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楚死的那天,我剛好被係裏師兄師姐叫出去玩。先走了一趟密室,又去唱k,最後他們成雙成對去看通宵電影,我閑著無聊,把同在學校的高中同學叫出來,一道去網吧擼lol。到半夜三點鍾左右,我正在卡座上睡覺,皮章突然打電話給我,讓我趕緊回學校一趟。我問他怎麽回事,他說死人了,我心裏就咯噔一下。


    我打的趕到寢室樓底,就看到圍著很多輛警車。皮章一邊抽煙,一邊跟一個年輕警察說話,看到我來,招了招手。那個警察比我們大不了多少,看起來人很沉穩,先問我是不是葉同學,然後又把我帶到警車裏密談。自從我知道死的人是老楚,我就特別膽戰心驚,怕他們把我當成殺人凶手。那位警察大概看出我的恐慌,坐進車裏之後安慰我道,“我們已經大致確定,死者的死亡時間是今天晚上八點到十點左右。因為你們寢室大門口有攝像頭,你五點出門之後就沒回來過,如果可以找人做一下不在場嫌疑,應該排除作案嫌疑。”


    我鬆了口氣。


    他又問我,老楚有沒有什麽仇家,最近幾天有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我想了想說,有。


    老楚死前,很奇怪。


    老楚和我一屆,但不是同一個專業,都是班裏學號吊車尾的,排寢室被剩下了,所以被分到這個寢室的頂層。我記得他剛搬來的時候挺高冷的,每天戴著副眼鏡、夾著本大厚書,很嚴肅的樣子,特別學術。他學的是法學,大概未來的社會精英不屑於跟我們這些混大學的為伍。後來有一段時間他身體不好,回老家去休息了一個月,再回來時就像完全換了個人了。原本他跟我們比較隔閡,獨來獨往,還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對,回來之後就比較注意維護人際關係,很快融入了大頂層跨學科寢室圈,還混得不錯,因為他電腦裏一大半都是片――他總能在我們這種破網速的狀況下搞點高清出來看,每個圈子都需要一個這樣的資源帝。


    不過當時,我們真是嚇得下巴都要掉了,說起老楚,誰的說法都一樣:正直禁欲。我們都沒想到,精英他搞這個也一把好手。


    後來我就覺得老楚他有點過了。他好像一夜之間就丟掉了他的書本,全身心撲入了強擼灰飛煙滅的行業,有時候幾個兄弟圍在一起看片,透過他的鏡片我都能感覺到他饑渴而閃爍的目光。我說這也太□□裸吧,看個片要不要這麽心無旁騖,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麽?這操來操去的,有必要從早看到晚?審美疲勞審美疲勞,何況□□的人體也不那麽美,是不是。


    可是隨著逐漸熟悉,我又發現老楚這個家夥居然有女朋友,還不是一個兩個的問題,我就覺得老楚這個人,挺深藏不漏的。再看他鑽研房中術的樣子,也了然了,他畢竟是有這個業務需要的嘛,有時候也會提醒他,當心傷腎,多補點腰子。


    說到這裏,警察打斷了我,他說我太羅嗦了,能不能講得快一點。他明明自己就在筆記本上寫“私生活混亂”,還怪我沒有提供有用的信息。我是盡可能地還原老楚的生活,因為誰知道這是不是情殺呢。


    我們頂層十幾個人裏麵,老楚跟我走得最近,老實說,他跟我的那種親近有種狗腿的感覺。而皮章自詡為我們這一層的老大哥,老楚卻不太鳥他,皮章又不能說他被老楚無視很吃醋,隻好看見他橫眉冷對狂抽煙,老楚至多對著煙霧微微一笑,笑得幾乎都有點浪了,然後依舊不鳥你就是不鳥你,扭頭就走,把皮章氣得能擂牆。總之,我也不知道他們怎麽就能在什麽事兒都沒有、連話都說不上幾句的情況下結仇的,皮章心眼小是一點,老楚那種全然無視的傲然態度也略微有點過了。


    有一次喝酒的時候,老楚不在,皮章瞟了我一眼,嗬嗬一聲,說老楚這人看起來挺會來事,其實很慫,是不是?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麽,老楚總說,每天半夜裏,我們寢室的樓道上總會傳來奇怪的腳步聲。不管我們怎麽笑他,他就是一口咬定我們寢室陰,堅持放了很多符符水水,還畫了一些稀奇古怪的符號,我還特意去查了下,發現有些屬於東方道家的,有些是西方煉金術,還有些查都查不出來,真是橫跨古今中外,沒想到老楚還是個神棍。不過這些符和魔法陣貌似都沒有皮章帶妹子滾床單來得直接有效。我估計皮章也是存心為了惡心老楚。老楚最後當然是淪為了整層樓的笑柄。


    不過,我現在覺得老楚他可能沒說錯,天下偌大,誰知道有沒有那些有的沒的,我在自己寢室裏遇上了事兒,我第一反應就是找老楚。


    這個時候警察再一次打斷了我:“你是說皮章和老楚有過節?”


    我偷偷看了一眼車窗外的皮章,他蹲在台階上,指尖夾著一支燃著的煙,底下一地的煙頭,整張臉隱瞞在煙霧的陰影裏,看上去就像一尊頹敗的古代雕塑。我印象中的皮章一直都是飛揚跋扈的,現在卻像個呆滯的人偶,讓人有種奇怪的不忍心。我收回目光,隻能強笑,“也沒有什麽深仇大恨,更沒有發生過暴力衝突,就是互相看不順眼唄。這事情我也不清楚,你還是去問皮章自己吧。”


    年輕警察點點頭,一邊在筆記本上刷刷刷地記,一邊又問,“老楚鑽營神秘學?”


    我倒還真不知道那些個神神叨叨地還能稱為學問,“大概吧,他業餘時間幹什麽我不清楚,隻是聽他提到過我們城裏的某某天師……叫什麽宏什麽來著?”


    “宏惠天師?三門弄裏那個?”


    “是的。”


    “老楚說他什麽?”


    “說他坑爹。”


    警察放下了筆,抬起頭來嚴肅地盯著我。我隻能無辜地眨眨眼睛。


    他大概盯了我足足有三秒鍾,才低頭,讓我說說我在寢室裏遇上什麽事兒。這個時候我室友騎著自行車回來了,看到那麽大陣仗,推著自行車站定,被警察攔了下來盤問。路燈下的室友低著頭,看過去睫毛長長的,很溫順的模樣,讓我把原本想說的話咽下了口。我覺得,我就是說了,這警察也不一定信我。於是我便瞎編說,我室友味兒大,我不願意跟他住。


    那天我把我室友的事情,跟老楚說了,老楚讓我趕緊收拾收拾東西搬到他那裏。我當然迫不及待就答應了,但是我不敢進門,我不知道我室友在不在,所以讓老楚跟我一道進去。誰知道老楚死也不肯邁進我寢室一步。我們在門口磨嘰,皮章突然開門出來大罵我們神經病。


    “你,”他指著我說,“進去拿你的東西。”然後他拽了老楚一把,把他拉到樓梯口去了。我也不知道皮章是犯了什麽神經,火冒三丈的樣子,怕他倆打起來,但看他摸出一根煙來點著,深吸了一口,然後低頭跟老楚說話,不像是要動手的樣子。於是我就硬著頭皮回寢室去,做賊一樣拿了我的臉盆毛巾牙膏杯,再踹了幾條短褲,逃了出來。


    皮章看到我來,抽了口煙,走了,老楚推了下眼鏡,朝我笑了一下,“我幫你拿我幫你拿……”


    我沒覺得有什麽不妥,心安理得地把臉盆塞給他。因為老楚跟我,就是這麽個相處模式。他對我特別殷勤。我沒有想過為什麽,我已經習慣了。但是自從我住到他那裏,老楚就有點過分了,他依舊還是很殷勤,但是那種殷勤裏麵摻雜了某些讓人不悅的因素……至於具體是什麽,我難以啟齒。可是現在是出人命要做筆錄,由不得我遮遮掩掩,否則我勢必到死也不會說的。


    警察催促了好幾回,我才故作鎮定地說,“老楚,對我動手動腳,還說對我有意思,想跟我上床。”


    警察反應很快,詫異地望了我一眼,然後居然笑了。這還是半個小時來他第一次有嚴肅之外的其他表情。而且這混蛋,他居然笑出聲了,嗬嗬,嗬嗬你麻痹,你這麽嘲笑重要證人好麽,人民警察!!我坐在副駕駛上,臉都紅了,我一個大老爺們這麽說出口,容易麽我。


    “所以他遇害之前,突然轉了性向?”


    “……也不是。他依舊和女朋友出門。”


    “女朋友?什麽女朋友?你認識麽?”警察挑了一下眉毛,我從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麽:貴圈真亂。


    “……我隻是在窗口看見他和另外一個女人的背影……那天他剛跟我表白,我拒絕了他,他沮喪地走了,我想想不對,怕他出事,就追了幾樓,後來在三層的窗戶裏望見他摟了個女人走了。”


    不論是男是女,這種經曆都可以算是尷尬的了。哪有這樣子的,追我不成轉頭就約妹子開房間去了。這事兒我誰都沒說過。結果分享了我寶貴人生經曆的人民警察居然有點幸災樂禍,別以為我沒看見你上揚的嘴角。


    我看到警察在皮章和老楚之間畫了條紅線,又把我、神秘女友和老楚一一連線,然後問我有沒有其他要說的,我想了想,告訴他,在老楚的寢室裏,真的能在半夜兩點鍾左右,聽到外麵走廊上不一般的腳步聲,形容不出來,就是感覺有點}人。那個警察點點頭,給了我一張名片,名片上的名字是任興,看他年紀輕輕,誰知道已經是重案組的刑警了。他盯著我存下他的電話號碼,讓我有了新線索隨時聯係他們。


    我下車的時候,已經差不多淩晨四點。老楚的屍體剛剛被從我們樓裏運下來。他們擔著兩張擔架經過我麵前的時候,我還奇怪:“這是被腰斬了啊?”


    皮章抽了口煙,“扒皮。”


    我當場就被嚇尿了。


    怪不得任警官一開始就敢確定我不是凶手。


    “這死法,別說普通大學生做得出來,是不是人做出來的,都沒準。”皮章說著,指指我們頂樓的陽台。我們寢室整幢樓是南北向的,每層樓走道盡頭的東麵,有一個窄窄的陽台。為了防止有人翻下來,陽台扶欄那裏做成了鐵質的尖刺,看是很好看的,又安全。現在,那個陽台被黃條封起來了。


    皮章告訴我,老楚被發現的時候,整張皮都被扒下來了,像紅皮老楚一樣的身體正麵朝下,戳在那排尖刺上。那張人皮吊在旁邊,刮起風來跟紅旗似的。


    我搶過他的煙頭猛吸了幾口,覺得太陽穴一跳一跳得疼。


    這太他媽邪門了。


    皮章掃了一眼樓轉角,我跟著他望過去,看到我室友推著自行車站在那裏,半張臉都被陰影遮住了。


    皮章說,“邪,邪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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