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的男人恐怕沒有幾個不願意看美麗的女人洗澡。


    唐明皇就是看了在華清池洗澡的楊玉環,才色心萌動,奪了兒媳封為貴妃的。華清池也因楊貴妃而名傳天下。


    華清館自然因驪山的華清池而得名。


    當年豔絕人寰的美人楊貴妃沐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現在也有一個美人在沐浴,不過不是在華清池,而是在華清館。


    這美人美貌雖不及楊貴妃傾國傾城,但也是春情駘蕩,軟玉生香。


    她是華清館的名妓玉芙蓉。


    此刻溫柔的燭光下、她泡在熱氣蒸蒸的大澡盆裏,星眼迷蒙,香喘籲籲,正然享受一個男人為她搓洗玉背。


    這男人隻穿了一條褻褲,赤裸著上身。從那隆起的塊塊肌肉上就不難看出他是位練家子。


    玉芙蓉也是今晚上才認識他的。


    知道他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在江湖上名聲赫赫,乃是“白道三雄”裏的老二奔雷劍宗義秋。也知道他到華清館來找她,絕非單單是為了合歡作樂,他肯定是為她手裏的那件東西而來……


    裸露的美人之背是極富誘惑力的,潔白豐腴,柔若無骨。以致令宗義秋的一雙手流連忘返,久久不願離開:


    “小美人兒,你真是一個尤物。難怪那麽多男人為你神魂顛倒。今日在下慕名而至,真是不虛此行呀。”


    男人的甜言蜜語玉芙蓉聽得多了。她十六歲下海,現已十載,他竟還叫她小美人兒。


    “喲,你怎麽還搓揉個沒完了。我可洗完了呀。咱們該上床了。”


    鶯聲燕語,含著嬌媚,令人聽了不由骨軟筋麻,綺念橫生。


    “不忙上床的。人都說看美人要比睡夫人有滋味兒。小美人兒,耐心些嘛。在下還想跟你打聽一個人……


    宗義秋軟語輕聲地說著,一對祿山之爪開始移向玉海棠酥乳。酥乳微顫,她柔聲道:


    “打聽誰呀?隻怕我不會記得了。”嘴上這麽說,她心裏不由暗想:他果然是有來頭的。不管他怎麽說,自己隻是一問三不知,看他能奈何。


    宗義秋道:“你會記得的,雖是玉臂千人枕,也會情有獨鍾。我跟你打聽的這個人叫丁鳳鳴,君子門掌教賊王丁百手的兒子,他不是你的老相好麽?怎麽會不記得呢?”


    宗義秋的話語像他的雙手一樣富有刺激性。


    玉芙蓉不由嬌軀又是一顫:


    “我的相好多著呢。你明天再來也是我的相好。幹我們這一行兒的沒有相好的,豈不要喝西北風兒去了。”


    宗義秋笑道:“可據在下所知,那位丁公子送給你一件東西。那恐怕是你得到的最貴重的禮物吧,天底下也絕沒有第二個人會把那麽貴重的東西送人……”


    玉芙蓉輕輕地站起身,柔聲地道:


    “水有些涼了……”


    宗義秋也站起身;到一旁的屏風上取下一件睡袍為玉海棠披在身上,玉芙蓉邁出澡盆,望著宗義秋莞爾一笑,道:


    “原來閣下來這兒不是找我,而是找一件東西……”


    宗義秋微微一笑,道:


    “在下不過是受人之托要找回那件東西。如果那東西真的在你這裏請交予在下帶回,在下會將所得酬金一半分給姑娘……”


    說到這裏他驀地渾身一顫,立時止了口。死人是不能再開口說話的,玉芙蓉驚恐地張大了嘴巴,她甚至叫不出聲來,死盯著宗義秋胸前透過的一個劍尖……


    劍是從屏風後麵刺過來的。


    宗義秋背對屏風而立,被刺了個透心涼。


    這位名滿江湖的白道高手死時竟一聲未吭。


    宗義秋屍身倒了下去,同時屏風後麵走出了一個手中提劍的黑衣人,臉上帶著邪笑。目光注視著玉芙蓉的酥胸玉乳,緩步走到她麵前手中劍輕輕推入鞘內,笑道:


    “我的美人兒,讓你受驚了。”


    玉芙蓉嬌軀微顫,顫聲道:


    “你是誰?為何要殺了他。你怎麽進來的?”


    黑衣人伸出毛烘烘的手摸了摸她的玉乳,邪笑道:


    “別害怕,在下不會傷害你。我和他一樣也是為了那件東西來找你。不殺了他我就得不到那東西。但我不著忙,咱們可以先上床,我一向很有耐心……”


    玉芙蓉越發驚懼,顫抖著道:


    “你到底是誰?什麽來路?”


    黑衣人笑道:“告訴你也無妨,在下是九龍幫的人,姓邱名凱,人稱黑龍。


    “那位丁公子送給你的東西乃是金陵三大府之一,天應府巨富金世昌的祖傳珍寶,被君子門第一神手陳小鬼偷出給了丁公子,於是他用來取悅你。


    “而巨富金世昌求助我們九龍幫幫助追回,並許下重酬,如果你交出那東西,我們應得的重酬可以全部奉送給你,我們隻望在武林揚名。


    “自然了,你也許認為那東西寄托了丁鳳鳴的情義,千金難買,但你有沒有想到會引火燒身,危及性命。”


    玉芙蓉幽怨地歎息一聲,蓮步輕移走到床畔輕輕坐下,望著黑龍邱凱道:


    “丁公子什麽也沒送給我……”


    黑龍邱凱走到床前,猛地把玉芙蓉推倒床上,獰笑兩聲道:


    “我說過我有耐心……”


    說著動手寬衣解帶,又道:


    “咱們先快活一番。然後你不交出那東西,我就帶走你的人頭回去向幫主複命。”


    玉芙蓉聽得頭皮發麻,芳心亂顫。慢慢地從床上直身坐起,睡袍滑落床上,她又變得一絲不掛。


    等她坐起時、再看床畔的黑龍邱凱頓然驚叫一聲,雙手掩麵,嬌軀抖作一團……


    黑龍邱凱已經變成了一具無頭屍。


    無頭屍歪倒一旁,現出了他身後的一個紫衣人,手裏的刀寒光爍爍,狼一樣的眼睛死死盯著床畔驚魂蕩魄的玉海棠,冷冰冰地道:


    “美人兒,你不該把穢物都扔到床下麵,在下實在忍受不了那氣味才出來的。”


    玉芙蓉張了張嘴,直覺嗓子像被塞進了什麽東西,終於未說出聲音,隻是用一雙驚恐的眼睛望著麵前的紫衣人。


    仿佛那把刀隨時會砍向她。掉腦袋實在比劍穿心更令人恐怖。


    紫衣人又冷道:“你想知道在下是什麽來路麽?實不相瞞,在下與他倆一樣也是為那件東西而來。


    “在下乃是‘綠林八大天王’的老三,人稱一刀狠沈三郎。


    “我可沒有耐心,你的腦袋與那東西必須舍出一樣。你可以在五個數之內作出選擇,”頓了頓,惡狠狠吐出一個數字“一。”


    玉芙蓉嬌軀一顫,嘴又張了張……


    “二。”一刀狠沈三郎向前邁上一步。


    玉梅棠魂飛魄散,下意識地站起身。


    “三。”一刀狠沈三郎目露凶光。


    玉梅棠拚盡全身氣力才從牙縫擠出一個字;


    “不……”


    “四。”一刀狠沈三郎手裏的刀徐徐抬起。


    玉芙蓉慘吟一聲,身形一歪倒地床上,她昏厥了過去。一刀狠沈三郎的手中刀沒有砍落。


    隻因他的後心已刺進一柄短劍。


    手中刀墜落地上,沈三郎緩緩轉首,看見身後站著一個黑衣人,戴著黑色頭套,隻露雙眼,手上也戴著黑手套,從頭到腳一色漆黑,乍眼一看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他嘴張了張,想說什麽,終未出口,一頭栽倒在地,一命嗚呼。


    黑衣人短劍入鞘,身形一動來到床前,劍鞘一點玉芙蓉“人中穴”,玉海堂輕吟一聲醒轉過來,剛剛睜開星眸,黑衣人一手抓住她的頭發把她拽得坐起身,冷森幽寒地道:


    “你就是玉芙蓉?”


    玉芙蓉驚恐萬狀,前頭三個人加起來也沒有這個人令她恐怖,她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仿佛嚇得眼睛也不能眨一下了。


    窗子開了半扇,顯然這個黑衣人是剛剛進來的。他莫非也是為了那件東麵?


    黑衣人鬆開抓住她頭發的手,冰森森道:


    “你可身列天下‘十大名妓’之內?”


    玉芙蓉輕搖螓首,木然道:


    “不……華清館能夠身列十大名妓之內的隻有一個兒那就是……我姐姐宮嫦娥,藝名金牡丹……她三天前已經被官府的人請走了……”


    黑衣人又冷道:“你別害怕,在下並不要你手裏的那件東西,隻是要問你幾句話,你要老實回答。”


    玉芙蓉木然地微微頷首,臉色慘白如紙。


    黑衣人道:“你們這裏有沒有花含露?你聽說過這個妓女麽?”


    玉芙蓉搖首輕聲道:“我們這兒沒有……我隻聽說過有兩個名妓叫花滿堂和花月痕……”


    “你認識葬花魔唐開天麽?可知道他的下落?”黑衣人頭套上露出的雙眼驟然殺機畢露,精光逼人。


    玉芙蓉微微搖頭,難置一言。她覺得自己就要暈倒了,黑衣人的目光儼然兩把利劍已經刺透了她的心。


    黑衣人陰冷地道:“原來你什麽都不知道,我也沒必要殺你。但我要給你留下一個記號,讓你永遠記住我。”


    說完短劍出鞘,驀地在玉芙蓉玉麵粉頰上劃了兩下。


    玉芙蓉又驚叫一聲昏厥了過去……


    黑衣人身形一展從窗口掠了出去,身法之快疾儼然一個鬼魅幽靈。


    玉芙蓉又一次被人弄醒了,她臉上還在滴血。床旁卓立著一個玉麵星眸的白衣公子,風度翩翩。看見她蘇醒過來。


    白衣公子注視著她的臉,驚愕地道:


    “血十字。你見到了‘幽靈鳥’?”


    玉芙蓉慢慢坐起身,臉上滴落的血把她胸前脖頸弄得殷紅一片,慘狀兮兮,忍著疼痛,吃力地道,


    “淫煞幽靈?我遇上了一個通身黑色的人,他就是那個淫煞幽靈嗎?”


    猛地跳下床,發瘋般地喊了一聲:


    “天啊。他毀了我的容貌。”


    白衣公子漠然道:“果然是他。凡是他不殺的女子都要在臉上劃上血十字。隻歎在下來遲了一步。姑娘芳名怎麽稱呼?”


    玉芙蓉已經失聲痛哭起來,邊哭邊聲嘶力竭地喊著:


    “滾。滾開。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哭著撲倒床上,拚命撕扯著床單,號啕大哭,痛不欲生,血淚涔涔,淒慘之狀,目不忍視……


    門外響起了腳步聲,有人高聲喊起來:


    “喂。哭什麽。出了什麽事?”


    白衣公子微微一怔,身形一掠自窗口躍出雅室,消失在濃濃的夜色之中……


    玉芙蓉的哭聲依稀可聞,而這位白衣公子已經掠出了華清館,輕身前掠直奔向城南而來……


    城南有一家西安城最大的客棧:萬通客棧。


    這家萬通客棧自然也是江湖上最出名的客棧,更是武林中消息最靈通的一家名店。


    據說武林中的任何疑難問題都可以在這名店內找到答案。白衣公子急匆匆奔來萬通客棧,正是要把“淫煞幽靈”現身華清館的消息告訴萬通客棧,以便使這消息盡快傳遍武林。


    白衣公子自然會認為死在玉芙蓉閨房內的三個人也是“淫煞幽靈”所殺了。


    有頃,白衣公子便來到了萬通客棧。


    萬通客棧燈火通明,人煙湊集,熙來攘往。


    白衣公子讓店夥帶他去見客棧掌櫃、江湖人稱百知百靈的井萬通,說有要事稟告。


    店夥不敢怠慢,領著白衣公子走進樓上一間陳設講究的雅室。雅室內有一位紫衣中年人正麵窗而立,不動不語。燭光爍爍,室內靜得出奇。


    店夥帶白衣公子一走進來,便恭聲道:


    “掌櫃的,這位公子說有要事求見。小的把他領來了。”


    紫衣中年人緩緩轉過身,打量著這位白衣公子,抱了抱拳,沉聲道:


    “在下井萬通,請教公子尊名雅號。”


    白衣公子聽聞這位紫衣中年人就是名滿江湖的百知百靈井萬通,當下也抱拳當胸,恭聲道:


    “在下姓花名玉童,人稱秀郎。”


    井萬通聞言雙眼一亮,道:“原來是‘昆侖三美郎’中的秀郎閣下,快快請坐。”


    “昆侖三美郎”乃是俊名滿天下的三位美男子,他們是昆侖派掌門青鬆道長的三位高徒。


    老大秀郎花玉童,秀雅脫俗,俊逸拔群。


    老二柳靜雲乃是玉郎,風度翩翩,風流倜儻,而老三粉郎蘇佩則是江湖公認的天下第一美男子……


    對“昆侖三美郎”百知百靈井萬通早有耳聞,今日相見自然不敢怠慢。盡管他此刻心中正為一件事情惱火,也不得不笑臉相待。


    兩個人分賓主落座,店夥為兩人斟上香茗然後退出雅室。


    井萬通輕呷了口香茗,望著秀郎花玉童笑道:


    “花公子駕臨小店,真令寒舍蓬蓽生輝,適才下麵的人說公子有事相告,可是當真?”


    花玉童微微一笑,道:“在下確是有事相告。簡言之,就是在下無意發現了‘幽靈鳥’的行蹤,欲轉告貴處以便盡快傳遍武林,群起共誅之。”


    井萬通微微蹙眉,沉聲道:


    “在哪裏?什麽時候?”


    花玉童道:“約莫在兩個時辰前,淫煞幽靈在華清館現身,殺了三個人,還毀了一個妓女的容貌。”


    井萬通驚異道:“是不是那妓女臉頰上被劃了個血十字?”


    花玉童道:“據傳大凡淫煞幽靈不願殺死的女子都在臉頰上留下血十字……”


    井萬通憤然而立,怒哼道:


    “果然是這個淫煞幽靈所為。”


    花玉童一怔,脫口道:“莫非還有別的女子身受其害?”


    井萬通氣咻咻坐下,浩歎道:


    “就在半個時辰之前,小女井雲鳳被人毀容,臉頰上留下一個血十字,她因驚駭過度至今仍昏迷未醒。”


    花玉童吃驚不小,急道:“令愛也身受其害?這個淫煞幽靈果然窮凶極惡。”頓了頓,又道:


    “井掌櫃,實不相瞞,我們這次下山就是要除掉這個淫煞幽靈為江湖除害的。”


    井萬通道:“你們?你們三美郎一齊出道江湖了?”


    花玉童道:“其實我們很早就出道江湖了,後來回山深修。數日前少林、武當和丐幫的三大掌門人,以及三路義軍首領一起到昆侖山找我師父青鬆道長,讓我們三人重現江湖,為的就是除掉這個淫煞幽靈。


    “另外那三路義軍首領還托我們查找李闖王昔年兵敗九宮山時遺下的《用兵寶典》。


    “他們說那部《用兵室典》薈萃了古代諸家用兵之精華,實錄了李闖王一生用兵征戰的奇計秘法。一書在手可百戰百勝,尤其實用於以弱戰強。”


    井萬通徽微頷首,道:“在下亦有耳聞。不過單靠你們三美郎未免勢力太孤……據說江湖上已發現了‘七大浪子’的秘跡詭蹤,加之近來血旗教狂暴殺戮,江湖已是惡浪掀空,武林更是劫運橫生。”


    花玉童道:“好在家師已知江湖情勢,他讓我們下山後先找到‘中原三大俠’和名震江南的鐵麵大俠共議除掉幽靈鳥之計。


    “武林三大掌門人也答應分別去聯絡俠義道其他各派相助,隻因家師恐我們在一起紮眼招風,故單獨下山。


    “在下南來路經此地,發現了淫煞幽靈的行蹤,一直暗中尾隨這裏……”


    井萬通道:“原來是這樣。花公子,那麽你下一步就要到河南去找‘中原三大俠’和鐵麵大俠了?你可知道他們的住處麽?”


    花玉童道:“家師已經告訴了我們……”


    井萬通道:“今日天色已晚,你不妨就在敝處歇息一夜。明天再登程趕路吧。”


    花玉童正欲開口,雅室的門被人推開,走進來一個丫環裝束的碧衣少女,對井萬通急道:


    “老爺,小姐蘇醒過來了,夫人請你去。”


    井萬通聞言急忙站起身,對花玉童歉意地一笑,道:


    “花公子,你且稍坐,在下去看看便來,咱們一同吃頓宵夜,以盡在下地主之誼。”


    花玉童笑道:“敬請尊便,不必客氣,在下至店如歸,不敢多勞掌櫃費心。”


    井萬通微微一笑,走向門口,又止足回首道:


    “花公子,等這雅室的客人回來,相煩轉告他們,我有事先出去一下,請他們稍候片刻,咱們一同喝幾杯。”


    原來井萬通在這雅室內是等人。那麽他等待的客人會是誰呢?


    井萬通與那個丫環模樣的碧衣少女出了室去,花玉童便坐到椅子上獨自品茗,他又想到了淫煞幽靈,想到了華清館內那個妓女臉頰上的血十字。


    右手下意識地摸了摸劍柄,心中暗暗發誓:不管經曆多少艱難凶險,一定要殺了這個淫煞幽靈。


    一杯茶喝淨,門外響起了腳步聲。


    花玉童以為是井萬通去而複返,便啟身去打開了室門。然而,看見門外三個人時,他不由微微一怔,竟都不認識。


    遂禮貌地點頭笑道:“三位可是這裏的客人?井掌櫃有事剛剛離開。”


    門外的三個人互視一眼,為首的一個彪形大漢打量著花玉童哈哈大笑道:


    “井萬通怎麽在咱們屋內藏了個小白臉兒。長相還挺俊的,莫不是女扮男裝吧。”


    說笑著三個人走進雅室。雅室本是套間,外間是客室,裏間是臥房,三個人一走進來,其中一個人機警地撩開裏間屋門簾向裏瞧瞧,咕噥了一句什麽。


    花玉童站在一旁,一看便知這三個人都是老江湖。


    為首的彪形大漢、身穿黑色武士裝,背插一對虎頭雙鉤,滿臉絡腮胡子又黑又密,幾乎看不出臉的膚色,一雙豹目凶光畢露,仿佛所有的人都是他的死敵。怪異的是剃了個光頭,頭皮泛青,更加顯得猙獰彪悍。


    撩門簾向裏屋瞧看的這位穿了一身灰衣,佩著劍,獐頭鼠目,瘦小精神,一雙小賊眼珠滴溜溜亂轉,令人覺得他每時每刻都在打著鬼主意。


    另外一位是個紫衣中年人,模樣猥瑣,其貌不揚,看上去極為普通,一雙小眼睛醉意迷蒙,但若細細觀察,那眼睛的後麵仿佛深藏著某些不可言狀的東西,雖然花玉童離他幾尺遠依然聞到了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嗆鼻的酒氣。


    花玉童隻是靜觀不語。而那個彪形大漢卻又開口了:


    “喂。小子,井萬通不是說有事向我們打聽麽?他怎麽又走了?”


    瘦小的灰衣人附聲嘿嘿一笑,道:


    “是不是他讓你在這裏等我們回來?”


    模樣猥瑣的中年人也舔了下嘴唇道:


    “井掌櫃是不是告訴你,等我們回來讓你帶我們去喝幾杯。”


    花玉童微微一笑道:


    “井掌櫃是要與各位喝幾杯。他有事出去一下,馬上就回來,請各位稍等。”


    彪形大漢眼中掠過一絲不悅,脫口道:


    “奶奶的。還等個屁。我早就餓得肚子直叫。要不是他說找我們有事,我們怎麽會這麽急著趕回來。”


    瘦小的灰衣人笑道:


    “虧得咱們這一仗打勝了,不然……”這時門一開,走進來百知百靈井萬通。


    瘦小的灰衣人咽下去要出口的話,幹咳兩聲,朝井萬通笑道:


    “井掌櫃,我們讓您等久了吧。曹家二虎實在可惡,我們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擺平他們。”


    井萬通展顏一笑,道:“在下知道,天底下不管有誰多麽可惡,他若敢找你們的麻煩,那他是注定要倒黴的。”


    說著轉對花玉童笑道:


    “花公子,想必你還不熟悉這三位吧。”


    花玉童笑道:“還未來得及請教高名雅號呢。就相煩井掌櫃代為介紹一下吧。”


    井萬通一指背插虎頭雙鉤的彪形大漢道:


    “這位就是郎老五,天底下獨一無二的江洋大盜。”


    又一指灰衣人和散發著酒氣的狠猥中年人道:


    “這位是天鼠潘二苟,他才是真正的百知百靈。天底下沒有第二個人能比他消息靈通。


    “而這位則是酒鬼胡長滿,杯中長滿酒不空。酒量天下第一。”


    花玉童心弦一顫:他們原來是天下盡人皆知的江湖四大混混。怎麽少了一位?誰都知道江湖四大混混:第一位是逍遙公子江夢飛:哪裏有美女哪裏就有江夢飛。


    第二位就是這位郎老五,哪裏有罪惡哪裏就有郎老五。


    第三位是天鼠,哪裏有是非哪裏就有潘二苟,第四位自然是哪裏有美酒哪裏就有的酒鬼胡長滿。心念及此遂道:


    “原來是名滿天下的四大混混,在下失敬得很。”


    郎老五凶眼一瞪,冷道:


    “小子。你又是哪個山上的閑貓野兔?”


    花玉童臉上掠過一絲不悅。這個郎老醜說話也忒粗魯。是不是他從來未挨過嘴巴?


    井萬通一旁急忙笑道:


    “郎五爺,您不知道,這位花公子就是‘昆侖三美郎’,中的秀郎花玉童。”


    郎老五聞言揚聲一笑道:


    “三美郎?聽說過。在江湖上的名頭比我們哥幾個也差不多少。”


    簡直是一派胡言。花玉童心頭湧起一股敵意。


    你們四大混混充其量也不過是江湖混混。沒門沒派,無根無所,浪跡四方。而我們昆侖派乃是武林名門正派。哪會比你們差。


    當下淡淡一笑,道:“我們昆侖三美郎自然不及你們四大混混名頭亮。隻因我們不是一路人,也無法相提並論,更不能同日而語。”


    郎老五覺出這話刺耳,哈哈大笑,道:


    “秀郎,你臭擺什麽。你覺得你們是名門正派就覺得了不起麽。哼。一錢不值,屁用沒有。淫煞幽靈禍害了那麽多人。


    “折騰得江湖人人不得安寧。許多有姿色的女子都不得不整日汙垢遮麵,提心吊膽。


    “你們名門正派怎麽不去管呢。還有血旗教大肆殺戮,已經降服天下五十八家門派,你們怎麽也不敢去阻止呢。”


    花玉童聞言如芒刺背,正要發作,一旁的井萬通急忙笑道:


    “郎五爺,您還是少說幾句吧。大家都是井某的客人,不可傷了和氣。快快請坐。我已經讓人去準備酒菜,一會兒咱們大家痛痛快快地喝幾杯。”


    天鼠潘二苟也湊到花玉童跟前,嘿嘿一笑道:


    “花公子請別介意,郎五爺是個心直口快的粗人。他其實本無意貶低俠義道。”


    這時幾個人已經落了坐,有店夥走進為每個人斟了香茗,然後悄悄退出,將屋門關好。


    井萬通笑道:“其實適才在下已經聽花公子說了,俠義道對武林禍害與江湖風波也並非視若無睹,無動於衷。武林三大掌門人躬身前往昆侖派請求青鬆道長令三美郎下山,另外又去聯絡其他俠義道各派。


    “三美郎下山後要與‘中原三大俠’及鐵麵大俠一同商議平息武林禍害,除掉淫煞幽靈辦法。在下相信,有鐵麵大俠和‘中原三大俠’出麵,加之俠義道其他各派協助,除掉淫煞幽靈平息武林禍亂之日下會太遠。


    “還請三位轉達此意,免得令江湖人對俠義道產生誤解。”


    郎老五一口喝幹一杯茶,大聲道:


    “井掌櫃,你不用和我們說這些。我們算什麽?不過是江湖混混。江湖亂套不亂套,武林殺人不殺人,與我們沒關係。


    “我們隻想找到逍遙公子,今天到你這武林名店來,就是打聽一下逍遙公子的下落。


    “這小子已經失蹤兩年多了,害得我們三個找得好慘。他媽的。他死不見屍,活不見人。我們這四個人生生的少了一個。”


    井萬通微微一怔,脫口道:


    “逍遙公子江夢飛失蹤兩年多了?可是在下還初次耳聞。都說哪裏有美女哪裏就有江飛浪,你們……”


    天鼠揚聲笑道:“井掌櫃,凡是有美女的地方除了皇宮內院我們沒進去過,剩下的地方都找遍了。”


    郎老五揚聲笑道:“隻因我們相信那小子不會去當太監,不然皇宮也早闖上一闖了。再說他有天大的色膽也不敢去搞皇上的嬪妃呀。哈哈。”


    花玉童眉頭一皺,淡淡地道:


    “三位,在下有一句話不知該講不該講。”


    郎老五瞥了花玉童一眼,咧嘴一笑,道:


    “你小子是不是想說那個淫煞幽靈就是逍遙公子江夢飛?告訴你吧,淫煞幽靈現身江湖大施淫威時,江夢飛還和我們在一起呢。有一次還險些讓我們碰上。”


    花玉童啞然了,他要說的正是郎老五所講的。看來自己的猜測是錯了,略略思忖又道:


    “可是據說天下七大浪子中有一個最為神秘的人物叫逍遙客。但不知會不會就是這位逍遙公子江夢飛?”


    郎老五還未開口,井萬通輕輕搖頭道:


    “決不會是的。據在下所知逍遙客已經成名多年。江夢飛成名則在他以後,況且在下見過江夢飛的功夫,他的輕功隻怕不及逍遙客百分之一。”


    郎老五一旁截口道:


    “喂。井掌櫃,別提我們這位夥伴了。他反正是死不了總會被我們找到。說一說你要找我們究竟要問什麽?我們可餓了。


    “我們要不是急著回來與你說話,已經去酒館飽喝一頓了。再說還沒抽出時間去逛窯子。來西安不去華清館,就等於沒來。”


    井萬通微微一笑,道:


    “郎五爺,適才花公子就是從華清館來這兒.他說在華清館發現了淫煞幽靈的蹤跡,毀了一個妓女的容貌,還把三個人殺死了。”


    天鼠微微一怔,脫口驚道:


    “淫煞幽靈現身華清館了?”


    花玉童點了點頭,道:“我一直跟蹤他,可是始終沒追上,我是從他留下的記號‘血十字’上知道他的。”


    井萬通又道:“適才在下出去是去看小女雲鳳,她也被淫煞幽靈所害,臉上留下了血十字,剛才她蘇醒時我問她幽靈鳥是什麽樣子。


    “她告訴我說是一個通身黑色的人,戴著黑頭套,隻露兩個黑窟窿。我問她淫煞幽靈對她說了什麽。


    “她說幽靈鳥問她聽沒聽說過一個叫花含露的女子,又問她知不知道葬化魔唐開天的下落。


    “雲鳳嚇得說不出話,隻是搖頭,幽靈鳥便劃完血十字飄然而去了。”


    天鼠神色凝重地道:


    “正是這個淫煞幽靈。在下問過八十四個被他留下血十字的女子都說淫煞幽靈向她們打聽花含露和葬花魔唐開天。


    “顯然他知道貴店是武林第一名店消息靈通,所以才找到你的女兒。”


    井萬通微喟道:“可據在下所知葬花魔唐開天昔年在天魔山斷天崖已被神刀無敵苗飛鴻殺了,據說是一個叫慕容玉屏的女子親眼所見。


    “苗飛鴻被葬花魔踢中一腳,回家後沒到三天也死了。”


    天鼠沉聲道:“這就奇怪了。可還有人傳說苗飛鴻是死在慕容玉屏的手裏。因為她有一種毒藥‘唇兒媚’塗在嘴唇上,男人吻了即死。


    “隻恐這其中有詐,誰不知道葬花魔號稱‘天下第一腿’,苗飛鴻的神刀就是能戰勝他也決殺不死他。兩個人本來不分伯仲。”


    郎老五又在一旁叫喊起來,道:


    “別提那些陳年舊賬了。我的肚子都叫了半天了。”


    酒鬼也咕噥道:“我的酒蟲也爬出來了。”


    井萬通站起身,笑道:


    “那好吧,咱們到餐堂去喝酒,邊喝邊談。想必酒菜已經備好了。”


    餐堂內果然酒菜齊備,一張大圓桌上佳肴豐盛,美灑飄香。花玉童見了,心中暗想,井萬通也挺大方,這一桌酒席若在酒樓裏少說也要花二百兩銀子。


    他哪裏知道井萬通的生財之道。


    萬通客棧號稱武林第一名店,不但可以在傳播武林上的各種信息中獲利,而且江湖人人聞名雲集,生意一向興隆。


    井萬通因此而賺的錢差不多可以買下半個西安城,他還在乎區區一桌酒席麽。況且他款待的又是何等人物。


    他說過天鼠潘二苟才是真的百知百靈,如果說天底下沒有他不知道的事情未免言過其實,但在武林中的確沒有第二個人能比他知道的事情多。


    幾個人入席後,酒鬼一聲沒吭,筷子也沒摸,首先喝了三壺酒。等別人拿起筷子時,他第四壺酒已經喝得了一滴不剩。


    花玉童暗暗稱奇,這次算是開了眼界。


    酒鬼當之無愧的酒量天下第一。


    郎老五也一言不發,兀自大吃大嚼,連頭也不抬。


    而天鼠則顯得斯文一些,輕喝慢咽,不時地還回答井萬通的話。


    花玉童已早腹中饑餓,便也老實不客氣地吃喝起來。


    這時井萬通呷了口酒,對天鼠笑道:


    “你們去了曹家莊一趟,事情了結了麽?”


    天鼠笑道:“本來也沒有多大的事情,不過是想為酒鬼出一口悶氣。三年前他來西安路過城外的曹家莊,曹家二虎聽說他酒量天下第一,便硬拉他進莊比試酒量。


    “結果曹家二十幾個人也沒喝過他自己,兩個人借酒發威打了他一頓。今天我們來此,去教訓了他們一頓。郎五爺還算高抬貴手,饒了兩個人性命。”


    井萬通笑道:“你們不是說費了些氣力麽?”


    天鼠呷了口酒,笑道:


    “郎五爺以一敵二自然不輕鬆。而你應該知道,我武功稀鬆平常而酒鬼能對付的隻有酒。況且,郎五爺也不讓我們幫手。”


    井萬通挾了一塊油酥肉段放在天鼠碗裏,笑道:


    “潘老弟,實不相瞞,在下想和你們打聽一下新近武林上的情況。


    “聽店客們紛紛議論說七大浪子都露麵江湖了,不知此傳言可實麽?”


    天鼠喝了口酒,嘿嘿一笑,道:


    “確實如此。昔年寶刀王江遠峰一把寶刀鎮天下,俠名蓋武林,七大浪子便不敢放浪,皆銷聲匿跡。


    “而現今寶刀王封刀江湖,隱跡不出。他們便又露麵江湖了。”


    井萬通笑道:“可據說還有別的原因?七大浪子是不是衝著淫煞幽靈?喂。潘老弟;你才是真的百知百靈,有些事你不會不知道。”


    天鼠笑道:“其實我也不過是有名無實。有些事情我還想你早已獲知,便不好亂說,以免有班門弄斧之嫌。”


    井萬通為天鼠把壺斟酒,道:


    “說哪裏的話。在下久居此地,所知所聞不過是靠店客傳言。而潘老弟遊曆江湖,浪跡天涯,耳聞目見,自然博識廣聞了。”


    天鼠經井萬通這麽一捧,便不由有些飄飄然了,加之酒至半酣,遂嘿嘿一笑,得意地道:


    “井兄,實不相瞞,我可有個絕妙的好消息。你不是說七大浪子露麵江湖了麽?你可知他們為了什麽?


    “他們一是為了淫煞幽靈,隻因作為浪子淫煞幽靈比他們名頭亮,他們自然不服氣,當然淫煞幽靈也說不定就是七大浪子之中的某一位。


    “我猜十有八九就是逍遙客,而另外一個原因他們肯定是為了‘十大名妓’……”


    井萬通滿臉狐疑,脫口道:


    “十大名妓?哪十大名妓?”


    天鼠笑道:“井兄是當真不知道還是裝糊塗。十大名妓是花道上對十個有名的妓女統稱,就像對七大浪子的統稱一樣。”


    花玉童一旁驚訝地道:“可是我怎麽從未聽說過?”


    天鼠笑道:“俠義道曆來是名門正派,不屑追花逐月。對花道上的事情自然知之甚少。


    “十大名妓就是十大城市一流妓院裏的第一流的妓女。據在下所知當今十大名妓應該是……”


    郎老五這時抬頭瞥了天鼠一眼截聲道:


    “別在那兒胡說八道了。還是快些喝酒吧。”


    井萬通急道:“郎五爺此話怎講。莫非介意我們了解十大名妓的情況?”


    郎老五哈哈一笑,道:


    “你們了解什麽與我有狗屁相幹。我隻是想那些娘們兒的風騷事不該在這裏談及。


    “況且有好幾個還是江夢飛的相好。唉。我那位江老弟也不知是死是活。”


    說著又把杯中酒喝幹,醉意朦朧地歎息道:


    “我他媽的隻有江夢飛這一個好朋友。而他竟失蹤了。


    “莫非他真的找到了那個天下第一美人雲姝姬,扔下我們到海外仙山過逍遙日子了。”


    天鼠一旁見了,勸慰道:


    “郎五爺,你喝醉了,還是別再喝了。江老弟不會出事,我們三個人一定能找到他。”


    郎老五歎道:“他媽的。隻怕沒希望了,憑咱們三人都找不到的人他還會活在世上麽?”說著神色淒然地發出一聲浩歎……


    井萬通很不高興郎老五阻止了天鼠說話,趁機又問天鼠道:


    “潘老弟,你還沒說是何絕妙的消息?究竟十大名妓是哪幾位呀?”


    花玉童也附聲道:


    “對呀。潘兄,在下也很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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