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師師來了嗎?”趙佶本是在書房裏執筆作畫,聽見窗子外熙熙攘攘的聲音,對著一旁的小太監問道。


    “回陛下的話兒,奴才聽著這聲兒,確實像師師小姐。”那老太監滿鬢斑白,身體寬胖,看起來一副老實敦莊的樣子。


    “陛下,陛下,是師師小姐回來了!”一個小太監慌慌張張,一臉興衝衝地跑了進來。


    “當真?!”趙佶原本臉上還帶著陰鬱,此刻聽小太監一說,臉色瞬間由哀轉喜。


    “奴才哪敢糊弄陛下啊。”那小太監以為趙佶不相信呢,趕緊跪下。


    “你跪下幹什麽,快起來給朕梳妝。”趙佶自己從身後的博古架上取下一麵青銅鏡,自己對著描抹起來。


    “陛下……”一個尖利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過來。


    “一定是張迪,一定是他把師師尋回來了。”趙佶顯得很激動,屋裏的這一老一小的太監心中也是跌宕起伏,他們很少見陛下如此失態。


    他此刻也顧不得什麽地位形象了,理了理衣裳,身上濺上了墨汁也來不及更換了,讓那小太監扶著他就出了門。


    “下官拜見陛下,陛下萬壽無疆,壽與天齊。”趙佶剛出來,張迪就跪拜在他麵前,他這一套動作當真是熟練至極,不知道的都以為這是提前演練好的。


    “切~”張叔夜和陳守陽同時露出這樣的表情,然後畢恭畢敬地對著趙佶作揖道


    “太醫局令陳守陽(鄧州通判張叔夜),拜見太皇陛下。”這倆人的說辭在來的路上就商議好了,所以此刻是異口同聲的說出來。


    “哎,好說好說,陳愛卿曾經為朕驅疾,朕熟識的很,張通判……呃……你是哪一年入仕的?”趙佶平時滿腦子都是寫字畫畫,想的最多的人,除了李師師就是蔡京,現在蔡太師亡故,李師師就成了唯一一個和趙佶知心的人,這張叔夜是何許人也,抱歉,咱老趙不曉得。


    “回太皇陛下,下官曾經主導了招安宋江……”張叔夜也想試探一下趙佶對政事的熟悉程度,若是他對政事一概不知,那他們今天可能就會無功而返。


    “哦哦,朕想起來了,就是你提議讓我賜毒酒給他們的吧。”趙佶不以為然的說道。


    張叔夜臉上自然是不好看,陳守陽個老不正經的差點沒憋住笑出聲來。這太皇陛下成天與書畫為伴,對於政事,淨是記住些軼事趣聞啊。


    “師師呢,不說她回來了嗎?”趙佶跟這幾個人說了一陣,才回過神來,他是出來等李師師的啊。


    “陛下,梅花開了呢……”正當趙佶往陳守陽幾人身後張望的時候,身後傳來婉轉的說話聲。


    “師師……”難為趙佶現在已經年逾不惑,對待李師師,卻和二十幾歲的小夥一樣,始終懷著那份最初的美好,此刻,數月不見,趙佶看著李師師,眼角竟然濕潤起來。


    “陛下,師師回來晚了……”李師師手裏捏著一支梅枝,上麵幾朵含苞待放的梅花在這冬日暖陽裏仿佛瞬間就可以綻放一般。


    “無妨無妨,回來就好,外麵冷,快進來跟朕說說,你這幾個月都出去幹啥了。”趙佶對李師師的語氣和對其他人完全不同,沒有皇帝的威儀,沒有藝術家的風雅,隻有,一個男子對他所愛女子最單純的溫柔。


    趙佶牽著李師師的纖纖玉手走了進去,隻留下他們幾人在寒風中瑟縮。


    “兩位大人今日造訪此處,相比也是有要事,太皇陛下此刻見到師師小姐,必定無暇顧及你們,還請勞煩兩位大人與我到醉杏樓歇息一番。”那老太監慢條斯理的說道。


    “謹遵吩咐……”張叔夜和陳守陽還能說啥啊,顧及在趙佶眼裏頭,此刻他倆的重要程度還比不上李師師鞋底的一塊泥,所以趕緊老老實實地跟著老太監往東麵的醉杏樓過去。


    “師師,你當真是懂朕的心思啊,你快來看看朕剛畫的。”趙佶拉著李師師回了書房,跑到書案前,李師師向書案上看去,隻見畫中央一隅有幾枝臘梅,有靈動山禽站立其上,臘梅枝略微有些幹枯,彎折向上,上有幾朵黃梅含羞開放,描繪的,恰恰就是這人間冬月天。畫卷左側還題詩一首。


    山禽矜逸態,梅粉弄輕柔。


    已有丹青約,千秋指白頭。


    若是旁人來看趙佶這畫,和題詩,必然以為他在自吹自擂,就好像當年畫的《芙蓉錦雞圖》一樣,他把自己比作錦雞,因為錦雞有文、武、勇、仁、信,五中德行。


    究其至今的所作所為,大概隻有文是趙佶所有的,所以一般的大臣隻會一味地吹溜拍馬,趙佶知道,那些人隻看到他的畫,看不到他的心,當初有一個能看透他心的愛卿,如今已經作古,現在隻剩眼前這風姿綽約的絕代妖姬懂他的心思了。


    “陛下還是在意自己的年紀嗎?”李師師一語中的,趙佶臉上露出一副開心並且是理所楊的笑容。


    “師師,還是你懂朕啊……”趙佶說著說著,就沒聲了,對他而言,活的餘越長久,就越能領略到世間那些他未曾領略的藝術,而且李師師比他小了八歲,對他而言,這是一件不願提及,但是又不得不麵對的事情。


    如果他老了,李師師如何是好?


    “陛下……”趙佶身材高大,此刻李師師站在他的身前,頭頂卻隻勉強碰得到他的下巴,李師師見趙佶如此心緒,便回身保住趙佶的腰身,輕輕的叫著他。


    “趙大官人……”當初,他們在鎮安坊初遇的時候,她便是這樣叫他的。


    “好好的,怎麽又提起當初的事了。”趙佶倒是不反感李師師提及過往,隻是他感覺到李師師異樣的舉動,內心突然感覺很不安。


    “當初你還是端王的時候,就來鎮安坊聽我的場子了。”李師師此刻已經幾近趴在趙佶身上,一隻手放到趙佶身前,輕輕撥弄著趙佶褙子上的領抹。


    “是啊,當時是何等的無拘無束啊。”趙佶登基,是不得已而為之,算是責任,也算是兌現諾言。


    “我竟也不知道你的存在,隻知道我在教坊時,最苦難的日子裏,總有個不知名的人在我的簾下放滿紅綃。”李師師如此說著,眼中竟然露出狡黠的目光。


    趙佶不知該說什麽來回答李師師,隻是擁著她,李師師似乎也知道趙佶無話可說,仍在那自言自語似地說道。


    “陛下,你可曾想過,若是有一天,這片土地不在屬於你,不在屬於大宋,你該如何是好呢?”李師師說這話的時候,心裏也是惴惴不安地,她小心翼翼地抬頭,想看看趙佶的臉色,卻隻看到趙佶日漸深邃的頸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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