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為了證明這一點, 也或者是心內中一直覺得, 葉懷遙先於自己相識, 他不該屬於玄天樓。


    不管怎樣,容妄都要一個人將這件事解決。


    燕沉麵上喜怒難測, 目光沉沉。


    這種莫名凝滯的氣氛把眾人都給震住了,眼看魔君和法聖的情緒仿佛都到了某種臨界點, 真有下一刻就拔劍開打的意思,周圍的修士們也都十分緊張。


    歐陽顯也要瘋了,他可真沒想到一個魔君竟然能這麽“無私”, 絕對沒法相信!


    或者說容妄還是在打什麽其他的鬼主意?


    自己揭穿他和葉懷遙之間的事, 這對於容妄來說應該是個很好的契機才對吧?


    若是不將聖人拉下神壇, 一個魔頭又怎麽有機會真正跟他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他機關算計,卻獨獨算錯了容妄對於這件事的態度。


    打算好的事情超出掌控, 即便是歐陽顯也不由得有些急躁了。


    他控製著自己的情緒,緩聲說道:“二位真不愧是打小的交情,魔君對明聖果然關懷備至,情根深種。這樣青梅竹馬長大的情分, 又怎麽可能隻是你一廂情願?”


    歐陽顯說這話的時候,特意離容妄很遠,站在侍從和高手們環伺的位置,防止容妄惱怒之下,再次暴起發難。


    在他的預想當中,認為容妄既然想要得到葉懷遙,就應該對自己的揭穿樂見其成才對, 沒料到竟然出現了偏差。


    不過這倒也算不上是十分嚴重的失誤,畢竟歐陽顯的籌碼可不僅僅是曝光這段感情而已。


    ——他還有最後的殺手鐧,那就是葉懷遙的出身。


    果然,大多數人都蒙在鼓裏,對於歐陽顯的話感到莫名其妙。


    何湛揚道:“什麽‘打小的交情’、‘青梅竹馬’你,簡直是莫名其妙,歐陽家主誣陷不成,就開始胡言亂語了嗎?”


    他雖然這樣說,心裏麵卻不是很生氣,畢竟如果證明歐陽顯的話都是在瞎扯,那就不用擔心師兄那邊真的跟容妄有什麽關係了。


    “咦,何司主還不知道嗎?”


    歐陽顯笑著說道:“明聖乃是當年楚昭國皇室嫡係血脈,受封翊王世子,後來國破之後才拜入玄天樓門下。”


    他轉向燕沉:“如果當時何司主尚未入門,並不清楚,少儀君應該是知曉的。不知您可承認?”


    這似乎也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但明顯他不過是以此作為開頭而已。


    燕沉想到了容妄的出身,沒有放鬆警惕,淡淡道:


    “確有此事。但走上修仙之路,也就等於斷絕了凡塵之事,所以玄天樓中任何一名弟子的往事,通常都不會有人提及。”


    他的意思是,我們自己的同門都懂規矩,不刨根問底,你在這裏追問,是沒教養的表現。


    歐陽顯假裝沒聽明白燕沉的潛台詞,說道:“年代久遠,當初翊王府的人大部分死於戰亂,有僥幸逃生者也早就陽壽終結。如此隱秘之事,我本來也從未想過要去探查,其中的內情,卻是聽紀公子告知的。”


    要不是在這方麵還用得上紀藍英,歐陽顯也不會對他如此優待。


    畢竟他不是自己沉溺於美色的父親,紀藍英的美色也有限。


    燕沉淡淡道:“紀公子現下的身體狀況不佳罷?已經吃過一些苦頭了,應該學會慎言才是。”


    紀藍英被容妄剛才那一下打斷了兩根肋骨,此時剛剛療傷過後半靠在座位上,麵色委頓。


    聽了燕沉的話,他勉強笑了笑,道:“法聖說的是,因此這件事我不會多言,直接為各位展示事實便是了。此事雖是明聖私事,但他位高權重,事關整個修真界,在下無意中得知之後,也不敢隱瞞。”


    紀藍英說著,從袖中拿出了一麵滿是裂紋的小鏡子來,當眾劃破手指,將血滴在上麵。


    片刻之後,裏麵冒出來了一隻高瘦惡鬼。


    他的麵容並不如何恐怖,但脖子上比正常人多長了一道大口子,吃任何東西都會從裏麵漏出來,隻能忍受著永遠不會有終結的饑餓。


    在場的都是行家,一看這鬼就是被人砍了脖子死的,又因為生前作惡,傷口不能愈合,因而才是這樣一幅形象。


    何湛揚皺眉道:“這鬼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又能說出什麽好話來?”


    他這話一語雙關,其實是在罵歐陽顯和紀藍英滿口汙蔑,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


    歐陽顯知道何湛揚脾氣暴躁,以他的性情,怕是現在這幅態度就已經是最大的隱忍了,因此隻當沒聽見。


    紀藍英道:“這鬼乃是當年翊王府中的侍衛,因為動亂發生之後想要擒住翊王世子獻給敵軍領賞,結果反倒被其他亂黨砍死。背主之罪,加上生前亦私下裏多傷人命,不曾積德,所以到今日也一直沒能投胎。”


    “我前段時間在外遊曆,無意中經過楚昭國當年戰亂舊地,得了這樣法器。滴血認主之後,發現惡鬼蜷伏其中,賴以庇護。有些事,它知道的最清楚。”


    這樣厲害的法器也是原書中的主角福利之一,可惜被葉懷遙打碎之後,再也無法用於攻擊了。


    紀藍英為了證明自己的話,抬手在在鏡麵上撫過,一道光芒照在惡鬼的身上,倏忽閃過,在場眾人就自動接收到了它的生平經曆信息。


    風上殿中聚集了不少精擅陰陽溝通法術的修士,真假一眼就能辨別出來,知道紀藍英沒有說謊。


    道衍宗的宗主程爽素來跟葉懷遙交好,方才就一直在人群中大聲反駁,此刻輕哼一聲,問道:“那又如何?”


    歐陽顯道:“程宗主莫急,這隻惡鬼是明聖修行之前的侍衛,他能證明的事情可多了。”


    “當年翊王府中有一奴仆之子,被人稱呼小容,身世……有些奇特,王府中人人厭棄,唯有翊王世子時常看顧。而那個小容如今的身份……”


    歐陽顯看向容妄,客客氣氣地問道:“魔君,要我說嗎?”


    容妄並不否認:“是我,所以?”


    方才歐陽顯說到一半的時候,就有人隱約猜測這小容便是容妄,隻是不敢確定。


    此時聽容妄親口承認了,不由令他們暗暗驚詫,沒想到魔君和明聖之間的淵源,竟然能追溯到那麽久之前。


    果然世間無奇不有,這樣看來,魔君竟然對明聖如此情深,似乎也就沒有那麽匪夷所思了。


    饒是歐陽顯性格奸猾,此時也不由呼吸微微急促,拳頭在袖中握緊,壓抑內心激動。


    終於說到最關鍵的問題了:“邶蒼魔君,請問你是否便如同傳言,是當年楚昭滅國時出現的禍國之子?”


    “如果不是,又是什麽人可以讓冷心鐵血的魔君心甘情願承擔一切?背下這個惡名!”


    雖然是問句,但人人都知道歐陽顯想說的是誰。


    他也知道這些問題容妄不可能回答,說完之後直接將目光轉向了燕沉:“法聖,請問為何邶蒼魔君當初同翊王世子一同逃難,最後卻隻有明聖一個人拜入了玄天樓門下呢?”


    他語氣逐漸逼人:“是因為玄天樓沽名釣譽,所謂的扶危救困,也要看出身尊卑?還是……你們收留明聖,根本就另外存有不可告人的原因!”


    話至此處,他終於將自己的真實目的徹底顯露出來。


    從頭到尾,歐陽顯想做的,就是借魔族同葉懷遙的糾葛,將整個玄天樓都拖下神壇。


    話至此處,燕沉豁然抬眼。


    他的雙目中似蘊精光,霎時間,多年修煉的劍鋒迸射而出,磅礴壓頂!


    整座斜玉山上的靈氣似有所感,發出嗡鳴,周圍眾人盡感逼壓,不得不紛紛運力相抗。


    首當其中的歐陽顯更是覺得幾乎難以呼吸,一把按住在劍鞘中不斷嗡鳴的長劍,借助兵刃之力,同時催動一身真元,這才沒有當場跪倒在地。


    他覺得自己胸口不上不下地堵著一口血,就在幾乎要噴出來了的時候,燕沉又將目光一斂,威壓盡去。


    緊緊是一呼一吸之間的壓製,已經足以讓人意識到法聖的可怕。


    燕沉道:“歐陽家主,你要說什麽,我都不會阻止,但請記住,你的每一句話出口,都要為此承擔代價。”


    歐陽顯氣血如沸,好一會才重新說出話來,嗓音已經有些啞了:“用不著虛言恫嚇。我今日來此……不惜代價,隻為揭穿真相,重還一片清明。”


    整個風上殿內殘存的劍氣未散,肅殺之意一觸即發,仿佛下一刻就要血光暴起。


    就在此時,一個聲音似笑非笑地傳來:“哦,是什麽真相這樣重要?讓我也聽聽。”


    殿外霞光盡頭,雲海之中,白色的袖袍翻飛,仙氣盈然,轉眼間來人已至眼前。


    看清楚了他的麵容,在場的修士們或驚或憂,或激動等待,玄天樓的弟子們卻幾乎是全體鬆了一口氣。


    他們麵露喜色道:“葉師兄回來了!”


    在他們心目中,隻要葉懷遙出現,那一切的指控都是可以化解的。


    葉懷遙直接禦劍落在了風上殿之前,輕描淡寫地拂袖一揮,帶著殺意的劍氣轉眼消散,殿外暖風攜帶花香,徐徐而入。


    方才這些人在爭論之中情緒激動,個個聲音都不小。


    葉懷遙在進來之前引動術法,也已經隱約聽見了他們所說的一些話。


    他進殿之後,沒看歐陽顯,先轉頭,深深看向容妄眼底。


    容妄也正望著葉懷遙。


    他覺得自己的心頭像是有一把火在灼燒。


    那麽多年深埋的往事被挖掘出來,一些費盡心機要遮掩的秘密眼看就要浮出水麵,迷茫、憤怒、悲傷、恨毒……


    交織的情緒正在逐漸崩塌,卻驟然看見自己的心上人,簡直有種入了魔障般的夢幻之感,胸腔中湧起細細密密的心疼。


    那些過去、那些秘密……


    容妄想上前將葉懷遙攬進自己的懷裏,不讓他聽,不讓他看,替他擋住一切的風雨。


    但下意識地邁出一步才發現,在葉懷遙剛剛進門的時候,自己就已經不知不覺地站起身來了。


    目前,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們兩個的身上,有驚奇也有震動。


    說的再多也不如親眼所見直觀,剛才在場眾人聽容妄說的張狂,似乎用盡手段也要對明聖誌在必得,心中半信半疑。


    一部分陰謀論者認為,邶蒼魔君很有可能是以私情作為遮掩,實際上更有其他目的。


    直到此刻,見到容妄失態起身,以及凝視著葉懷遙的神情,幾乎所有的人瞬間明白了,什麽叫情根深種、愛念癡絕。


    看他之前還戾氣滿身,若非愛煞了人家,此刻絕對不會一下子宛如丟了魂一樣。


    人族這麽多年都想要尋找魔族的弱點,真沒想到這弱點竟然就在他們這邊。


    兩人站得老遠對視這片刻,整個殿內都沒人說話。


    少傾,容妄重新坐了回去,先端起桌上的茶杯啜了一口,這才衝著葉懷遙笑了笑,說道:“不過是一些無聊的言辭,你聽與不聽,其實都沒什麽關係。”


    容妄的眼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葉懷遙也是一笑,卻說道:“明明說的是咱們兩人的事,我怎麽能缺席呢。”


    聽完了之前歐陽顯傾情爆料的八卦,他們兩人之間的這兩句對話,足以令人浮想聯翩。


    燕沉和容妄都打定主意要回護葉懷遙到底,歐陽顯就怕葉懷遙也矢口否認,隻說是容妄單方麵對他糾纏不休,這事就不好證實了。


    此時見他竟然要在這種時候逞英雄,毫無撇清避嫌之意,簡直是正中下懷。


    歐陽顯笑道:“‘你們兩人之間的事’——看來明聖言下之意,是承認你與魔君勾結了?”


    葉懷遙負著手回身看他,坦坦蕩蕩:“‘勾結’這兩個字未免太過難聽,我二人便是在一起了,沒什麽好不認的。”


    他說罷之後,不管自己這句話給周圍帶來的震動,又一挑眉,傲氣自生:“不過我與邶蒼魔君兩情相悅,跟閣下有關係嗎?莫非你也對我心存愛慕,所以格外關注?”


    葉懷遙說罷之後,微微一笑,並不看其他人,徑直走到燕沉身邊掀衣落座,神態自若。


    由於他表現的太過坦蕩磊落,讓其他人都不由覺得,這似乎,確實算不上什麽事。


    葉懷遙多年身居高位,言談自有威儀,歐陽顯被他問的一窒,而後又意識道心虛的不應該是自己。


    他道:“不錯,你私底下如何跟我沒有任何關係。但身為明聖,我想你的真實身份究竟是人是魔,最起碼應該給在場所有的人一個交代。”


    他剛才正說到當年容妄沒有拜入玄天樓門下,又質疑他是否真的為禍國之子,點明玄天樓這樣的做法另有目的,全都是為了證明這件事。


    不過後麵還沒來得及揭秘,就被葉懷遙的到來打斷了。


    眾人紛紛暗自嘀咕,如果葉懷遙真的是魔族,那麽這件事確實是很嚴重。


    容妄將手肘搭在座椅上,看著歐陽顯的眼神非常不善,但並無多少擔憂的神色。


    這種猜測……哼,他倒是能想。


    但聽歐陽顯果然接著說道:“事實的真相,就是邶蒼魔君根本就不是先天魔種,而是當年翊王府為了掩人耳目,保護翊王世子而尋找的替死鬼。”


    葉懷遙道:“你說什麽?”


    歐陽顯道:“明聖是當真被蒙在鼓裏,還是故作不知?真正的魔族根本就是你葉懷遙,玄天樓會單獨把你接上山來,也是明知內情而故意包庇!”


    幾乎與歐陽顯的話重疊,容妄的傳音也隨之到了:“別聽他的。”


    這兩個人的說法不同,但其實在葉懷遙心目中,容妄的信譽度反倒還比不上歐陽顯。


    他本來就對容妄當年突然突然的入魔而感到懷疑,又知道紀藍英是本書主角,經常因為各種機緣得到寶物,探聽秘密。


    歐陽顯說的如此信誓旦旦,以至於葉懷遙都忍不住有些懷疑自己的出身了。


    他早得到燕沉的提醒,在回山之前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此時也不由心悸,放在膝頭的手無意識攥緊。


    身邊忽有另一隻手伸過來,覆在他的手背上,將葉懷遙握成拳狀的手輕輕展開,又拍了拍。


    “不用憂慮。”


    燕沉將他的手輕輕一握便鬆開,言簡意賅:“萬事有我與你站在一邊。”


    曾經家國破滅,但過往種種終歸昨日死,自從來到了玄天樓,便早已與彼此骨血相連,更勝血親。


    葉懷遙坐在主位上,目光向下一掃,隻見各位同門或憤怒,或擔憂,但唯獨沒有半分鄙薄質疑之意。


    無論在何種境地下,也無論他是誰,玄天樓永遠默默地留在他的身後,為他提供著堅定有力的支撐。


    他和燕沉並肩而坐,腰側的兩枚玉牌相映成輝,代表著玄天樓至高無上的權力,與全部的命脈。


    也是他的責任,他應該守護的東西,同樣無論他的身份。


    葉懷遙心中逐漸安定,說道:“是。”


    燕沉微微一笑,沉穩淡然:“這才該是我師弟。”


    此時,紀藍英再次向著鏡麵滴血,勾取鬼魂神思,將當年葉懷遙離開容妄與被玄天樓帶回之間發生的事情,注入到眾人腦海之中。


    一段記憶瞬間湧入,葉懷遙和燕沉暫時停止了對話。


    當時這惡鬼本想將葉懷遙抓住去拿賞錢,所以在葉懷遙將容妄送到斜玉山下麵,又重新出了玄天樓的管轄範圍之後,就一直悄悄跟在了他的身後,把什麽都看的清楚。


    葉懷遙瞧著這段記憶,也確定了歐陽顯確實沒有作假。


    其實當時被侍衛們從翊王府護送出來之後,他本來也沒打算過去玄天樓拜師。


    因為他不服不忿,心有牽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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