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嗤”一顆顆菩提子,破空疾馳,震的楊澤耳畔嗡嗡作響。


    梵音佛頌,佛法妙音,縈繞不絕,鬼頭刀被硬生生斷為數斷。


    紫麵大漢身子飛出去了八丈有餘,如柳絮一般,卻砸倒了身後好幾名莽漢才止住。


    大漢幾次想爬起來,背脊如同斷了一般,顯然胸腔肋骨已斷。


    不過,顯然來人沒打算要他的命,否則他此刻早已到閻羅殿報到了,他被身後莽夫扶起,顫顫巍巍。


    眾人驚恐,望著磅礴的雨霧之中,走出一個白影。


    白衣僧人緩步走來,三丈之內雨不曾沾染白衣僧人一滴。


    他手持一串菩提念珠,頌念佛法,“各位施主,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放下屠刀,才可立地成佛”,小姑娘狠狠瞪了他們一眼,也不管有沒有危險,跑上來蹲在青鋒身旁,搖晃著他。


    隨著白衣僧人一步一步走來,紫麵大漢感覺到無形罡氣縈繞四周,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此時,隻要白衣僧人輕輕一抬手,殺死他們,就跟捏死螻蟻那樣簡單。


    白家青衣小廝抬頭望去,白衣僧人隻是瞪了自己一眼,他五髒六腑立如翻江倒海一般。要不是自己用內力生生壓住,恐怕早就一口鮮血噴出來了,昏死過去。


    “拈花指”、“金剛怒目”皆是拈花寺的成名絕技。


    紫麵大漢知道白衣僧人在這裏,今晚是殺不了楊澤,他頹廢的揮了揮手。白家青衣小廝另外莽漢會意。兩個莽漢攙扶著紫麵大漢緩慢離開,還沒走幾步,紫麵大漢一口鮮血噴了出來,直接昏死過去。


    “大師,救救青鋒”楊澤再也撐不住,急火攻心,又吐了一口血。


    白衣僧人趕忙封了楊澤身上幾處大穴。搭上楊澤手脈,“咦”,他臉色微微一變。這個少年雖然表麵上受了重傷,但體內玄珠滾滾流動,竟然是盤越國密宗“玄珠神功”。雖然僅僅是玄珠神功第一層,但保命足矣。楊澤不知道的是要不是修煉了魏中丞古籍中的玄珠內功,恐怕早已五髒六腑震裂而死。


    “三年了,終於找到你了”白衣僧人怔怔呆在原地,任憑磅礴大雨濕透袈裟,喃喃自語。


    “新婦識馬聲,躡履相逢迎。悵然遙相望,知是故人來”,這是當年大戰前,魏中丞在虎賁峰宮前贈給自己的一首詩,沒想到一別三十年。


    楊澤看著白衣僧人,眼中充滿了懇求,他此時顧不得白衣僧人說的什麽,“大師,救救青鋒,不能讓他死啊”。


    白衣僧人搭手在青鋒身上,已然死去多時,身軀冰冷。


    “神僧”,楊澤抱有最後一絲希望,這拈花寺白衣僧人神功莫測,說不定有什麽好法子。


    “世子殿下,他已經入極樂世界了,阿彌陀佛”,白衣僧人口誦佛號,為青鋒超渡亡魂。


    楊澤此時再也難以支撐,心中絞痛,“啊”大喊一聲昏死過去。


    小姑娘睜著桂圓般的大眼睛,緊張的望向白衣僧人,白衣僧人安慰道“閨女別擔心,他沒事,隻是氣血上湧昏了過去”。


    “妄想分別執著,而不能證得。浮生如此,別多會少,不如莫遇”白衣僧人念道,


    世間情、癡,安得雙全?


    第二天,通甌江下遊浮現百具屍首,其中赫然有一個紫麵大漢……


    ——————


    葉家老爺子葉傅晟和內子馬氏,將珍藏的九轉金丹拿了過來,交給王府老夫人柳氏,馬氏拉著柳氏的手,安慰了她半天,好在楊澤都不是致命傷。


    葉傅晟略懂醫術,他穿雲箭原本就是江湖上的一門暗器絕技。


    他查看後,知道楊澤並無大礙,也就放心了,知道王府藏龍臥虎也不用過於擔心楊澤的傷勢。


    他身後跟著三個扈從,一言不發。


    葉府三個人沒有名字,但過了花甲的人可能還記得,曾經塞外江湖有三人,縱橫數載。


    太玄、靈乙、皓戊。


    楊澤醒來已是三天後,老夫人饒是久經大風大浪,還是坐立不安,“我兒怎麽樣,沒事吧?”這個問題不知道問了多少遍,直到楊澤醒轉才仰頭祈禱,感謝蒼天。


    依舊是熟悉的檀香味道,老夫人關切道“吾兒,你終於醒了”,郡主葉青璿喜極而泣,淚眼婆娑,尖尖的俏臉,明顯清瘦了。


    楊澤撐著坐了起來,在道家祖庭牛頭山金丹、西域拈花寺瘡藥都是療傷聖藥。楊澤身上的傷口已經慢慢愈合結痂,他動了動四肢,感覺不再那麽痛楚,氣海中隱約有元氣翻滾,似乎比受傷前更加充沛。


    世子知道約莫是牛頭山九轉金丹的緣故。他聽跛腳道人說過,這金丹由數百名煉丹道士,閉門三年煉製,極不易得,乃輔助內功修行的金丹。


    道家起源於句容,千百年來,開枝散葉,北有張三創立的九鬥米道和上清道派,被尊為天師,奉上清經法為魁寶。江南則以牛頭山和武當山的金丹道法、靈寶經法為尊,江湖武夫對於這金丹垂涎欲滴,隻是懼於道宗勢大。


    這煉製不僅要有金丹密術,更要耗費無數金銀,普通江湖武夫難有這擎天財力。江湖上,除了十大門閥世家,也就佛道僧院能夠有此財力,可見這金丹之金貴。


    這牛頭山香火凋敝,這近水樓台先得月,煉丹耗費倒是多半由王府負擔。


    “青鋒呢?”,世子望著老夫人,怔怔發呆,他想起來了。


    青鋒已去,逝者如斯。


    世子穿上衣服,四肢傷痛如跗骨之蟲,鑽心的疼,他咧了咧嘴角。


    老夫人瞥了一眼青墨,卻一言未發,乖巧的青墨立時跟了上去,輕聲道,“按照老夫人吩咐,青鋒葬在了斜月湖旁”。


    “一刹那間,妄念俱滅,若識自性,一悟即至”,他晃晃蕩蕩來到了青鋒墳前。世子擺了擺手。


    “青鋒,我給你帶酒來了”。


    “你說喜歡夏日荷花聽雨眠,這裏應該都有了”。


    整整一上午,世子一直蹲在斜月湖畔,湖中錦鯉不時躍出窺視。


    午時,世子折回王府。


    沒有回到小苑,直接到了三進院西書房,那蔥鬱的竹林迎著微風,沙沙作響。


    隔著窗欞,他看到魏中丞正與白衣僧人對弈。


    兩人各持黑白,白衣僧人暫時略勝三子,棋子儼然已布滿棋局。


    “破國時,我負傷在外,沒有及時回援,心灰意冷,遁入空門。一日入定,佛祖說我塵緣未了,讓我下山了卻塵緣。十年來我尋遍四海,終於找到你了”。


    “雲麾將軍吳恒迦,你遁入空門二十年,凡心未了,棋藝卻精進不少,想當年你除了喝酒厲害,哪有如此高明的棋藝”。


    “魏中丞,堂堂翊衛司騏驥寺,盤越鴻都門學得意門生,當年縵銀鐵甲的威風已然消散了,入了道門像是閑雲野鶴之人了”。


    “還能一戰否?”,魏中丞手中黑子落定,輕聲的問道,“此局老夫輸定了”。


    “戰與不戰都在一念之間,不是所有的功業都是用屠刀來開路的”,白衣僧人白子猶豫半天不曾落下,“此局看似我已領先三子,豈不知再有十三子落定你將反敗為勝,我最多是個不勝不敗而已”。


    原來,白衣僧人和魏中丞認識,白衣僧人正是為他而來。


    三十年前,莽蒼山異族,突然侵入盤越,那些異族戰士,騎著體型龐大的巨獸,或飛或跑,為盤越縵銀鐵甲而來,自然盤越斷然拒絕。


    當時,盤越國國王施行仁政,尊崇佛法,與世無爭。


    在象拓王朝侵入之前,仁者治國,國內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生活閑樂。可惜,無爭鬥之心的盤越,國力、兵力卻遠遠羸弱於莽蒼異族,被異族巨獸鐵蹄蹂躪,很快一城一城的丟失,戰敗的訊息不斷從前線傳回。


    深諳“兵者,詭也”的跛腳道人,始終無法勸服這位仁慈的國王練兵黷武。


    盤越國縵銀鐵甲兵當年縱橫西陲,戰無不勝,五萬縵銀鐵甲兵守衛都城,象拓王朝屢攻不下。


    那縵銀鐵甲兵乃盤越建國之隗寶。


    鎧甲由盤越國特產的縵銀製成。甲上皆有倒刺林立,刀槍不入。


    戰時,每十人為一火,指揮為押隊使。五十人為隊,三百人為部。馬軍由六百八十部組成,重甲長鈀,背負飛爪,近戰用鈀,遠擊用飛爪,衝鋒陷陣無堅不摧。


    步軍八百八十部,皆是重甲重弩,背負銅斧。在宕渠一戰,五萬重甲兵死戰不退,激戰半年之久,雙方均有死傷,疲憊不堪。


    盤越縵銀鎧甲由縵銀絲線一片片穿起來,雙鞭劈、掃、抽、劃、架、拉、截、摔、刺、撩一陣過後,縵銀重甲被撕開一道道口子。後方湧上來的長槍兵將長槍刺入甲內,血腥之氣彌漫空中,葫蘆溝被殷紅的鮮血浸透,縵銀重甲兵全軍覆沒。


    蒼北異族縱兵淫掠盤越皇宮,三千佳麗慘遭羞辱,盤越王被懸在馬後生生拖死,血肉模糊,麵目全非。


    偌大的皇宮也被兵痞付之一炬。


    老馬夫說他曾經遊曆過盤越,那裏早已經一片荒蕪,成為蠻荒之地。


    從此縵銀重甲就憑空消失,無影無蹤。


    楊澤撲通跪在兩人麵前,魏中丞慌忙下榻扶起,“殿下,使不得,老臣不能受你一跪”。


    白衣僧人也站了起來,雙手合十。


    “殿下?”楊澤以為自己聽錯了,站在那裏怔怔沒有動。


    “老臣翊衛司騏驥寺魏中丞、雲麾將軍吳恒迦參見殿下,老臣無用啊”,說完魏中丞雙膝跪在地下,老淚縱橫,“嗚嗚”痛哭起來。


    白衣僧人三十年前早已勘破紅塵,雖然沒有跪下,但也是眼角濕潤,拿起袈裟,擦了擦眼淚。


    三十年後,盤越國殿前文武之首,在江州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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