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狄心底對於琴江說的想要下棋,其實是挺沒底的。好像說起來是對的,可甄狄總是覺得琴江的意思並非如此。下棋隻是個由頭罷了,真正的緣由,恐怕是想要和自己說些什麽才對。這才有了試探。可在明媚日光下的琴江,著實令人挪不開眼,尤其是現在琴江那雙眼睛,真真是和那萬頃碧波一樣,讓人感覺很舒服,不自覺得就想要沉迷其中。想著自己早上那麽失態,甄狄都有些不敢和琴江對視了,生怕自己心底的小秘密被琴江看了去。


    “知我者,莫若甄狄也。”


    琴江拿出扇子打開,輕輕搖著,驅散著空氣中的熱氣,淡淡說道。


    “大哥的棋癮犯了?”


    聽著這麽一句評價,甄狄怎會不受用?但是,這樣的評價,又好像是對甄狄的一種諷刺。想起之前自己和琴玨說的那一番話,甄狄心裏暗暗覺得可能琴江是知道了什麽。否則,不會說這句話了。這樣一句話,聽起來似乎是意有所指。若是琴江聽信了謠言,不再信任自己,恐怕想要扳倒夢羽,豈非成了空談?


    甄狄這次定了定心神,麵對琴江,繼續試探道。


    現在的他,必須要知道,今日的琴江,究竟是個什麽態度才行!這般,才好對症下藥!否則,很有可能被詐降!


    “...也說不上,隻是突然想要下下棋,品品茶。”


    琴江垂下眼眸,將目光落在刻著棋盤的石桌上,思索了一會兒,才緩緩答道。


    當然,對於甄狄的試探,琴江是心知肚明的。不過,他沒說。做了虧心事的人,自然是患得患失的。如同一隻驚弓之鳥,隨時隨刻都在想著保全自己。自然是不斷地試探,以確定談話對象的態度,從而判斷如何談話對自己有利。哎...甄狄的城府果然比小玨要深!看看小玨今天那個樣子,還真真是一張白紙!今日就先不談那天的事,先抽個時間,問問小玨再說。從甄狄嘴裏,或許搞不出來什麽。即使現在搞出來了,也是有水分的。


    “大哥可是覺得心力交瘁?”


    突然想要下下棋,品品茶?這是什麽意思?難道和自己想的不一樣?自己想多了?琴江的答案,讓甄狄倒是有了幾分不知所措。畢竟,甄狄是真的沒想到,琴江接的是這樣一句話。


    甄狄的眉,壓低了幾分,後又向上挑起。順著琴江這句話的意思,詢問道。


    “這段日子風波不斷,很難有現在這麽安靜得仿佛一切喧囂都不存在的時刻,要是時間能夠停留在這一刻就好了!”


    琴江將目光從棋盤轉到了遠處的荷葉上,依然沒有看著甄狄的眼睛。那語氣很淡然,仿佛是那已經渡劫成仙的仙翁,無欲無求,隻是寄情於山水之間。但是,那語氣中,並不僅僅隻是淡然,還包含著幾分惆悵,幾分喟歎。


    “大哥可從來都不是一個喜歡飄渺事物的人。”


    和琴江相處已久,甄狄對其品行也略知一二。這些無欲無求,頗為淡然的話,從琴江嘴裏出來,還真是稀奇。畢竟,對於像琴江這樣殺伐果決的人來說,要是說出想要攀爬權力的巔峰,恐怕甄狄還要多信幾分。


    但是,琴江絕對不是一個會安安分分過日子的人。


    甄狄這次便選擇了直視著琴江,靜靜地說道。他並不相信琴江口裏的話。畢竟,這與琴江平日裏的行事為人,差距甚大。於是,最好的法子,仍舊莫過於試探。不過,試探的方向,卻是不同的。


    “...年紀大了,也開始感時傷春了。”


    琴江無力地扯了扯嘴角,深深一歎,眼神也變得渺遠。


    琴江也知自己的話和自己平日裏的行事為人差距甚大,故而找了個飄渺的托詞,幽幽帶過。不過,這也讓琴江更加確定一件事情--甄狄心裏,的確是有些事情的。


    “嗬~大哥也有這樣一麵,倒還真是稀奇!”


    甄狄淡淡地勾了勾嘴角,感歎道。


    盡管甄狄是個心細並且有一定城府的人,但是他仍然不是琴江的對手。這次,甄狄可是自己給琴江送上門來的。


    “人是會變的。”


    這次,琴江就把目光從萬頃碧波上,移了回來,深深地看著甄狄的眼睛,感慨道。不過,這五個字,可不是一句輕輕的感慨可以稱量的。琴江這句話裏,頗有深意。當然,也不乏試探。


    “是啊,人都是會變的。”


    甄狄顯然是沒有意識到琴江話裏的試探,順著琴江的意思,就說了下去。但是,他沒有料到這句話的真正含義,隻是以為這是琴江因為此次經曆的感歎。甄狄說這話時,並不是那種如同琴江那般感歎的語氣。相反,甄狄的語氣裏,僅僅是一種陳述客觀事實的樣子。但他哪裏知道,琴江的這句話,其實是意有所指,真是可惜了。喪失了一個很好的機會--一個可能扳倒夢羽的機會。


    “若我不是掌門繼承人該多好,也許那樣的我還會更加瀟灑恣意一些,說不定我比甄箏還貪玩呢!”


    憑借著甄狄這般稀鬆平常的語氣,琴江心中對於夢羽所說之事已經有了定論,遂也放棄了去詢問琴玨的想法。因為甄狄已經不打自招了,再去詢問便沒有了什麽意義,不過是讓自己心裏更加不舒服罷了。沒有想到,甄狄也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看來,還是夢羽更加靠得住些。


    琴江搖了搖折扇,玩笑道。


    “不論這掌門繼承人是不是大哥,大哥都不是一個放縱自己的人!”


    甄狄恐怕到死也不會想到,就是這麽短短的幾句話,琴江就已經給他定了罪。不得不說,琴江的審問是多有技巧,在不經意間就已經試探出了他所需要的內容。


    甄狄一直都不是琴江的對手,再加上一個夢羽,就更是...


    其實,無論如何,甄狄都隻有一個字--輸。


    不過,這就是某些人的想法。不論爭不爭得過,都要爭上一爭才行,似乎這樣也才能說明自己沒有枉為此生。


    但是,這樣的想法看起來,難道不荒謬嗎?


    甄狄聽到琴江否認自己,心中揪痛。


    琴江一直是他一生想要追逐的日光,如此耀眼的日光,怎能被烏雲遮住呢?


    幾乎是不自主的,甄狄就替琴江辯駁道。


    “你怎麽知道?子非魚,焉知魚之所想,魚之所思?”


    琴江瞥了瞥甄狄,挑了挑眉峰,自嘲般的扯了扯嘴角,疑問道。


    不過,這也算是一句實話。


    人與人終究是不同的。不論是幼時的經曆也好,還是日後的成長環境也罷,都塑造了不同的人生軌跡。即使有些人和有些人彼此間的生命軌跡有了交集,可是他們終究過的不是一個人的人生。如此一來,又怎能完全猜透一個人的所思所想呢?所謂讀心之術,也不過是從已經被熟知的表象下,進行的推演。而最後的結果,又恰好是這樣罷了。


    世上哪裏有什麽看得透透的人心呢?


    “大哥絕不是一個不負責任的人!”


    對於琴江這般否認自己,甄狄簡直就覺得自己的心在滴血。琴江究竟是受了多大刺激,才會變成這樣?這樣的琴江和那些碌碌無為的庸人,又有什麽區別?琴江怎能如此?


    甄狄暗暗收緊了握住的拳頭,一字一頓道。


    “隻可惜這些責任是不得不付,而不是想不想付的問題。”


    對於責任二字,琴江心裏其實是頗為怨念的。畢竟,這其中包含著些什麽,琴江心裏可是和明鏡似的。甄狄終究和自己不同,自己...


    想到有些事,琴江心中不由自主地便沉了下去,語氣也變得沉重起來。那是一段琴江自己都不願提及的事情,但是,又是那些經曆塑造了現在的自己,並且自己也在按照這該死的印記做事。琴江心裏自是對此很抗拒,但又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印記讓他在權力風暴的中心,如魚得水。


    “大哥日後可是有什麽打算?”


    聽到琴江的語氣沉重起來,甄狄心裏“咯噔~”一下。


    遭了!碰觸到禁區了!


    幾乎是立刻,甄狄就挑了個適當的話題,趕緊調轉碼頭。


    他可不想觸碰琴江的禁區!


    無論人魔仙鬼,觸之必死!!!


    甄狄和甄箏是道英真人最晚收入自己座下的關門弟子。琴江和簫鶴比他們兄弟倆先去,自然在當時顯得彼此間的關係要親厚一些,知道彼此之間的事情也多些。而且,簫鶴的性子,也讓他和琴江之間一動一靜顯得比較和諧。


    那個時候,甄狄並不知道有些事情,是絕對不能當著琴江的麵說的。比如,當時甄狄入門沒多久,就趕巧碰上了琴江神神秘秘地離開了一陣子。


    那個時候,甄狄聽到的是,琴江要去除妖,須得離開一陣子。


    但是,甄狄生性敏感,總覺得不是這樣。尤其是琴江回來的時候,渾身上下一點傷都沒有,並且眉眼間帶著一絲絲憂愁的時候,甄狄就知道所謂的除妖,不過是個托詞而已。


    琴江此行,恐怕別有一番境況。


    那個時候,甄狄雖然剛剛入門但性子沉靜,簫鶴覺得估計甄狄也不會胡咧咧。至於那個甄箏,都還是個懵懂稚子呢!哪裏有什麽多管閑事兒的心思呢?便沒有告訴他們琴江的離開,所謂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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