什麽?”我大聲問道。


    “暗魂道的地獄別院。”紫袍人淡淡回答。


    地獄!我心中咯噔一下。地獄,16年來,我還記得我第一次聽到這個詞時,那人的表情和語氣。地獄別院,那又是什麽?


    “美意,回憶一下,”紫袍人又是溫柔又是哀愁地看著我:“每當你憤怒、恐懼、想要殺戮的時候,你是不是前所未有的充滿力量?血流成河,生命盡在你掌握,你是不是才心中篤定、不再迷惑?”


    是嗎……好像是吧。我一片空白的醒來,這個世界就接二連三地給我暴擊,我沒有神的視角,我隻能走一步,眼前亮一點,而我能看到的也隻是麵前的一點亮。雖有哥哥和畫海在旁,但有時候連他們自己都會陷入困境。我靠他們,但更需要靠我自己。


    藍龍相贈的明珠,扶欄教給我的“騰龍王者令”,吞下翠瓏石又肯追隨於我的青蛇老枯,甚至願意聽我召喚的忘言的紅龍,所有這些,危急時刻,他們相助於我,但是,我知道,真到了生死關頭,要救自己,又要救夥伴的時候,我還是選擇了相信自己的拳頭,和一直潛伏在我的血液深處那頭凶殘暴烈的野獸。


    每當我釋放那頭野獸的時候,我隻覺天地遼闊、暢懷心意,隨心所欲、夫複何求!


    我心中如同烈火烹油,沸沸不止,半晌無語。而那紫袍人亦不出聲,隻是一雙冷靜的眼睛,溫和悲憫地看著我。


    “這小小姑娘的心中不知已百轉千回多少遍,著實難為她了——不過,她已有了選擇。”僵屍貓陰冷道。


    我不出聲,橫了那貓一眼,平複了一下心情,定定地望著紫袍人,忍住聲音裏微微的顫抖,問道:“到底什麽是地獄別院?我……我現在是在地獄裏嗎?”


    那個漫長的午後,我閉著眼,等待著哥哥的腳步聲,但,等來的卻是一串踉蹌、倉促的腳步。


    我閉著眼,也能看得一清二楚,那慌亂中撲到我床邊來的是——夫人!她雙膝跪下,把頭埋在雙手裏,伏在床沿,發出極輕極壓抑極痛苦的啜泣,我動不了身,出不了聲,隻能躺在那裏,聽她斷續的低聲喃語:“我會下地獄的……我一定會下地獄的……天哪……我知道到了還是會去……但……求求你……別讓我現在就去……別讓我去……地獄……”


    我看著夫人微微聳動的肩膀,心中震驚可想而知,這是夫人,永遠冷靜自持、端莊威嚴的夫人哪,怎會如此驚慌恐懼、失態至此?到底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情,讓她無法忍耐,跑到一個可能她覺得永遠沉睡不醒的孩子床邊崩潰哭泣?


    我記得,很快,哥哥帶著畫海進來了,夫人迅速擦幹眼淚、攏好頭發,撫了撫臉龐,起身迎接他們。跟沒事人兒一樣。


    那是唯一的一次,從那以後,夫人再沒有在我身邊流露過相似的情緒。但“地獄”這兩個字,深深印入我心裏。再一次聽到這個詞,那種壓抑、恐懼和顫栗的感覺,一下子撲麵而來。


    “難道你對地獄有偏見?”紫袍人輕輕搖搖頭道:“不過是一個容身之地,何必附加太多無謂的意義?鳥入山林,水匯入海,各得其所,各得安穩,你怕成那樣子幹什麽?”


    “不是我怕,是我看到一個極親近之人非常害怕,到失態的地步,進而覺得可怕。”我索性老實對他說。


    “嘿嘿,人類喜歡說‘一念天堂,一念地獄’,其實已經看得非常透徹了。一個轉念即是一個天堂地獄間的流轉,你那極親近之人怕成那樣,他不用去地獄就已身在地獄中了。”紫袍人緩緩道。


    聽得我心中一凜。


    “這地獄別院也無特殊之處,不過我常常棲身在此,偶爾也會招待那天地間驚、怒、惡、怨達到極致之人……”紫袍人道。


    “你……你什麽意思?難道我是那什麽惡什麽怨極致之人嗎?!”我忍不住出聲打斷他。


    “那是自然,否則你怎麽可能在此出現。”紫袍人平心靜氣道:“月魂使引你入暗魂道在先,估計是你惹惱了他,想要教訓教訓你,但進我這地獄別院,則是你把他給帶進來的。”


    “我不是跟你說什麽誰先誰後,我是說……我是說,”我心一橫,大聲說出來:“我美意雖然酣睡16年,未受教化,但……但絕對是天真可愛、善良勇敢、為親人甘於犧牲、為朋友兩肋插刀……之人,怎麽可能是你說的‘驚、怒、惡、怨達到極致’的什麽鬼!”


    僵屍貓走過來,仰臉看著我,紫色的眼珠子在我臉上滾了兩下,陰鬱地說:“恐怕,你想多了。”


    “美意,你怎麽還不明白,”紫袍人耐心道,聲音裏的憂傷像雨點緩緩墜落(你tm就不能痛快地來場大雨!):“這二者是並行不悖的啊,喏,我看得很清楚,你才醒來幾天啊,已經被插成刀架子了,但你還不是來了。”


    刀架子?哦,刀架子。


    “美意,你既天真可愛,又怒氣勃發,既善良勇敢,又驚惶膽小,既不怕犧牲,又嫉惡如仇,既守望相助,又怨氣沸騰,這不就是你嗎,我會不知?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呢?”紫袍人微微一笑道。


    天哪,這個人一笑,我都能感覺到不遠處那棵開滿了花朵的紫樹,突然花朵搖曳,花瓣翩飛,真真是微風拂麵,美不勝收!


    “你過來,”紫袍人見我望著那棵花樹,伸出他潔白修長的手,輕輕挽起我的手,溫聲道:“來,我帶你看一樣東西,你一定……好生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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