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正說到“病人傷可醫,命難痊……”時,那個攙扶老者的小丫頭一摔醫士的胳膊,差一點將正與劉二虎說話的老醫生摔了一個跟頭,緊跟著將沉重的藥匣“咕咚”一聲扔在地上,抹著淚跑回到了屋中。


    老醫生尷尬地笑了笑,劉二虎與老王大叔也是連忙躬身道歉,接連向老者陪著不是;可是他們兩個眼中流露出來的神色,還是讓老者深深歎了口氣。


    過了片刻,才意味深長地對老王大叔和劉二虎他們兩人說道:“老朽剛才說了,治病活人是老朽做人的宗旨,老朽一生行醫從不問病患出身、來處,不過……一家人總是要過活的;昨日京師的海捕文書已經到了保定府,高陽雖小,可是通衢要道,此間已然得知了皇上被刺的消息……”


    劉二虎被醫生的話語驚得嘴裏能夠放進肘子,他與老王大叔對視了一眼,“要不要殺人滅口?”兩個人同時開出了對方眼神中的含義。


    老醫師依舊是不緊不慢的的說著,“就是拚盡老朽全力,屋中的婦人也隻可保命百日,她不僅傷勢很重,恐怕在最近還與人動過手吧?何況……還請恕本人無能為力!”


    說完,老醫生彎下腰,從地上拾起自己的藥匣,步履蹣跚地走出院門;過了許久,老王與劉二虎兩個人,仍然呆若木雞的站在院中。


    “你們咋又偷懶,主母醒過來了,快跟我來!”頂著一頭衰草樣的枯黃頭發,臉上帶著倦容的小丫頭,叉腰站在北屋的門口,氣勢洶洶喊兩人進屋。


    老王與二虎相視苦笑,劉體純心說:“如果不是因為這個丫頭,主母何至於此……唉!”


    崇禎十一年的這個正月,李自成很鬧心,本來以為甩掉了賀、吳、曹三總兵圍剿自己的官軍,順便還可以化作天馬拿下高傑這隻嗡嗡叫的蟬;誰料想,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自己反倒成了別人的甕中捉鱉,如果不是過兒的後著,自己的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在這個正月崇禎同樣很煩心,重則朝臣肯定對自己成為千古名君有所影響,不過最可恨的是,竟然有賊人闖入紫禁城來刺王殺駕,這在大明一朝可是排名靠前的奇聞;萬曆四十三年發生了張差闖宮案,那個大膽的闖宮賊子,意圖謀殺的人,是還在當太子的親爹朱常洛,隻不過今天換成了他自己。


    “搜!一定要大索全城,就是刺客藏進了耗子洞,都要立即給朕翻出來!”崇禎畢竟是一國之君,國家機器一旦全力開動,一切都會大白於天下。


    長亭外古道邊,三個人送別了伏闕上書的老秀才,老王叔催動大走騾拚了命的趕路,連著幾天曉行夜宿,他們很快就到了白洋澱附近,眼看著這裏已經進入到了保定府管轄的地界,劉二虎懸著的心這才放下。


    看看天色還早,三個江湖兒女自然還想多趕些路程,正往前行,猛然間發現,有幾個紅衣勁裝的漢子,正並肩而立攔在路上。


    老王叔緩緩勒住了大走騾,他暗中敲了三響車上的篷板,劉二虎與精神一直萎靡不振的主母紅氏坐在車後打著瞌睡,聽到了暗號聲便忽地直起腰來,劉二虎掀開篷簾的一角,向外看去,立時就掣出了坐下的鋼刀。


    紅氏微闔的雙眼隻是眨了眨,便又倚在篷壁上養神。


    老王叔發出了示警後,自己跳下車來,他看著對麵的人心中猜想“若是道上或者山寨的綹子,不會隻有這幾個人,莫非他們身後的樹林裏,還埋伏著大批的人手?”


    身後的車中一聲咳嗽,劉體純貓腰鑽出車篷,老王心中大定,二虎是李將爺的副將,他不僅為人精明強幹,而且一身武藝精熟絕倫,是老八隊數得著的猛將。


    劉體純腳剛落地,已經將對麵的情形清晰地看在眼裏,他也琢磨“這些人如是剪徑的小賊,哪敢這般大模大樣的在官道之上攔路劫掠?看他們幾個的樣子應該是身手不凡,會不會就是衝著自己三人而來?”


    他凝神打量著擋在道上的人,隻見中間那一個高大肥壯,簡直便是一尊廟中的金剛擺在了地下,他的手中是一柄出了號的九耳八環大刀,隻一眼就看出這個人兩臂的膂力不凡,這把刀少說也有三十斤掛零。


    在他身左的那人身形矮小麵露精明,此人尖嘴縮腮張了一付雷公臉,在他的手中拿著一對戰場上極少看到的分水峨眉刺;另外一個人大約有七尺左右的身材,他的麵皮白淨,若不細看他臉上坑窪不平的麻子,真以為這是一位貌似潘安的人物,在他的手裏倒提著一對四棱的鐵鐧。


    在他們的側後樹林邊上,有一個衣衫襤褸麵露病容的中年人,他蹲在林邊,嘴裏叼著一根枯黃的草管,眯縫著一雙不大的眼見,嘴裏吧唧吧唧地嚼得津津有味,看他的神情與三個人並不相屬,儼然一個看熱鬧的路人甲。


    老王叔定神看了看那個病夫,側臉再看看劉體純那張焦黃的煎餅臉,倒覺得這兩個人哪裏有幾分相似,他知道劉二虎手中的一口樸刀有萬夫不當之勇,而且他自幼家傳的內功更是了得,這張焦黃的麵皮,就是拜托他家祖傳功法的福。


    多年江湖道上他早已是閱人無數,心下早就明白,那幾個腆胸迭肚的漢子倒也罷了,惟有這個滿麵病容的中年人,一定是個勁敵。頃刻之間,老江湖把頭腦把道上的豪傑過了一遍,到無一人如此人相像。


    瞧著這幾個默默不語攔住了去路的勁衣漢子,老王叔不由得暗自躊躇起來,他假意去提自己的衣領,暗中伸手去摸了一摸背上的背囊,在他背後的背囊中,正是自己趁手的一對三尺一寸長短的鞭杆,江湖中行走,他的這一對重十八斤的鞭杆,不顯山不露水,卻是最和手不過。


    從京師到開封府,一路說遠不遠說近不近,越是遠離京師道上越不太平,這一路千裏之上的大小山寨,少說也有一二十處之多。如果是尋常道上的人物,他的一對鐵鞭杆到也不曾放在心上,但是看眼前的幾個人並不像是綠林中的朋友,反而有幾分像是朝廷的鷹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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