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倒是不一定。你師父若是能夠上窺天道,羽化登仙,自然就會享有與天齊的壽命。”


    其實,夢羽並不指望琴玨能夠明白自己那番話的意思。夢羽的重點,其實就在最後那一句話上。那是一句給琴玨深深鼓勵的話,讓其少些顧慮,輕裝上陣。


    但麵對琴玨的問題,夢羽還是有問必答的。


    隻不過,懷抱沒有之前那麽緊了,鬆了些。


    但輕撫脊背的手,卻沒停下。


    “...夢羽哥哥,你也會......不在嗎?”


    琴江一直都認為成仙是一件很飄渺的事,琴玨也對此抱有一種將信將疑的態度。


    而夢羽的回答,卻讓琴玨不知該如何回應。


    在這件事上,究竟誰是對的呢?


    或許本身這個問題就沒有答案吧~


    琴玨認為夢羽對自己很好,他也想知道,自己會不會一種擁有這樣的好。


    “傻孩子!你夢羽哥哥是琴靈,隻要夢羽琴不壞,你夢羽哥哥怎麽會不在呢?”


    對於這樣一個在夢羽看來很白癡的問題,夢羽為了不掃琴玨的興,仍是很耐心地回應著。


    “...要是所有人都不在了,小玨該怎麽辦呢?”


    想著自己的師父師叔都大了自己十多歲,想也不用想,以後定然是他們走在自己的前麵。這些熟悉的人走了以後,浩渺天地間,豈不是又隻剩自己孤身一人?


    想到這裏,琴玨又哀戚起來。


    “小玨,你要明白,這個世上沒有什麽是永恒不變的。人之聚散,更是如此。俗話說,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說的就是這個道理。人這一生會遇到很多很多的人,也會和很多很多的人分別。沒有人會自始至終都陪伴著小玨,所以,小玨要學會孤獨。真正能夠陪伴著小玨走過一生的人,是小玨自己。”


    夢羽撫了撫琴玨的腦袋,神情溫柔,又一次高深莫測地開導道。


    “...是......小玨自己?”


    琴玨疑惑了。


    “嗯!”


    夢羽給了個肯定的答複。


    “夢羽哥哥的話好難懂哦!小玨不是特別明白。”


    琴玨對此失落地搖了搖頭。


    夢羽的話,於他而言,簡直就是束之高閣的古卷,晦澀難懂。


    “這些東西,小玨以後就會逐漸明白的,不著急。小玨知道為什麽師祖要讓小玨跟著主人下山嗎?”


    想著該說的都說得差不多了,夢羽也就沒有糾纏,目的已然達到。


    畢竟,這次遊說的目的是要讓琴玨一來建立對自己的信任,二來是要利用這種信任讓琴玨建立信心,三來是要利用這種信任傳達一種大家都信任他,他是有後盾的,做事可以放開些的信息。


    既然該傳達的都傳達完了,自是可以換個輕鬆一點的話題了。


    夢羽換了副輕鬆的表情,笑言道。


    “當然是和師父一同遊玩咯~”


    看著夢羽的笑臉,琴玨的心情莫名的好,也跟著笑了起來。


    少年心性,什麽東西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


    這不,屬於少年人的那一麵,溜出來了。


    “你師祖要是聽到你這句話,胡子都會氣卷了!”


    夢羽寵溺般的刮了刮琴玨的鼻梁,帶著幾分調侃道。


    “夢羽哥哥,我開玩笑的。我知道師祖是想讓小玨和師父一同下山曆練,增長見識,以助修煉。”


    琴玨害怕夢羽誤會自己就是個朽木之材,隻知道玩,讓夢羽失望,遂立刻正色道。


    “還不算太差,否則,真是辜負你師祖一片心意了。”


    夢羽滿意地點了點頭。


    在夢羽的一番開導過後,琴玨也獨自一人思索了良久。這之後,琴玨做出了一個令紫露有些大跌眼鏡的決定。


    “紫露,今晚,我們再去一趟亂葬崗吧!”


    琴玨帶著認真的辭色,對紫露一臉沉靜道。


    “主人,還是莫要去了!一會兒,又被嚇昏了!”


    對於這樣一個突兀的要求,紫露是拒絕的。尤其是有頭一次那般不好的經曆過後,更是如此。


    紫露趕緊勸慰道。


    “放心,這次不會了。”


    琴玨眼神篤定道。


    不過,琴玨雖然麵上篤定,但他的內心也不確定此行是否會真正戰勝自己。


    畢竟,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想要破冰,也並非易事。


    紫露對此甚感無奈,但還是帶著琴玨去了亂葬崗。


    隻不過,紫露卻在心中暗暗祈禱著不要重蹈覆轍。


    他可受不了那般打擊。


    在夢羽一番很是高深的開導下,琴玨有些似懂非懂。


    但是,在琴玨的心目中,夢羽是一個好哥哥,是一個很值得信任的人,是一個對自己好的人。


    夢羽說的話,肯定是對的,雖然自己並沒有聽懂多少。


    不過,夢羽的話,對琴玨來說,的確是高深了些。


    畢竟,對於一個年紀未及弱冠的孩子來說,他的世界裏滿滿的都是青春活力,哪裏會有遲暮之人的暮沉藹藹?


    自是不會懂得這人生當中的生老病死之苦,常常覺得這些離自己尚且遙遠,與自己無關。


    然而,這些東西不管你承不承認,他都存在著。而且,距離自己一點也不遙遠,就在自己身邊。


    從根本上來說,不是琴玨害怕那森森的白骨,而是害怕死亡這樣東西。


    一直被所有人當做孩子的琴玨,無論是出於哪一種心理情態,從道英真人到琴江,都是被保護得好好的。


    哪裏看過血腥?


    哪裏看過流血漂櫓?


    哪裏看過屍橫遍野?


    哪裏看過白骨成群?


    自是不會懂得人世的無奈和悲哀,黑暗與陰影。


    在琴玨的世界裏,一切都是和和美美的。


    師兄弟之間,團結友愛;弟子師父之間,相敬如賓;門派之間,和和睦睦......


    然而,很多時候,眼睛裏看到的,並非代表事情的全部。


    愈是美好的東西,也許更有不為人知的過去。這樣的過去,甚至有可能是肮髒的。


    琴玨看到的,僅僅隻是表象罷了。


    琴玨一定想象不到,弟子私下間的明爭暗鬥;一定想象不到,弟子師父間的堅持與妥協;一定想象不到,門派之間的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這並不完全是琴玨一個人的錯。


    若不是道英真人、琴江之屬有意無意的遮掩,恐怕也不會是現在這樣一副光景。


    或許,沒有被保護得這樣好的琴玨,還能成為琴江的助力,也說不一定。


    然而,世上要真的有所謂的後悔藥,那就好了。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除了盡力解決所麵臨的困境外,別無他法。


    琴玨做出要再探亂葬崗這樣的決定,也充滿了糾結。


    下山之後,曆經了種種,琴玨的心中不可能沒有一分觸動。石旭的事、蒲筌蒲竺兩兄弟的事,以及後來赤璿的事。這世間總是有那麽多的缺憾,那麽多的不如意。雖然琴玨還是沒能明白他們為何會走上這樣一條鋌而走險的道路。但琴玨也懂得珍惜之物突然之間灰飛煙滅的感受。雖不曾親自感受,可卻感同身受。從這般說來,倒是有幾分理解了。


    琴江一直是琴玨心裏無法逾越的高山,就好像凡人仰望神仙一樣的感覺。


    此次出行,琴玨才頓覺無力。


    以前,很多很多的溫馨都頃刻間化為烏有,取而代之的是危險,命懸一線。


    每當琴玨回想起自己那似乎無所不能的師父,每每在生死線上徘徊的時候,琴玨總是覺得自己好無力,好無助。明明就是近在遲尺的師父,明明就是那樣完美的師父,卻屢屢遭受病痛折磨,甚至常常生死難料。盡管知道那個神通廣大的夢羽哥哥會傾其所有讓自己的師父好起來,可這並不代表看著那樣脆弱得似是泡沫般的師父,不會心痛。


    這樣的感覺並不好。


    琴玨也覺得,自己是個男人,不是個孩子了。不應該還是和以前一樣,總是躲在所有人的後麵,總是成為自己師父、師叔的掣肘,總是成為所有人擔心的對象。


    自己應該學著長大。


    不應該還是以前那個長不大的小哭包!


    不應該還是以前那個脆弱敏感的拽著自己師父的衣袖,淚流滿麵的小男孩。


    想通一切的琴玨,自是做出了最為正確的決定。


    琴玨在琴江看不到的地方,在夢羽的提醒下,正在成長,正在慢慢改變。


    紫露按照琴玨的要求,在深夜將他帶到了亂葬崗。那個曾經將琴玨嚇暈的地方,那個曾經讓他跌倒的地方。


    琴玨努力地控製著自己,逼迫著自己瞪大了眼睛去看著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一片狼藉。


    然而,渾身上下肉眼可見的顫抖,汗濕的衣服,緊咬的雙唇,卻將一切都統統出賣。


    “...主人,你還好吧?”


    紫露就算眼瞎了,耳聾了,也覺得氣氛不對,小心翼翼地傾身問了一句。


    紫露刻意地將聲音放得極輕,因為紫露害怕自己的聲音若是稍稍大些,會不會把琴玨給嚇出毛病來。


    “嗚嗚嗚...過來......”


    紫露不問還好,這一問,可是引來了如同洪流般的淚水。


    聽到自己倍感熟悉的聲音,琴玨似是突然之間情緒崩潰,幾乎是嚎啕大哭起來。一邊哭,還一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地喚著紫露靠近他。


    “哦!”


    琴玨這個樣子,可是嚇壞了紫露。


    天呐!


    這是個什麽情況?


    這玩意兒反應不對啊!


    但聽到琴玨那種慘絕人寰的聲音,以及看到琴玨渾身抽搐的樣子,紫露匆匆應了一聲,就過去了。


    他可真是怕琴玨出點什麽幺蛾子。


    “...主人,你這是?”


    紫露應聲走到琴玨身邊過後,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是怎麽一回事,就被琴玨以極大的力道抱住,更加放肆地哭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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