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王長順低低的聲音,喚醒了如在夢中的李赤心,他輕聲叫到,“這裏有老神醫留下的一個方子,老神醫言道此方雖然不能活命,卻也可延緩生機,我讓二虎抓了藥,還請少爺過目!”


    李赤心眼中毫無神采地盯著藥方,見上麵是墨筆正楷寫著“引方:劉寄奴不計多寡,先以糯米湯雞翎輕掃患處;黃柏、黃芩、當歸、赤芍、黃連、牡丹皮、生地黃、木鱉子仁、黃地骨皮、桑白皮甘草每味各錢半;白芷、馬蓼梢葉每一味生者一錢,使火燒過……”


    他用完全不能聚焦的眼神,疑惑地看著老碼頭。


    王長順使劉二虎從少爺顫抖的手中取過方箋,劉二虎接著念道:“上用桐油二兩煎黃色濾去渣,再煎,油少熟,入細白枝鬆香一片,慢慢煎,須頻頻用春柳枝攪勻;卻入乳香、沒藥、虢丹各七錢,煎數沸出火,頃時以少綿鋪於前,濾藥渣,布上濾過……


    須用瓦缽滿盛清水八分,卻濾藥於缽水中,將去清水中如繃麵狀,繃三二百度,愈繃愈白,故名白藥。


    後以清水浸之,傾於冷地上,用物遮蓋,勿令塵入,五七日一換水;凡刀斧一應金簇傷,量傷孔大小,取一塊填於傷孔中,以白紙護之,隨手不疼,一日一換,五日生肉;筋斷加杜仲、續斷各二錢同煎,收瘡口加龍骨五分煎入藥內;損傷,隻敷於油紙上貼之即愈,卻不須入接筋龍骨等劑……”


    “大夫已然將驗方奉上了!”王長順無力的接了一語,“我看這個方子倒是與尚老神醫的方子一陰一陽,正奇相佐!”


    聽到王長順的話,李赤心猛然一醒,他高聲道:“是啊!怎麽忘記了尚神醫的活命金瘡散?”


    劉二虎沉聲道,“尚神醫的金瘡散已然用過,如不是與此間聖手李的藥方相扶相濟,吾等此時更是束手無策啦!”


    李赤心頓感渾身無力,他這一個月來也是見慣了生死的,完全沒想到自己會如此在乎一個尚未謀麵的女子,雖說這個女子是自己這一世的妻子,“不是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嗎?”


    他腦子裏完全是暈沉沉的,揮揮手讓兩個人出去,李赤心想一個人靜靜,好好想個明白。


    “李過!你傻啦,誌玲姐睡著了,你也不去陪她?”李來亨嗔怪的童聲,打斷了李赤心的胡思亂想。


    他茫然地掃視四周,屋中一桌兩椅。桌子上是一個膽瓶,一幅不知名的畫作,畫的兩邊襯著一幅皺皺巴巴的對聯,要說還有的,就是桌上的瓷壺與茶盞了。


    李赤心苦笑著,收回思緒,輕輕拍拍軍袋,對懷裏的懵懂少年說道,“來亨,如果媽媽走了,我是說萬一誌玲姐離開我們兩個,整個世界就隻有我們父子相依為命了……”


    他恥笑自己這樣冷心冷肺的人,竟然會哽咽無語,拍拍自己的臉,“沒辦法,誰讓自己這輩子莫名其妙的多出了一個兒子,還有一個孩他娘哪?自己那一世對待情感,可以說是風輕雲淡,孤家寡人一個,何來這些莫須有的煩惱?”


    麵對自己懷中探出來的小腦袋,他毫不掩飾地揩去滾落下來的淚滴,兀自愣神想著自己的心事,“那一世可是無牽無掛,甚至於爹娘,都被自己的生意給擠到了一旁,最失意的時候自己會金錢開路,找上三五個春風得意的好友,尋幾個歡場求活的失足小姐姐,過得那叫一個快意!”


    “爹,你莫哭,我怕!”李赤心人生第一次沒有理會自己的慫樣,任憑淚水打濕了懷中的李來亨。


    “兒子,咱家的誌玲姐病了,而且病得很重!”李赤心不知道如何向一個雉齡孩童解釋人生苦短,至於生離死別他們怎麽能夠明白?


    “誌玲姐會死嗎?”在李來亨的心中,生死就如同躲貓貓一樣的好玩,“今天這個叔叔藏了起來,明日中二奶奶帳中的那幾個姐姐也躲著不見了……;今天一旦誌玲姐死去,不過就如他們一般地躲上幾天,與自己捉個迷藏、玩上一個好玩一些的遊戲罷了。”


    當他第一次看見親爹李過流淚的樣子,心中還是有些慌了,小男孩心中頭號的英雄,殺神‘一隻虎’流淚,“爹,你為什麽會流眼淚,是不是誌玲姐又不理你啦?”


    小男孩的心裏,隻有誌玲姐不理自己的時候是最為難過的,可是自己印象中的誌玲姐一向總是好開心的,是最最好哄的媽媽。隻要自己向她保證今後聽話,不去給正在殺人的親爹添麻煩、不去給他的頭盔裏丟螞蟻、不去給大黑的馬料中摻巴豆,誌玲姐就重新會笑嘻嘻地與自己說話、玩耍,與自己躲貓貓……


    想著想著,小男孩抬頭問爸爸,“誌玲姐不會學二奶奶帳中的姨姨們,躺在地上塗著一臉血汙,嚇唬自己吧?那些姨姨為什麽現在都找不見了?”


    兒子的話,讓李赤心回答不了,他不想在這個生離死別的時候哄騙孩子,雖然這樣的打擊可能對小男孩的心裏造成傷害,他心裏在說服自己,“人要活著不能總是躲避,總是要麵對的,自己隻是不知道如何講明白生與死。”


    “李過,不許你唬我!”小男孩顯然被李赤心臉上的淚痕嚇到了,他板著小臉訓斥親爹道。


    “誌玲姐受傷了,很可能……是,應該是無藥可醫了”,李赤心想了半天,自己也隻能解釋這麽多,那些生有何歡死亦何懼的話,他對一個孩童說不出口。


    “李過,你這個老頭很壞,我不理你!”小男孩倔強地扭轉頭,可是無論向那邊轉,都會有一顆碩大無朋的腦袋向下俯瞰自己,一時間,小男孩咯咯咯地笑了,似乎忘記了李過的“壞”。


    “兒子,爹哪裏壞了?”李赤心覺得還是晚一些,再讓孩子明白死有多麽沉重,他想“這個世界上的每個人都不容易,能夠逃避的還是暫且逃開的好”。


    不過,李來亨隨後的質問卻讓李赤心目瞪口呆,“是啊!自己竟然沒有想到,他可是會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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